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九太阿知道，自己確實是有破綻的。


    畢竟，自己的那些行動，並非是處處完美。


    但這並沒有什麼卵用。他根本不需要恐懼。


    因為根本就不存在“處處完美”的人。


    隻要一開始就懷有某種推定，然後從一個人的行為記錄之中篩選，那麼你總能找到“有問題”的地方。


    “偏見”可以造就一切詭異的認知。


    這裏特別注明一下，不管是這個偏見是往“好的方向”還是“不好的方向”，都是一樣的。


    隻要心中懷有一個偏見，按照這個偏見去尋找證據(jù)，那麼最完美的忠誠誌士，也一定會被找到不忠誠的時刻。


    尤其是還存在“斷章取義”這門藝術(shù)。


    因此，真正想要審判一個罪人，就得構(gòu)成完整的邏輯鏈條，並且這個鏈條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要得到證明。


    但是戴九太阿卻知道，這個鏈條是絕對湊不齊的。


    “那個俠客”炸掉了主服務(wù)器，然後自己用emp洗了半個大廈，還有一個內(nèi)功高手大肆破壞，到處劫持?jǐn)z像頭。


    昨天晚上，美以美大廈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沒有什麼影像記錄了。


    而這個影像記錄，也不是來自於大廈的監(jiān)控係統(tǒng)，而是來自於亞平寧·趙人格覆麵義體的視覺情報。


    也正是因為最後鐵華覆蓋了那一層實驗區(qū)，所以這段記錄才沒有被遠程刪除掉。


    但是其他地方，基本就沒有有效的影像記錄了。


    如果真要說的話，那就隻有“那個俠客轉(zhuǎn)頭舉報”這一點。


    當(dāng)然，考慮到“那一位”不按套路出牌的性格，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雖然可能性很小，因為他本人堅稱“舉報”會導(dǎo)致強權(quán)的濫用，但是對付敵人的話，用什麼手段都有可能。


    隻是，就算這種情況真的發(fā)生，他也可以堅稱是“那個俠客”汙蔑，以及“提供的視覺信號很有可能是合成動畫”的立場。


    說到底，阿米爾卡雷·趙和亞述·雷·古德裏安兩個人都沒有審判他的權(quán)限。他們就算懷疑，也最多是將他羈押起來。


    況且……


    “我說的情況是事實，閣下。”戴九太阿聳聳肩：“俠客們非常鍾愛爆炸物。在舊大陸，我甚至見到過配合反應(yīng)裝甲使用的拳法、身法。我見過很多在身上掛載了爆炸物的狂人。那把劍的劍鞘厚度，已經(jīng)足夠塞進很多烈性炸藥。一些較為穩(wěn)定的惰性炸藥質(zhì)地柔軟，也可以起到保護劍身的作用。因而我判定，那把劍確實有可能是炸彈——我依舊認為這是一個合理的判斷。”


    說到這，他的語氣稍稍有些嘲諷：“畢竟，誰能想到，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俠客，居然可以抽出聲子刀呢？”


    也不知這語氣是對誰而發(fā)。


    聲子刀的震蕩發(fā)生器部分倒還好，但刀片/劍身的部分可太貴重了。那是現(xiàn)代材料學(xué)尖端技術(shù)堆積出的剛性合金晶體，可以在磁場的作用下以精密的頻率進行整體的震動。


    正所謂“剛極易折”，這玩意貴且不說，還容易壞。


    隻有庇護者當(dāng)中的高階武官會使用這個東西。偶爾會有武官被殺的事件發(fā)生。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會有少量聲子刀流入江湖。但是大多數(shù)流入江湖的聲子刀，都會很快因為耗盡刀片而無法繼續(xù)使用。


    基本上，庇護者麵對俠客的時候，是不會考慮“聲子刀”的。


    其實阿米爾卡雷是很想點點頭的。但是，他之前與亞述達成了一係列的利益交換，亞述會放棄追究昨夜的一部分責(zé)任。但是相對的，他需要配合亞述，逼迫戴九太阿。


    “但是，太阿閣下。”亞述說道：“在你撤離了核心實驗區(qū)之後，確實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裏，是不在監(jiān)控當(dāng)中的。”


    “我很確定我有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走在監(jiān)控‘理應(yīng)可以’看到的地方。”戴九太阿在“理應(yīng)可以”上著重強調(diào)：“監(jiān)控報廢，無法提取出有效的數(shù)據(jù)，難道不是因為貴騎士團在安全方麵太過無能的緣故嗎？這可不是我的錯。”


    亞述臉色確實有點難看。加拉帕戈斯聖殿的大部分騎士團，在內(nèi)功方麵確實無法與奧斯陸聖殿騎士團的平均水平相媲美。


    更何況，“進化語言”還不是小騎士團。你看戴九太阿這位長江騎士，甚至連副團長都不是。


    進化語言騎士團的力量，可是要更強於末那騎士團的。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亞述才會想著將戴九太阿也牽扯進來。


    “不管怎麼說，您確實有一段時間無法證明自己的行蹤。”聖騎士閣下如此說道：“而您也知道，這次我們遭遇了論文外泄事件——那可是未完成的論文。那些俠客很快就會將這個未完成版論文直接公開的。而我注定要損失實驗的進度。您明白嗎？”


    戴九太阿點了點頭：“是的，我能理解您的立場。我們聖殿也有遭遇過這種事的兄弟。”


    “可我認為，您或許能夠從這件事得利——您是利益相關(guān)方啊。”


    戴九太阿笑了：“您在胡說些什麼？”


    ——很好，正戲來了，果然是這一套嗎？


    “不，我可不是胡說。”亞述如此說道：“末那計劃，隻是一個宏大項目的一個小分支而已。而這個小分支，還被切割成了好幾塊。末那騎士團雖然是為這個項目而建立的，但實際分到的，卻著實不多。”


    ——對啊，因為您資曆淺啊。如果是大騎士團，您一位聖騎士也就領(lǐng)導(dǎo)一個課題組了吧？


    戴九太阿心中如此說道，但表麵上還是對著亞述點頭。


    “據(jù)我所知，末那計劃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奧斯陸聖殿做的。”亞述道：“我確實有理由懷疑，您破壞我的進度，並借此讓奧斯陸聖殿在末那計劃的下一階段中占據(jù)更多的項目。”


    亞述是真的想把這個屎盆子往戴九太阿腦袋上扣——他其實自己也不大相信戴九太阿真的參與了這一切。他心裏的主意卻是“不管是不是這樣，都當(dāng)真的來做”。


    他甚至都不指望這屎盆子真的扣嚴(yán)實了。對他來說，隻要有一點“屎”濺到戴九太阿身上，這就夠了。


    確實，這會得罪戴九太阿這個長江騎士。


    確實，得罪長江騎士的代價很大。


    但是，這到底還是關(guān)係到一個巨大的項目。


    亞述·雷·古德裏安為此做好了覺悟。他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導(dǎo)師，乃至導(dǎo)師的同門都拉過來站臺。


    ——當(dāng)然他真的是沒想到戴九太阿真的有做就是了。


    “我損失了寶貴的論文，損失了名譽，損失了實驗進度。”亞述如此說道：“而您的騎士團，是有可能從中得利的。就算沒有直接獲利，或許貴團長的某個密友，就是末那計劃其他部分的責(zé)任人——確實有這種可能。”


    戴九太阿真的樂了：“所以，您是想要對我提什麼要求嗎？是五年之內(nèi)不得加入末那計劃其他相關(guān)項目之中嗎？是要求進化語言騎士團向您公開末那計劃相關(guān)資料嗎？還是要我留下來，幫助你推進末那計劃？”


    “哈，我得說，這不現(xiàn)實。我們進化語言騎士團，確實沒有參與末那計劃，所以我們沒把群發(fā)對您披露什麼‘實驗數(shù)據(jù)’。而留我一個長江騎士在‘您的’騎士團……”


    這次，他在“您的”這兩個字上咬重音。


    “……您確定？”


    戴九太阿的學(xué)術(shù)地位與水平其實是要略高於亞述的。如果亞述真的敢把他安排到項目裏，幾年之後，這個騎士團說不定就姓戴氏九了。


    當(dāng)然，如果亞述真的傻逼到要求戴九太阿多少多少年不參與相關(guān)項目，那完全沒問題。他隻要繼續(xù)做田野調(diào)查就夠了。


    反正“語言的流變”是個有無窮探索空間的領(lǐng)域，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不不不不，正好相反，閣下，我隻是更希望深化一下彼此的合作……”


    “嗯，如果我要是不答應(yīng)的話，科研騎士圈子裏，可能就會出現(xiàn)一些對我個人不太好的傳言了？比如說，關(guān)於‘破壞競爭對手研究進度的非道德行為’嫌疑？”


    “不，怎麼會呢？”亞述笑瞇瞇的：“雖然我對您有一點點的成見。但是，拋開成見，也是一種值得擁有的寶貴品質(zhì)。我們經(jīng)曆了同一場災(zāi)難。我想，或許這同一場災(zāi)難，可以讓我們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戴九太阿低下頭，思考片刻，道：“這件事情，我實際上無法做主，需要去與騎士團真正的決策層商量。”


    亞述伸出手，做出一個“請便”的手勢，然後消失不見。


    阿米爾卡雷也沒有多留。由於某種利益交換，剛才得罪人的話都由他來說了。


    盡管戴九太阿的地位無疑更高，但是他和趙老爺不在一個係統(tǒng)裏，所以阿米爾卡雷·趙不用太擔(dān)心得罪這位的後果——除非他某一天調(diào)到火星去了。


    但庇護者力量內(nèi)部，這種工作調(diào)動真的很少，很少。


    戴九太阿從沙發(fā)上站起，然後朝門外走去。


    但推開門的時候，他就嚇了一跳：“這是在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