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庭棟主動對綠衣婦人發動攻勢,是有其目的的,一擊之後,跟著出招,綠衣婦人無力反擊,但防守卻是遊刃有餘的,門戶封閉得無懈可擊。
三名勁裝少女之二已撿迴震飛的劍,互相一打招唿,三支劍從不同方位攻上。
馬庭棟把心一橫,一記快攻,迫使綠衣婦人向後倒退,錯步迴身反掃,兩個攻擊的動作實際上等於是一個,淩厲而準確地迎上了三支不同角度的劍,劍刃交擊聲中夾著一聲慘哼,兩少女被迫退,一個跌坐下去,肩頭冒了紅。
綠衣婦人的劍又已攻到。
馬庭棟立下決心,施展出他奇緣巧獲的鐵匣血書所載的絕技殺手,但留了分寸。
一聲淒哼,綠衣婦人兵刃掉地,手撫持劍的右上臂,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汩汩滲出,粉腮立呈煞白。
兩名沒受傷的勁裝少女嚇呆了。
馬庭棟收劍挪步,與綠衣婦人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芳駕如果照實迴答在下一個問題,今天就可以暫時留住一條命。”
“什麼問題?”綠衣婦人咬緊牙。
“有一個叫曹玉妍的女子是否在你們門中?”
“曹玉妍?”綠衣婦人目進厲芒。
“不錯!”
“你何以會問起她?”綠衣婦人臉色連變。
“說,有沒有此人?”
“有!如果你隨我迴去,便可以見到她。”
馬庭棟大為激動,現在已經證實曹玉堂的妹妹曹玉妍的確是在羅剎門中,但要救人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隨同對方迴去,是自投羅網,單槍匹馬絕成不了事,出山與曹玉堂從長計議方為上策,現在多殺幾個人幹事無補,救人與犁庭掃穴徹底消滅這邪惡之門應該是同一行動,心念之中,不作任何交代,舉步便走。
“修羅劍,你怎麼走了?”綠衣婦人揚聲高叫。
“在下會再來!”馬庭棟頭也不迴。
“你不是要找曹玉妍?”
“不假!”
馬庭棟已到了三丈之外,身形一起,迅若驚鴻地朝峽穀下遊奔去,他算定對方不敢追來,但前道會有人攔截倒是意料中事。
峽穀盡頭,形勢一變,澗水彎了開去,眼前有條若有似無的山徑,穿莽林而過。
馬庭棟心裏想,如果循山徑走,定然遇到阻礙,雖然無懼,但卻是惹厭,說不定對方會布什麼意想不到的陷阱,避開山徑,循一定方向出山較為妥當。
於是,他投入遮天蔽日的莽林中。
經過了一陣艱辛的穿行,莽林漸疏,天日重現,遙望林外是一片巖石地,光禿禿寸草不生。
“唉!”一聲幽幽的長歎傳入耳鼓。
馬庭棟意外地一驚,這種無路可通,常年沒人跡的荒僻地方,居然有人出聲怨歎,這倒是件稀罕事。
緊接著,傳來了人語之聲。
“你不該來的,你為什麼要來?”
“我為什麼不來?我想得你好苦,吃不下,睡不穩,坐立難安,我快要發瘋了。”
“唉!這……真要命,我……”
“你……怎麼啦?”
馬庭棟循聲悄然趟了過去,隻見一男一女兩條人影站在林邊巖石地上,再仔細一看,心頭為之一緊,那女的赫然是四金釵之一的紅衣少女夏荷,男的是一個挺英俊的年輕人,年紀二十出頭。他突然想起峽穀中的一幕,這男的不用說就是訊息中人山找夏荷的人,而夏荷是奉綠衣婦人之命來處斷這件犯忌的事,另外綠衣婦人又指令春蘭前未暗中監視,眼看有好戲上場,想不到巧被自己撞上。
這男的是誰?他大概還不知道死星已經照命。
春蘭不見影子,不知是否已盯上?
夏荷將如何執行門令?
馬庭棟借樹身掩護,逼近到兩丈的距離。
夏荷的神情十分怪異。
“軍哥,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唉!你怎麼想到入山來找我?”
“荷妹!”男的抓住夏荷的雙手,一副情意殷殷的神色:“難道你不喜歡我了?我們的海誓山盟……”
“別說了!”夏荷掙脫了雙手。
“荷妹,你真的……”男的滿臉錯愕。
“軍哥,我問你如何想到進山的?”夏荷仍然在追問這一點,顯然她對這年輕男友人山找她十分意外。
“我是得一個叫馮二爺的老混混提供消息,說你隨人坐轎入山,還有鐵拳梁傑護送,所以我才巴巴地尋了來,荷妹,我進山後,見人就問……”
“那不是我!”夏荷脫口說出。
“可是……你現在不是在山中麼?”
夏荷無言以對。
這一點馬庭棟最明白,他本身便是轎中人之一,訛傳的是春蘭,並非夏荷,服色不同,但年齡長相卻差不多。
“荷妹,你說你是信陽人,住在桐柏舅舅家習武,說你舅舅管教很嚴,要我不要找你,你自己定期來和我相會,為什麼……你會到山裏來?荷妹,到底你有什麼事瞞著我?”說的有些氣急:“我對你一片真誠,記得我們在月下的誓言麼?”
夏荷癡癡地望著男的,眼裏掉下淚來。
“荷妹,你到底有什麼困難,說出來,我蔣士軍能耐不高,家財也有限,但我即使陪上命也會替你解決。”
原來這年輕小白臉叫蔣士軍。
“軍哥!”夏荷突然張臂抱住蔣士軍,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抽泣起來。
“荷妹,不要這樣嘛!”蔣士軍輕拍著她的背:“你一傷心,我……也難過,有話就說嘛!”
馬庭棟心想:“看樣子,夏荷對這蔣的已動了真感情,羅剎門中,全是邪淫無恥之輩,夏荷卻人性未泯,但這種行為,等同叛逆,她已受了綠衣婦人嚴命,不知她準備采取什麼行動?”
兩人摟得很緊。
蔣士軍緩緩閉上眼。
夏荷鬆開了一隻手,曲食中二指,指向蔣士軍背後的命門大穴,蔣士軍在情迷之中,懵然不覺。
馬庭棟心中一動,正待……
夏荷突地又放鬆了指頭,恢複原來的抱姿。
“軍哥,你愛上我是錯誤,我接受你的情……更是大錯,現在……大錯已經鑄成,隻有認命……”
“認命?”蔣土軍大叫一聲,睜開了眼:“荷妹,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夏荷猛地推開了蔣士軍,她自己也退了兩步,手按劍柄,滿臉俱是淚痕,但神情卻相當可怕。
“荷妹……”蔣士軍目瞪口張。
“我要殺你!”聲音淒厲得令人不寒而栗。
“你……”蔣土軍的臉孔遽起抽搐:“為什麼?”
“這是命,我身不由己,別問為什麼,你可以怨我,恨我,可是我……”聲音哽住,說不下去。
“哈哈哈哈……”蔣士軍厲笑了一陣之後,咬著牙道:“荷妹,殺人須把人叫醒,告訴我,為了什麼?如果你有道理,我不要你動手,我自己了斷。”
夏荷的粉麵開始扭曲,嬌軀也在發抖,淚水又像斷線珍珠似的掉了下來,按住劍柄的手徐徐垂下。
“軍哥,我……為什麼要認識你?啊!我……不該認識你的。”
“……”蔣士軍說不出話來,他根本還沒有摸清到底是怎麼迴事,因為他不知道夏荷的真實身份。
“軍哥,我們……隻有一條路可走!”夏荷用衣袖拭去了淚痕,慘厲的麵容裏透出一股堅毅,她在經過一陣痛苦的自我掙紮之後下了決心。
“哪一條路?”蔣士軍激情地問。
“死!”可怕的字眼,聲音拉得很長。
“荷妹,你……莫非真的瘋了不成?”
“我要是瘋了就好了,可惜,我太清醒。”
“為什麼?”蔣土軍栗吼出聲。
“因為有人不讓我們活。”
“誰?你說,誰不讓我們活?”
“不要問,我不會告訴你,也不能告訴你!”夏荷突然笑了笑,令人不忍心看的笑:“軍哥,我知道一個地方,很隱秘,如果我們能一起長眠在那裏,應該是福氣。”
蔣士軍定定地望了夏荷一陣之後,突然平靜下來。
“荷妹,到現在為止,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事實的真相,有你伴著我,死並不可怕,也算不了什麼,現在你說?”
“我……”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赫然是奉命監視的春蘭。
夏荷一見春蘭現身,像半夜裏突然碰到了鬼,臉孔登時縮得很小。
蔣士軍卻是無比的驚愕。
春蘭的臉上帶著笑,但笑裏帶著陰殘的意味,她人長得美,笑態更撩人,可是現在完全不同。
“二妹,你下不了手麼?”邊說邊瞟了蔣士軍一眼。
“大姐,我……”
“她是你姐姐?”蔣士軍脫口叫出聲。
“二妹!”春蘭沒理會蔣士軍:“倪堂主知道你一向心軟,而且多情,怕你一錯再錯,所以要我來幫助你。”
蔣士軍聽到堂主二字,似乎明白了什麼,臉孔再起抽搐,狠盯著春蘭。
夏荷的臉色一變再變,霍地拔出劍來。
“大姐,我……委實下不了手,還是請你……”
“二妹,你知道規矩的,我不能代勞。”
“大姐,我求你……”
“不行!”春蘭迴答得斬釘截鐵。
蔣士軍痛苦地哼了一聲,臉上抖露出一片瘋狂之色,雙眼也發了紅,手按劍柄,栗聲向春蘭道:“我總算明白了,你們是羅剎門的弟子,你們門規隻許你們玩弄男人,滿足男女之欲,不許動真感情,對不對?”
春蘭笑著道:“說對了!”
蔣士軍目眥欲裂地道:“你們的作為,完全違背天理,否定了人性,這是獸行。”
春蘭若無其事地道:“罵得不錯,你還喜歡夏荷麼?”說著,斜瞟了夏荷一眼。
蔣士軍大聲道:“我喜歡她,她不失人性,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是真誠的。”
夏荷的粉腮泛出了青色。
春蘭道:“蔣大少,看樣子你願意為她殉情?”
蔣士軍咬牙道:“隻要她心不變,情不移,我做什麼都值得。”嗆地一聲,長劍出了鞘。
夏荷栗叫道:“軍哥,不要……”
夏荷臉孔一陣抽扭之後,撲地朝春蘭下跪道:“大姐,求你放過他,我……願意接受門規製裁。”
春蘭咭地一笑道:“二妹,你一向聰明,怎麼會說出這種糊塗話來,我是奉命而來的,我放了他……我自己呢?”笑容一斂,陰殘地道:“時間不待了,快做你該做的事。”
厲哼聲中,蔣士軍發劍攻向春蘭,春蘭閃開,蔣士軍如影附形而上,淩厲辛辣的劍勢,迫得春蘭像風中彩蝶般狂飛亂舞,從她閃躲的身法看來,功力相當不賴。
夏荷站起身來,下唇已咬得見了紅。
蔣士軍瘋狂地發劍,招招狠,式式辣,他存心要置春蘭於死地。
寒芒乍閃,爆出了震耳的金鐵交鳴,春蘭已經拔劍反擊,這一來情勢大變。
隻四五個照麵,蔣士軍便已險象環生,春蘭的劍術高出他甚多,但他像是發了狂,隻攻不守,一派拚命的打法,事實上他除了拚命,沒別的路可走。
一聲微微的淒哼,蔣士軍左胸冒紅,又兩個照麵,他的右肩也掛了彩,但他仍狂攻不休。
夏荷的臉色變得淒厲如鬼,但她沒采取行動。
緊接著,左肩、右肩……逐一冒紅,蔣士軍已變成了一個血人。
“啁”地-聲,蔣士軍打了個踉蹌,屈膝跪下。
“哈哈哈哈!”春蘭爆出一串脆笑,搖動著手中劍道:“起來,再打,你還有口氣!”
很顯然,春蘭本可一劍殺了蔣士軍,但她故意不下狠手,要折磨他。
蔣士軍一挺腰,站了起來,劍又刺出,但已不成章法,連力道部沒有了。
“鏘”地一聲,蔣士軍的劍被蕩開,人也踉蹌後退,幾乎栽了下去,慘厲的神情,令人看一眼便終生難忘。
春蘭上步道:“蔣大少,我很欣賞你的勇氣,所以要你戰到最後一口氣,流光最後一滴血。”
“呀!”淒厲刺耳的栗叫聲電,夏荷出劍攻向春蘭。
春蘭閃開。
“夏荷,你真敢?”
“反正是死,沒什麼敢不敢。”手中劍再度攻出。
一幕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搏疊了出來,雙方功力不相上下,而夏荷是意存拚命,看上去她的攻勢更狂烈些。
一聲輕哼傳來,馬庭棟暗吃一驚,轉目望去,隻見一個黃衣婦人站在靠近林緣的地方,這黃衣婦人在殿堂裏見過,她排列在第三位,不用說,也是堂主的身份。
如果黃衣婦人現身出去,夏荷與蔣士軍注定死路一條,絕無幸免。
春蘭與夏荷一對打得火熱。
蔣士軍長劍拄地在喘息,他傷勢不輕,這一鬆懈下來,要想重振便相當困難。
馬庭棟對夏荷與蔣土軍突然產生了同情之心,蔣士軍愛情執著,而夏荷卻真的是汙泥中的一朵青蓮,她有人性,有感情,不惜於犯禁律以全情。
黃衣婦人挪動身形,她準備現身結束場麵。
馬庭棟發出一聲輕咳。
黃衣婦人聞聲迴顧,口裏喝道:“什麼人?”
馬庭棟橫移一步,離開樹身:“是在下。”
黃衣婦人已發現了馬庭棟,臉色乍變:“是你……修羅劍?”
馬庭棟沉聲道:“堂主請這邊來!”
黃衣婦人遲疑了一陣之後,終於走了過來,在距離馬庭棟站立的位置丈許之處止步,淩厲的目芒直照在馬庭棟麵上。
“芳駕是搜索在下來的?”馬庭棟先開口。
“不錯,十裏範圍之內都有人在找你。”
“在下一介江湖小卒,竟使得貴門如此勞師動眾,實在榮幸之至。”邊說邊跨近兩步。
“你傷了本門倪堂主?”聲音冷厲,但微帶不安。
“刀劍無眼,那是無法避免的事。”馬庭棟冷靜而沉著,因為他已經打好了算盤。
“修羅劍,你妄想能逃出山麼?”
“盡力而為!”
“你現在如果改變主意,隨本座迴去,為時未晚,傷人的事可以一筆勾銷。”
“可惜在下是死心眼,從不改變既定的主意。”
“這麼說,你是非要見了棺材才會掉淚?”
“對極了,正是這句話。”
黃衣婦人倏地住口不語,雙手上揚……
馬庭棟是時時提防著的,就在對方雙手將揚未揚的一動之間,拔劍攻擊,拔劍、欺身、攻出三個動作隻是一瞬,快得不能再快。
黃衣婦人急閃,避過這電光石火的一擊。
馬庭棟胸有成竹,他已料到對方這一個必然的動作,剛才的一擊是虛的,同時也是他施展殺手的第一個預備動作,在對方急閃的同時,他已夠到部位,劍勢絲毫沒有遲滯,蓋代無儔的劍法。
“嗯!”悶哼,聲音不大,黃衣婦人閃躲的姿勢沒變迴,停在中途。
馬庭棟極有把握地收劍。
“你……你……”黃衣婦人想狂叫但叫不出聲,麵皮--陣抖動,臉孔開始抽扭,然後歪了下去,不動了。
林邊的人沒發覺林裏的變故,還在瘋狂地彼此攻擊,仍是不相上下之局。
馬庭棟步到林邊,大喝一聲:“住手!”
突如其來的喝聲,雙方收劍住手,春蘭正好麵對這一邊,首先發現了馬庭棟,不由自主地脫口驚“啊”了一聲,兩眼直瞪著這邊。
夏荷手中劍筆直刺出。
春蘭警覺已晚,長劍已透心而過,慘叫隻得半聲。
馬庭棟退身到樹後。
夏荷拔劍迴顧,不見人影。
春蘭在此時栽倒,血泉噴起數尺之高。
“剛才是……”蔣士軍隻吐了三個字,接不下去,太突兀的變故,他一下轉不過意來。
夏荷的目光來迴朝林子掃瞄了兩遍,什麼也沒發現,又迴過身去,深深望了春蘭的屍體一眼,然後正視著蔣士軍,麵色更形慘厲。
“荷妹!”蔣士軍語音激顫,“剛才是誰暗助我們?”
“軍哥,那並不重要……”
“不重要?”
“唔!我們沒有活路,絕對沒有。”
“我們……現在不就可以走了麼?”
“走?天下雖大,沒有我們可以容身之地,首先山裏的封鎖我們就無法突破,而山外更有無數的網在張著等我們,一旦落網,軍哥,我……不敢想那慘酷的下場。”
“難道我們就這樣等死?”
“不!”夏荷咬了一陣牙:“軍哥,我無權要求你跟我走一條路,可是……我又不忍心你落入她們的掌握,所以我想……”
“你想什麼?”
“我們生不能正式結合,死後要在一塊!”血紅的眼睛已沒有淚水,現在已不是流淚的時候,在生與死之間作了抉擇之後,流淚已經是多餘的了。
“我們……一道死?”蔣士軍打了一個顫抖,本來難看的臉色更加不忍卒睹。
“是的,平平安安地離開世間!”
“荷妹……”
“軍哥,我們不能再耽延,馬上會有人來,我身邊……有兩顆藥,可以使我們毫無痛苦地解脫。”
多可怕,多殘忍的決定。
“我……不甘心……”蔣士軍大叫,是對命運的抗議,他是男人,是武士,他當然不會甘心。
“軍哥,如果被她們逮到,我們想共眠一穴也不可能,更難望全屍。”
“羅剎門真有這麼殘狠?”
“比你想象的更甚。”
蔣士軍仍拄著劍,兩眼望向空處,閉上了嘴。
“軍哥,我扶你走,去找早先選定的地方。”
“……”蔣士軍的臉孔再起抽搐。
“軍哥……”
“這是夢麼?”他的聲音真的變得像夢囈。
“就當它是夢,多好。”
“好!”蔣士軍咬牙,慘然一笑:“我答應,荷妹,但願真的有來生。”
“哈哈哈哈!”馬庭棟大笑一聲,現身走近。
夏荷栗叫一聲:“他……”
蔣士軍驚聲道:“他是誰?”
夏荷道:“修羅劍馬庭棟!”
蔣士軍激聲道:“修羅劍,我?人說過,想不到……”?br />
夏荷道:“他的命運也在未定之天,羅剎門精英盡出,為的就是攔截他。”
馬庭棟已走到兩人身前,止步。
“馬大俠!”夏荷張大了眼。
“在下蔣士軍!”他自我介紹。
“嗯!”馬庭棟點點頭,銳厲的目芒在兩人麵上一繞:“你們有死的勇氣,就沒有求生的意誌?”義正辭嚴的問話。
兩人神色一變,夏荷道:“馬大俠,我們……會有活路麼?”
馬庭棟道:“不管有沒有路,總得去走,古人說盡人事而聽天命,末盡人事而認命,是愚人懦夫之行,太不值了吧!”
蔣士軍動容道:“荷妹,你聽見了?”
夏荷咬了咬帶血的下唇道:“我隻是怕……無法好好地死,不想死前還要受比地獄更可怕的折磨。”
馬庭棟道:“有求生的意誌,未必就一定死,就算死,至少也還值得,自決,那是死定了。死有什麼可怕,好死歹死總是死,事不可為而死總比認命而死更能瞑目吧?人活著不奮力求生,卻寄望那虛無的來世,這種作法不是太可笑了麼?”
蔣士軍激情地道:“馬大俠,如何求生法?”
馬庭棟慨然道:“先裹傷,我們一道闖。”
一番大道理,轉變了夏荷的觀念,應了聲:“好!”立即為蔣士軍驗傷、敷藥、包紮。
耗了盞茶時光,裹傷完畢,沒有幹擾。
“蔣兄能行動麼?”馬庭棟抬頭看了看西偏的日色。
“可以。”蔣土軍已振作起精神。
“很好,現在夏荷帶路,揀對方不太注意的途徑出山,隻要離了山區,便大事無憂了。”
“好,我帶路!”夏荷生出了勇氣:“我們闖西關,那裏隻一道卡,能闖出去就沒事,不過……”
“不過怎樣?”
“西關是個隘口地勢相當險惡,正應了俗語說的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不要緊,百夫當關在下也把它打通,闖一道卡比闖幾重卡簡單得多,問題是有沒有機關埋伏?”
“有,半山腰有擂木滾石,砸上就沒命。”
“這個……”馬庭棟深深想了想:“在下有個辦法,此地發生的事,她們可能還不知道,夏姑娘如果能接近半山腰管製擂木滾石的人,把她們製服……”
“可以一試,爭取時間,我們馬上走。”
三人動身離開。
x x x
西關,天生奇險。
它並非真正的關,隻是個山隘,羅剎門稱之為西關,因為它方位在西,而且設有暗卡。
現在的時辰距日落不遠,馬庭棟、蔣士軍與夏荷三個人已到了山隘下的密林裏,由於蔣士軍負傷行動不便,所以多耗了些時間。從這裏望去,山隘的形勢大部可收眼底,一個小坡斜伸向上連接山隘,隘道長約十丈,最窄處僅能容一人一騎通過,兩側峭壁夾峙,使隘道變成了胡同,像是一座完整的山峰被硬生生從中間切去了一塊,連接兩翼的是絕壁斷澗,要出山非得經由這山隘不可。
“這就是你說的西關?”馬庭棟問夏荷。
“不錯,我之所以選擇這裏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山隘雖險惡,但僅隻一道卡,過關便沒事,不似其他的地方關卡重重,互為唿應。第二個原因是來這裏一路都是荒僻榛莽,不容易被人發覺。”
“平時有多少人把關?”
“兩人,雙邊相對,控製擂木滾石。”
“人藏在半壁間還是……”
“是在半壁間,有石洞可以藏身。”
“唔。”馬庭棟遙望山隘:“如果我們等到天黑,順壁腳逡過去,很可能不會被發現,守關的人未必十二個時辰都盯著隘道,而且沒長夜眼。”
“馬大俠!”夏荷籲了口氣:“辦法是很好,但我們不能等,如果對方發現了情況,一定會加強戒備,而在其他的關卡沒我們蹤影的情況下,她們便會想到這裏……”
“我們還是照原先的計劃實施?”
“對,由我去試試,能蒙過去最好。”
“那你就去試試吧!”
夏荷道了聲:“好!”毫不遲疑地步出樹叢。
馬庭棟向蔣士軍道:“蔣兄,你準備,你的行動還不大利落,隻要夏荷姑娘一得手,你立即闖關,在下殿後作為掩護。”
蔣士軍點點頭,站起身來,準備行動。
夏荷奔上斜坡,到了隘道的入口處。
“什麼人?”峰壁間傳來喝聲。
“夏荷!”夏荷高聲迴應。
“噢,有何指示?”
“奉命送持有玉符之人出山。”
“請!”
夏荷迴頭招手。
馬庭棟立即考慮到自己的目標大顯著,夏荷又是假借玉符名義,如果與蔣士軍同行,蔣士軍行動不快,要是被對方看出蹊蹺的話,問題可就嚴重了,不如等蔣士軍通過隘道,自己再以快速的身法穿越,較為安全,心念之中道:“蔣兄,快走!”
蔣土軍猶豫了一下,挪動腳步,忍住傷痛,盡量把步子放快,上到坡頭,與夏荷會合。夏荷朝這邊望了一眼,然後與蔣土軍進入隘道。
馬庭棟默計兩人已將行完隘道,長身而起,正待……
一支響箭劃空而過。
馬庭棟心中一動,但仍毫不停滯地掠向斜坡……
“封關!”把關的發出唿叫。
唿轟聲中,擂木滾石當空罩下,其勢驚人,馬庭棟暗道一聲:“糟!”忙不迭地倒掠迴坡下。
驚心動魄的一刻過去,擂木滾石停頓,但狹窄的隘道已被木石堵塞。
馬庭棟努力定了定神,心想:“對方木石已盡,憑自己的功力,踏木石而過還不成問題。”他當機立斷,再度掠起身影……
擂木滾石又告飛砸而下。
他又被迫退迴原地,一塊鬥大的巖石隨著他的身形飛滾,差一點便被擊中。
他一停,擂木滾石也告中止?把關的居高臨下,當然看得十分清楚。
傻了,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又想,目前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等天黑,待對方視線受阻之時再闖。一是另外找出路,偌大的山區,不見得對方能完全嚴密封鎖。他也想到夏荷與蔣士軍可能已順利脫險。
被救的脫身了,救人的反而被困,馬庭棟不禁下意識地失口而笑。
一陣颼颼的穿林之聲傳了過來。
馬庭棟心頭一緊,聽聲音來的人不在少數。暫時迴避,他腦海裏閃起了這個念頭。
還沒行動,一條人影幽然出現,馬庭棟一看,心弦為之劇烈震顫,現身的赫然是羅剎門的傳人五娘。隻她一人單獨現身,其餘的不用說是隱在暗處,待機而動。
“馬大俠,你真的不願留下?”五娘開了口,聲音動人極了,這種仙樂般的聲音,平常的確很難聽到,不要看她的人美到什麼程度,單隻這聲音就足以使人心迴意蕩。
“在下……為什麼要留下?”馬庭棟鎮定心神。
“緣分呀!”
“何不說是孽?”
“哈哈哈哈……”笑聲像搖動銀鈴。
“這沒什麼好笑!”馬庭棟在五娘笑聲一歇之際開了口。
“我馬庭棟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豈能為人作傳種的工具。”
“傳種的工具?哈哈,馬大俠,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人秉天地陰陽而化,男女的結合,本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這道理誰都懂。”
“可是你們羅剎門違反大理,悖逆人性,乖倫常,越禮法,那些大道理你們用不上,不說也罷。”
“馬大俠何所據而雲然?”
“多此一問,你心裏明白。”
“馬大俠,天下有些事是不能改變的,比如說,我喜歡你,這就無法改變。”
“對,在下不喜歡你,這也不能改變。”馬庭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是嗎?”五娘盈盈上前兩步。
馬庭棟暗罵了一聲:“妖孽!”心裏升起了殺機,手不期然地按下了劍柄,他想到殺了這下一代的妖女,對羅剎門未始不是一個重創,反正除滅這邪惡的門戶是既定的目標。
“你想動劍?”五娘的聲調絲毫沒變,依然那樣地柔婉脆嫩。
“可能!”
“你認為有機會麼?”人又向前移了一步,雙方的距離已八尺不到。
沁人的幽香,使馬庭棟心裏一浮,但隨即按捺下來。
“現在就是機會!”
“真的麼?”五娘徐徐抬起皓腕……
馬庭棟機警地拔劍,但劍隻離鞘尺許便窒住了,五娘已揭去了麵紗,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張使人心悸神奪的芙蓉美麵,太美了,美得使人暈眩,使人喪失神智。
五娘微微一笑,這笑可以使人窒息。
馬庭棟在這瞬間是窒息了,唿吸停住,心髒也停止了跳動,血液也不再運行,腦海變成空白,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她右耳下的那顆美人痣。
窒息隻是一剎那,神誌立即迴複,緊接著而來的是無比的激動。
“曹玉妍!”馬庭棟脫口栗叫出聲,全身發麻。
做夢也想不到五娘竟是武盟監察曹玉堂的妹妹,她是被羅剎門主選中的繼承人。天字號牢房裏被幽囚的淩雲劍客薑展鵬的話得到了證實,他與羅剎門主隻生了兩個兒子,就是被送到山外的河溯雙溯薑浩兄弟,照傳統必須選一個女繼承人,而曹玉妍被選上了。
機會,天賜的良機,救出曹玉妍,對曹玉堂的諾言便可兌現……
“你在說什麼?”
“曹姑娘……”
“我不姓曹。”
“什麼,你……”馬庭棟的腦海轟然一響。
“我叫五娘!”
“五娘是你現在的稱唿,你的本名是曹玉妍。”
“哈哈哈哈……”五娘又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什麼非常可笑的事,笑得花枝亂顫,用手捧住心口。
馬庭棟急轉著念頭,她是貪戀於少門主的地位故意否認自己的來曆,還是心神已經被改造?這該怎麼辦?現在是在對方禁區之內,暗中有高手伏伺,要用武力把人帶走,毫無勝算,她既然是絕對的否認,如果定要揭出她的身世,對她可能有影響,對方更不會放過自己,為今之計,隻有暫時含糊過去,設法出山與曹玉堂從長計議。
“你……不是?”馬庭棟主動改變口風。
“我為什麼要是?”五娘反問。
“那是在下認錯人了!”
就在此刻,一簇人現身出來,當先的是總管玫瑰夫人,她身側緊隨著黃白兩色衣的少女,白衣的是冬梅,黃衣的判斷當是秋菊,再以後是四名粉紅勁裝少女和兩個高頭大馬的中年粗婦。
馬庭棟的心登時收緊,要應付這幫人可能不容易,可是他又不屑於走避,否則,他要走還沒人攔得住。
玫瑰夫人天生的雍容華貴,不單是表現於衣著,而是配合了氣質,看表麵,誰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是江湖邪惡門戶的高級人物。
“馬少俠!”玫瑰夫人站定之後開口:“你剛才指我們五娘是什麼……曹玉妍?”
“在下認錯了人!”馬庭棟在話出口之後,突然發覺自己口答得太笨,因為五娘本來就是曹玉妍,說認錯,等於是招認自己本來認識曹玉妍,這秘密是不容揭穿的,這一來,更增加了對方圖謀自己的嚴重性。
五娘微笑著,妙目流波,波光在馬庭棟臉上晃漾。
“馬少俠,你的意思是我們的五娘與你所說的曹玉妍長得很像?”玫瑰夫人當然不會放鬆。
“是……很相像!”馬庭棟硬起頭皮迴答。
“哦!曹玉妍跟你是什麼關係?”
“這是本人的私事,無可奉告。”
“是嗎?”玫瑰夫人詭異地笑笑,又道:“我們五娘雖不敢稱為天下第一美人,至少也是女中之風,想不到居然還有個曹玉妍跟她長得一樣美,馬大俠,你是否因為心目中有了曹玉妍,所以才拒絕我們門主的好意?”
這話間得夠厲害,五娘分明就是曹玉妍,彼此心裏雪亮,而玫瑰夫人偏偏這樣問,當然有其用意。
“可以這麼說!”馬庭棟被迫如此承認。
“曹玉妍是你紅粉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