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夜本人看著周遭，定格在他所見到最後一刻的靜止景象，仔細觀察了半晌，然後，響指打出，場景便開始繼續運轉了。
被銀光射入體內，青衫少年驀然僵立，原本含淚眼睛瞬間失去了生意，正要倒身之際，又是未知的存在接管了他的身軀，帶著磁性，幹淨的沙啞之聲自少年嘴裏傳出：
“老家夥，既然知曉我等的存在，為何還要礙事呢？若是即刻迴你那破珠子，乖乖睡去，我還可以當作無事發生。”
同時，ta眼神中包含著奇異與探尋的色彩，打量起身前這道靈體。
“笑話，一隻狗而已，還敢在此狺狺狂吠！”
話初畢，靈老未曾放下的手微微握緊，隨後一扯。
“你——”
即刻便有一團淡淡灰霧自少年胸口生出，被一縷銀絲織成的細密網兜給死死纏繞住，正朝外邊扯拽，眼見霧色再如何湧動和翻滾也掙紮無果，卻見有道黑芒一閃即逝，銀光登時潰散，霧色重新滲入少年皮肉內，那聲音猶是驚怒未定，略顯尖細地叱道，
“老家夥，我還是小覷你了，能對我族的法門了解到這般地步，你果然不簡單呢。”
靜觀完了此景，靈老麵上難掩地生出幾分複雜之意，口中歎說著：
“唉，終究如此，罷了，千年前未曾真切接觸過，如今，為這逆徒，我倒要領教一番了。”
聽著這番決絕的言論，再見其變化為了凝縮至極的一道銀光，倏然便已迫近，占據少年身軀的存在立在原地，鼻音輕顫，冷哼了句：
“看來真是釣到大魚了，老前輩，借你的魂核一用！”
少年的手一抬，食指點去，指間氤氳霧光縈繞，霧裏依稀可見著灰色顆粒狀微小晶體，霧色變幻著形態，正拉抻成精巧的罩子，將要圍困住那銀芒。
銀芒卻半點兒沒有閃躲的意思，它直直撞上灰罩，在將觸未觸之際，陡然間變得虛幻透明，毫不停頓地穿透了圓罩，以及少年手掌，緊跟著進入少年心口。
ta終於生出了些許驚惶之意，磁性的嗓音也無力了許多：
“不可能！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過說句話的工夫，ta卻連操控所附肉身的餘力都逐漸失去了，少年便重心不穩地正在跌倒。
這時，一道若隱若現的青風徐來，眼見已經湊到這活死人的口鼻處，即將繼續往裏麵少年腦漿所在的部位鑽去。
“滾！”
先是帶著殺意的緊促嗓音，頗為嘶啞低吼了個字，並控製著少年改變身體傾倒的方向，欲躲開風刃攻擊。
“老實些。”
而後，悠悠一句蒼老之聲響起，少年的眼眸頓時變得晶瑩和澄澈，並瞪視了青色風刃一眼。
風刃僵頓在半空，緩緩消散的時候，淡淡的無形意念順著一縷心神聯係鑽去，剎那間，躲在遠遠一旁的老道士便連噴了好幾精血，隨後，沉悶壓抑的咳嗽聲響個不停。
半晌過去，早已倒在地麵，渾身肌肉不時抽搐一下的少年，心口忽然有沙啞更甚的聲音傳出：
“老家夥，你別欺人太甚！”
“拿出來吧，我看看你還能用幾次。”
蒼老而平穩的話語自少年嘴中吐出。
“瘋子！混蛋！大不了我拖你一起死！”
ta的聲音恢複了些許磁性，夾雜著一股濃烈不甘心的意味。
隨後，一道靈光自少年心口疾疾射出，半空一少女身影乍現，眼中帶著朦朧的濕意與黯淡，尖聲喊道：
“不要殺他！”
霎時間，黑暗降臨，幾乎籠罩了一切。
隻有虛空中，那緩緩站起身的少年附近才有所不同，濃鬱的銀光自他體內綻放而出，照耀著周身三尺距離，並一直支撐著沒被黑暗徹底吞沒。
黑暗與銀光交匯的位置仿佛沸騰的開水一般，兩種截然相反的顏色劇烈翻滾，越發濃鬱，圓球形狀的無形界限正來迴不斷地傾軋著。
但靈老並沒有理會這些，他的目光透過呈現拉鋸戰狀態的兩方，朝混沌的某處凝望，皺眉，不語。
一血衣少女倏然顯現，分明被極黑的世界包裹，身影卻清晰異常，隻見她視若無睹地踏進銀光內，對著老者嬌笑道：
“怎麼樣？世人皆醉，你卻獨醒，這其中滋味如何？”
靈老將視線收迴，一時沉寂了下來，輕歎了聲，語焉不詳。
下一刻，銀光淡去，黑暗淹沒了所有事物。
……
再無影像。
淩夜的意識重新迴到了他腦海中虛擬出的街道。
見少年睜開眼，欣雯緊抓著他的衣角，問道：
“怎麼樣？我是不是壞人？”
聽到如此天真的問題，淩夜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學姐大人，哪有問別人自己是不是壞人的？你覺得，自己有做過什麼壞事嗎？”
少女卻是蹙著眉，有些吞吞吐吐道：
“我……偷吃東西算不算？小時候太餓了，隔壁嬸嬸家裏總是蒸饅頭……”
“不算的，我還和張寧偷過張嬸嬸的錢呢……”一手下意識摸去她的腦袋，淩夜斂起笑容，緩聲說著，“你不喜歡傷害別人，對嗎？”
“那個叫孫藐的，我想殺他，而且，好像真的……”
少女很認真地再次反駁。
“那個也不算，他先動的手，我們隻是正當防衛，他現在還被關在塔裏，活蹦亂跳的呢。”
淩夜索性一手堵死了少女的嘴唇，語氣徹底溫和下來，說道，“好了，我們繼續吧，讓我看看你小時候到底偷吃過多少饅頭。”
淩夜開始隨手撥弄著懷中少女周身的氣泡。
隨著時間流逝，他正自最新生成的氣泡開始，再往曾經的舊事記憶梳理著，迴溯了一遍少女與他的共同經曆，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遇見了空白，那是一些徹底的空白，它們表麵上光鮮亮麗，內裏卻半點兒記憶也不存在。
而且，更令他悚然的是，這類氣泡都集中在同一時間段之前。
便是他與她相遇的那一刻，再之前，少女的記憶中實質上是整片的虛無。
淩夜有些不信邪，不停重複著施展著天魔訣，情況卻毫無變化。
他徹底愣住了……
“怎麼了？”
欣雯問道。
“你看得如何？”
清醒過來後，淩夜思索著應對之策，口中隨意反問道。
“有不少空白和遮掩，特別是……很早年間的。”欣雯表情顯得古怪，麵龐柔和地望著他，“我就沒特意深入了。”
他微微擰著眉頭，沒有搭話。
沉悶了一陣子，直到些許發呆的少女都察覺到異常，淩夜才又抬頭笑道：
“那確實是我的小秘密，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了。行了，該出去了，我去跟老師迴報一下。”
……
乾坤珠內。
才迴神，淩夜身後便是問話傳來：
“如何？”
淩夜隨即答：
“沒事，與她說得一致，初生時父母雙亡，之後便由小城中人收養，吃著百家飯長大。直到遇見我這個倒黴蛋，就死了。至於怎麼逃出來的，那部分記憶，並不存在。”
見著她毫無知覺，反過來關切他的神情，淩夜自然地迴以笑容。
身後的目光審視了他半秒，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