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這一串日子不算短也不算長,感受因人而異,有所期待的人覺得很漫長。有所事事的人,五年彈指而過,隻有迴顧的驚異。而無所事事,沒有前瞻也沒有迴顧,混混噩噩過日子的人,歲月對他並無積極的意義。
五年,可以使人長大,也可以使人變老。
這是嵩山後峰絕巖上的一間簡陋木屋,馬庭棟在這裏已呆了五年。
他管這小屋叫“聽濤小築”,山裏沒江河,當然不會有濤聲可聽,指的是鬆濤。
五年前,解決了羅剎門的公案之後,他便來到這地方,親手伐木取草,構築了這間小屋。
當初他之所以來此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他奉父命出江湖曆練行道,在沒有大成就的情況下他不能迴家。第二個原因是他感覺到武術的造詣還不夠,必須再更上層樓,如此,得有個合適的地方參修。最後一個主要原因是朱大小姐絕情離他而去,這對他是心靈上一大創傷,而當他發現他是深愛著朱大小姐時,創痛尤巨,他要找一個沒有任何幹擾的地方將息,安靜,消除沮喪。
山中無歲月,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他不但完全靜下來,也有了極大的成就,由於鬆濤的啟示,使他的劍道攀上了至高的境地。鬆濤細時如情人絮語,作勢時如萬馬奔騰,而古鬆的蒼勁孤傲,又似武士的修為風範,他把這些有形無形的感受,融人了劍道和性格中,於是,他進入了一個新境界。
現在是日出時分。
山高日出遲,在山外平地,應該已日上三竿,然而在山裏,日頭才從山巔露臉,但,露臉便光芒四射,照得幽穀蒼巖一片煦華。
馬庭棟兀立在聽濤小築外的突巖邊緣,忽地他發現對過巖壁間一株幽蘭綻放,隔著澗聞不到香,但可深切領會到它的孤芳冷豔。
山蘭並非第一次開,隻是馬庭棟頭一次欣賞到。
山蘭為誰開?
它為自己開,沒人欣賞,它一樣要開。
山蘭開在深山幽穀,但武士之花該開在江湖上。
於是,他陡然興起了出山的念頭,這意念愈來愈強烈,最後變成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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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臥虎藏龍之地。
同樣是個日出的早晨,馬庭棟進了洛陽城,一襲青衫,劍挾在肋下。五年的山居,使他沉穩得像山,凝重得像株古鬆,表現於神情上的是一種孤傲,稍近於冷漠。
踏著大青石板輔砌的街道,步步前行,挑菜賣漿的在身邊穿梭來往,然而感覺上整條大街似乎隻有他一個人。
“站!”一聲輕喝傳自身後。
馬庭棟停步,但沒迴頭。
“是誰?”
“是我,曹玉堂。”
馬庭棟心頭一喜,但又隨之一愕,他直覺地感到曹玉堂的聲調有些異樣,彼此同過患難,親如手足,難道這就是睽違五年的見麵禮?他緩緩迴身。
不錯,是曹玉堂,五年不見,他改變了不少,鬢腳已微現霜痕,臉上沒有故友重逢的喜悅,相反地神色之間一片冷厲。
“曹兄,久違了。”馬庭棟抱拳。
“唔!”曹玉堂並沒迴禮,臉色更加難看。
馬庭棟心裏犯了嘀咕,敏感地想到五年前他一心要撮合自己跟他妹妹曹玉妍的婚事,而自己卻不告而別,一走了之,難道他是為這而生氣?世間唯一不能勉強的,便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他如因此而不諒,倒無所謂。
“曹兄似乎有話要說?”馬庭棟來個旁敲側擊。
“不錯!”曹玉堂語冷如冰,還帶著幾分激動。
“那就請當麵指教!”言詞之間,雙方似乎生分了許多。
“到那邊巷子裏去!”曹玉堂用手一指。
“這裏不便說麼?”
“在這裏我除了拔劍沒別的話說。”
馬庭棟心頭為之一震,看曹玉堂的神情十分頂真,這到底是怎麼同事?他不想多間,車轉身,大步朝巷子裏走去。這是個僻巷,沒半個行人,全是住宅,很長才有一道門,全是關緊的。
轉了個彎,巷道更窄。
“好啦!”曹玉堂由後出聲。
馬庭棟止步迴身,沒開口,等對方的下文。
“我現在仍稱你一聲馬老弟!”曹玉堂的臉孔拉得很長,目芒如刃:“你是自恃劍法高超,無人能敵,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才公然敢在洛陽大街搖來擺去,是嗎?”
馬庭棟滿頭玄霧,完全不懂曹玉堂在說些什麼,看上去對方又不像精神失常的樣子,怎會說這些沒頭沒腦的怪話呢?但五年的深山潛居,使他的性格起了極大的改變,像巖石,像古鬆,沉穩如故。
“曹兄是在說什麼?”
“你自己心裏明白!”曹玉堂激動起來了。
“小弟就是不明白!”
“馬老弟,我看得出,你完全變了,已經不是五年前的你,你……”
“曹兄直截了當他說吧!”
“好,我來問你,你是從登封來的?”
“不錯!”
“你在登封待了三天?”
“完全對,曹兄怎麼知道的?。”
馬庭棟心裏想:“自己在登封逗留了三天,一來是沒固定目的,不急著趕路,待在哪裏都是一樣。二來是五年山居幾乎成了野人,得換換行頭,修飾修飾!毙难Y想,口裏可沒說出來。
“你別管我為何知道!”曹玉堂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你在登封時穿的是室藍儒衫?”
“……”馬庭棟越聽越不是路,有些沉不住氣了,瞠目望著曹玉堂,不知說什麼好?
“現在你換了青衫,那襲藍衫呢?”
“在客店失竊了!
“嘿!”曹玉堂冷笑了一聲,道:“憑你修羅劍,鼠竊狗偷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再說,偷兒不取你貴重的東西,卻偷你一件外衫,這像話麼?”
“小弟是覺著奇怪!”
“用不著奇怪,你心裏非常明白的,我問你,你知道那女的是什麼來路麼?”
“女的……什麼女的?”馬庭棟完全迷惑了。
“你是-概不承認?”
“要小弟承認什麼?”
“好,我替你抖出來,那女的叫塗紫燕,洛陽第一家之主塗秀峰的獨生女兒,她人是有些放蕩,但你不該把她先奸後殺!
“什麼?”馬庭棟怪叫一聲,連退三步,全身的血管根根脹了起來:“這從何說起?”
曹玉堂上前兩步,一目不瞬地迫視著馬庭棟,臉上的肌肉連連抽動。
“就從塗紫燕被奸殺說起!”曹玉堂激動得有些氣促:“你奸殺塗紫燕現場有人目睹。”
“誰?”馬庭棟直咬牙,他做夢也沒估到會有這種黑天的冤枉罩到自己頭上。
“武監長老堂首座長老江上寒的兒子江泗洲!
“連聽都沒聽說過,他人呢?”
“死了,你殺人不徹底,給他留了口氣,臨斷氣前他指出你是兇手,有染血的藍衫為證……”曹玉堂的兩眼幾乎要瞪出血來,喘了口大氣,又道:“藍衫被血汙染,你脫了扔在現場,這叫鐵證如山!
馬庭棟氣得渾身發抖。
“你承認麼?”曹玉堂切牙迫問。
“不承認!”
“現在偵騎四出要逮你,不承認就能完事?”
馬庭棟竭力冷靜了一下,他意識到此中大有蹊蹺,光是憤慨並不能解決問題。
“曹兄,你相信小弟是這種人,會做出這種事?”
“我是不敢相信,但鐵證如山,我能不信麼?”
“曹兄的意思……”
“你敢說不是你做的?”
“絕對否認!”
“那你又準備怎麼辦?”
“這分明是惡意栽贓陷害,小弟誓要找出這誣陷之人,還我清白!
“你能想得到會是什麼人所為麼?”曹玉堂的語氣和緩了些。
“一時想不出來!”
曹玉堂收迴目光,仰首向天,皺眉苦思了一陣之後,正色望著馬庭棟。
“馬老弟,我相信你的品格和為人,甘背盟主之命放你走,但別人可就不然了,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你不能傷及任何緝捕你的人,辦得到麼?”
“可以,小弟答應!”馬庭棟斷然應允。
“我同時也盡力設法澄清這樁公案!
“多謝曹兄!”
“老弟,你走吧,盡量少露麵,暗中行動!
“好!”馬庭棟抱抱拳轉身離開,心裏那份窩囊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想不到堂堂修羅劍竟然成了武盟緝捕的強暴殺人犯。
洛陽第一家名傾中原,簡直可說是天下第一家,第一家的千金竟然被人奸殺,是震驚武林天下的大事,不幸上屆武盟之主的公子竟然變成了為人不齒的兇手,這嫁禍之人不但居心惡毒,而且膽大包天。
會是誰呢?馬庭棟無從忖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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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洛陽城沸騰了。
茶樓酒肆,隻要有兩個以上的江湖人在一起,都在談論修羅劍強暴殺人的公案。
修羅劍的大名——應該說是臭名——轟傳得婦孺皆知。
以洛陽為中心,周遭數百裏之內,偵騎遍布,在積極搜尋馬庭棟的蹤跡,盟主下的命令是必要時格殺勿論。
黃河邊,一個打魚人搭蓋而廢棄了的破窩棚裏,馬庭棟枯坐著,心情跟河水一樣的混濁。
他已枯坐了一整天,不是逃避,他要想出可行的辦法,洗涮這不白之冤的步驟。頭都快想炸了,還是半籌莫展,困難的是隻要他一現蹤,便會引來殺伐,但藏藏掩掩,又怎能尋出線索呢?
想到極處,他真想來橫的,公開現身,鬧他個天翻地覆,但他畢竟是理性很強的武士,想歸想,絕對不會付諸行動,他不能對不起曹玉堂,同時也會辱及家門。
此際已是黃昏,夕陽把灘岸上的一草一木全拖上了長長的影子,混濁的河麵,跳躍著萬點金鱗。
一條影子,投映在窩棚前的沙地上。
馬庭棟心中一動,他知道有人光臨,但他很沉得住氣,這是在枯寂的深山裏培育成的,他沒動,也沒吭聲,隻靜靜地注視著沙地上的影子。
影子在動,不是人動,是衣袂被風飄動,長長的衣帶,他判斷來的是個女人。
一聲輕咳,果然是女人。
馬庭棟仍然沒動,以不變應萬變是上策。
看來是不速而至的女人先沉不住氣,影子挪動了,人出現在窩棚前。
是個柔媚的少女,年紀不會超過二十,織錦的衣裙,長長的彩帶隨風飄動,彎彎的眉像新月,水汪汪的大眼直照在馬庭棟臉上,眼神卻帶著能焚燒男人心的火。
馬庭棟也正視著對方,臉上一無表情,像一尊雕像。
對望著,又是長長一段時間。
“你是修羅劍!”女的先開了口,聲音嬌嫩,還帶著磁性,扣人心弦。
“不錯!”馬庭棟冷冰冰地迴答。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女的又問。
“姑娘又為什麼會來這裏?”馬庭棟反問。
“我麼……”女的輕輕一笑,極迷人的笑,用纖纖玉指一掠鬢邊被河風吹亂的散發,才曼聲接下去道:“我是來練輕功的。每天傍晚必來,沙軟無彈性,是練輕功最理想的場地。”
“唔!”
“修羅劍,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殺你麼?”女的挑了挑眉,眼波一閃。
“知道,但在下不能阻止他們不這樣做,姑娘也是其中之一麼?”他說得很淡漠,像是在談別人的事,實際上他的內心是憤慨而痛苦。
“武盟通令,隻要是武林人都得遵從!
“那就下手吧!”
“要有心殺你,我早下手了!
“什麼意思?”
“本來我是打算殺你的,但見了你的麵,看到你的人,我又改變了主意,我覺得我喜歡你你!彼f得很自然,毫無羞澀之情。
一個少女,麵對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男人,會說出這種話,坦白得可愛,也任性得可怕,馬庭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迴答。
“你具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女的自顧自又開口,道:“你是我出道以來,所碰上的最有風度的武士,照理說,你不應該這樣冷漠的。”
“姑娘也許錯了,在下生來就是這麼冷漠!
“那是造物者的錯!”
“為什麼?”
“造物者造就了你這樣英俊的麵孔,應該賦與你多情的性格!闭f著,掩口一笑。
話說得很動聽,但聽在馬庭棟的耳朵裏卻不是味道,這女的跡近放浪,八成不是什麼正經來路。
“姑娘不準備對在下動手?”
“是呀!”
“那就請便吧!”
“哈!哈!修羅劍,我最欣賞你這種性格,我討厭極了那些貪婪的眼色,奉承的臉孔!”姍姍向前挪了兩步,又笑著道:“你還沒問我是誰呢!”
“……”馬庭棟並不想問。
“我叫蝴蝶姑娘!”她自己說了出來。
“蝴蝶姑娘?”馬庭棟忍不住重複了一句。
“不錯,這名字好聽嗎?”她有些媚態逼人。
她的裝扮,的確像一隻彩蝶,真是人如其名,配合上地所表現的性格,更像蝴蝶了。
“是很好聽!”馬庭棟迴答得很勉強。
“願意跟我做個朋友麼?”蝴蝶姑娘步步進逼。
“江湖道上,不是敵人便是朋友!
“我說的不是那種朋友!”
“那是什麼樣的朋友?”
“四海之內皆兄弟,是指男人與男人之間而言,至於男女之間嘛……”她柔媚地一笑,道:“朋友兩字的解釋是不同的!
她說得很技巧,但也很露骨。
馬庭棟絲毫不為所動,曾經滄海難為水,為了朱大小姐,連美絕天人的曹玉妍他都斷然拒絕,蝴蝴姑娘比之曹玉妍差多了,何況她的表現顯示出她是個放蕩的女子,他並不欣賞,同時他現在的處境,是由女人引起的,下意識裏對女人便產生一種憎恨。
“在下一向不喜歡交朋友!
“是因為我長得醜你才說這種話麼?”
“隨便姑娘怎麼想!
突地,蝴蝶姑娘轉頭朝遠處望了一眼,道:“有人來了,可能是我你的,你避一避吧!”
馬庭棟冷冷地道:“該避的是姑娘。”
蝴蝶姑娘眸光一閃,道:“為什麼?”
馬庭棟道:“姑娘在此,會被人誤會為跟在下是一道,豈非自找麻煩?”
蝴蝶姑娘不假思索地道:“我才不在乎!”
馬庭棟道:“姑娘不在乎,在下可在乎!
蝴蝶姑娘也斜起眼道:“這可怪了,你在乎什麼?”
馬庭棟道:“在下一向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事,也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事而牽連到別人!
蝴蝶姑娘“咕”地一笑道:“這你大可放心,你的事我插不上手,也不會牽連到我!
馬庭棟無言以對。
在沙上走路應該是沒有聲音,但馬庭棟聽到了聲音,像在山中微風吹拂時鬆針磨擦的聲音,極細、極微,這是功力超人的一個境界。
破窩棚到處都是窟窿,馬庭棟側臉,目光透過窟窿,他發現來的人一共五個,為首的是個衣著錦繡的年輕人,後隨四名武士,散開著朝窩棚迫來,看樣子是蝴蝶姑娘引來的,因為她衣著鮮豔,站在窩棚外的沙地上,遠遠便可看到。
蝴蝶姑娘淡淡地道:“他們來了,是洛陽第一家的二公子塗士傑。”
馬庭棟心頭一緊,來的竟然是正牌苦主。
五人在距窩棚兩丈之處停住。
蝴蝶姑娘側轉嬌軀,正好跟來人相對。
塗士傑兩眼放光,笑逐顏開地道,“姑娘幸會,你怎麼會在此地?”
蝴蝶姑娘脆生生地道:“觀賞夕陽美景!”
塗士傑上前兩步,目光已緊粘在蝴蝶姑娘的身上,笑嘻嘻地道,“姑娘好雅興,此地盡是黃沙蘆獲,想不到也會引來彩蝶!”語氣帶著輕浮。
蝴蝶姑娘扭動了一下腰肢,眉毛微微一挑道:“二公子又所為何來子”
塗土傑再上前兩步道:“打獵!”
蝴蝶姑娘又道:“這地方除了野兔還會有什麼?”
塗士傑道:“還有彩蝶,不是麼?”
蝴蝶姑娘不以為意地道:“二公子想捕蝶?”
塗士傑邪意地一笑,道:“本來是獵兔,卻無意中碰到了彩蝶,這是天大的幸事咽!”
蝴蝶姑娘又展開了笑靨道:“二公子,這很難說,也許是天大的不幸!”
塗士傑道:“姑娘這活是什麼意思?”
蝴蝶姑娘道:“美豔的彩蝶也許是可怕的毒蝶,沾上了便是大麻煩。”
塗士傑反而笑得更邪了,偏了偏頭,道:“捕蝶人和捉蛇者一樣,對象愈毒愈好,愈毒愈珍貴。”
馬庭棟感到有些惡心,這一男一女看來都邪得可以,當著第三者,居然風言俏語。
蝴蝶姑娘笑態依然地道:“話我已說在前頭了,二公子如果不信,一定會後悔!
塗土傑想也不想地道:“麵對如此美麗可人的粉蝶兒,即使中毒而死也值得,不會後悔的!
蝴蝶姑娘搖頭道:“太令人遺憾了!”
塗士傑再迫近兩步道:“姑娘,你來洛陽作客,難道不肯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麼?”
蝴蝶姑娘道:“等我有閑暇又有興致之時,會專程拜訪!”,塗士傑正待說什麼,突然一轉頭,發現了窩棚中的馬庭棟,臉色一變,隨即哈哈一笑道:“原來姑娘是在此表演蜂蝶之戲,難怪說了這麼一大堆話,在下無意中這一衝,姑娘不會生氣好事被撞破吧!”
馬庭棟站起身,步出窩棚,冷眼望著塗士傑。
塗士傑轉對馬庭棟,笑容僵在臉上。
四名隨行武士之一大聲道:“二公子,看樣子他就是……”後半句沒說出來。
塗士傑挑眉定睛,臉皮子抽動了數下,栗聲道:“你就是修羅劍?”
馬庭棟冷聲道:“不錯!”
“嗆”地一聲,塗士傑亮出了劍,殺機?鞘閉至常兩眼也瞪圓了?br />
四名隨從立即拔劍圍上。
蝴蝶姑娘卻是神色未變,事實上她是毫不相幹的第三者。
馬庭棟表麵上冷沉得像塊生鐵,但內心卻相當激動,人的血是熱的,不同於冷血動物。人是有思想的,並非是冥頑不靈的生物,更何況他是有理性的武士。
事緣洛陽第一家的千金小姐塗紫燕被奸殺而起,而塗士傑是被害者的兄長,現在麵對苦主,情況的發展難以逆料。
指責他的是武盟長老江上寒的兒子江泗洲,而江泗洲也已被殺,死無對證。
顯而易見,這是個惡毒的陰謀,目的要置他於身敗名裂的萬劫不複之地,這人是誰?
“為什麼要害我?”他不斷自問。
“修羅劍!”塗士傑目眥欲裂地吼叫出聲:“你這武林敗類,人間禽獸,你的行為天人共棄,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馬庭棟沒吭聲,他整個人浸泡在憤恨之海裏。
“修羅劍,你還有話說麼?”
“有,隻有一句話!”馬庭棟開了口。
“說!”
“在下受人誣栽,背上這黑鍋,發替要找出真正的兇手,還我清白。”
“哈哈,修羅劍,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鐵證如山,你還想賴?你是小人中的小人,卑鄙之中的卑鄙!”
“……”馬庭棟生平頭一次被人如此當麵侮辱,他的血管快要爆裂了,他有一種即將發狂的感覺,他也想殺人,五年深山潛修,他的劍術已到達了巔峰狀態,他有自信劍發無虛,然而也就是因為五年的深山苦修,使他“忍”的功夫也到了某一極限,所以他還能控製得住自己。
“!”
馬庭棟被啊聲一震,從迷茫中醒來,二名隨從被蝴蝶姑娘單袖一拂,雙雙悶哼一聲,踉蹌跌撞開去。
另兩名武士驚呆了,他們對自己劍術頗有自信的,現在竟擋不了一個女人的隨手一揮。
馬庭棟也震驚了,蝴蝶姑娘的功力遠超出他想象之外,這女人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
她為什麼敢對洛陽第一家的少主人下毒手?她的目的和用意是什麼?
蝴蝶姑娘行所無事地向馬庭棟道:“天色已晚,我們該走了,這種地方是不能過夜的!”言詞中隱含挑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馬庭棟冷冷地望著這柔美而媚蕩的神秘女人,心裏想:“你看錯人了,我馬庭棟不是你想象中的男人,為什麼要跟你一道走?”
塗士傑虛軟地癱坐下去,四名武士立即圍了過去。
馬庭棟想到剛才蝴蝶姑娘曾經用手在塗土傑的膀子上碰了一下,定然是那時弄的手腳,她自承是一隻有毒的彩蝶,真的是不錯。
蝴蝶姑娘輕盈地舉步走向馬庭棟道:“走吧!還等什麼,你想等更多的人來?”
天色已經昏黑,廣闊而混濁的河麵在夜色中仿佛一塊正在波動的地麵,四周的景物也變得模糊,像蒙上了一層紗。
馬庭拖漠然轉身,挪步。
蝴蝶姑娘緊緊跟著。
腳步加快,變成了奔行,一刻之後,離窩棚現場已有數裏之遙。
蝴蝶姑娘在不知不覺中與馬庭棟成了並肩,微微的香息使馬庭棟覺得心煩,他止了步。
“姑娘,你毒殺了塗二公子,這禍闖得不。
“誰說毒殺了他,隻不過讓他安靜半個時辰而已!”
“哦!”馬庭棟輕輕吐了口氣。
“他是找來要殺你的,你還代他擔心?”
“不是擔心,是不希望把事情愈鬧愈大!”
“我真不相信你鼎鼎大名的修羅劍會做那種事?”蝴蝶姑娘吐氣如蘭。
“很難說!”馬庭棟脫口說出了這三個字,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也許受了潛意識中但求毋愧我心;不願向人分辯的觀念影響。
“這話是什麼意思?”蝴蝶姑娘驚奇地問。
“沒什麼,在目前,承認與否認並沒分別。”
“我明白!”她到底明白什麼,她沒說出來。
馬庭棟本想問問她,她為什麼要插手這樁震撼江湖的公案,但想了想覺得無謂,在沒逮到誣陷自己的兇手之前,問什麼,說什麼都沒哈意義,於是他改了口。
“姑娘請便吧!”
“什麼,你要趕我走?”
“姑娘犯不著趟這場渾水!”
“我已經躺進去了!”
“這……為什麼?”話題兒一轉,他不能不問了。
“什麼也不為,我一向喜歡做我喜歡做的事,興之所至,如此而已!”
“這不是理由!”
“一定要我說出理由!”
“並不是一定!”
“好!那我就說,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為他做任何事,這理由夠麼?”她向他靠了靠。
露骨的挑逗,會使男人心跳。
馬庭棟的心並不跳,他隻覺得他是頭一次碰上這種放蕩的女人,在別人可能會驚豔遇,而他反而厭煩。
月亮露了臉,大地又是一番情韻。
“在下要告別了!”
“馬大俠要往那裏去?”
“那裏不可去?”
“我猜想每一寸地方都是要找你的人!彼f的不錯,實際情況真的是如此。
“在下不在乎這些!
“馬大俠,你不願傷人,又不想逃避,這算什麼?得有個目標呀!”
不錯,目標,是應該有個目標,就是追兇,還我清白,可是從何著手呢?不傷人,但如果硬碰上了,不能等著被殺,又能不出手麼?突地,一個意念升上腦海,這女的出現得突兀,素昧生平,她偏巧要插手這樁任何人避之猶恐不及的公案,定然有其企圖,如果說她是個放蕩不羈的女子,動機隻是為了任性於男女之欲,似乎說不過去,說不定她就是陰謀的一分子。
想到這裏,心意突然轉變,姑且抓住這線索,等待事態的發展,跟一個放蕩不羈的女人為伍,不正要印證了這公案的可信性麼?
對,這想法可能正確,造成武林人對修羅劍的為人假象,更助長陰謀的得逞。
“姑娘,在下當然有目標!”
“什麼目標?”
“還我清白!”這是實話,他不能不說實話。
“我願意幫助你!彼f得很慷慨。
“如何幫助法?”馬庭棟緊迫一句。
“看事應事!”她迴答得有些含糊。
這句話,早在馬庭棟意料之中,可以從正反兩方麵來解釋,正麵來說,這樁公案是無頭公案,物怔如山而人證已死,隻有看事應事一途。反麵來說,蝴蝶姑娘如果別具深心,她隻有如此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