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十字會內。
躺在病床上的蓋伊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撐起手臂,靠在床頭,低頭有些驚訝地握了握自己已經完好無損的雙手。
他的傷勢在一夜之間離奇地全部愈合了。
蓋伊抬頭,在看到站在他床邊的白柳之後就更驚訝了:“你怎麼來了?”
“或許你應該先給我說聲謝謝?”白柳笑瞇瞇地指了指蓋伊愈合的那些傷口,“我偷了亞曆克斯的藥劑來治療你,雖然隻是外用,但看來效果不錯。”
蓋伊看了一下自己手上連疤痕都沒有留下那些彈坑,目露驕傲和懷念:“是的,他是個很厲害的好小夥子。”
“亞曆克斯根本不希望你被治好,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決議。”白柳坐在了床頭,抬眸望著蓋伊,“還記得我在結婚前一晚和你說過的話嗎?”
蓋伊很輕地嗯了一聲,他陷入某種很深的思緒,低聲道:“你說,因為神不希望我們得到幸福,所以他製造了戰爭。”
“因為我們過得太幸福的話,就不需要神的存在了。”
蓋伊抬起了頭,他目光堅毅地直視白柳:“就是你的這句話,讓我下定了決心叛變。”
“我要進入土著,破壞掉他們對神的信仰。”
白柳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他垂下眼簾:“是嗎?”
——和他想的一樣。
接下來還需要一場大戰,亞曆克斯第三方陣營就成形了。
亞曆克斯在蓋伊要醒來的時候,就獨自離開了,他不讓白柳告訴蓋伊自己來過,隻是待在蓋伊的帳篷外,坐在輪椅上發呆般地望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
這方和敵方的傷兵的擔架焦急地來往,血液滴在地上拉出一條條的紅色的線,在他的四周交錯縱橫編程成一張無形的網,網的中心就是他和他身後的蓋伊。
白柳掀開帳篷出來,他斜眼看著輪椅上的亞曆克斯:“是不是感覺怎麼都阻止不了這一切?”
亞曆克斯沉默了很久,才嘶啞地嗯了一聲:“之前那些土著說,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當時和蓋伊笑了很久,但現在想來……”
“……神製造的這一切,或許隻能神能停止吧。”
白柳垂下眼簾:“或許吧。”
亞曆克斯頓了一會兒,突兀地開口:“我之前有想過,把自己試驗的藥劑用在這些人身上,延長他們的生命,希望他們能活下來。”
“但我發現,無論怎麼延長,他們還是會死,但死後能動,變成了一具會動的,具有攻擊力的屍體。”
亞曆克斯的眼睫輕顫了一下:“屍體沒有記憶,沒有感情,沒有靈魂,但是可以動,可以擁抱,也可以殺人,我覺得害怕,我覺得我製造了一種很可怕的戰爭怪物,我不敢告訴任何人。”
“除了蓋伊。”
亞曆克斯恍惚地輕笑了一下,眼淚從他的眼睫上滑落:
“他說,他不覺得這樣的東西可怕,如果有一天,他變成了這樣的怪物,他也不會覺得難過,因為那樣死後也能一直和我緊緊相擁了。”
“戰爭會把這種會動的屍體變成武器,但相愛的人會用這種武器來擁抱對方。”
亞曆克斯轉頭看向白柳,他神色空茫,好像在問白柳,又好像在問自己:“——我應該用這種藥劑嗎?”
白柳把住他輪椅的後背,平靜地俯視他:“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亞曆克斯攥緊手裏的藥劑瓶子,低下了頭,自言自語:“如果……我不會用的。”
“這個世界上相愛的人太少了,藥劑隻能變成拆散他們的武器。”
白柳側過頭看了一眼帳篷,輕聲說:“有時候拆散相愛的人或許不是外在的東西,而是其中有個人已經選擇了和你不一樣的道路。”
“而你阻止不了他。”
亞曆克斯苦澀地笑了一下:“是的,白柳你為什麼非要把這個真的導致我和蓋伊分開的原因講給我聽?”
“你真是……又理智又殘忍,要眼睜睜地看向自己的愛人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白柳,你根本不明白這是一種怎麼樣的痛苦。”
白柳垂眸說:“或許吧。”
他說著,推著亞曆克斯的輪椅往外走。
恢複了的蓋伊從帳篷後麵悄無聲息地鑽了出去,他遠遠地迴頭望了一眼帳篷前,那前麵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隻有地麵上留下兩道輪椅轍。
就好像他依稀聽到的亞曆克斯的聲音是他因為太過思念對方產生的幻覺。
蓋伊停頓了一會兒,頭也不迴地離去。
晨光微熹。
中心湖泊裏的水麵上布滿了梭形的木製船隻,每隻小船上站著五到十個土著士兵,晦暗深綠的水麵下突擊一隊的士兵攜水雷無聲無息地靠近。
淩晨六點二十五分整,所有潛伏的士兵在下水前都將手表調到了同一時刻,大戰的轟炸首先從水麵下掀起了。
在一陣人仰船翻之後,突擊一隊的人迅速撤退,開始沿著水流通往的河渠有序地埋伏其他水雷,阻止這群在中心湖泊的土著士兵順著河道出擊。
這是一場堪稱完美的突襲,直到一場大雨來臨。
後麵的炮兵們頂著暴雨在雨林裏裝彈,原本可以引起巨大動蕩的頭一批次的幾萬枚炸彈幾乎全都因為大雨的影響,在擊中目標之前就被雨點打進了泥坑裏,沒有造成預期的效果。
而之前用水雷封鎖的湖泊河道隨著水位的急速攀升,造成的影響力也瞬間變小了,無數的土著乘著船隻往外衝,隨著暴雨越下越烈,戰事膠著了起來。
唐二打整個人像是從泥水裏撈出來,半張臉都被淤泥給糊住了,他摸了一把臉,甩手抖了抖手邊掛泥沉了半斤的槍,他用著不順手,正想丟了換技能武器。
旁邊的黑桃就用槍桿插過來,壓住了唐二打想丟槍的行動。
唐二打迴頭,疑惑地反問:“做什麼?”
黑桃的衣服也全浸泥水裏了,臉上沾著泥點,襯得那些裸露出來的皮膚有種驚心動魄的白:“你和白柳是一夥的,是嗎?”
唐二打遲疑地點了點頭。
黑桃的眼睛在傾盆而至的暴雨裏有種微弱的亮意:“不要用技能武器,拿著槍,我們迴湖裏。”
“我發現了屍體儲備的點。”
另一頭。
殺手序列的人坐在湖麵上搖晃不停的小船上。
逆神在大雨和雷電造成的嘈雜聲響裏,幾乎要把嗓子給喊劈叉了:“有找到屍體儲備的點嘛?”
柏嘉木抹去下頜滴落的雨水,搖了搖頭:“陸地上都搜尋過了,沒觸發明顯的儲備點。”
通常這種積分任務分兩個板塊,第一個是找到正確的積分物件,比如會動的屍塊,第二個就是找到積分地點,要把屍塊放進指定地點裏才正式計入該隊員的積分。
“屍塊有問題,不是我們以為的普通屍體。”逆神戴著個鋼盔,跟個包工頭似地苦大仇深地盤腿坐在船上搖來晃去,頭上的雨水那是一茬一茬地往下流,眼前跟掛了個小瀑布似的,“我們沒找到正確的積分物件,也沒有辦法拿積分物件來觸發積分地點。”
逆神一摸臉,深唿吸:“黑桃的直覺還是準的,積分物件屍塊應該在敵方才能產出。”
“我們不跟黑桃一個陣營,隻能另想辦法,等主線npc叛變過來給我們產出積分屍塊。”
柏嘉木大聲喊:“逆神,你覺得主線npc什麼時候叛變過來?”
逆神的目光深邃:“快了,我們這邊已經有一個主線npc了,按照白柳的計劃和這兩個主線npc之間的關係,應該就是這場大戰過後。”
說完,逆神就站了起來,鋼盔上的水順著帽簷就滑下來給他洗了個臉。
逆神:“……”
這鋼盔怎麼還是個爛的,漏水。
柏嘉木沒忍住拉住了逆神:“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和白柳合作,按照你的安排,主線npc也會叛變過來,沒必要和他合作。”
逆神取下了帽子,他轉身看了一眼柏嘉木。
那一眼是溫和的,但柏嘉木不知道怎麼迴事,有種冒犯了長輩威嚴的感覺。
柏嘉木飛快地放開了拉住逆神的手,神色跟意識到自己犯了錯的小孩似的,有些緊繃:“……你是戰術師,我是不是不該問?”
逆神甩了甩帽子,又把這頂爛鋼盔給戴上了,他看向柏嘉木,笑嗬嗬的,也沒生氣:“我進來之後發動了一次預言技能。”
這下不光是柏嘉木,另外兩個殺手序列的隊員也驚了,紛紛看過來。
逆神雖然被評為聯賽裏最好的戰術師,但並不是因為他的預言技能,而是因為智力值。
逆神的智力值是96點。
這人幾乎每場比賽裏,都可以以己方最小的傷亡獲得勝利,獵鹿人自從有了逆神,戰隊的隊員到逆神走之前,都沒有換過,全是跟著逆神來的那一批。
在參加了這麼多場聯賽之後,在沒有免死金牌的前提下,在逆神這個戰術師的指導下,全員活到了逆神出走。
他是出了名的喜歡打拖延戰的戰術師,手段相比其他各種各樣極端的戰術師,可以說是相當溫和。
但逆神離開後,獵鹿人戰隊裏就迅速死了一個。
那天逆神坐在殺手序列的辦公室一整晚,看著老隊員的照片,沒說話,殺手序列一堆頭鐵的隊員,那個時候也沒人敢去打擾他。
他們還是怕逆神的。
逆神這個人看著很好相處,很少動氣,但其實脾氣和做風相當古怪,有時候笑瞇瞇的,看著很滲人,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麼。
因為作為一個玩家,逆神幾乎不怎麼使用自己的技能,但這技能又是預言這種摸到了遊戲規則線的技能,這就顯得很不合理。
要知道能摸到遊戲權限的技能無一不是大殺器,比如紅桃的模仿撲克牌,和白柳的交易舊錢包,沒有玩家會嫌自己活得命長,藏著掖著不用。
但逆神就是不用,他使用預言技能的時刻少之又少,至少柏嘉木有印象的隻有兩次。
一次是逆神給黑桃預言,但那次預言的內容誰也不知道。
還有就是這次,還是對一個初次見麵的新手玩家,這實在是太離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