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你們兩個。”方點一邊忍不住笑, 一邊捧著臉奚落在他麵前蹲成一排的陸驛站和白柳,“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非得打一架, 啊?”
“兩個大老爺們了,一個扛著掃把, 一個甩著拖把在全校師生麵前打來打去, 不覺得丟臉嗎?還以為自己是幼兒園大班學生呢?”
低著頭的白柳和陸驛站都是齊齊一頓。
在遊戲副本裏,npc看待玩家的行為的時候會佩戴一種特殊的濾鏡, 玩家所做的所有行為在npc眼裏都會有合理的畫麵解釋。
比如一個玩家突然殺死另一個玩家, 可能在npc眼裏就是普通的打鬧, 而如果一個玩家被殺死,那他在副本裏獲得的身份就會順利被移除,維持遊戲的正常, 也讓裏麵的npc也可以正常運轉下去。
現在被清出副本的劉佳儀,唐二打,柏嘉木柏溢這些學生在副本npc眼裏應該就是臨時轉學了。
這些規則所有進入遊戲的玩家都是知道的, 但是……
白柳低頭掃了一眼自己手上握住的鞭子,又掃了一下耳朵發紅的陸驛站藏到身後的重劍, 眼神微妙地頓了一下。
一想到他自己的鞭子被係統在npc的眼裏合理化為拖把, 陸驛站的重劍被合理化為掃把,那他之前拿著鞭子衝上看臺那一幕在所有學生npc眼裏豈不就是甩著拖把上去和陸驛站對戰。
而陸驛站從身後抽出了掃把在臺上和他激情對線了起來, 一邊對線還一邊說一些很中二的臺詞……
這也太恥了。
陸驛站從容地鬆開了重劍,白柳冷靜地收起了骨鞭,兩個人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望向方點。
右半張臉全是血的陸驛站爽朗大笑地把住了白柳的肩膀:“哈哈,沒什麼大事, 就是白柳和我玩遊戲輸了之後置氣而已。”
領口皮膚傷痕累累,襯衣正在往下滲血白柳一臉平靜地點頭:“正常的朋友對線, 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不用擔心。”
在旁邊蹲著的牧四誠在心裏麵怒吼吐槽:看看你們他媽的這幅樣子,誰會相信啊!
朋友之間的正常對線會差點砍掉我這個無關人士的脖子嗎!
“你們和好了就好。”方點點點頭,拍手起身,她笑了一下,“我去給你們拿買迴來的東西,除了飲料我還買了兩根冰棍。”
居然真的有人會信!!!
牧四誠在內心崩潰地咆哮!!
這肯定是因為有npc的濾鏡在起作用對吧!
方點一轉頭,蹲在地上的陸驛站目光瞬間一淩厲,他抬手就把自己剛剛放下的重劍平直豎起,側身掃出左腿腿就要把隻有三點生命值的白柳給掃倒,同時手臂上抬,將重劍抵住了白柳的喉嚨,要一劍割下他的頭顱。
白柳單手握住骨鞭,用骨鞭抵住重劍的劍刃向下滑動,同時膝蓋曲直抵住陸驛站踢過來的左腳,他手腕翻轉,骨刺外展,一看就是要借力打力,將骨鞭順著重劍下滑刺入陸驛站的脖頸大血管裏。
兩個人的動作和反應都極快,就像是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般,幾乎都是在方點起身轉頭的一瞬間悄無聲息地出手了,重劍和骨鞭頃刻碰撞出了巨大的火花。
方點走向她剛剛甩掉的塑料袋,然後轉頭:“有點化了,你們還吃嗎?”
白柳和陸驛站瞬間收武器,兩個人都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勾肩搭背。友善地望著方點。
陸驛站還衝著方點露齒笑了一下,使勁地拍了拍白柳的肩膀:“吃,當然吃,你買的我怎麼都會吃下去的!”
牧四誠在旁邊幾乎看傻了,他微微張大了口,看著明麵上和平友愛,但暗地裏已經交鋒了好幾次,要至對方於死地的白柳和陸驛站。
……這他媽就是頂級戰術師的虛偽和演技嗎?
“我隻買了兩根冰棍,但是雙人裝的,正好我們四個人分。”方點掏出一根遞給陸驛站,“既然你和白柳現在和好了,不介意你和白柳分這根吧?”
“你們這麼久的朋友了,不要因為一次遊戲的輸贏而生氣啦。”方點望著陸驛站的眼睛,眼睛彎了彎,很淺地笑了一下,“白柳是你看著長大的,你又大他一些,算他哥哥。”
“偶爾為了讓他開心開心,讓他贏一次也沒什麼吧?”
陸驛站怔楞了一下,他緩慢地將視線轉移到方點遞給他的冰棍上。
這是一根紙包裝,很廉價的五毛錢冰棍,因為正在融化而往下滴著水,裏麵裹著的是兩根黏在一起的冰棒,吃進嘴裏是很廉價的糖水味道。
這味道陸驛站很熟悉,白柳也很熟悉,是陪伴了他們整個高中時期的味道。
——小賣部最便宜冰棍的味道。
方點將這根冰棍遞到了蹲在地上的陸驛站的麵前,她眼瞳裏倒映著神色怔然的陸驛站,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也不用那麼害怕輸給白柳。”
“隻是朋友之間的一場遊戲而已,你輸給他,你也什麼都輸不走的。”
“哪次白柳真的贏了你的東西了?”
陸驛站頓了一下,他接過方點手中的冰棍,撕開外麵的紙包裝,看到了兩根黏在一起正在往下滴水融化的,淺白色冰棒。
這冰棒中線是冰凍在一起的,輕輕一折就能掰開,但掰開之前又聯係得很緊密,長相大小又一模一樣,很像兩兄弟,所以也有人說叫這種冰棒叫做“兄弟冰棍”。
陸驛站“嚓”一聲掰開,他將另一根遞給了白柳,白柳頓了一下,也接過了。
兩個人穿著校服傷痕累累,渾身是血,衣衫淩亂地蹲在混亂一片的操場旁,一個左手拿著冰棍,一個右手拿著冰棍,有一下沒一下地咬斷。
沒有人說話,都在沉默地咬著冰棍。
初夏的風很輕地從他們額前吹過,吹起他們沾血和灰塵的額發,陸驛站被吹得瞇了瞇眼睛,他嘴唇被糖水冰棍凍得有些麻木,眼神有些恍惚地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那麼多世界裏,隻有在這裏,雖然和旁邊這個他要去監管殺死的邪神朝夕相對,每天為這個性格孤僻又古怪的小崽子操碎了心,但依舊那麼輕鬆,那麼愜意,周圍隻有他普通的女友方點,普通的好朋友白柳,他過著一成不變的普通生活,然後普通又幸福地死去。
就好像一切重擔,那些讓他碎屍萬段過的遊戲都不曾存在一樣。
陸驛站也試圖想過為什麼這明明是最後一條世界線,他卻過得那麼解脫,但直到剛剛,他才明白。
——因為白柳真的把這一切當做和他的一場普通遊戲。
博弈,對戰,一環一環,白柳早就已經接受他的布局,接受這一切是他這個心懷鬼胎的朋友和他的一場遊戲。
白柳輸了,不會多說一句,白柳贏了,也不會真的怎麼樣他。
是他卑劣,先一步懷疑,利用了白柳對遊戲規則的尊重,和對他的信任罷了。
陸驛站閉了閉眼。
方點舉著一根冰棍坐在了他們之間,她咬著冰棍,一手把著陸驛站,一手把著白柳,嘴裏含糊不清地問:“我剛剛給旁邊那個叫牧四誠的同學分了一根,你們蹲在這裏聊什麼?”
“聊遊戲。”白柳咬著木棒,他側過頭,定定地望了望著把住他肩膀的方點,突然提起一個話題,“聊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什麼百分百贏遊戲的方式?”
“哪有這種方式。”方點揮揮手,不假思索地反駁。
“但是你每次都贏。”白柳平靜地指出,“我和陸驛站從來沒有贏過你。”
方點迴答得很直白:“因為我出千啊。”
“和你們玩遊戲都是我布場,我在裏麵埋了很多隻有我才知道的點,相當於我是拿著通關秘籍在玩,你們怎麼玩過我啊?”
白柳和陸驛站都是一頓。
“你居然會出千?!”陸驛站震驚地望向方點,“隻是和我們玩一些小遊戲,你至於出千嗎?!”
“看吧。”方點攤手,“我就是利用你們這種心理,順理成章地出千,所以你們從來沒有贏過我啊。”
白柳都停頓住了。
他想了很多次方點一直贏他的原因,但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正如方點所說,他真的沒想到方點是一個會出千的人。
“出千是最容易贏遊戲的方式啊,製定遊戲規則總比在遊戲規則裏尋求解答途徑好贏遊戲。”方點托著臉,她咬一口冰棒嚼碎,懶散地晃著冰棍說道,“但你們都很聰明,我能贏你們還有很重要的一環。”
“你們覺得這個世界上玩遊戲當中最厲害的出千方式是什麼?”方點話題一轉
白柳直接問:“是什麼?”
方點轉動眼珠,她笑眼彎彎地望著白柳:“是你找一個根本舍不得讓你輸的人玩遊戲,然後利用他們對你的信任,順理成章地踩中他們對你的感情上的弱點,贏下遊戲。”
“這也是為什麼我總是可以贏你們的原因,在你們信任我的基礎上,出千贏你們實在是太簡單了。”
白柳一靜,陸驛站一言不發地低著頭。
“但是呢。”方點轉過頭,她抱著膝蓋望著蔚藍的天空,眼睛裏有一種輕快的情緒,“在我看來,朋友之間的遊戲,輸贏不損關係。”
“至多彼此交付生死而已。”
“哦對了。”方點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恍然大悟地抬起頭,“差點忘了,我過來還要幫校長帶個信。”
她表情頓時凝重下來:“你們因為涉嫌當眾打架鬥毆,被罰關禁閉和掃廁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