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渾身一陣浸冰水般的陰冷,他打了冷戰,從一種恍惚的夢魘狀態中蘇醒過來了。
旁邊的孔旭陽皺眉看向蹲守在他旁邊的楊誌:“你怎麼迴事,剛剛一直魂不守舍的?”
楊誌用力地甩了甩頭,想要使自己清醒過來,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不知道怎麼迴事,我消化白柳的記憶越多,越容易沉浸到他的記憶裏,以前都不會這樣的……”
“他的記憶很奇怪,有三個折疊區域。”
談到白柳,孔旭陽提起了點興趣:“什麼折疊區域?弱點?隱私部分?”
“都不是……”楊誌眉頭蹙緊,“感覺像是被覆蓋了的記憶,在記憶上又形成了一層記憶的重疊,我消化的時候覺得特別奇怪,就像是吃了兩次同一時間段的記憶。”
孔旭陽挑眉:“這不就是白柳的記憶被人抹消了三次又重新編織嗎?”
“連記憶都被人動過手腳,白柳活得可真是夠糊塗的。”孔旭陽笑得意味深長,“反正現在我們蹲守的怪還沒動靜,和我仔細說說。”
說完,孔旭陽席地一座,擺出了一副不懷好意看熱鬧的八卦表情:“今晚我還沒聽到一件讓我開心的事情,白柳的記憶裏都有什麼惡心東西?你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楊誌瞄了一樣孔旭陽的臉色,斟酌著說了:“白柳第一次出現這個記憶折疊的現象是在十四歲,他原本是在一家私立福利院長大。”
“白柳在私立福利院受到了很多歧視和折磨。”楊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受,他似乎是覺得冷,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那邊的院長不喜歡他,常常用各種理由懲罰他,比如臨時加大白柳的任務,然後說他沒有按時完成家務或者學習任務,就在冬天的時候讓白柳赤腳站在雪天的水桶裏,或者讓他在零下的溫度裏去鑿冰清理福利院後麵的池塘。”
孔旭陽眼睛微微瞇起,愉悅地吹了聲口哨:“一個標準loser的童年,然後呢?”
“但這些記憶不知道被誰人為地修改覆蓋了,最終在白柳那邊留下的記憶是他在一所管理嚴格,對孩子待遇很好的公立福利院裏順利長大到十八歲,並沒有受過什麼虐待和折磨,老師和院長對白柳也不錯,隻是常常為白柳的叛逆感到頭疼。”楊誌說。
“嘖。”孔旭陽無趣地癟嘴,“不被記得的虐待就沒意思了,對人沒有辦法造成持續的創傷,白柳第二次記憶折疊呢?”
楊誌的表情漸漸變得奇怪起來:“白柳的第二次記憶重疊發生在十八歲,他高考前的幾個月。”
“高考?”孔旭陽表情裏流露出得意和輕蔑,“白柳的高考成績我們查過的,隻有四百多分,比我低太多了。”
“看來就算是不知道被哪個來路不明的高級玩家大發善心給修改了記憶,免除了所謂的【童年創傷】,白柳還是爛泥扶不上牆,loser就是loser。”
“不。”楊誌忍不住反駁,“白柳一開始成績比這個還差,隻能考三百多分。”
這下連孔旭陽都詫異了:“三百多?他是高中三年都沒學過嗎?”
“差不多吧,從記憶裏來看,白柳上課從來不聽,基本一上課就睡覺,雖然被他一個好朋友陸驛站摁著學了一陣,但很快就故態複萌。”楊誌說,“晚自習基本全逃了,逃出去打遊戲了。”
“高三的時候白柳還挨了一個重大的紀律處分,計入了檔案,被全校批評了,白柳的成績在那之後繼續嚴重下滑。”
“就白柳那個成績,連總分數的一半都考不到,還有什麼下滑的空間?”孔旭陽揚眉追問,“他受了什麼處分?”
楊誌說:“誘騙同校學生偷家裏的錢賭博,械鬥,涉及金額上萬,差點坐牢。”
“最後對方家長沒有報警,選擇了私了,白柳被嚴厲批評之後向那個同學低頭道歉,被記了大過。”
“本來白柳要被開除的,但當時他們學校兩個優等生,年紀第一的方點,和長期年紀前十的陸驛站和校方說如果要開除白柳,他們就和白柳一起退學離開,最終學校權衡了之後,選擇讓白柳留校察看。”
“那個叫方點的,還替白柳擔了誘騙賭博的罪名,和白柳一起被記了大過,兩個人一起上了國旗臺在全校麵前念檢討書,幾乎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了,逼得校方不得不留下白柳。””但這之後,白柳的分數下滑到了兩百多,雖然沒有好好學習,但也沒有再生過任何事情,周圍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去上個廁所迴來課桌上就沒了,寢室的床上也常年被人弄得髒兮兮的,潑各種水什麼的,算是校園霸淩吧?”
“但白柳反應很平淡,他完全不在意,課桌沒了就換個教室繼續睡,也不管人家是高幾,在上什麼課,寢室不能睡就翻牆去網吧開通宵睡。”
孔旭陽嘖嘖嘖了幾聲:“完全就是個混社會的。”
楊誌的表情變得越發奇怪:“但這個時候,白柳的記憶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或者也不能說是人,這個人隻有白柳一個人能看到,其他人都不能看到,像是一個伴生幽靈,或者是那種孤獨到心裏出問題的小孩會幻想出來的那種【隻有我能看到的朋友】。”
“這個幽靈沉默地陪伴他,每天和他同進同出,白柳怎麼趕也不走,每晚像條狗一樣蹲在白柳睡覺的椅子前麵守著他,偶爾會把頭靠在白柳身上抱著他一起睡。”
孔旭陽嗤笑一聲:“白柳的腦子出問題了是吧?正常,他這種經曆腦子不出問題都是怪事。”
“……我也不知道是白柳的腦子出問題,還是我的腦子出問題,吃太多記憶還是混淆了。”楊誌十指插入自己的頭發,扣緊,低著頭恍然地喃喃自語:
“白柳高中時期末尾突然出現的這個幽靈,一個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朋友……”
“——樣子長得和黑桃一模一樣。”
孔旭陽失聲反問:“……什麼?!”
另一頭。
白柳領著牧四誠,繞過堰塘,走過幹涸的石橋,一路循著電視畫麵裏的路徑到了一個遍地墳包的荒山野嶺。
墳包大大小小,有新有舊,清明剛過,不少墳包旁邊還有沒有燒完的紙錢,燃到一半的紅白蠟燭插在地裏,旁邊長相嶙峋古怪的枯樹上掛著幾串炸完的了鞭炮串子,往生錢在地上灑得到處都是。
近一點的墳包似乎是最近下葬的陰山村人,比較現代化地立了大理石的墓碑,上麵還用激光整齊地刻了墓誌銘和黑白遺照。
而遠一點的就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個光禿禿的墳包,運氣好點還能在旁邊找到一塊被風雨侵蝕得已經看不出字跡的簡陋墓碑——一塊被刻過字的木板。
牧四誠舉著開著夜視模式的相機,在熒綠的屏幕裏小心地拍著這些墳墓的墓碑。
黑漆漆的深山老林裏,綠色的光影下,墓碑的照片上一個個頭發花白,笑容整齊的老人就好像在死死盯著這兩個要來拋墳的不速之客,臉上原本入土為安的和藹笑意都在一點點地變得怨毒嫉恨。
牧四誠雙手合十作祈禱狀,小聲說了句:“冒犯冒犯,情非得已,莫要怪罪。”
“牧四誠,你過來拍一下這邊。”白柳在遠處招手。
牧四誠小心地跨過墳包,舉著攝像頭往白柳指的地方一照,他就瞇了一下眼睛:“這什麼東西?”
地麵上朝著這些墳包正朝向擺著三個白瓷酒杯,裏麵落了一點沾灰的白酒,旁邊放了三盤顏色質地不一的生肉,一遝金燦燦的紙錢,最前麵還點著四柱香,兩柄蠟燭,一件小錢衣,正在幽幽燃燒。
“這是【借陰財】的裝置,有人先我一步來亂葬崗,大部分陰山村人真實下葬的這個地方布置好了這一切施了法,把陰氣和陰財借走了,現在這個地方已經不能再借一次陰財了,我完不成任務了。”白柳抬頭看向牧四誠。
牧四誠咬牙切齒的:“媽的,孔旭陽這個婊子又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