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把素素的遺體放入現成的坑中,再次深瞻了一會遺容,然後推土掩蓋,砌上山石,做成了墓頭,選了塊平滑的山石作為墓碑,用劍在碑上刻了“江湖不幸女素素之墓”幾個宇。
夕陽泛紅,山風陡起。
馬庭棟摘了些野花放在墓前,低頭默哀了一陣,然後麵對白衣迫魂,暗忖:“這被人目為惡煞的人物,倒是滿有人情味的,人,不管其外在表現的是什麼,還是有其善良的一麵!睆亩,他聯想到亡魂女,那女煞星何嚐不一樣,否則她便不會把素素的遺體交他埋葬了。
“修羅劍,你對於亡魂女的不近人情作為,感到迷惑,對不對?”白衣追魂開了口。
“不錯!”馬庭棟意識到白衣追魂言出有因,用探詢的眼光望著對方。
“你想知道原因麼?”
“這……當然!”
“你知道天星門總管餘軍與亡魂女是什麼關係嗎?”
“知道就不會迷惑了!
“母子關係!
“什麼?”馬庭棟大為震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是母子關係?”
“對!”
“閣下怎麼知道的?”馬庭棟雙目圓睜。
“區區先不知道,是後來從她的怪異行徑中突然悟出來的!鳖D了頓,才又接下去道:“是區區想起聽人談過的一個江湖老故事……”
“請說!瘪R庭棟好奇之念大熾。
“大約是二十多年前吧,亡魂女癡心愛上了一個武林傑出劍手,但那劍手偏偏情有別鍾,她在傷心之餘,跟上了一個姓餘的那劍手的敵對者,其實,她並不愛他,隻是基於一種下意識的報複心理……”
“後來呢?”
“兩人沒完成花燭之禮,分手了,但不幸她已懷了身孕,後來,生下了一個男孩……”
“就是餘軍?”馬庭棟迫不及待。
“對,就是餘軍!”
“為什麼母子不在一起?”
“未婚生子,是見不得人的事,而且亡魂女生性偏激,她把孩子交還了那男的,情願孤獨一生,自稱亡魂女,遊蕩江湖,後來,聽說那男的死了,餘軍下落不明……”
“哦,就是說直到現在,餘軍以大星門總管的身份出現汪湖,母認識子,而子不認識母?”
“對,完全正確。”白衣追魂點點頭:“你想,餘軍做出了這等大惡之事,受害的是她的傳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不這麼做,該如何善其後?”
謎底算揭開了,馬庭棟的心潮大起波瀾,江湖上的人與事,的確太詭譎了。照這樣看來,亡魂女除了將錯就錯,實在無路可走,她的做法便值得同情與可諒了,素素是不幸的犧牲者,而亡魂且是真正的傷心人,死了兒子,也失去了傳人,難怪她誓言從此退出江湖。
夜的帷幕在逐漸收斂的晚霞中張開。
馬庭棟望著那堆新塚,心中感慨萬千。
“修羅劍,你對鐵匣血書有興趣麼?”白衣追魂突然轉變了話題。
“這……”馬庭棟當然不能抖出自己已完成了鐵匣血書的劍術這一節,想了想反問道:“閣下呢?”
“區區興趣不濃!”
“是嗎?”馬庭棟漫應著,心裏卻在想,鐵匣原本已落在白衣追魂手中,他偏偏又使之故意轉落天南三惡之手,結果演變成眼前的意外局勢,定然是他始料所不及的,既然興趣不濃,何必又追到山中來滯留不去。
“你有‘興趣?’”白衣追魂又問。
“沒有!”馬庭棟直截了當迴答。
“真的沒有?”
“在下說一不二。”
“這樣很好。”
“很好,什麼意思?”
“我們可以長久保持友好關係而不至變成敵對!
馬庭棟微微拉了一下嘴角,剛說興趣不濃,現在又說避免成為敵對,前後矛盾。
山裏天黑得快,四下裏已一片蒼茫。
“修羅劍,你準備在此地過夜?”
“晤!”
“你還有幹糧?”
“山裏有的是充饑之物,餓不壞的。”
“我這裏還有些,奉送!”一個小袋脫手拋出。
“……”馬庭棟接在手中。
“暫時別過!”白影一晃,冉然而逝。
馬庭棟坐了下來,料峭的山風他不在意,他要在此待到天亮,算是作為對素素的最後憑吊,以後是否還有機會重見這坯土就很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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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朝陽。
馬庭棟躑躅在山道上,神情有些落魄,對於朱大小姐,他從極度的相思轉變成憤懣,她為什麼不露麵?既然此山是八寸婆婆隱居之處,她師徒當然是在一道,她不會不明白自己千裏跋涉而來的目的,她是什麼居心?
人,隻要某種意念一生,便會愈來愈強烈,極不容易改變,愛恨是一體的兩麵,互相消長,怨意一生,愛意便慢慢被排斥了。
現在,馬庭棟已萌了出山之念,仔細想想,此來實在是無聊,一廂情願的衝動,朱大小姐從來沒在言詞上表示過愛意,如果說她避不見麵,是由於師命難違,她連現身表白都沒有,這證明她並無愛意,即使有,也是浮淺而經不起考驗的,自己是何苦來哉。
出山,斬斷這一縷情絲,他終於作了痛苦的決定。
頭一昂,加快了腳步。
眼前是一個山隘,山路盤曲而上,梭線透空,可見密密的人牆。
馬庭棟皺了皺眉頭,暗忖:“看樣子又是鐵匣血書引起的風波,所有山道要隘,全為天星門封鎖,但不知對象是誰?”心裏想,腳步卻沒停。
功夫不大,接近隘口。
人牆中發出一聲暴喝:“什麼人,站住!
此際已可看清阻斷隘口的是天星武士。
馬庭棟充耳不聞,繼續前闖。
刀劍映日匯成一片光牆。
喝聲再傳:“站住!”緊接著,四五名武士迎了上前。作出迎戰姿態。
馬庭棟腳步反而加快,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攔阻。
“修羅劍!”有人驚叫出聲。
逼前的武土閃開。
馬庭棟直追隘口人牆。
“修羅劍!”又有數人異口同唿。
人牆從中裂開,讓出中心道路,馬庭棟旁若無人地大步前行,兩眼平視正前方,腳步沉穩,似乎每踏出一步都暗藏著殺機,沒人敢輕持捋虎須。登上了隘口,一看一顆心頓時抽緊。
緊連隘口是一片平陽,除了野草沒半棵樹,場中屍體狼藉,少說也有五十具之多,令人驚心怵目,居中站著的赫然是亡魂女,右邊一撮人,扇形展開,為首的二老二中年品字形站立。左邊的一群人數眾多,占的正麵較廣,襟上都有星形標誌,為首的是天星衛隊領隊禿頂老者邱子九,另外五名壯年武士散開站立,襟上的金星標誌二顆三顆不等,看來位份都不低,至少是堂主以上的人物。
場中的積屍雙方的人都有,不少斷頭殘肢,顯然不是亡魂女下的手,金針殺人是無痕的。
馬庭棟的目光第二遍溜轉時,發現右邊的二老之中一個黑袍老者似曾相識,用心一想,想起來了,黑虎幫的管事趙少陵,也就是第一次奪得鐵匣而後又為天星門武士副領隊黑心馮剛所乘的人,照此看來,右邊的是黑虎幫的徒眾無疑。
平陽盡頭的路口,突然出現大片人影,迅快地奔入場中。約莫三四十人之眾,毫不停滯地靠向黑虎幫一方,莫後的是一個錦袍老者,身材修長,兩名勁裝武士緊緊相隨,從容不迫地步進場心。
黑虎幫一方的為首者遙遙施禮,徒眾中暴起一陣歡唿,看來這錦袍老者地位極尊。
錦袍老者立定,隔著亡魂女麵對天星門一方。
天星門為首者中一個三星老者越眾上前,朝錦袍老者抱了抱拳。
“藺副幫主親駕山區,幸會了!”
“閣下是……”
“天星門總舵護法沈時英!”三星老者再次抱拳。
“哦!沈護法,幸會!”錦袍老者也還了一禮,徐徐轉頭,掃瞄了全場一眼,陰陰一笑,又道:“真不幸,貴我雙方因血書而動了幹戈,就事論事,東西是本幫弟子首先得到,後遭貴門劫奪,依理本幫有主權!
“副座!”護法沈時英也笑笑:“無主之物,真正到手對能算有主權。”
“沈護法的意思是各憑實力?”
“可以這麼說,因為東西是在第三者手中!闭f著,掃了亡魂女一眼。
“可有什麼公平的解決辦法?”藺副幫主也望了亡魂女一眼。
亡魂女麵無表情,木立不動。
馬庭棟現在是冷眼旁觀,他很奇怪亡魂女是黑白兩道輕易惹不起的人物,為什麼沒有行動,以她的本領,殺人不說,脫身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副座的高見呢?”護法沈時英昂了昂首。
“雙方的血已流了不少,而東西仍在第三者手上,我們所爭的是什麼?依本座之見,應該有一方退出爭鬥!
“哪一方該退出?”護法沈時英反問。
“這就是所謂的解決辦法,看用什麼方式,決定何方該退出!鄙谈睅椭髂棵⑦B閃。
“這就難了……”護法沈時英搖頭:“毋庸諱言,雙方都誌在必得。”
“不難!”亡魂女突然開了口。
驚訝的目光全投向亡魂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