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漫步遊廊之中，誰也沒有出聲。
冬梅是被郎君的話語給嚇傻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yīng)。
夏竹……則是根本不知道誰是玉清太元長生仙尊，為什麼少爺說他跟隨此人修習(xí)了十八載法術(shù)，從出生起這位少爺就沒離開過王府，大娘子根本就不允許他出府。
“你們不明白？很正常。”張玉清淡淡的道：“沒關(guān)係，等一會兒你們就會明白的。”
三人出了園景，到了王府正大門前的院壩裏。
上好的青石條板鋪就的院壩遍地落葉，自打府中仆役逃跑後，兩個丫鬟也逐漸擺爛，放棄了清掃院落塵土這項(xiàng)艱巨的工作。
秋日的暖陽灑在他們身上，略帶暖意，空氣卻越發(fā)地冷，透衣寒骨。
“時候差不多。”
二人聽到自家郎君自顧自念叨了一句。
下一刻，當(dāng)日頭走到天空正當(dāng)中時，忽聽聞兩聲極大的雷聲猛然襲來！
“轟隆！轟隆！”
兩個丫鬟打了個顫，下意識依偎在一起。
不知何時起的風(fēng)打著旋在院中遊蕩，卷起一層一層的落葉隨風(fēng)飛舞。
天地間驟然一暗，熟悉的場景以及預(yù)期而來的日子讓整座汴梁城的百姓心中皆是一喜。
天地變色，道子出世！
皇宮之中，趙禎麵色嚴(yán)肅，左右文武百官皆侍立在側(cè)，數(shù)千禁軍披甲戴刀，聚集在大殿之外，靜待軍令。
“眾卿，長生仙尊降下道子，爾等可有何諫言於朕？”
趙禎的嗓子聽起來像是兩片幹枯的木柴摩擦，聽不出喜怒，越發(fā)冷冰。
劉沆為首的宰相一係官員心頭一緊，都知道三番五次違逆官家弘揚(yáng)長生教的旨意已是讓這位心寬體胖的皇上不滿到了極點(diǎn)。
尤其是自從民間傳播出道子即將降世，並替換呂梁這位現(xiàn)任掌教時，官家破天荒的發(fā)了火，當(dāng)場砸了兩個他極喜愛的瓷瓶。
“陛下，臣以為此事當(dāng)從長計議，當(dāng)日溪山時，仙尊有雲(yún)：仙凡有別！
仙家不管凡間事，此乃正理。
臣以為，吾等遏製長生觀傳教並非壞事，道子出世替換呂梁道長也不見得是這位仙尊對我等不滿。
或許……或許隻是如那傳單所言，仙尊悲憫道子一片赤誠之心，也說不一定？”
趙禎差點(diǎn)被氣笑了，他冷冷的望著這位文官道：“仙尊已經(jīng)快半月沒有迴應(yīng)朕與八賢王等人的祈求了，卻忽然繞過我等，在民間宣稱將遣道子入世。”
“朕問你，這不是不滿是什麼？嗯？”
眼見趙禎的怒火即將發(fā)泄在這位舍人身上，老神在在的劉沆終於向前一步，拱手垂首道：“陛下容稟，老臣認(rèn)為此事非但於官家毫無掛礙，反而更是一樁美事也說不定。”
“哦？”趙禎冷眼望著這位宰執(zhí)，道：“如何美事？於朕是一樁美事，那置國家何？置大宋何？置這天下千萬百姓何？”
說到這裏，他壓抑的情緒終於不再忍耐，怒氣衝衝的狠狠拍了一下龍椅扶手，發(fā)出砰地一聲響！
“劉卿！朕知道你的意思，你覺得現(xiàn)如今長生教被你們聯(lián)手逼出個道子來，正好證明了你們所謂的‘仙凡有別’，真仙不可無故插手凡間事宜的猜測！”
“既然仙凡有別，那麼這位真仙想要阻擋紅羊?yàn)?zāi)劫一事，也必然繞不開爾等的協(xié)助。
就好像朕一樣，要治理地方，必須提拔文員，點(diǎn)齊官吏，發(fā)放糧餉、俸祿，然後就靜靜坐在這大殿中，這龍椅上等著爾等告訴我事態(tài)進(jìn)行到哪一步了，接下來又該怎麼做。”
趙禎麵無表情，盯著朝堂上如同朽木般的百官。
“如此，你們就以為自己勝了。就可以像瓜分朕的皇權(quán)一樣，瓜分真仙的‘仙權(quán)’。”
“你等恐怕連誰拿多，誰拿少都內(nèi)部劃分完畢了吧？有沒有記得給朕留一點(diǎn)？”
說到這裏，趙禎忍不住嘴一歪輕笑出聲。
“自然不敢忘記陛下……”
先前狂流冷汗的中書舍人開口欲道，卻被劉沆狠狠地瞪一眼，忙不迭的閉口不敢再言。
劉沆沉默許久，長歎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抬頭直視當(dāng)今天子——趙禎陛下：“老臣以為官家會如何腹謗編排我等，卻不料還是這般說辭。”
趙禎不答，隻是靜靜望著他。
“陛下可知，這世上天子、官吏、百姓乃是相輔相成，不可或缺之三者？”
劉沆絲毫不避諱，昂著頭道：“為臣者竭忠為國，非為小家計。真仙降世，若不設(shè)法鉗製，將來必然成禍亂根源！縱得仙緣，於國家何益？大臣所當(dāng)切諫者也！”
“須知仙凡有別，若冒然便將自家一切拱手奉上，將來真仙一言就要要換天下，屆時又何以言對？莫非陛下不怕太宗太祖一怒乎？”
“陛下說我等竊權(quán)，臣不敢茍同。須知天下之大，非一人之計也，若無權(quán)，則名不正言不順，無法治理，必起災(zāi)殃。”
“陛下用臣，乃是天恩，臣不敢忘。然而臣既身處其位，便要謀其政，這凡間之事，自然要由凡人自理，縱然是仙，也不可篡奪國權(quán)，立於國家之上！須知，祂隻是仙，而非天！”
劉沆一番話擲地有聲，果斷狠決，不容置疑。
百官皆是跪地叩首，齊聲道：“陛下三思！”
“哈——哈哈哈哈！！”趙禎忽地大笑三聲，眼角有淚溢出，稍傾才用衣袖拂去淚珠道：“劉卿，你之意朕已明了。既如此，朕明白了。”
“這盤棋，你去和上仙下吧。朕乏了，從今以後，便不再過問此事，隻在長生殿中設(shè)仙尊塑像，與皇後二人日夜供奉便是了，這總不是罔顧國家之舉吧？”
劉沆跪在地上，身軀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宛若磐石沒有迴答。
百官之中有人偷偷打量，見趙禎滿臉怒容毫不掩飾，望著劉沆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低下去頭不敢再看。
朝會不歡而散，趙禎扔下百官而走，移步新修建而起的長生殿。
劉沆率眾出了垂拱殿，望了眼黑沉沉的天色，神色默然。
“要變天了啊！”
他感歎道，隨後辭別眾臣上了轎子，還家去了。
……
東華門，大街上。
數(shù)百名穿著道袍的信眾簇?fù)碇轮A貴滿臉莊重之像的呂梁道長，身側(cè)沿街?jǐn)D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以及素衣常服虔誠的信眾。
“時候已至，天門開，災(zāi)劫現(xiàn)！”
呂梁肅立法臺之上，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猛然厲聲喝道！
他修習(xí)過煉體決，體質(zhì)非凡，僅憑肉嗓就能做到如春雷乍響的程度，眾人皆訝然。
霎時間，烏雲(yún)蓋頂，狂風(fēng)大作！
天空似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撕扯著一般，朝兩邊翻湧，落下一道金光下來。
“這個方位……是王府！”
人群中有人眼尖，登時狂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