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界。
章屍之墟巨大的灰黑色身軀此刻再度如之前一般橫亙在雲天界附近,雙眸中的幽藍火光已然消失不見,身上的每一個孔竅,都在緩緩吞吐著周身的渾沌源質。
章屍之墟的存在,很快便引來了雲天界和東方琉璃佛界不少修士、僧人的圍觀。
但同時也有更多的修士在雲天界四周,不斷加固著陣法。
與此同時,章屍之墟表麵的一座臨時樓閣中。
晁天君、白了禪、空禪子等幾位大乘此刻全都匯聚於此,隻是麵容無不肅然,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已近油盡燈枯的蓋真人也落座其中,雙目微閉,明顯強撐著堅持到了現在。
花夫人眼角泛紅,站在蓋真人身側,一刻不停地維持著他的狀態。
幾位大乘相對而坐,王魃坐在主位上,目光掃過狀態垂危的蓋真人以及麵色凝重的其餘大乘,緩緩出聲道:
“天殤佛主不會放過我們的,他一旦徹底掌握了合一之後的三大法界,必然會來找四大界尋仇。”
“當然,不隻是四大界,章屍之墟作為界海之中恐怕唯一有能力威脅他的存在,也必然會遭遇其打擊。”
“不光是我等,未來哪怕是極蒼淵、天妖洞這些地方,也都會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聽到‘天妖洞’,焦姓光頭大漢猶豫了一下出聲道:
“太一道友,我已經傳訊給天妖洞,隻是路途太過漫長,他們即便趕過來,隻怕也要好些時日。”
“而且極蒼淵內勢力複雜,天妖洞也不可能全部抽調人手……”
花夫人雖然心中悲痛,此刻聞言也出聲道:
“我也聯絡了不少交好的同道,但同樣也麵臨著路途遙遠的問題,即便有界海漩渦可以縮短距離,中間仍需要不少時日才能抵達……”
“隻怕未必能在天殤佛主趕來之前趕到。”
王魃眉頭緊皺,隨後看向蓋真人和白了禪。
蓋真人緩緩睜開雙眸,眼中卻已無往日的精芒,輕歎一聲,微微搖頭:
“時至今日,我也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那無上真佛已經成勢,我等皆不是其對手,人仙與玄仙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傾盡全力,乃至必死,卻也僅能稍稍阻滯對方隨意一指一丁點時間,雙方的差距顯然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他頓了頓,緩緩轉頭,看向身旁的白了禪:
“了禪,你可有什麼想法?”
白了禪看著昔日的恩師此刻若風中殘燭一般,饒是被前世真靈同化,改變了大半性情,此刻也終究受到這一世的影響,眼中微微閃過一絲波瀾與悲痛。
聽到蓋真人的話,他沉思了一會,出聲道:
“三大法界已經合一,玄仙境法界,在這界海之中已然是無人可敵。”
“而且,我思來想去,這無上真佛應該便是昔日佛門那位提伯菩薩留下的真傳,這位提伯菩薩乃是佛門大能,真仙境的存在,便是在我仙門之中,也唯有十二宮的宮主以及一些前輩大能才能敵得過……此處雖隻是他的一處傳承,但按照你們方才的描述,那法界修到最後,恐怕很可能會招來那位提伯菩薩。”
“雖則皆有傳聞那位菩薩已經隕落,但是真仙境太過玄妙,誰也說不準。”
“若真是我猜想的那般,我們便是有再多的能耐,也根本沒有半點機會。”
眾人聞言皆是沉默。
氣氛也壓抑到了極致。
連謫仙轉世的白了禪都直言沒有半分勝算,本來就被天殤佛主壓製得喘不過氣來的眾人,心頭更是隻餘下一片陰霾。
晁天君忍不住歎息道:
“我還道能有機會一報之前蠶龍界被毀之仇,看來卻是遙遙無望了。”
“那夏侯天魔倒是遂了意,隻是他之前卷走了那些佛種,也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說起夏侯天魔,蓋真人打起了精神,勉力開口道:
“夏侯天魔心思難測,鬥法之上雖不及我與晁道友,但手段卻是詭譎難明,此番帶走那些佛種,卻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說不定他那邊也有什麼謀劃。”
隨後看向王魃:“太一道友,你可有什麼想法?”
王魃也微微搖頭,沉聲道:
“夏侯天魔這邊另說,他本已經是大乘,想要飛升也不過是一念之間,如今逗留至今,無非是為了報虛魔界被毀之仇。”
“至於我的想法……如今之計,無非二者:要麼戰,要麼逃,若是戰,我等皆無把握,而若是逃……”
蓋真人忍不住坐直了身體,盯著王魃,追問道:
“若是逃,又該如何?”
晁天君等人亦是看向王魃。
王魃聞言心中沉吟。
若是逃,他倒是有不少手段。
當下斟酌道:
“若是逃的話,便要想辦法將這剩餘的三座大界都搬離此處,不給那天殤佛主半點補充人手的機會,甚至若是再狠一些,便將這一片所有的界域全都搬離。”
“那天殤佛主固然強悍,可終究已經將自己都融入了三大法界之中,佛民也已被盡數獻祭,那些佛種更是被夏侯天魔擄走大半,沒有人員補充,這無上真佛便是再強,一時間也難以擴張開來,而這時間便足夠給我們留下發展的機會。”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便是這些無上真佛若是沒有人手補充,便隻能對界亂之海內的修士們下手。
這便給了他機會。
他可趁機借界海漩渦入界亂之海中,之後跟著那進入界亂之海搜刮人手的僧人一起出來,重複之前的故事。
以他如今的實力,隻要不是被天殤佛主親自出手阻攔,倒是有不小的機會,可以帶著所有人一起離開。
危險自然也存在,甚至不小,但這終究是一條營救小倉界的路子。
聽到王魃的話,蓋真人和晁天君、空禪子互視一眼,神色各異。
蓋真人看了眼白了禪,卻見其對於雲天界似乎漠不關心,心中微歎,隨後沉吟了一下,目光掃過周圍幾人,當下也不再遲疑,鄭重開口道:
“太一道友應該也知道我三大界與這斷海崖相連,若是要將三大界都帶走,恐怕未必那麼容易。”
言語之間,卻是已經認可了王魃的辦法。
王魃微微沉吟,他隻搬挪過小倉界,對四大界了解不深,也不太確定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
空禪子知道他的想法,隨後開口道:
“要不,咱們便幹脆現在就去看一下?”
聽到這話,幾人也紛紛點頭。
蓋真人雖不願背井離鄉,更不願斷去雲天界的未來,但如今無上真佛勢大,逃離此處也是無奈之舉,縱然沒有了混沌源質的補充,也好過留在這裏屍骨無存。
當下也不遲疑,眾人隨即便迅速朝著那斷海崖所在飛去。
斷海崖距離四大界並不遠,不多時,眾人便都停留在了一片虛空之中。
遠望去,這片虛空深邃無比,似乎無邊無際。
然而靠近後,便見到一堵上下左右看不見盡頭的高牆橫亙在所有人麵前。
焦姓光頭大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斷海崖,忍不住訝然道:
“這便是斷海崖嗎?真的沒有盡頭嗎?界海之中,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造物!”
蓋真人、晁天君看著這堵高牆,卻是麵露感慨之色。
他們身為四大界各自的界主,深知四大界能有今日全賴這斷海崖的緣故,如今卻要離斷海崖而去,兩人心中自是複雜無比。
而王魃此刻看著這一堵高牆,心中卻是蠢蠢欲動。
他一度想要讓眾人幫助打開這座斷海崖。
然而如今打開斷海崖,對眼下的情況而言卻並非合適的時機。
蓋因天殤佛主不知什麼時候便會殺來,若是打開斷海崖,一旦眾人損耗過大,這番舉動反而會喪失掉所有的希望。
兩相衡量下,即便心頭充滿衝動,卻還是不得不壓下自己的念頭。
平複下激動的心情。
感應著麵前的斷海崖,在他的視線中,這斷海崖牆壁上一道道神秘金文如蝌蚪般遊動。
即便他此刻對於佛門規則已有不一般的體悟,可看到這一堵高牆時卻仍舊如同讀天書一般毫無頭緒。
這斷海崖之中蘊含的佛門規則,簡直是複雜到了極點,也深奧到了極點。
見眾人盯著這堵牆,焦姓光頭大漢忍不住道:
“你們可是看出了辦法來了?有辦法把這三大界搬走嗎?”
王魃微微搖頭,開口道:
“若要斷開四大界與此處斷海崖的關聯,先要找到四大界與斷海崖的連接之處,咱們分頭找找吧。”
眾人皆是點頭。
花夫人隨即輕輕扶住蓋真人,朝著一個方向飛去,其餘幾人也各自散開。
原處隻餘下王魃和空禪子二人。
“你便真的能忍住?”
空禪子看著王魃,感受到王魃此刻的心情,臉上難掩驚歎之色。
王魃麵色平靜,在空禪子麵前,也並未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
“不然又能如何?”
“打開仙人關需要時間,需要人力,而仙人關另一側的小倉界想要抵達此處,也同樣需要時間……可眼下,最是缺少的,便是時間!”
“我們現在都不能確定這天殤佛主什麼時候會來,此刻打開仙人關,便是以斷海崖四大界,以你琉璃佛界的所有僧眾、以章屍之墟所有修士的安危為賭注……”
“一切順利,便可救出小倉界,而一旦失敗,那便所有人都要為此陪葬!”
“反之,隻要我們都還在,便總有機會擊敗天殤,不管這個機會再渺茫。”
“所以,這個賭注我能夠接受,你能麼?”
他看著麵前的空禪子,在這道平靜目光的注視下,空禪子卻少有地選擇了默然。
王魃說罷,也不再多言,靜靜看著此處的斷海崖,心念一動,要來了空禪子手中的真空杖,隨後同時祭出這六件法杖。
六大法杖皆被其煉化,此刻尚未催動,六大法杖便驟然一亮,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竟是自行放大!
王魃眉頭微皺,隨即控製住這六大法杖,將之逐一插入了這片斷海崖之中。
六大法杖迅速陷入了斷海崖之內,隨即便在這片平整的斷海崖上形成了一道‘漩渦’。
駭人的恐怖吸力,透過六根法杖,瘋狂汲取著王魃的元神、肉身之中的一切!
仿佛是個無底洞一般!
伴隨著六根法杖對王魃的吸取,法杖中間處的漩渦一點點放大,隱隱似要洞穿麵前的牆壁。
王魃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緊緊盯著這漩渦的最深處,那裏,仿佛隱隱隻隔了淺薄的一層,透過這漩渦,王魃甚至隱約已經看到了界壁另一側的存在……
那裏同樣是一片虛空。
王魃心中一振。
在他的視線中,他能夠清晰看到仙人關兩側,漩渦最深處那一層薄薄的間隔,似乎隨時都會洞開!
就在下一瞬。
一股難以遏製的虛弱之感卻驟然襲上心頭!
隨即便是一陣激烈的警兆在心頭狂震!
那是元神和肉身對他的強烈警告。
“又是這樣!”
王魃心頭一凜,連忙罷手,一旁的空禪子也迅速出手,將六根法杖都抽離了出來。
“想要打開這斷海崖,光是咱倆,遠遠不夠。”
空禪子麵露凝重之色,盯著這片牆壁,低聲道。
王魃聞言,也不禁微微點頭,失望之餘,心頭也是一陣後怕。
六根法杖顯然便是打開仙人關的關鍵,但消耗實在太大,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甚至方才若是稍有遲疑,他整個人怕是都要被這六根法杖生生吸幹。
盡管如此,王魃的心中卻仍舊波瀾不止。
這麼多年,他終於有機會打開這座斷海崖,這一刻,他甚至隱隱有種衝動,現在便集合眾人之力,徹底打破此處。
不管其他,行險一搏。
然而便在這時,他忽地一怔,似是發現了什麼,輕咦一聲。
目光落在六大法杖之上。
這其中一件辟地杖尖端,卻見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青黑之氣在其上彌漫。
看到這一幕,王魃先是有些愕然,隨即疑惑道:
“這是……瘟毒?”
“這裏怎麼會有瘟毒?”
心頭又驚又疑。
便在這時,又忽地聽到了遠處傳來的一道驚怒之聲。
王魃和空禪子互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疑,不敢怠慢,身形一閃,連忙便出現在了那聲音的來源處。
卻見焦姓光頭大漢顯出了本相,正獨自奮力掙紮,一團青黑之氣正纏繞在他身上。
盡管他極力想要甩脫,可這團青黑之氣卻始終纏在在其身上,絲毫也沒有被甩下來的意思,反而愈發壯大!
其餘人聽到動靜,也前後迅速飛來,驚疑地看向焦姓大漢。
晁天君連忙問道:
“這是怎麼迴事?”
焦姓光頭大漢慌忙化作人形,一邊極力壓製手臂上的那團青黑之氣,一邊連忙指著斷海崖:
“我見那上麵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伸手摸了一下,卻沒想到竟遭了此物暗算!”
王魃見這大漢身上的青黑之氣,目光微凝,隨即喚出了災瘟仙。
災瘟仙輕嗅了一下,隨後鼻翕微動,輕輕一吸。
焦姓光頭大漢身上的那一團青黑之氣便仿佛遇到了主人一般,迅速脫離而出,鑽入了災瘟仙的鼻子中。
災瘟仙頓時露出了一絲舒坦的神情。
饒是如此,焦姓光頭大漢身上的氣息卻也明顯衰弱了一些,驚疑地看向災瘟仙。
氣息孱弱無比的蓋真人在花夫人的攙扶下落來,見狀忍不住問道:
“怎麼迴事?”
王魃沉吟搖頭,沒有說話,而是身形一閃,隨即來到斷海崖前。
目光掃過這片牆壁,隨即在一處牆壁的表麵,找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青黑之氣。
看到這縷瘟毒,王魃的思緒這一刻轟然一震,終於貫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三大法界之所以能夠這麼快便將瘟毒驅散,便是因為這個!”
他隨即心頭一震,又想到了更多。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看向王魃。
唯有晁天君見識過災瘟仙的瘟毒,目光掃過斷海崖,心中若有所思。
王魃也不再隱瞞,壓製住心中的激動和喜悅,環顧眾人,出聲道:
“諸位,咱們不必逃走了,我已經有了對付天殤佛主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