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山山坳處,有一間八麵來風的茅草屋,屋中的竹床上躺著一個穿著奇怪衣衫的少年,他緊閉雙眼,眉頭緊皺,嘴裏嘟嘟囔囔,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少年正是誤食了毒果的胡天翔。
在他的身旁,一名佝僂老者坐在爐子前,手中持一把蒲扇,在賣力地扇動。爐子上正在熬藥,藥罐內飄出陣陣藥香,但在屋內停留不了多久,就被山風吹散。
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停止了扇扇,站起身來,用一塊濕布墊著,把藥罐從爐子上取下,然後慢慢傾斜,將藥水倒入早已準備好了白瓷碗中。
老者端著藥碗,一邊吹氣一邊走到床邊,一手持碗,另一手攙扶起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胡天翔,端起藥碗便往他嘴裏灌。老人很有耐心,灌得並不快,所以隻有少許藥水順著胡天翔的嘴角溢出。老人喂完藥,把胡天翔重新放在竹床上,走到屋外,再進屋時,手裏多了一個木桶,他就把它放到胡天翔的床邊。
約莫過了一刻鍾,胡天翔突然感到腹內翻滾,好像有兩支軍隊在拚命廝殺,打得昏天黑地、鬼哭神嚎,打得他額頭不停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老人後退兩步,然後他就看到胡天翔猛地睜開雙眼,身子跟著往床外一扭,嘴巴幾乎張開到最大,跟著就“哇哇”地吐起來。胡天翔吐出來的都是腥臭難聞的綠色液體,依稀還能看到未經過完全消化的野果碎塊。
老人上前輕輕拍打胡天翔的後背,待他不吐了,又端來一碗水讓他漱口,胡天翔暈暈乎乎的,但意識已清晰了七八分,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躺在床上後一個勁地說謝謝。
老人家微笑道:“公子,別客氣,我們是山裏人,見識短,但還知道不能見死不救的道理,再說了,是我孫女秀秀眼尖,上山砍柴時發現了你,她就把你從那棵樹下背迴來了,一會兒她迴來了,你倒是可以謝謝她。唉,我歲數大了,幹不了這些力氣活了。”
胡天翔懵懵懂懂地應和著,肚子裏又咕嚕嚕地響起了,這一次,不是藥勁發作,而是餓的。他肚子裏本來是有些存食的,可這一吐,連帶著也給吐出來了,這下真是空空如也了,比吃毒果時還要餓。
胡天翔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可這會兒,他卻抹不開張嘴了,一來這不是自己家,老人不是家中的傭人,可以唿來喝去,二來,人家剛剛救了自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如果再開口討要吃的,實在有些不知趣,尤其對方還是這樣一個窮困破敗的家境。想到這裏,他那城牆般的臉皮竟一下子變薄了許多,緊咬牙關,一個字也不再說。
胡天翔打定主意,奈何肚皮不爭氣,見主人不肯為自己發聲,便自顧自地擂起鼓來,咕嚕嚕,咕嚕嚕,一聲比一聲響。老人聽得直樂嗬,起身去灶臺,拿了半塊窩頭和一塊鹹菜頭給他,歉意道:“咱家裏窮,公子,你湊合吃吧。”
小小年紀的胡天翔,早吃遍了山珍海味,卻一直沒嚐過粗糧的滋味,加上現在腹內空虛,這會兒聞起來格外香甜。他的兩隻眼睛死死盯住窩頭,如同餓狼見到了羔羊,也顧不上道謝,兩隻手顫巍巍地接過窩頭鹹菜,一個勁地往嘴裏塞,邊吃邊恨自己的牙不夠快,嗓子眼不夠大,這副餓死鬼投胎的吃相著實難看。
他正狼吞虎咽地吃著,門外忽然走進一人,是個少女,看上去十六七歲,穿著粉紅色的粗布衣衫,梳著一根烏黑鋥亮的大長辮,一直垂到後腰,唇紅齒白,皮膚微黑,整個人透著一股健康蓬勃的朝氣。最讓胡天翔驚訝的,是對方的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好像會說話。
老人見了少女,笑著對胡天翔說道:“這就是我的孫女,叫鍾靈秀,你們倆看起來差不多大,她是姐姐還是妹妹,我也鬧不清,迴頭你們自己商量吧。哦,對了,還沒問呢,公子,你叫什麼名字?”
胡天翔看得有些呆了,聽到老人的問話才反應過來,艱難咽下嘴裏的窩頭,不敢與少女對視,說道:“我叫胡天翔,是你救了我嗎?大恩大德,我永遠不會忘,將來一定報答你,我胡天翔說到做到。”
少女噗嗤一笑,轉身出屋。
胡天翔又一呆,擔心自己說錯了話。
老人無奈道:“山裏人不懂規矩,讓公子見笑了,這丫頭就是這個脾氣,粗枝大葉的,沒一點禮數。”
胡天翔忙道:“不敢不敢,是秀秀姐救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半個多窩頭下肚,胡天翔心中大定,感覺力氣比剛才足了不少,便嚐試著下地,可剛走了兩步,便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老人忙把他扶迴床上,說他剛解毒,身子還虛弱,需要再靜養幾天,多恢複些精神再說。胡天翔雖好動不好靜,但也是個聽勸的人,便硬著頭皮睡覺,沒想到再睜眼時,已是第二天的正午。
他見屋內無人,便顫巍巍地走出茅屋,這才發現天陰沉得厲害,烏雲密布,好像隨時會有一場暴雨降臨。
“你醒了,還以為你睡死過去了。”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胡天翔轉頭一看,正是少女鍾靈秀,她正輪著大斧子砍柴呢。
“秀秀姐,謝謝你救了我。”胡天翔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再次道謝。
“囉嗦。會砍柴嗎,我歇一會兒。”鍾靈秀擦了把汗,把斧子扔在地上。
“好嘞!瞧好吧!”胡天翔答應得痛快,心裏卻叫苦不迭,他從小到大哪裏幹過體力活啊,他可是極度鄙視體力活的,曾揚言自己是一輩子也不會幹體力活的人。
隻見他屁顛屁顛跑到鍾靈秀身前,彎腰撿起沉重的斧子,還故意表現得輕鬆,然後就學著少女的樣子,將斧子高高舉過頭頂,對準立好的圓木狠狠劈下,結果一斧子直接劈到地上,還因為用力過猛,身子失去平衡,晃了兩晃就屁股著地了。
“哈哈哈哈……”少女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少女的笑聲如銀鈴一般悅耳,還透著純真無邪,毫無譏諷的意味。胡天翔仿佛聽到了天籟,大腦一片空白。
“哎呀,你快起來吧,還是我來吧。”鍾靈秀艱難止住笑,拉起胡天翔,撿起斧子,繼續幹活。
胡天翔鬧了個大紅臉,急忙解釋道:“奇了怪了,我以前可是幹活的一把好手啊,人稱‘巧手小王子’,可能是病剛好,身子還虛,讓秀秀姐見笑了。”
少女臉上笑意不減,胡天翔看著直心虛,暗暗決定,找沒人的時候,得練練劈柴。
“胡公子,你不是我們金鳳國的人吧?”少女停下掄斧,忽然問道。
胡天翔一怔,緊張道:“是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看看你穿的衣服嘛,和我們這裏的人一點都不一樣,鞋子也是,那麼大,還花裏胡哨的。”
這句話算是撓到胡天翔的癢處了,隻見他慢慢挺直腰板,略帶憂鬱地看向遠方,一手揣兜,另一隻手緩緩抹過頭發,做出了一整套曾令無數少女尖叫的瀟灑動作,正要開口說臺詞,卻忽然臉一紅,尷尬道:“因為我穿的,就是傳說中的……世界名牌。”
“哈哈哈哈……”少女又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胡天翔苦著臉,隻好跟著苦笑。
“你的頭發也好短,你到底是哪國人啊?”
胡天翔眼珠急轉,嘿嘿笑道:“秀秀姐,金鳳國周圍有哪些國家呢?我就來自其中之一,我讓你猜三次。”
鍾靈秀還真被勾起了好奇心,道:“我沒怎麼出過門,隻是聽爺爺說,我們生活的這塊土地特別大,有許許多多的國家,大大小小,犬牙交錯。僅就金鳳國而言,北邊是天芒國,南邊是淩風國,西邊是大垂國,東邊是琉璃國,而金鳳國是五國中最小也是最弱的一個。我猜嘛,你來自大垂國,聽說那裏的人衣食住行和金鳳國截然不同。”
“對啦,秀秀姐你真是冰雪聰明,一次就猜對了,我就是來自大垂國!”胡天翔心中默念“我來自大垂國”三遍,以免以後說錯。
胡天翔初來乍到,急需知道這個世界的情況,於是旁敲側擊,沒話找話,了解了不少。
二人正說著,一個背後背著小籮筐約莫七八歲的男孩,風風火火地從林中跑了出來,徑直跑到鍾靈秀的麵前,滿臉焦急道:“秀秀姐,不好了!鍾爺爺采藥時被一夥強盜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