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夜宿老槐樹
“娘親!少爺他……”
秦璧珠一轉身,結果隻看到汪月那瞇著眼睛的大狗頭湊在自己身邊,哪裏還有周白山的身影?
“剛剛,剛剛我明明感覺是少爺……”
才將將幹涸的雙眸瞬間再度布滿水汽,秦氏也知道自己女兒心中想的是什麼,滿臉心疼地走過去,將女兒已經忍不住眼淚漣漣的俏臉藏入自己胸懷之中,一聲長歎。
“你看,這狗子都已經迴來了,證明東家他肯定是安全的,所以才會讓狗子迴來給你報信,像東家那樣的男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當女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要為他守好這個家啊。”
“娘親……”
雖說秦璧珠覺得秦氏的話很有道理,但她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任憑眼淚不住的流淌,將娘親的衣裳染濕。
汪月的腦袋再度湊過來,輕輕的磨蹭著秦璧珠的胳膊,仿佛是在安慰秦璧珠,讓她不要傷心,周白山總有一天會迴來的。
周白山的確會迴來,他也很想迴來。
洪波湖上的經曆,已經讓周白山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卻偏偏不能停下腳步。他稍事休整之後就在唐落月那哀怨的眼神中踏上前往大月國的征途。
腰間別著的一柄武器,是申老頭用凝神丹換來的,老頭本是想交給徒兒,最終這好處卻落到周白山手中,三尺半長的獨角,用一個專門打造的刀鞘給套起來,加上個刀柄到也有幾分氣勢。
周白山就是這樣一身打扮走的,從頭到腳,都是在洪波湖蹭來的,當然要說誰占誰的便宜,眼下結論為時尚早。
答應探花郎一定會再來,承諾唐落月若是有朝一日神功蓋世就會架著七彩雲彩來娶她之後,周白山在堅固的岸邊,衝著緩緩駛向湖心的大船揮手。
“落月不用擔心,等哥迴去好好考慮考慮,若是想的通了,就去那大月國,爬上那大月山。”
探花郎在安慰自己妹妹,隻可惜他的話毫無作用,唐落月隻是扔過來一個白眼,道:“你若靠的住,母豬也會上樹。”
不等探花郎反駁,唐落月就攥緊小拳頭:“師傅說我很有天賦,築基有望,我迴去後就找師傅,好好修煉,不等白山哥來找我,我自去找白山哥!”
“你就不能矜持點?”
“再說我就要動手了。”
“算了,既然你這麼有雄心壯誌,到時候記得帶上我。”探花郎搖了搖頭,其實心中還是蠻高興,至少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繼續偷懶了。
周白山並不知道船上兩兄妹的對話,等到船走的快要看不見時,他才轉身上路。
然而才將將走出百來步,周白山猛地停下轉身就衝向湖邊,兩眼一陣搜索,除開那一片片的蘆葦蕩,就隻有時起時落的野鴨。
“完了完了,怎麼就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周白山捂著肚子,不住跺腳,心中埋怨自己的時候,也在埋怨探花郎一家,好人不做到底,送佛不送到西,光是給一身衣裳有啥用,口袋空空,一文錢還能憋死英雄漢呢。
“難不成,過幾天又要找地方蹭飯?”
轉迴路上,看著莽莽蒼蒼的道路,卻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再迴洪波湖肯定不可能了,就連水師提督風自如在沒有內鬼的情況下,都找不到那個隱藏頗深的聚義莊,周白山總不能遊泳去找吧?
當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放手握住腰間的刀柄,周白山心中一喜,暗道:“好了,還有這東西,到是不會餓死了。”
一路向北,翻山越嶺,眼瞅著日頭西沉,周白山趕緊找到一顆三四人才能抱住的大樹,攀爬上去。
不吃東西問題不大,可睡覺的地方一定要找好。
虎豹豺狼周白山不會放在眼中,反倒是蛇蟲鼠蟻相當麻煩。
在唐仁等人眼中,周白山基本上就是神仙以下高的沒邊的高人,所以也就忘了其本質還是個孩子,故而當周白山說想去大月國的時候,就直接送去北岸,卻忘了北岸那邊都是山,連綿起伏的大山,雖說遠不及大月山那般高,但躺下來的大月山卻未必有這連綿大山長。
這樣的山上,幾乎沒有人煙,就算曾經有過人煙,也滅了。
大白天青蔥山嶺,可滿頭星空的時候鬼哭狼嚎聲就此起彼伏。
窩在樹杈裏的周白山,感覺有些冷。他在墓穴裏住了三年,卻還是第一次對夜晚產生畏懼感,尤其是當他看見兩排綠油油的燈火從腳下的大樹根下冒出來,綿延向著遠方飄出去的時候,他當真是再不敢合攏雙眼。
“這……這是怎麼迴事?”
周白山心中不住的打鼓,難不成眼前漂浮的那東西,就是傳說中的鬼火?大月山上是沒有鬼火的,按照墓鬼的說法,陰魂一旦接近大月山,那就純屬找死,可墓鬼它就不是鬼?
周白山第一次見到鬼火,更關鍵的是,這些鬼火就是從他屁股下的大樹裏冒出來的,當然怕。
這也隻能怪他自己,上樹的時候沒注意到,這是一顆老槐樹。
其實槐樹很少有長到遮天蔽日的。
大多數槐樹隻能長到七八丈高,方圓十多丈,就不會再繼續生長,很少能有像周白山屁股下這顆,竟然有十七八丈高,樹冠方圓百多丈。隻是周白山遠遠看見這棵樹的時候太陽已經有半截掉到山後邊,故而他也沒有留意周遭的環境。
如果周白山在走過來之前左右看過,恐怕就會發現周圍山勢合圍形如一碗,而這顆槐樹就如同是從碗底生長起來,繁茂的枝丫就如同是個小一號的蓋子,將大部分的碗麵,都給蓋住。
這樣的環境下,不出點稀奇事都說不過去。
在山上的時候,周白山也問過,世上究竟有沒有陰魂,也就是鬼這宗東西。
墓鬼並沒有出聲,隻是在周白山麵前晃了晃。好像很說明問題,如果沒有陰魂,那墓鬼又是什麼?
但墓鬼本身並不是陰魂,這一點墓鬼不說,周白山也可以確信。既然叫陰魂,那就不能見日頭,哪有像墓鬼那樣,天天日光浴的陰魂?
兩行浮遊綠火,沿著蜿蜒曲線爬上西麵的“碗璧”隨後消失在“碗沿”之上,有這兩行提醒,加上星光投下陰影,周白山終於發現這環境裏的不妥來。要他說也說不出個名堂,但就是心中覺得不妥。
此時他不敢睡覺,也不敢爬下去看,那不斷冒出鬼火的地方,怕不是白骨,就是棺材。
“很有可能是個萬人坑。”
如果一點鬼火就是一條陰魂的話,那數不盡的鬼火就該有數不盡的人命,不是萬人坑是什麼?
盡量縮攏身體的周白山,連咽唾沫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下麵的“東西”,心頭倒是不斷安慰自己,等到天亮就好。
但越是這樣,就感覺時間就越是過的緩慢,憑著在山上練出來的本能推斷,左等右等也才到醜時,距離卯時還有整整兩個時辰。
若是沒有意外,周白山或許可以一直這麼堅持下去。
一頭栽下樹的時候,周白山第一個念頭是——完了。
這槐樹也不知存在多少年,光是每年積攢起來的落葉,盡然就有足足一尺多厚,周白山摔的一點都不疼。
悠悠蕩蕩的鬼火就在三尺之前,躺在厚厚落葉上看這兩行鬼火,讓周白山想起一句詩詞——一行白鷺上青天。
“噓。”
耳邊突然響起人聲,周白山渾身一震,手腳並用,卻是沒能掙紮起來。
“你揪著我衣領幹啥?”
周白山被拖出三五丈,才迴頭去看,卻看到一張跟他年歲相仿的臉,頭上梳起一個高高的發髻,用桃木小劍別著。
“救你。”
兩人躲在一處灌木叢後麵,也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
“那是什麼?”
“惡。”
周白山皺了皺眉頭,望著這個應該算是道士的年輕人,雖說此人身上的衣衫,好像基本上看不出來是道袍,也就比剛落入洪波湖的周白山好不了多少。
“惡?惡鬼?還是怨靈?”
“貧道看你也該是個修行者,怎麼就分不清楚呢?惡就是惡,師傅教我們懲惡揚善,眼前那就是惡,懲惡即是揚善。”小道士低聲闡述著自己的想法。隻是周白山不以為然。
人分善惡良莠,陰魂本質與人不同,自是不能一概而論,他更多的是好奇。
“不信?”
周白山搖搖頭,“不是不信,隻是覺得太過武斷,這世上,哪有絕對的惡?餓虎撲食也有虎毒不食子。不過不管怎樣,還是先謝過兄臺的救命之恩吧。”
“你這人,看著年輕,卻是老成,明明沒有多大,給我感覺卻像是有六七十歲,跟我門裏的那些師叔祖那樣,甚是無趣。”
小道士說起門派,周白山倒是來了興趣,他對山下了解不多,到目前為止見識過的修行門派也就隻有個滄山,聽說過瀾山,再加上一個閑雲野鶴的申老頭,實在是太少太少。
“道德宗,聽說過沒?”
“久仰久仰,久聞大名,敢問貴宗,在啥地方?”
小道士臉上才剛剛升起得意,隨後就如被點穴般僵直起來。半晌這才盯著周白山,“我看你也是修行者,竟然就沒有聽說過我道德宗?”
“我這是野狐禪,不作數,兄臺境界高深應該能看出我的狀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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