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人文薈萃,水陸通衢,是個臥虎藏龍之地。
玄武觀,座落在江邊渚石磯上,是個小小的道觀,平時沒甚香火。
站在磯上,遙望滕王閣,不禁令人緬懷初唐四傑之一的奇才王勃,想當年,他對客揮筆,珍詞繡句,震驚了所有在座的飽學之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詩句,更成了千古絕唱。
也就在“落霞與孤鶩齊飛”的時分,兩條人影,奔上了磯頭,一個是儒衫飄飄的俊逸書生,另一個是頭頂若箬的短裝漁郎。
他倆,正是陳家麟與吳弘文。
兩人來到了觀門前,抬頭望了望門頭的匾額,相互一點頭。
觀門緊閉,不見半個人影。
陳家麟上前,扣動門環。
許久沒有動靜,陳家麟再加力扣動,那響聲,恐怕連聾子都可聽見了,但依然沒有反應,這可就奇怪了,難道觀裏沒人。
吳弘文道:“二哥,別浪費氣力了,要不就是一座空觀,要不就是觀裏不接見外人,我們幹脆越牆而入吧!”
陳家麟一想,除此別無他法了,當下把頭一點,兩人飄身逾垣而入。
門裏是個青石鋪砌的小院,點綴了幾株老丹桂,迎麵便是正殿,殿中還有香燈,這證明觀裏是有人的。
陳家麟朗聲發話道:“在下弟兄二人,求見‘清風道長’!”連叫三遍,沒人應聲,依然一片死寂。
吳弘文蹙額道:“莫非我們遲了一步,出事了?”
陳家麟心中一動,道:“我們進去瞧瞧!”
大殿是空的,不見人影,穿過邊門,後麵是個三合小院,全觀隻這大範圍,再沒有了空地,吳弘文驚叫一聲:“二哥,你看!”
陳家麟目光掃處,不由頭皮發了炸,隻見靠近北廂的院地上兩具屍身仍臥著,是道士的裝束。
兩人不約而同地奔了過去,隻見死者頭被砸得稀爛,形狀慘不忍睹。
地上的血跡尚未凝固,看樣子兇案發生的時間還不太久,死者年紀不大,是兩名小道士。
他倆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殺人者手段十分殘忍,從兩名小道的死狀便可看出。
如果找不到“清風道長”,這送不出去,定會誤了“草頭郎中”的大事。
“清風道長”到底是死是活呢?
吳弘文倏地麵色大變,栗唿一聲“不好!”
陳家麟吃了一驚,道:“什麼不好?”
吳弘文寒著臉道:“看死者的死狀,是家師下的手,腦袋是被藤杖砸碎的……”
陳家麟心頭劇震,栗聲道:“難道這就是於豔華叔侄透露的令師‘血神’來南昌的任務?”
吳弘文咬著牙道:“大概是不錯了,我們仔細搜搜‘清風道長’的下落……”
於是,兩人逐屋搜了過去,到了正間,兩人不約而同地驚唿出聲,隻見一個白發老道,俯臥在地上,身下全是血,血漬早已變成了紫黑色。
不用說,死者是“清風道長”了。
從血漬的顏色判斷,他死的時間要久些。
陳家麟出道不久,對於這種血腥的場麵,仍不免有些心悸。
吳弘文顫聲道:“二哥,‘清風道長’也遇害了!”
陳家麟緊緊皺著眉頭道:“我們是慢了一步!”
說著,跨入屋內。
吳弘文也跟著迸屋,把屍體翻轉,隻見死者麵上僵化,刻劃十分痛苦的神情,心窩上插了一柄短劍,隻露出劍柄部份,不由駭然道:“二哥,這不是家師下的手……”
陳家麟道:“何以見得?”
吳弘文道:“家師決不會以短劍殺人,殺害‘清風道長’的另有其人……”
陳家麟掃了屍體一眼,道:“那可能是令師的同路人,這證明兇手不隻一個。”
吳弘文突地手指地麵道:“有字跡……”
陳家麟趕緊俯下身去,隻見地麵上果然有字跡,是用指頭醮血寫的,筆劃潦草而不完整,仔細一辨認,是‘江湖浪’三個字,下麵隻有一橫便斷了。
不用說,這血字是“清風道長”在斷氣前留下的,寫到第四個字的時便斷了氣。
吳弘文也看出來了,栗聲道:“江湖浪……這是什麼意思?”
陳家麟靈機一觸,脫口道:“江湖浪子白依人!”
吳弘文道:“江湖浪子不是在菩提庵被‘醉翁’帶走,去找什麼‘千年蟾珠’麼,怎會來此殺人?難道他也是恐怖門戶的一員?……”
陳家麟道:“這很難說,他是個相當邪惡的人,‘江湖浪’三個字除此還有什麼解釋?”
吳弘文道:“如果是他,多份仍在南昌,不難找到,隻是‘草頭郎中’那封信如何處置呢?”
陳家麟道:“原信帶迴,怎樣?”
吳弘文想了想,道:“不妥,我看,我們無妨打開來看看,‘草頭郎中’說是大事,如果我們力量所及,就代他辦了……
“也許,能有補救之法也說不定,二哥意下如何?”
陳家麟深深一想,這話不無道理,隻是拆閱別人私函,是不應該的。
吳弘文緊接著又道:“二哥,小弟知道這做法不對,但我們的目的是想能及時設法補救,沒有別的存心。
“況且那信並沒緘封,諒來沒有什麼礙?”
陳家麟勉強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草頭郎中”交托麵遞“清風道長”的那封信,抽出來展開一看。
隻見上麵寫的是:“血神北上殺人,立卻趨避,弟因事羈身不能來,二小可信賴,望協力‘醉翁’尋珠,至要。”後麵畫了一拳一掌。
吳弘文沮喪地道:“我們遲了一步,不及警告‘清風道長’,害他喪命,嗨!可是我們並沒耽擱。”
陳家麟喘口氣道:“看樣子,‘醉翁’與‘草頭郎中’是一路的人物,問題是為了找那粒‘千年蟾珠’。
“可是……‘江湖浪子’是由‘醉翁’押走的,他怎會來此殺人?難道他已經脫出了‘醉翁’的控製?”
吳弘文道:“現在猜也猜不透,我們先料理一下死者,進城再作打算。”
“怎麼料理法?”
“寺觀是香火之地,小弟看,我們把死者移到觀外埋葬吧!”
“也好,動手!”
兩人把屍體搬到了觀後,陳家麟一看地點,不向皺眉道:“這磯上盡是巖石,如何挖掘?”
吳弘文想了想,道:“先找找看,有沒有現成的巖穴,如果沒有,隻好到前麵的土地上了。”
兩人一路找去,將及水邊,突然發現又一具屍體,斜靠在巖石上。
陳家麟驚聲道:“又是死人,不知是誰?”
奔近一看,死者身著錦衣,腦袋已被劈成稀爛,麵目不辯,死狀和兩小道一樣,吳弘文咬牙道:“這又是家師下的手……”
陳家麟定睛一望,道:“三弟,你看出死者是誰?”
吳弘文沉吟著道:“看這身衣著……莫非是‘江湖浪子白依人’?”
陳家麟道:“一點不錯,就是他,我還記得他這雙薄底快靴!”
“這麼說來,他並非家師一路?” 。
“當然不是,我們剛才的推測錯了。”
“家師毀了兩名道士,又殺了他,而‘清風道長’卻死於他的手,這連環兇殺,到底是一迴什麼事呢?”
“這……無法想象!”
陳家麟想到這謎底於豔華必能解答,但她是絕對不肯說的,再就是“血神東方宇”本人,要他說出,更加無望。
現在的問題是他們的主子是誰,這些層出不窮的血案,全由一個人操縱,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他又想到“天外三翁”之一的“醉翁”,挾持了“江湖浪子白依人”,目的是為了那粒“千年蟾珠”,現在,“江湖浪子”陳屍此地,是被“血神”所殺,他是如何逃出“醉翁”的手下?”
“草頭郎中”致“清風道長”的信上,請求協助尋珠,“清風道長”也死了,“醉翁”本人呢?
這錯綜複雜的問題,愈想愈迷糊。
晚霞散盡,夜幕開始垂落,江麵上湧起了白霧。
兩人轉到玄武觀前麵林中,掘穴埋葬了屍體。
一切停當,月亮已從東天升起,銀光砸碎了夜幕,大地又是一番景象。
吳弘文望了望初升的夜月,歎了口氣道:“師恩重如山,但眼見家師變成了血手魔王,身為人徒,奈何?”
陳家麟忽地用手一指道:“三弟,江邊有人!”
吳弘文順著手指望去,隻見遠遠的江灘上屹立著一高一短兩條人影,到底是人還是兩極石筍,卻是難以分辨。
“二哥,是人麼?”
“我看是人!”
“怎麼一動不動?”
話聲才落,一高一短兩條人影,變換了一個方位。
陳家麟道:“是人,不錯了,說不定與觀中兇殺有關,我們去看看!”
兩條人影開始晃動,接近、分合,看樣子是交上了手。
一陣極其怪異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象是擊鼓,又象是敲鍾,竟不知使用的是什麼兵刃?
陳家麟訝異地道:“三弟,這是什麼聲音?”
吳弘文側著頭道:“我也正在奇怪這是什麼聲音,雙方分明是在交手……”
陳家麟好奇之念大熾,一揮手道:“走,我們去看個明白。”
突地,一個女人的聲音道:“漁郎,你不能管這件事!”
兩人同時心頭一震,四望之下,卻不見人影。
陳家麟倏地想起在古廟中,於豔華救自己脫離“血掌櫃”的魔掌,言語之間,隱約示愛,有女人聲音警告她別忘了規矩。
聽聲音似同是一個人,看來這傳聲的女人,與於豔華是同門戶,而地位比她高。
照此判斷,江邊交手的一方,必與這恐怖而神秘的門戶有關。
心念之中,朗聲道:“芳駕何方高手?”
女人的聲音道:“這你暫時不要管!”
陳家麟當然不會放過能揭開謎底的機會,又道:“芳駕何不現身相見?”
女人淡淡地道:“沒有這個必要!”
江邊那怪異的搏鬥聲,仍不斷傳來。
陳家麟有心激使對方現身,故意聲音一冷,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為什麼不能管這件事?”
女人的聲音道:“漁郎,這是忠告!”
“如果在下定要管呢?”
“你管不了,而且……”
“而且怎樣!”
“對你有害無益。”
陳家麟朗笑了一聲道:“在下倒有心要證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