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鬼仙子
“我答應過你父親……”
“那是你的事,我有手有腳餓不死。”
“就不能商量商量?”周白山皺著眉頭,他其實也想不好該如何安排鄭嫣,畢竟他是要返迴大月山的,到那個時候不同樣要跟鄭嫣分開?一旦上山之後就須聽那鬼影子安排,啥時候能下山一趟,都是兩說。
鄭嫣的去留好像就在三言兩語當中確定下來,如果不是因為半夜裏一件突發事件,第二天鄭嫣就會離去,以周白山的脾性兩人之間就再不會有聯係,從此陌如路人。
這事情的源頭,卻是在一個道號決明子的小道士身上。
怕就是連周白山自己都快忘記那個形如海碗的山穀,還有那顆樹冠如盤的老槐樹,還有那漫山遍野的團團鬼火,如果不是因為他脖子上還掛著引魂鎖或許他真的就忘了。
周白山比小道士決明子更有耐性,所以決明子兩手空空的離開,周白山卻得到一個至今還不清楚真正用途的引魂鎖。
可周白山也沒有真正挖掘到底,當他離開之後,有一個包裹在蒙蒙白光裏的女子,從地下“活”了過來,並且將那漫山遍野的綠瑩鬼火盡數收入體內,卻是循著周白山的腳步,向北而行。
初時這女子走的並不快,晝伏而夜行,雞鳴在以大樹為家,月出在穿行荒野,本來也算跟尋常人毫無交集,隻有豺狼虎豹、蛇蟲鼠蟻得以目睹,卻都是齊刷刷的匍匐於地,甚至不敢發出一絲哀鳴。
一圈兒的綠瑩鬼火縈繞女子,輕飄飄的綠色長裙不論女子速度快慢,裙裾卻始終服帖,就連那腰間的數根飄拂係帶,也各有姿態不隨女子轉向而變,加之在綠光映照下,奪目豔麗卻又有陰風潺潺的滲人滋味,若是讓那些尋常人看到,怕不當即就要兩股戰戰倒地拜服,口稱一聲:“鬼仙子”。
本就晝伏而夜行,加之那自稱綠萼的女子心性極為高傲,別說是普通人,怕就是像滄山三老、申老頭這類修煉者,也未必能讓她多看一眼,獨立而特行,看世人世事也就自然而然流露出冷漠來,雖不高飛但眼神始終俯視一切。
她看世人世事是煩躁的,因為她的心很滿,滿的再裝不下任何事物。所以當她踏著剛剛下山的夕陽,出現在東平鎮的時候,整個鎮子都亂了。
東平鎮啥時候來過綠萼這樣的女子,哪怕是她將縈繞飛舞的鬼火盡數收起,但那無風自動的係帶,腳不點地的風姿,卻是引來無數魯男子墊腳翹首,也不知他們能不能看清,綠萼暴露在外的五官,其實始終有一層淡淡蒙蒙的流光。
若不盯著看或許不覺得,可越是兩眼灼灼想要看個清楚時,就越是沒法看的真切,像是隔著一層時刻流淌的清泉,時刻變幻。
可就這樣仍舊無法阻止男人們灼熱的眼神,看不真切反倒是有更多幻想空間,況且綠萼那身姿和空靈虛無的氣質,本就已經足以動人心魄。
幸好那些男人也沒有被豬油徹底蒙住雙眼,哪怕胸中的烈火足以熔金銷鐵,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於主動去搭訕綠萼,甚至於被一旦感覺到被綠萼眼神籠罩,再自信的男人也會發自骨子裏的冷,顫顫而畏縮。
進入東平鎮後,綠萼沿主街緩緩而行,直到在一個小客棧門口,方才停下腳步。
若是將她行走的路線,與多日前周白山走過的路線進行對比,就會驚訝的發現,兩者幾乎是重合的一絲不茍。
可東平鎮裏誰也想不起周白山,那個進來時頗為落魄的少年人,緣於周白山當真是低調,一沒當眾出手二來也幾乎不在外露麵。
不過東平鎮裏還是有個人對周白山頗有印象,那是個獨羽小校。
在滄瀾國,武將頭上生雉羽,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官了,哪怕隻有一根尋常雉羽,那也是個官兒。
當日跟周白山發生過衝突,被周白山一招下馬的獨羽小校兩眼直直的盯著綠萼,喉結上下滾動,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覺得嘴皮子比千斤都還要重。
“姑娘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用,已經知道了。”
綠萼那張朦朧的臉本是毫無表情,卻在這一瞬綻放出笑容來,猶若九天曇花,將那獨羽小校魂魄勾走。
“姑娘留步!”
不知那獨羽小校此時算不算是鬼迷心竅,綠萼本已轉身,他竟然想將其留下。
作為鎮守一方的武官,階位不高卻能在東平鎮說一不二,這獨羽小校啥時候見過綠萼這般仙人,哪怕不能吞入口中嚼吧嚼吧,多說幾句多看幾眼總是可以的吧?
綠萼腳步不停,頓時讓獨羽小校發了性子,探手就去拿綠萼的肩膀。
都說虎須不可撩,獨羽小校自持身份,便要吃虧!
一團綠火自綠萼肩頭跳出,將將好讓獨羽小校一把抓住,也沒有什麼響聲動靜,隻是抓住綠火的手掌,如同扔進灶膛裏的蠟燭,眼見著化成滴滴燭淚!
右手握住左手,獨羽小校兩眼瞪直,渾身戰栗,嘴皮子上下打架,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綠色的火焰還在跳動,一線線的順著小校手腕往上挪,所經之處,皮肉骨骼皆是化為滴滴綠水!
“啊!”
小校右手放開,改去拔腰刀。
刀光閃過,血光迸現!
半個胳膊落在地上,兀自升騰綠光。
“妖女!受死!”
這獨羽小校,獨臂揮刀後退,帶血齒縫裏,迸出一句話來。
本來,也就是獨羽小校與綠萼之間的事情,可隨著這一聲怒吼,整個事態頓時變得不可收拾。
這名原本注定在曆史上該籍籍無名的獨羽小校,也由此而在曆史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談不上正邪好壞,隻是史載:“……有滄瀾末將獨孤真,死於鬼仙子綠萼掌下,以至於修煉者雲至,俗世顛覆……”
而“鬼仙子”這個名字,也是跟著獨孤真而載入曆史,緊隨其後的,則是周白山和鄭嫣。
鄭嫣本意是決定不跟著秦家車隊走了,此時周白山也想不到要去挽留什麼,畢竟兩人隻是萍水相逢,況且答應鄭景的事情,也算是做到了。周白山是不可能保護鄭嫣一輩子的。
但誰也沒想到,商隊這才剛剛安定下來,那秦公子就迫不及待的來找鄭嫣了。
看到秦公子和他身後兩位隨從,周白山一開始沒有迴過神來,直到那秦公子手中折扇一指周白山,道:“紋銀一百兩,把你搶迴來的這個女人,讓給我!”
看上去頗有些書卷氣的秦公子,同樣也是有點腦子的,將周白山當時的謊言當成最好的托辭:反正都是你搶來的東西,我出錢買,大家都說的過去。
換成別人在周白山這個位置,若真是搶來的一個女人,又已經在一個帳篷裏睡過幾宿,未必就會拒絕秦公子。那秦公子也是有兩手準備,不僅帶足銀子,還帶來了兩個真正二流的護衛,假如周白山不識趣,他也不怕。
“他在說什麼,把你賣給他?”
“你還說?”
鄭嫣當真是又急又怒,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次遇上如此難堪之事,要不是因為人在屋簷下,尤其是那兩個護衛隱隱散發出來的氣勢壓住她,她怕就要一怒拔劍了。
“裝傻?”
那邊手持折扇的秦公子也是因為周白山的話暗暗發怒,在他看來周白山這樣裝傻,可是比開口拒絕更讓他沒麵子。當下他就撕破臉皮,冷聲道:“聽說你功夫不錯,正好,我身邊這兩個曾經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不如你們切磋切磋!”
這話裏可沒有半點征求周白山意見的味道,周白山還來不及皺眉,一個護衛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亮出一把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鉤子劍。
鉤子劍這種兵刃一看就充滿著邪氣,給人感覺很陰險,那足有四寸的鉤子若是隨著劍尖刺入身體再拉出來,後果可想而知。
“銀勾嚴裴,還請周公子指教!”
嚴裴口中還在說話,雙腳卻已經加速,衝向周白山,手中銀鉤破空,竟然帶出淒厲尖嘯,真有些奪人心魄的味兒。
周白山微微皺眉,若是以他身體的反應速度,還真未必能夠躲過,無奈之下他右手虛空一抓,取的卻是嚴裴右腿。
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給絆著,嚴裴整個人衝勢驟然受挫,但這廝反應也不慢,順勢一個空翻,卸去身上那股衝勁。周白山的擒龍手勁力消逝,嚴裴重新穩住身形,衝著周白山一個冷笑,“不過如此!”
言畢,嚴裴再度主動攻擊,這次他不再試探,銀鉤出手,周白山尚在三尺之外,就感覺像是有一道無形利刃襲來,直刺麵門,他不得不側身後退一步,避其鋒芒。
如此一來氣勢上嚴裴就強的幾分,當即得勢不饒人,右手銀鉤連續出招,一道道看不見的利刃,將周白山身邊地麵劃的塵土飛揚。
“你也不要閑著,沒看見人家姑娘背後有劍麼?”
嚴裴跟周白山之間的戰鬥好像一時半會兒沒完,秦公子在確定周白山騰不出手來攻擊自己後,就讓另外一個護衛,去收拾鄭嫣。
美人兒當然不能傷著,所以這姓秦的讓招數陰險、兵刃毒辣的嚴裴去對付周白山,卻將同樣使一把長劍,神色正派許多的林梧,去幫他捉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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