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路見星最近好像愛上了吃泡麵。
整整一周, 他也不和盛夜行去校外的攤子上吃飯了，專門就找超市想要買桶裝方便麵。盛夜行找唐寒提過這個問題, 唐寒隻是說適當?shù)乜粗渣c兒就成, 過一段時間興許會膩。
課也不上, 把所有品牌的泡麵口味名抄在本子上，吃一個劃一條, 一周下來劃了小半頁本子。
有些買不到的進口味道, 他就在後麵畫個重點符號, 像是發(fā)誓以後一定要去吃。
上課，偶爾有老師問到同學(xué)們的夢想, 顧群山就說：“開小賣部啊老師！”
老師問為什麼, 顧群山答：“這樣才養(yǎng)得起我們見星兒。”
每到這時，盛夜行會悄悄把腳踩上顧群山亂晃的凳子腿兒，壓低嗓音打趣道：“你們見星兒……不需要你養(yǎng)。”
旁邊聽課的路見星還在事不關(guān)己地轉(zhuǎn)筆。
全班一陣大笑, 但能聽懂怎麼迴事兒的也就盛夜行那一圈小弟兄了。
本來笑笑也就過去了。
直到盛夜行發(fā)現(xiàn)路見星的購物單上也全寫滿了各種味道的方便麵時, 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不成，這樣下去遲早得進醫(yī)院。
一進醫(yī)院路見星就緊張，他不能讓路見星緊張。
迴了寢室，盛夜行問到他關(guān)於泡麵的問題。
路見星就說：“今年冬天。”
“今年冬天。”盛夜行耐心地重複。
路見星磕磕巴巴的：“天。”
“天什麼？”盛夜行在笑, 也不催他, “慢慢說。”
“冬天……”路見星把滾燙的開水和曾發(fā)熱的臉頰聯(lián)想至一起, 把雙手揣進兜內(nèi)，朗聲道：“結(jié)束得很順利。”
他看寒夜裏凜冽的風(fēng)、看從未下過雪的天空、翻卷至腳邊的落葉，他觀察路上穿得略顯“臃腫”的行人, 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冬天來過。
他感知世界的方法多種多樣。
唯一與常人不同的是，他會將所得信息都妥善安放，因為都是他的寶藏。
末了，他說完一句話，還得加上一句：“完畢！”
“完什麼畢，完蛋吧你，”盛夜行抓過購物單，將其擰成長條往路見星的額頭上敲一下，佯怒道：“知道泡麵吃多了有什麼不好的麼？”
路見星：“……”
盛夜行逗他：“還學(xué)會轉(zhuǎn)移話題了？”
“！”路見星沒吭聲，拿塑料叉子在泡麵桶上深勾出一道道的劃痕。
李定西正斜靠在床上看書，瞟眼兒就看見盛夜行這麼一下，驚叫起來：“操，開眼了！你舍得打他了！”
“這算打？”
被說得有點兒緊張，盛夜行把手指摁到路見星額頭上，確定沒什麼事兒之後才說：“不是誰都跟你一樣沒輕沒重。”
李定西繼續(xù)說：“至於吃泡麵……老大你也別管他，等他吃膩了不就不吃了嗎。”
“他腸胃本來就不好。”盛夜行看一眼寢室裏燒水的水壺，考慮要不然把插頭給拔了。
沒熱水了，路見星就沒法兒吃。
李定西從床梯上跳下來，抓過路見星買的泡麵看幾眼口味，笑了，“你這吃得也……你挺辣啊見星兒？”
“辣什麼，”盛夜行把腳踩到寢室門檻上，身子晃一下又站穩(wěn)了，“好好說話。”
“看得我饞嘛。”李定西說。
“那，”在旁邊玩兒塑料叉子的路見星突然出聲，“你吃。”
李定西愣了幾秒，表情由呆滯轉(zhuǎn)為狂喜，“我吃？”
給我吃？
路見星給我分享食物？
他驚喜地趕緊迴頭看一眼正默默注視著這邊動靜的盛夜行，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眼神後，李定西才轉(zhuǎn)過來抓住路見星的手臂，又重複地問一遍：“你把這個，讓給我吃？”
咳嗽了一下，路見星努力抬眼，將自己的目光轉(zhuǎn)移到李定西臉上，肯定地答：“……嗯。”
怎麼了，不喜歡？可是，剛剛還在說想吃。
他像是怕李定西覺得不好意思，把泡麵桶往前推了推。
“愣著幹什麼，接啊。”盛夜行用胳膊肘在李定西背上靠一下。
“哎，謝謝……”
李定西把泡麵桶接過來抱在懷裏，深吸一口氣，再唿出來，架勢像要吹個鼻涕泡。
那天，李定西就抱著那桶泡麵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甚至都舍不得吃這一桶泡麵——
總覺得這對於自己來說十分有意義。
盛夜行抽完煙迴來看了看時間，也才傍晚六點多。
今天是周五，沒晚自習(xí)上，明天也不上課，大家的自由活動時間較為充裕。
晚上校隊在學(xué)校操場自發(fā)組織了一個夜跑活動，說要鍛煉鍛煉速度，挺久沒練這種單項。
“哎幾點了？”李定西邊走邊穿中筒襪。
“六點四十。”盛夜行把打火機扔進櫃子裏。
李定西“哦”了一聲，說等會兒要去外邊踢個球，感受一下綠茵的魅力，晚上就不跟著校隊去練三千測評了。
“那都不去了吧。”盛夜行說。
“都不去了？”李定西想起來今晚活動是盛夜行臨時組織的，點了頭，“那，那老大你晚上怎麼安排？”
“嗯，我?guī)芬娦侨ネ膺厓合吗^子。”盛夜行把護腕取下來掛到床邊掛鉤上。
穿好鞋襪的李定西扒門框邊兒想溜：“好，那，那我先……”
“麵，”盛夜行點了點桌子，“吃了再走。”
李定西也看到路見星的目光正跟著自己，趕緊湊到盛夜行身邊耳語：“可我今兒想吃餛飩，這盒我想留著珍藏，我舍不得吃。”
“他盯著你呢，”盛夜行悄聲，“你今天要是不吃，下次他就不給別人分享了。”
“行吧，反正我也餓了。”李定西剛要去端泡麵碗，路見星就把泡麵接過去，意思是他去接水。
李定西看他端泡麵桶去接水，還擔(dān)心他會被燒水燙到，緊張地跟了一路。
“紅的，”李定西教他，“摁下去就出水。”
把手指放上另外一邊，李定西又說：“如果你覺得燙了點兒，可以加涼水……但泡麵就是要用開水來弄，煮軟了才好吃！”
“你別教了。”盛夜行在身後提醒。
怎麼還教上了？
“……”把泡麵桶掀開端至飲水機龍頭下，路見星的指尖在紅色熱水的按鍵上點了又點，動作停下來。
路見星思忖片刻，突然生氣了。
別人都會的事情自己卻不會。
他再慢半拍，也會因為這種事難過。
以往他會煩躁、會焦慮，還會把情緒全部掛在臉上，或是從喉嚨裏發(fā)出“哼哼”、“嗯嗯”的聲音，但他今天克製住了沒有。
路見星想，自己可以像盛夜行一樣有一點自製力。
可他在有這些想法前，表情已經(jīng)有了明顯變化。
根本控製不了。
“……”
“怎麼了？”李定西感覺他突然僵住了。
“……”
他深唿吸數(shù)次，微微顫抖著手把泡麵桶遞到李定西手上，再側(cè)過臉將求救的目光投向盛夜行。
盛夜行足夠了解他，知道他有點兒不開心了。
正要開口問，盛夜行沒想到路見星卻說：“吃飯。”
餓了，想吃飯了。
去商圈吃飯的路挺長，盛夜行選擇用圍巾和毛線帽將路見星裹成粽子，再讓他上了自己的機車後座。
路見星今天心情不太好，盛夜行擔(dān)心風(fēng)會影響他的情緒，於是就放慢了速度，將機車騎出一種小電驢的架勢。
因為不能吃太辣，盛夜行找了家較為清淡的餐廳，點了一份煲湯，說給他跟進點兒營養(yǎng)，這周泡麵吃得太多了。
路見星一邊喝湯一邊點頭，盛夜行每看他一眼，他就把湯咽下去，再說：“不嗆著。”
“省心，”盛夜行歎一口氣，“你現(xiàn)在是真省心。”
不好嗎？
像看出來疑問，盛夜行又說：“省心是挺好，但你得有什麼困難也要說，不要都一個人擔(dān)著。”
路見星點頭吃下去一片藕，喝了口茶，眼神盯住窗外來往的車流與行人，喉結(jié)上下滾動一陣，似在吞咽。
也沒給什麼迴應(yīng)。
“我很喜歡你，”盛夜行說，“所以需要幫忙就找我。”
他其實還想說，不要找其他男生。
但覺得這麼想想太自私，讓路見星多和其他人講話是件好事。
他剛說完有點心慌，低頭夾菜，目光全在筷子夾住的排骨上，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說完“喜歡你”之後，路見星的眼神從窗外迴來，悄悄地看了自己一眼。
就一眼。
機車停靠在有人看管的收費停車場內(nèi)，他們還需要走過一條街的路。
這條路並不長，路燈昏暗無比。
路麵磚塊似乎才翻修過，每一棵樹下都留了一處不大不小的樹坑。
以往兩個人走路還會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幾句，現(xiàn)在盛夜行不敢吭聲了，全神貫注地在盯腳下的路，生怕摔著。
一路不過一百米，路見星連著踩空兩個坑，都被盛夜行眼疾手快拽著胳膊拎上正路。
直到路行一半，路見星又摔了第三個。
“路見星，”盛夜行無語了，“你能不能別看我了，好好走路可以嗎？”
“……”路見星一隻腳還踩在樹坑裏，“好。”
可是。
你不看我，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近視嗎？”問話至一半，盛夜行想起他的眼神，改了口，“不近視吧。”
路見星搖搖頭。
“跟小朋友似的，走路還摔跤，”盛夜行忍住不笑他，感覺掌心全是汗，“上次問你是不是走路能穩(wěn)穩(wěn)的了，你怎麼說可以？”
這路有坑啊！
路見星嘴一癟，答非所問：“沒有人。”
“什麼沒有人？”盛夜行問。
“認識我。”路見星說。
盛夜行抬頭，壓下眉骨用眼神往四周掃一圈，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認識的人。
八點了，天黑得厲害。
這街上就沒什麼人。
他和路見星走得很近，校服又足夠?qū)挸ǎ约菏盅Y還拎了個口袋，到底是不是牽手，從遠處確實看不太清楚。
路見星像是渴了，停下腳步彎腰，伸手去夠口袋裏沒喝完的瓶裝礦泉水。
盛夜行看他停了，也鬆開手想換個方向牽。
兩個人才駐足沒多久，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陣自行車的車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
耳旁風(fēng)聲陣陣，來的是穿別家校服的“球友”，正背著球袋兒往城裏街球場趕去。現(xiàn)在周五晚上，正是各大高中搶場子爭麵兒的好時機。
“盛夜行！你對象啊？”領(lǐng)頭的先捏穩(wěn)了剎車，從盛夜行後邊兒慢慢騎過去。
路燈夠黑，旁邊路見星又剛好彎著腰踩在樹坑裏，兩個人手還牽一塊兒。
眼神亂瞟的小夥兒們也沒注意男女，就看身高差覺得是盛夜行帶了個妹。
“嗯。”盛夜行側(cè)身朝路見星麵前擋了一下。
“那行，”領(lǐng)頭的學(xué)生點了頭，鬆開剎車又蹬起來，邊迴頭邊吆喝：“走了！改明兒二環(huán)場子約鬥牛啊！”
盛夜行點頭，抬胳膊招唿：“行！”
又幾聲車鈴響，四五個人的小騎行隊飛馳而去，偏僻的街道又平靜下來，仿佛剛剛那群少年人從未來過。
路見星還站在樹坑裏沒動。
他看得出來盛夜行側(cè)過身子擋住自己的姿勢，也能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索性就站那兒杵著了。
看路見星不講話，盛夜行低笑起來，扶住他的肩膀。
路見星身子一斜，差點又沒站穩(wěn)。
盛夜行湊過去沉聲道：“明明……就有人認識你。”
作者有話要說：關(guān)了自己一周，狀態(tài)調(diào)整好了一點，真的非常對不起。沒有及時說明情況是我的問題，很不好意思因為自己的事讓大家擔(dān)心了。評論區(qū)讀者的建議我很感謝，以後不會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了！
這本不會坑，也不會再斷更了，很抱歉。
我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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