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一片寂靜。就連冰羅軒看著海逸消失了最後的生命氣息,也很難有高興地情緒,隻有一片壓抑的沉重。海逸的悲情故事,在場很多人都知道得非常清楚,但很多時候,因為立場的不同,使得憐憫和同情無比蒼白。爭鬥,從來沒有對錯。藍玉他們贏了,理應高興,但對於戰(zhàn)敗者,他們也有著尊重。海逸一生雙手染血,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裏的人不計其數(shù),從客觀角度來說這是一個惡人,可是惡人同樣有惡人的故事,惡人的辛酸和悲楚。當一切繁華落盡,隻餘下無言的淒涼。“我,我先離開一會兒……”顧雲(yún)虹聲音有一點嘶啞,打破了寂靜,他抱著海逸的屍體,離開了眾人的視線。溪墨也從世界雛形中出來了,他和菲兒目送顧雲(yún)虹離開,然後對視一眼,皆是歎息。
“希望他不會受到影響。”菲兒低低地道。顧雲(yún)虹本來對於那個陌生的深海宮宮主沒有什麼好印象,但是海逸臨死前的舉動與話語卻顯然觸動了他,讓他無法對自己這位外公漠視。現(xiàn)在顧雲(yún)虹肯定會在一個無人的島上將海逸葬下,然後一個人對著茫茫大海發(fā)呆。溪墨情緒低落中也有著一絲複雜:“為什麼這世間要有這麼多爭鬥?永不停息,永無安寧。和平太久,就會有戰(zhàn)爭,當戰(zhàn)爭的殘酷落下帷幕,又在一片廢墟中建立新的時代。真的,好無趣啊……”菲兒扭頭看向他,溪墨微微低著頭,深黑的瞳孔中光芒閃爍,看不透他的想法,隻能感覺到一種深深的迷茫與落寞。“這就是世界的規(guī)則,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複。蒼天無情,看不到眾生的悲歡離合,它隻知道循著一個既定的規(guī)則和軌道運行著,眾生的七情六欲是它無法理解與察覺的。天道至公,這是從客觀的角度,但人間有情,所以從主觀的角度看,總是讓人覺得一點也不公平。”溪墨緩緩地道,然後喃喃地道:“一點也不公平啊……”“你怎麼了?”菲兒雖然也有感慨,但顯然沒有溪墨這般蕭瑟而落寞,不由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隻是她卻無法從溪墨深邃的眼眸裏看出什麼。“沒有,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了。深海宮覆滅已成定居,看來藍玉殿主的美好藍圖就要實現(xiàn)了。”溪墨靜靜地道,無悲無喜。
其實對於他來說,人族和海族走到一塊對於魔族來說絕對是一個壞消息。因為封靈絕地的另一麵也有眾多海族,但卻依然與魔族不合,現(xiàn)在還征戰(zhàn)連番。
或許人族勢力孱弱,但一旦和海族聯(lián)合,對於魔族來說絕對是巨大的威脅。即便現(xiàn)在來看,兩者隻是利益上的合作關係,甚至蒼河宗還代表不了整個人族,但溪墨似乎已經(jīng)預見到了十年後的結(jié)局。他想過阻止,但他最終沒有任何動作,反而靜靜地隨著菲兒和冰羅軒,促進了兩族聯(lián)合的過程。他覺得自己很可笑,但卻沒有後悔的感覺。或許在菲兒等人的眼中,海逸是可憐而可歎的,溪墨覺得自己就和海逸一樣可悲,夾在兩族的爭鬥間,心裏早已疲憊不堪。他不是一個愛逃避現(xiàn)實的人,但很無奈,他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逃避了自己的身份,逃避了可以預見的未來。他最終選擇忘記一切,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陪自己的朋友們度過十年的歡樂時光。……顧雲(yún)虹是在很久之後才迴來的。這時候,藍玉已經(jīng)前往夢幻珊瑚群救出了七川夫婦,兩人雖然疲憊憔悴,但多半是內(nèi)心的焦慮和無奈造成的,海逸並沒有折磨兩人。兄弟相見,自是熱淚盈眶,敘舊之後,還是得繼續(xù)大戰(zhàn)。
最高興的還是蒼藍,藍玉已經(jīng)通知了他,蒼藍頓時激動萬分地趕過來,見到了自己的父母。一家團聚,自然更是喜事,要不是大戰(zhàn)時分,藍玉肯定會擺開宴會好好慶祝一番的。眾人已經(jīng)殺到深海宮了,深海宮的人還在等著海逸等人的好消息,等著如何對蒼河宗分贓。沉浸在美夢中的深海宮侍衛(wèi)們發(fā)現(xiàn)敵襲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開啟大陣,大陣中樞地帶就被攻陷了。控製了護宗大陣,藍虛殿和蒼河宗的人更沒有多少顧忌了,直接衝進去殺進了深海宮的中心地帶。又是一番慘烈的血戰(zhàn),但已經(jīng)比之前好多了,加上深海宮的人措手不及,倉促應戰(zhàn),所以兩方人馬隻是付出了較小的代價便徹底控製了深海宮。戰(zhàn)鬥到最後,很多深海宮的米靈聖、半聖都心寒了,紛紛投降,戰(zhàn)鬥結(jié)束得就更為利落了。而菲兒和溪墨也在一處樸素寧靜的宮殿裏發(fā)現(xiàn)了海天香的身影,也就是顧雲(yún)虹的母親。海天香的確如她的名字一般國色天
香,有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她僅僅是靜靜地在那裏,就讓人感覺到一種窒息的明豔與美麗。精致的容顏仿佛無瑕的瓷器,水潤的肌膚白皙滑嫩,飄逸的藍發(fā)直垂腰間,帶著空靈優(yōu)雅的氣息,黛眉如墨染,星眸似寶石,是那種純淨剔透的淡藍,仿若冬日裏沉靜的湖泊,不染半分紅塵俗氣。一身纖塵不染的雪白長裙,有種樸素的驚豔,曼妙的身軀婀娜有致,仿若誤入凡塵的仙女。
若是那一雙明眸多一點情感的波動,這驚世的姿容定然會更為明麗,但是海天香已經(jīng)心死,整個人的神色麻木冷漠,眼神空洞,似乎隻留給了世間一個軀殼,靈魂已經(jīng)不在。“天香公主。”菲兒走上前去,海天香沒有一絲反應,如冬日湖泊一般的星眸不起波瀾。菲兒歎了一口氣:“深海宮已被攻破,海逸宮主已經(jīng)被斬。”“死了?他死了……”海天香終於有了反應,死寂空洞的眸光終於綻放出了神采,她有些無法相信地喃喃念了半天,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身子晃了晃,有些眩暈地坐在了椅子上。“嗬,死了麼……”海天香抬起秀雅絕美的臉龐,唇邊漸漸溢出一抹哀傷難明的淒婉微笑,低低地道:“逝去的終難挽迴,曾經(jīng)的一切都已滄海桑田,又能剩下什麼?又能剩下什麼……”她扶著額頭,複歸沉寂,良久良久,一行清淚從她的眼中流淌而下,如斷線珠子一般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淒然地道:“父親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浮華三千,我們錯過了多少,何日是歸途?”“結(jié)束了啊。”她突然笑了起來,眼眸裏綻放出的神采讓她一瞬間有了驚人的明豔,她纖細修長的右手中出現(xiàn)了一把細長的水藍色長劍,她輕輕地彈了一下,這把劍便發(fā)出清脆的低鳴,但卻帶著哀傷的顫音。“劍名紅塵,清淩,這是你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我了無牽掛,今日就來陪你!”海天香決然地道,抬劍劃向纖細的脖頸。“等一等,天香公主,你的孩子已經(jīng)過來找你了!”菲兒趕忙製止了她,心中同時也大為震動。海天香看起來對這個父親早已冷漠無視,讓海逸無數(shù)次心傷憤怒,但事實上,海天香的心裏還是愛著自己的父親,否則她早已經(jīng)自刎去和顧
雲(yún)虹的父親相會了。當?shù)弥R菟廊ィ蜎Q然自殺。
“我的孩子?”海天香愣住,溪墨趕忙上前道:“是的,他已經(jīng)長大了,而且天賦絕倫,很快就會來這裏的。他為了尋找自己的母親,努力修煉了這麼多年,從未有過懈怠,就是為了這一天啊!”海天香沉默,鬆開了右手,長劍“哐當”一聲落地,喃喃道:“孩子……”而顧雲(yún)虹也就是這時來到了深海宮,溪墨感應到了他的氣息,急忙將他帶過來與自己的母親相會。當顧雲(yún)虹出現(xiàn)在海天香視線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皆是感覺到一種濃鬱的親情從血脈中散發(fā),一眼十年,道不盡的心酸哀涼,說不完的血淚悲楚。“母親!”顧雲(yún)虹情難自已,一下子衝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海天香,哽咽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您,您不會再,離開我了吧?我……不能,沒有您……”“我可憐的孩子!”海天香淚水也不斷滾落,顧雲(yún)虹已經(jīng)比自己母親高了半個頭,所以海天香仰起了臉,凝視著自己十多年沒有見麵的孩子,那眉目與自己極像,卻也帶著自己丈夫的剛毅堅強。顧雲(yún)虹的眼瞳如同平靜深邃的大海,但此刻卻有淚水流淌,充斥的全是深深的情感和依戀,這讓海天香再也沒了自殺的勇氣。她知道,自己虧欠這個孩子太多太多,所以她必須得用接下來的一生去彌補。菲兒和溪墨沒有打擾兩人的相聚,事實上,看到兩人之間濃厚的親情,菲兒有些想家了。想玄天大陸上的幻雪,想靈緲國的父母,好久好久沒有與他們相會了。溪墨的眼眸依舊幽深如黑洞,看不出他的情緒,也許是今天太過落寞,他已經(jīng)無比平靜了。他靜靜地想著自己死去的母親,想著自己冰冷絕情的父親,感受著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疼痛與落寞。但他還是默默地祝福著顧雲(yún)虹,也許自己是最不幸的人,但世間就是有那麼多的悲歡痛苦。“你不是告訴我你一直在尋找一種叫做迴魂草的草藥嗎?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我在深海宮草藥庫的一個角落裏發(fā)現(xiàn)的。”
冰羅軒找到菲兒,給了她一株草藥,半透明,通體墨黑,晶瑩剔透,光暈流轉(zhuǎn),仿若瓷器,共有九葉,完美無瑕。菲兒的心跳頓時
漏了一拍,沒想到剛剛還在思念幻雪呢,現(xiàn)在居然就有了迴家的希望,這讓她有些眩暈,呆呆地沒有動靜,半天才道:“哦,沒錯,謝謝冰宗主。”“沒事,雖然這東西看起來很貴重的樣子,但我們都不知道用法,留著也發(fā)揮不了它的價值。”冰羅軒將迴魂草遞給了菲兒。菲兒激動得有些雙手發(fā)顫,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隻覺得大腦一陣陣的缺氧,幾乎說不出話來。冰羅軒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菲兒,他根本沒有見到過這個向來冷靜的女孩居然會有情緒波動如此之大的時候,看來這個迴魂草對她來說真的意義重大,但他沒有多問,甚至沒有要什麼報酬就離開了。照他的話說,菲兒等人已經(jīng)幫了他太多,這就是最好的報酬了。
“這就是迴魂草嗎?恭喜你,可以迴家了。”溪墨衷心地道,心中的落寞卻越來越深,發(fā)酵成無邊的深淵,將他的心神一點一點吞沒。“恩,我就要離開了,不過我還會到這邊來的。”菲兒道,雖然激動萬分,但想到要離開這個也呆了十幾年的大陸,雖然不是永久離開,還是一陣不舍。“沒關係,你要是樂不思蜀了也沒事。”溪墨強定心神,半開玩笑地道。“怎麼可能,我在這邊也呆了很久好不好,才不會那麼絕情,遲早還會過來的,隻是有些事我必須在那邊處理妥當,否則我會一直有心結(jié)。”
菲兒道。“恩,預祝你順風。”溪墨笑道。菲兒無奈道:“你別急,魔畫門的威脅還在,我一時半會兒還離開不了。”“也是,戰(zhàn)鬥還將繼續(xù)啊……”溪墨遙望遠方,意味莫名地道。前路茫茫,但終將一路前進下去,不可能停止。但對於菲兒來說,有了迴家的希望,已經(jīng)讓她無比的滿足了,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幻雪哥哥正在微笑,那種似乎就算再絕望也不會消失的笑容讓她的心中無限溫暖。總有一些人,在絕境也會樂觀不屈,博取那一線生機,幻雪就是這樣的人,同時也將這種心性傳給了菲兒。當然,還有修和帝國的人,為了自己之前那兩位可憐的父母,她必須要討迴一個說法,為此,她不惜迴去掀起滔天大浪。玄天大陸,我的故鄉(xiāng),所有的人或事,不論你們是否記得我,總之,我就要迴來了……
(本章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