橙紅色的火光驅(qū)散了些許黑暗,柯荊曲腿坐在一邊,又往火堆裏加了一塊腐蝕的軟墊。
火光微微大了些,他把又酸又軟的雙手靠近火苗取暖,剛才把克洛維爾從沙地拖進(jìn)廢棄的飛船耗盡了力氣,又摩擦金屬生了點(diǎn)火,現(xiàn)在他全身上下幾乎軟成一坨。
克洛維爾還在昏迷,柯荊找遍了飛船才找到兩件舊衣,這兩件衣服已經(jīng)很舊材質(zhì)也不好,很容易就可以撕成布條,稍微幫他把傷口處理了下,用布條緊緊裹住,看到傷口終於不再冒血,才稍稍放鬆地舒了口氣。
他穿著被克洛維爾鮮血浸染的上衣,目光渙散地注視眼前的火堆,一直高速運(yùn)轉(zhuǎn)的大腦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地停下來,慢慢計劃一下接下來的路。
在這個無人的大沙漠,柯荊一個人都難以逃生更別說還要加上一個昏迷受傷的魔王陛下了。
最令他擔(dān)憂的是他自己不吃不喝雖然難受但死不了,可是克洛維爾能不吃不喝嗎?
他不知道。
柯荊不敢妄下判定,原本他以為魔王陛下連時空都可以隨便穿越,是絕對不會從高空摔下來的,結(jié)果不但摔下來了還受了重傷,不但受了重傷還陷入昏迷。
火苗在瞳孔中閃動,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在明知道會受傷的情況下,克洛維爾還是義無反顧地救了他。
隻要我活著就絕對不會讓你死!他暗暗在心裏發(fā)誓。
沙漠的夜間極冷,雖然飛船的內(nèi)艙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溫作用,但柯荊仍然感覺很冷,挪到克洛維爾旁邊,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居然在微微顫抖。
默默地歎了口氣,為自己的節(jié)操點(diǎn)了排蠟。柯荊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服脫幹淨(jìng),赤/裸的身軀不由在冷空氣中打了個哆嗦,小心地避開克洛維爾身上的傷口,他毫不猶豫地把魔王陛下的衣服也脫了個幹淨(jìng)。
柯荊側(cè)身和克洛維爾相擁,四肢相纏皮膚相貼。克洛維爾的體溫比柯荊的要低,他忍不住微微發(fā)抖,卻抱的更緊,努力把自己身體的熱度傳給克洛維爾。
反正我凍不死。柯荊默默地安慰自己。
身下是廢舊的座椅軟墊,身上隻有兩件單薄的衣服蓋著,還抱著冷冰冰的大男人,柯荊打了會盹,眼皮漸漸沉重,居然也睡著了。
柯荊再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克洛維爾還是沒醒,但手腳卻把柯荊纏得更緊。
柯荊費(fèi)了很大的勁才從克洛維爾懷裏掙脫出來。
白天的溫度比較高,他身上已經(jīng)有了粘黏的汗意,衣服上又是血又是汗穿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因?yàn)楦邷叵聜诓荒鼙粣炛运麛喟牙p在克洛維爾傷口上的繃帶都撤了。
傷口已經(jīng)不流血了,但看起來仍舊十分猙獰。克洛維爾整個背部都是一片青紫,大麵積的挫傷和刮傷隻是小事,嚴(yán)重的是深可見骨的兩個大大的豁口,看得柯荊心驚肉跳。
他把克洛維爾淩亂的額發(fā)向後捋了捋,露出被遮掩的臉龐。
克洛維爾的臉毫無血色,往日豐潤的紅唇微微發(fā)白,由於缺水已經(jīng)開始開裂脫皮。他的唿吸十分微弱,時斷時續(xù),仿佛下一秒就會斷氣。
柯荊輕輕撫摸他幹涸的嘴唇,咬了咬牙,把他輕輕安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去昨晚找到的一截金屬片。
“茨--”
金屬片的斷口非常鋒利,隻是輕輕一劃,柯荊的手臂就出現(xiàn)深深的傷口。
他用另外一隻手掰開克洛維爾的唇,把手臂上的傷口貼近唇邊,讓迅速湧出的鮮血順利地流進(jìn)克洛維爾的口中。
柯荊的注意力全在喂血上,沒有注意到克洛維爾在第一滴血進(jìn)入嗓子的那一剎那,背後的傷口瞬間升起一縷黑霧,那些細(xì)小的傷口竟開始結(jié)痂。
“我這才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啊。”柯荊臉色蒼白地自嘲,試圖轉(zhuǎn)移自己對手臂疼痛的注意力,“不過你這樣對我,我以後絕對把你當(dāng)最好的兄弟。”
真是可喜可賀,魔王陛下首戰(zhàn)告捷,成功成為柯荊心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
柯荊的自愈能力已經(jīng)越來越強(qiáng),一開始這種傷口從出現(xiàn)到愈合還要兩個小時,但現(xiàn)在幾乎不到一個小時傷口就會完全自愈,一點(diǎn)痕跡都看不著。但這也有壞處,例如現(xiàn)在,那麼大的傷口,不到二十秒就不再流血開始慢慢結(jié)疤。
柯荊簡直欲哭無淚,他顫悠悠地拿著金屬片對著傷口又來了一下,血才繼續(xù)湧出,那種疼痛感簡直無法言喻。
“誒……兄弟,我為了給你補(bǔ)充點(diǎn)營養(yǎng)也是夠拚的。”
如此反複,過個十幾秒,柯荊就要對著傷口再補(bǔ)一刀,直到覺得大腦都有點(diǎn)缺氧,柯荊才頭昏眼花地把手臂從克洛維爾唇邊移開。
估計有一千毫升,應(yīng)該夠了吧。
“你到底是魔王還是吸血鬼啊?”柯荊看著克洛維爾喝完血迅速變好的臉色,不禁驚訝地自言自語,“怎麼才喝了血,就跟吃了神丹妙藥一樣,迅速迴春了。”
迴應(yīng)他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柯荊有些心灰意冷,本來以為喚醒了神奇的人形機(jī)甲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知道不僅沒村還是懸崖,現(xiàn)在沒人沒水沒食物沒交通工具沒通訊儀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去。
萬一自己被召喚走了,重傷的魔王陛下一個人被丟在這,怎麼辦?
啊……柯荊啊柯荊,你不是很聰明嗎?快想辦法!柯荊有些煩躁地用力敲了兩下額頭,心慌意亂毫無頭緒。
“哼……”昏迷中的克洛維爾忽然傳來一陣呻/吟。
柯荊立刻靠到他臉邊,緊張地低聲唿喚:“維爾……維爾。”
克洛維爾的眼皮輕輕顫動了幾下,最後終於睜開。
“柯荊……”他的聲音沙啞猶如刀割,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試圖用唾液潤濕喉嚨,卻發(fā)現(xiàn)口中無比幹渴,一滴水都分泌不出來。
“我……”克洛維爾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舌頭在口腔內(nèi)滾了兩圈,確定不是他的錯覺,他的嗓子裏有股腥甜濃鬱的血味。
“我昏迷了多久?”
柯荊一邊扶著他坐起,一邊隨口答道:“大概一天一夜吧。”
克洛維爾的眼神暗了下去,他反手去摸自己的背部,把柯荊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不要命了?”柯荊一把抓住他的手,責(zé)怪地看著他,不知道這個動作會扯到傷口麼?要是傷口再崩了怎麼辦?
這樣想著,柯荊擔(dān)憂地往他背部看去,下一秒?yún)s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克洛維爾背部大麵積的小傷口幾乎已經(jīng)痊愈,連傷疤都沒有,隻能看出淡淡的印記,那兩個深可見骨的豁口也開始結(jié)疤。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撫摸,指尖在好了大半的背部徘徊,心裏暗歎:果然是魔王啊,嘴上說魔力消退不能自愈,才睡了一天一夜,這麼重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克洛維爾注視著他的側(cè)臉,銀藍(lán)的眼中情緒複雜深不見底。
“你讓我喝了你的血。”不是疑問,是肯定地陳述句。
克洛維爾的語氣過於平靜,反而讓柯荊有種不安感,他糾結(jié)遲疑道:“呃……當(dāng)時你缺水,而且我又可以快速迴血,所以----”
克洛維爾的瞳孔緊縮,他已經(jīng)可以猜到接下來的發(fā)展。這個情緒不易外露的高冷魔王此刻聲音都帶上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的自愈能力那麼強(qiáng),你怎麼……怎麼讓自己一直流血的?”
想起這個,柯荊就覺得簡直心肝脾肺腎都一起疼,不停給自己補(bǔ)刀什麼的不要太痛苦!他也很好奇自己是怎麼做到的,難道是兄弟之情如烈火熊熊燒盡了他的理智和痛覺?不過這種事自己知道就好,還是不要告訴克洛維爾了。
“不知道,反正就是一直流。”柯荊故作輕鬆地攤開手,還打算笑著說兩句調(diào)侃的話,但一眼瞥見克洛維爾的表情,心不知怎麼著就沉了下去,到嘴的話也被咽了下去。
克洛維爾一寸一寸在柯荊臉上看過,銀藍(lán)色的眼瞳中帶著深沉的暗光。他將柯荊的手臂抓過,手指緩緩地上麵摩挲。
離柯荊割傷手臂還不到一個小時,手臂上還有明顯的傷疤印記,被克洛維爾這樣撫摸,他感到癢極了,忍不住想往迴縮,“你幹嘛?”
“別動。”克洛維爾大力地握著柯荊的手腕,聲音低沉嘶啞,“疼嗎?”
像所有受傷的男人被問及疼不疼的時候都會逞強(qiáng)說‘不疼’那樣,柯荊斬釘截鐵地迴答:“不疼!”
克洛維爾立刻給了他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正在柯荊不明所以的時候,他陡然將柯荊的手臂拉高,狠狠地對著還未痊愈的傷口咬了一口。
那一口咬得極狠,不僅留下兩個深深的齒印,更是直接讓脆弱的疤痕裂開,再次留出鮮紅的血來。
“次奧!”柯荊痛得不得了,也不管克洛維爾是不是傷員、好兄弟了,直接一腳踹過去,用力地拽迴自己的胳膊,但奈何魔王陛下的手勁太大,柯荊愣是把手腕拽紅了也沒拽迴來。
“你幹什麼你?”柯荊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想喝血也不用這樣,如此血腥殘暴,你還有一點(diǎn)人性嗎……不對,你不是人,當(dāng)然沒人性!
克洛維爾沒有迴答,隻是目光冷鬱地盯著柯荊的眼睛,問:“疼嗎?”
“疼疼疼!”柯荊惡狠狠地瞪著他,“疼死了!”
“既然疼下次就不要做這樣的傻事。”克洛維爾定定地看著他,聲音沉沉。
柯荊不甘示弱地迴瞪,覺得自己分外委屈。
兩人對視許久,克洛維爾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目光柔和下來,溫柔地將柯荊胳膊上的血跡擦幹淨(jìng),半晌才道:“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要傷害自己。”
柯荊被他深情款款的態(tài)度弄得很不自在,忍不住嘴硬反駁:“那不是因?yàn)槟憔攘宋遥椅译b是當(dāng)時疼一下,之後又不會怎麼樣。”
克洛維爾放開他的手腕,輕輕揉著上麵的紅痕,無聲苦笑了一下,低聲道:“我救你是應(yīng)該的……你救我卻不必如此。”
“為什麼你救我應(yīng)該,我救你就不應(yīng)該了?”
克洛維爾的動作頓住,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緩慢地抬眼直視柯荊的雙瞳,近乎嚴(yán)肅地問:“你確定你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