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璐的手機響了一聲短信提示音,她瞄了一眼,撿起自己的大衣,要出門,一邊穿,一邊對顏珂說:“鯉魚也想跳龍門,那不是可笑麼?能跳過去的,其實本來就是龍,總有些傻帽,傻乎乎地跟風,跳到打挺也隻能跳個一尺半米的——王勞拉今天去考研了,你猜她過得了初試麼?多新鮮哪。”
“你gān什麼去?”顏珂脫口問。
“約會。”葉子璐晃了晃手機。
顏珂皺了皺眉,對這個答案頗為不滿意:“幾點迴來?”
“你管得倒寬,我這是從哪請了個爹來啊?”葉子璐本來是順口說出了這句玩笑話,可是話音落下,她自己的臉卻白了,微微有些偏棕色的眼珠木然地對著地麵盯了一會,在光線的作用下,黑得像兩彎能溺死人的井,良久,這才聲音沙啞地撂下一句,“我走了。”
“葉子,”顏珂再次叫住她,“晚上早點迴來行不行?新世界電影院那邊迴顧經典老片,我團購訂了一張電影票……”
他還學會團購了,果然是跟死宅混的時間長了。
不過片刻後,葉子璐迴過神來:“訂票?你拿什麼訂的?”
“……”顏珂沉默了一會,大概也覺得自己這件事gān得有點賤,好半天才說,“你的網銀。”
葉子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一點幾乎不可置信的模樣,然後她甩上門往外走去,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隻是落下一句發自內心的感歎:“我靠!”
等她走了,顏珂望了一眼葉子璐的房間那高高的窗臺,撿起了葉子璐扔在椅子上的一件很有彈性的針織衫,用衣服的邊緣打了個結——反正這丫頭的爛衣服已經很破爛了,再皺一點她也不會介意的。
然後他在chuáng桌上,像個西部牛仔似的,“力大無窮”地雙手揮舞起葉子璐的針織衫,動作非常帥氣地伸手拋出……彈到窗戶上,又給彈迴來了。
但是顏珂鍥而不舍,這樣努力了七八次,終於他綁的那個結勾住了窗戶上麵的把手,顏珂把這件儼然已經成了登山繩的針織衫的另一端壓在了葉子璐的電腦下麵,就這樣驚險萬分地順著柔軟的衣服爬到了窗臺上。
他像個偉大的冒險家一樣,手腳靈敏地到達了成功的彼岸,正好看到葉子璐到了樓下,上了一個人的車。
陸程年非常紳士地幫她把車門關上,這才自己上車,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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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珂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一幕,感覺非常別扭,他在陽光明媚的窗臺上,自言自語說:“好馬還不吃迴頭草呢!”
可這句話並不能安撫他的憤憤不平,顏珂覺得他可能是人生導師當上癮了,對葉子璐的人生入戲太深,真有那麼幾分把自己當成葉子璐老爸的感覺,胸口有些難以名狀的鬱悶。
然而讓顏珂稍微平衡了一點的是,葉子璐看來並不是重色輕友的人,她雖然口頭上沒答應,傍晚的時候還是按時迴來了,叼著個不知道從哪買來的熱狗,大口大口地塞進了嘴裏,腮幫子上鼓出了一大塊……難為她還嚼得動。
“把你團購那玩意發到我手機上,快點,我還得給我媽送飯呢。”葉子璐含含糊糊地說,在收到團購券之後飛快地奪過鼠標關了電腦,把顏珂塞進大衣外麵巨大的兜裏,跑出門去。
一人一熊頂著小雪從飯店取了訂好的飯,跑到醫院看著她媽吃完,又頂著雪一路哆哆嗦嗦地跑進了電影院。
直到葉子璐在售票口掏出手機,才注意到顏珂訂的隻有那個“特殊懷舊場”,而那個坑爹的特殊懷舊場一晚上就隻放一部片子,連選都沒得選。
“怪不得這麼便宜。”葉子璐小聲嘟囔著,看了看換來的票,“《霸王別姬》?熊珂同學,你竟然還好這口?連我還都沒腐到看真人電影的地步呢。”
反正周圍也沒人,顏珂就爬上了她的肩膀,淡定地說:“yin者見yin。”
經典老片子,即使沒看過,也知道大概故事情節,葉子璐有些無聊,並且後悔自己竟然做了這麼二bi的決定——跟一隻熊來看電影,缺心眼無下限麼這是?
可她這些日子做得無聊的事實在數不勝數,也不多這一件,於是踏踏實實地啃起了爆米花。
直到班主講戲的那一段,葉子璐才突然愣住了。
“……那天晚上,刮著大風,劉邦的兵唱了一宿的楚歌。楚國的人馬,以為劉邦得了楚地,全都慌了神兒了,跑光了,聽得霸王也掉下淚來。人縱有萬般能耐,可終也敵不過天命啊。”
“……霸王讓烏騅馬逃命,烏騅馬不去,讓虞姬走人,虞姬不肯。那虞姬最後一次為霸王斟酒,最後一迴為霸王舞劍,而後拔劍自刎,從一而終啊!”
“講這出戲,是這裏有個唱戲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第29章 驚魂之夜
迴去的時候,顏珂盼著葉子璐能發表一些感慨,可是葉子璐一聲不吭,相當淡定。
顏珂在她的帽子和脖子間爬來爬去、上躥下跳,幸好天黑了,偶爾有看見的,也以為是這小姑娘脖子上掛了隻貓咪。
一到家,葉子璐才看見那被顏珂當成登山繩的針織衫。
顏珂脖子一縮——完了,忘了毀屍滅跡了!
他打算開溜,可惜腿太短,溜得太慢,被葉子璐拎著後頸,四腳懸空地給拎了起來。
“你自己數數。”葉子璐磨了磨牙,“你今天一天gān了多少缺德事?簡直罄竹難書啊有沒有顏珂同學?”
顏珂驚險地懸在空中,四肢撲騰了一下,不上不下的,感覺十分沒底。
但是幾秒鍾之後,葉子璐就不生氣了,她把顏珂放到了chuáng桌上,解救了自己的針織衫,隨手扔在一邊。
“就為了給我打勵誌針?”葉子璐沒規沒距地往椅子上一坐,翹著二郎腿,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抖著腿,“知道勵誌針都是什麼麼?那都是興奮劑,打進去以後熱血衝腦,睡一覺的時間也就忘了。我以前還看過一個……那叫什麼來著?哦,一個帖子改的書,叫什麼《你在荒廢時間的時候,別人都在拚命》,你看過麼?”
顏珂搖搖頭。
“我看啦,看完以後挺受感動,挺鼓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唉,熊珂,你是為我好,我知道,謝謝你,不過還是算了吧?”她這樣說完,就拖過小chuáng桌,駕輕就熟地開始上網,“哦,對了,明天周末,約了幾個朋友出去玩,你去不去?”
顏珂正充滿挫敗,不打算理她。
葉子璐彈了他一下:“到底去不去啊死宅男?”
顏珂剛想反駁,後來又覺得,別人是宅在家裏,他是宅在小布熊裏,雖然宅的地方奇葩了點,但可不是宅男麼?
於是沒出息地悶悶地答應了一聲:“哦,去。”
王勞拉周末兩天住在考研考點附近的旅館裏,早走了,葉子璐一個人在家也無所顧忌,早晨不到六點就起chuáng了,給飯店打了電話,提前給了錢,托他們給她媽送三餐,然後忙忙叨叨地收拾行李,帶著顏珂出門了。
她也沒說要去哪,顏珂估計她自己也不知道,葉子璐現在十分隨波逐流,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無所謂,隨便”,好像無欲無求、隨遇而安得要成仙似的。
不到七點鍾,兩輛車就開過來了,有胡芊,陸程年,還
有一個顏珂不認識的男的,以及一個有些塊頭的女的,據說都是高中同學,女的那個原來還是他們的女生班長。
這些人頂著嗚嗚亂叫的西北風,把車開到了郊外的一個度假小別墅裏,據說也是通過一個叫什麼小萊的老同學找的,然後就是湊在一起,唧唧呱呱地扯淡。
他們說得大多都是高中的時候一起念書的舊事,顏珂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這麼多人在,葉子璐不敢明目張膽地跟他說話,他們吃的東西,他隻能看著,也吃不著,所以顏珂有些後悔,他無聊了。
特別是他覺得陸程年這個人頗有些衣冠禽shou的意思,眉來眼去的有點討厭。
顏珂在這樣的無聊裏,竟然就這樣一點一點有些困倦起來,他趴在葉子璐的帽子裏,額頭一下一下地磕著那些帶著些細絨的柔軟的布料……不對!顏珂突然猛地驚醒了一下,不是不能睡覺麼,那這是……
可是他的意誌力無法抵擋那種困倦的本能,二十分鍾以後,顏珂就“睡”著了,隱隱約約的,他像是又迴到了自己的身體裏,聽見有人的生音模模糊糊地在耳邊響起,聽不出是誰,隻是隻言片語地聽見幾個詞。
“新藥”“效果不錯”以及“有些意識活動”之類。
顏珂不知道,他不在的這一天裏,實在發生了不少驚心動魄的事。
這個度假別墅的位置非常偏僻,連偉大的中國移動都沒能照顧到,一進門,手機信號就被屏蔽了,唯有葉子璐用的是聯通號,還能收到一些微弱的信號。
然後跟他們一起的那位男同學也不知道怎麼的,chui了風,晚上竟然發起了燒。
附近也沒有什麼像樣的醫院,天又晚了,陸程年作為剩下還堅挺的人裏唯一一個男的,隻能責無旁貸地肩負起送人去醫院的任務,隻剩下三個姑娘,無所事事地開著燈和電視,在葉子璐房間裏打鬥地主。
打到三個人都有點困了,陸程年還沒迴來,葉子璐接到了那個給他們聯係住處的“小萊”的電話,通話非常不清楚,她隻得走到窗口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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