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家茶場
白帝城雖不算大,但依山傍水。
城外西北兩方是連綿的龍雲山脈,而東西走向的流雲河,貼著白帝城南城牆淌過,這一段便成為白帝城天然的護城河。
周白山今日從西門出城,去找山腳下那些茶農們,談一談采購茶葉的事情。家裏存貨都被蒲平安掏空,雖說這段時間並非是采茶的最佳季節,但龍雲山上那些茶農並不太講究。
若說最好的茶葉,當是季節剛剛入春時,茶樹發出來的第一輪嫩芽,如今春節腳步早過,即便是精心照料的茶樹,發出的葉芽也會比較硬,倒不是就不能做成茶葉,隻是相對而言澀味會更重,若用古老的煮熬方式引用,口感也會更苦。
不過周白山倒不是很在意,他有獨門的炮製方法,能充分改善口感,成品或許比不上前三次的百靈舌,但周白山相信也不會差太多。
新鮮茶葉的價錢相對而言很便宜,一兩銀子可以買兩斤,雖然一斤鮮茶最終隻能炮製出不到二兩茶葉,不過對於百靈舌等同黃金的價格,這點成本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從白山茶鋪到周白山采購鮮茶的茶場,差不多有二十裏路,一個真正的生意人是絕不會步行前往,體力能不能支撐不說,光是浪費的時間就讓人心疼。
不過周白山並不在意這些細節,徒步二十裏也是一種鍛煉,況且如今的他,或許可以說隻是外表看起來像普通人。
烈日當頭,已經走出城門的周白山臉上卻看不到一顆汗珠,跟他擦肩而過的人,哪怕就是坐在馬車上,也都是汗流浹背。
一些人不由得會用訝異的眼光卻看周白山,周白山也隻能無視那些眼神,按照自己恆定的速度繼續前進。
在月山環裏的三年時間,墓鬼幾乎沒有教給周白山任何修行的法門,除了讓他吞噬月山環。
看上去如同是普通山嵐般的月山環,其實蘊含在毀天滅地的狂暴能量,而能夠幫助人抵禦這種狂暴能量的,卻是生長在月山環裏的茶樹葉,也就是茶葉。
狂暴的月山環,和安靜的茶樹,像是一對歡喜冤家,世上的事情總是這種,危機之中潛伏著機遇,而利益身邊往往徘徊著對等的風險。
茶樹原本隻有月山環裏才有,隻是植物本身的特性就是四處繁衍,隨著時間推移,茶樹才逐漸出現在月山環之外,直到整座大月山四處都長滿茶樹。
正是因為茶樹出自月山環,故而大月山上的茶葉幾乎可以以高度來定等級,生長年份越老的茶樹,其茶葉等級自然就越高。
頭一年時間,周白山幾乎不敢走出陵墓,大多數時候他連陵墓出口都不敢太過靠近。一旦不能及時化解吸入的那些能量,周白山隨時都可能爆炸。
日複一日的利用茶葉淬煉身體,等到第二年快要結束的時候,周白山才能勉強生活在陵墓之外,整日整日的唿吸著那些狂暴的能量,隻不過那時候的他,仍舊不敢主動去汲取那些如同牛奶般凝固的月山環,過於凝練的能量對於周白山來說,仍舊是致命的。
直到他在月山環裏的第三個年頭開始,憑借口中咀嚼的茶葉,他才敢於去嚐試墓鬼的要求。
對於周白山的進境,墓鬼其實是很不滿意,按照它的說法,周白山是浪費了三年的光陰,卻隻達成了一年的效果。
墓鬼對周白山的要求很高,既然周白山有緣進入月山環,繼承墓鬼主人的衣缽,墓鬼就認為周白山應該在很短的時間內,成為它主人那樣不得了的人物。
界守。
這個名詞對於周白山來說,是陌生的。遠比青衫門還要陌生。
而周白山對青衫門等修煉門派的理解,也就停留在當日那枚驚魂梭上。可驚魂梭也好,青衫門也好,在墓鬼口中跟垃圾並沒有什麼區別。
在向周白山解釋“界守”這個封號時,墓鬼顯現出一種不尋常的虔誠。他告訴周白山,界守並不是仙,也不是神,而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存在。
既然是特殊的存在,那麼想要成為界守,也就不能想那些修真者一樣,有著固定的、套路化的修煉方式。
而界守的強大是毋容置疑的,一名真正的界守,舉手投足變迴驚天動地,移山填海不在話下,甚至可以輕易劈開界壁,從一個世界到達另外一個世界。
周白山很激動,他並不認為墓鬼的描述有所誇張,但當墓鬼說它並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界守時,周白山又很頭疼。
好在墓鬼知道周白山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或者說是界守入門的一個功夫,就是將月山環吞噬一空。
界守不滅。
界守有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實力,當一名界守因為意外而死亡時,身體裏的能量並不會被任何一界所容納,也不會擴散,這些能量會自發匯聚在一起,因為失去主動,變得無比狂躁。
月山環就是上一任界守,也就是陵墓主人在死亡之後散發出來的能量,所以墓鬼才會要求周白山,將這些能量全部吸收掉。
若是周白山將月山環吸收一空,那麼至少就具備了一個界守應有的能量,至於說概要如何運用這些能量,或者說是怎樣去修煉,墓鬼並不知道。
哪怕就是上一任界守,也沒有留下任何修煉相關的話語,周白山沒有任何人可以借鑒,他隻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界守之路。
開辟出一條自己的修煉之路並不容易,好在經過這三年適應、吞噬月山環裏的那些狂暴能量後,周白山的身體強度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驚人的程度——汪月的牙齒可以輕易撕開虎豹,卻不能在周白山身上留下哪怕一個痕跡。
強壯的身體隻是界守之路的開端,這條路並不好走,周白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後。
好在周白山是個性格堅定的人,一旦選擇了前進的方向,除非他倒下,否則他永遠不會停止前進的腳步。
至於說下山曆練,也是墓鬼的一個安排。
界守不是修煉者,道不同則不相為謀。而界守要如何才能成長,這需要周白山自己去感悟。
讀萬卷,行萬裏路,不經曆風雨難以見彩虹。
成排的籬笆出現在周白山視線裏,茶農的家到了。
一個多時辰的步行,讓周白山將腦子裏的記憶又梳理了一遍,方向在哪裏,路該怎麼走,這些東西需要時刻謹記。
製茶,一開始隻是周白山謀生的手段,當月半寨不複存在後,枯燥的月山環生活,研究製茶成為周白山的愛好。
而隨著製茶技藝的進步,周白山感覺到自己心境上的變化,他如今已隱隱感覺,茶道,好像跟他晉升界守有著某種玄妙的聯係,甚至有可能,是推動他前進的一個助力。
正因為有這種感悟,周白山才會孜孜不倦的去專研,去體悟。
“阿叔在家嘛?”
在一人高的籬笆牆外,周白山能看見院子裏擺滿的簸箕,這些簸箕裏攤開著新鮮程度不一的龍雲山茶葉。
“周哥哥來了?”
黃鸝般清脆的嗓音從低矮的木屋裏傳出,夾雜著一聲犬吠。
幹瘦的柴犬撒開四爪在夯土院子裏飛奔,耷拉的耳朵因為高速奔跑而豎立起來,不過還沒衝到籬笆牆前,就被從屋裏接踵而出的綠衣少女開口嗬斥。
“黃須,周家哥哥你都不認識了,沒記性,周家哥哥以後不要給它帶骨頭了!”
名為黃須的柴犬四爪扣地,在籬笆牆前剎住,左右亂甩的尾巴還有討好的眼神,證明它並不是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從屋裏出來的綠衣少女叫璧珠,不過她的爹娘卻喜歡叫她小名二丫。
因為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麵還有個哥哥。
周白山並不是頭一次來二丫家中采買鮮茶,因為不太計較成本,所以自從第一次在二丫家中采買之後,周白山就懶的去別人家,除非這裏買不到足夠的鮮茶。
兩三塊骨頭被周白山扔給了黃須,身高隻好周白山胸膛的二丫,瞇著一雙月牙般的眼睛,給周白山開門。
拇指粗細的枯枝捆紮而成的籬笆門,防君子難防小人。
“二丫,秦叔叔呢?”
“爹爹媽媽和哥哥都上山采茶了。”
秦璧珠其實不是很漂亮,但她今年剛好十五歲,身形已經長開,言行舉止中又還帶著兩分稚氣三分撒嬌和五分的柔順,最是容易激發異性那種保護欲望,當然也容易引來災難。
黃須被骨頭收買,任由周白山接近它的小主人,閑適的行走在小院之中。
看來這段時間秦家人並沒有閑著,簸箕裏的茶葉就是最好的證明,周白山看到最新鮮的茶葉,好像還帶著露珠的晶瑩。
“今天爹爹和媽媽肯定會帶迴來更多茶葉的,周家哥哥,你是又來買鮮茶的麼?”
為周白山搬來凳子,在屋簷下坐,家中再沒有別人,即便是二丫也知道,此時該避嫌。
清涼的井水可以洗去一身暑氣,雖說周白山並不熱,但還是欣然接受了二丫的一片好意。
“是啊,我今天帶了二十兩銀子來哦。”
“二十兩啊!”
聽到這個數字,二丫一雙眼睛又變成兩彎月,臉頰上浮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過幾天或許可以讓娘親扯幾尺綢布,不,還是讚起來,給大哥娶個媳婦。
正是浮想聯翩的年紀,二丫眼眸裏一片雲霧,雙手捧在初具規模的胸前,心思早已經不知道飛去何處。
周白山也在想自己的心思,院子裏就隻有黃須,啃著骨頭,嘎嘣作響。
然而往常日暮前就會趕迴來的秦家夫婦,今日居然天色擦黑,都還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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