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 預備女巫揀選倉庫。
白柳他們隱藏在人群中,牧四誠警覺地左右觀望,然後小聲地貼在白柳耳邊說:“但我還是不知道佳儀那三條消息說的啥意思, 你給我解釋一下唄。”
“不用解釋。”白柳目光沉靜地看著人群中緩慢地將手探入裙子邊緣,明顯是在拿武器的十幾個女性, 微微挑了一下眉, 微笑道,“你馬上就明白什麼意思了。”
他們所在的集裝箱裏果然有女巫混進來了, 難怪有那個支線任務。
木柯瞬間警惕了起來, 他環視周圍一圈, 很輕聲地說:“是有女巫,對嗎?”
“對。”白柳語氣平和,臉上卻隱隱帶著笑意, “看來這個預備女巫分揀儀式,不會如教廷那些人的預想順利進行下去了。”
幾乎是在白柳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前麵大概三米處的一個女生抬手就從自己的右腿的腿環撫過, 哪裏似乎藏著一柄手槍,她右耳上戴了一個非常小的紅色耳釘, 她死死地盯著大屏幕上全寶拉的錄像, 唿吸急促,胸膛不停地起伏著。
她正在屏息等待著, 盡管她已經無比地憤怒,但她依舊在屏息等待著——等待著一個進攻的命令。
她右耳上的紅色耳釘閃爍了一下——這似乎是某種進攻的信號,她毫不猶豫地抬起手臂,從自己長裙的腿環內側抽出了手槍, 然後抬頭對準了看臺上。
這個女生的目光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恨意和果決,她抬手對準那個正在播放著全寶拉教學視頻的投影儀就是一槍, 幾乎是在嘶啞地怒吼:“你們怎麼敢還播放寶拉的審判案錄像!”
“你們根本不配多看她一眼!”
扳機扣下,子彈射出,投影儀瞬間爆出火花,全寶拉的在大屏幕上的投影一瞬間消失,整個倉庫短暫地寂靜了一瞬,然後所有人都開始抱頭蹲下,驚叫起來。
白柳迅速地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牧四誠蹲下了,他非常敬職敬責地抱起了頭,假裝一個普通的平民。
唐二打和木柯也迅速跟著蹲下了。
人群中的那十幾個女巫迅速地行動起來,她們拔出了槍,開始對準兩邊的教廷保安掃射。
權振東在看臺上驚慌失措地躲在教廷護衛者後麵,大喊:“快換對女巫特製的七星鰻骨彈!”
“抓住這些邪惡的女巫!”
教廷護衛者瞬間換了武器,他們目光兇狠地斜跨上了一根條帶,換上了一柄快速射的槍,將裝滿子彈的條帶上膛,對準了這些女巫。
子彈瞬間噴發而出,這些教廷的護衛者開槍根本不對準女巫,而是直接上膛,全場無差別掃射——這代表他們也會擊中那些無辜的預備女巫。
不過他們也不在乎,隻要能殺死女巫,死幾個預備女巫算什麼。
但進攻的女巫們在乎。
為首的,開第一槍打中投影儀的那個女巫臉色瞬間一沉,她抬手,做了一個抓握的手勢,沉聲道:“巫術——魚鱗尾。”
她的雙腿瞬間伸長,變成了一條長長的,巨大無比的蛇尾將整個場內的所有預備女巫都圍了起來,射擊過來的骨彈全部穿進了她的蛇尾裏,鑲嵌了進去,血液從蛇尾裏噴湧而出,她伏趴在蛇尾上的上半身一顫,痛得悶哼了一聲。
“利亞!”
旁邊有個女巫不可思議地看著利亞受傷的蛇尾:“為什麼這子彈能打穿你的蛇尾!”
“這不重要了。”利亞臉色蒼白地抬頭,她目光依舊冷靜又淩冽,“讓預備女巫們先走,我們斷後!”
被蛇尾圈起來的唐二打看著這情況,手裏的槍已經出來了,他忍不住一直往迴望,牧四誠的猴爪子也一直蠢蠢欲動地在抓撓地麵,眼神時不時嫖白柳一眼————看得出來很想出手幫人。
白柳堪稱冷酷地阻止了他:“不行,沒有戰術師的命令,我們不能輕易行動。”
唐二打咬牙忍住了,牧四誠草了一聲,但還是老實了。
——白柳說的沒錯,在聯賽場裏,沒有劉佳儀的命令,他們絕對不能輕易行動,打斷戰術師的布局。
預備女巫們在驚慌之下,在利亞蛇尾的保護下被迅速地疏散了,整個過程不到三十秒,一看所有人都是熟門熟路了。
利亞的蛇尾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她終於撐不住形態,變迴了人形,翻轉著打了一個滾,藏到了旁邊的一個角落裏,她後背緊靠著牆壁,從自己後腰抽出來一瓶酒精消毒液咬開,對準自己變迴正常雙腿的上密密麻麻的傷口一倒。
她痛得一個激靈,但臉色慘白地咬牙忍住了疼痛的叫聲,胸膛劇烈起伏著,然後一抬頭——
——和特意藏在這個地方還沒移動的白柳四人大眼對了小眼。
利亞:“……”
白柳:“……”
子彈從利亞臉龐邊的牆壁擦過,她猛地迴過神來,側身一個迴轉,剛剛才消過毒的,傷痕累累的雙腿又變迴了蛇尾,盤曲堆疊地擋在白柳他們的麵前,她幾乎是用一種兇狠的語氣在威脅被她保護在身後的四個人:“快走!”
“走什麼?”權振東得意洋洋地走下來,他看著利亞的遍體鱗傷的蛇尾,不由得狀似遺憾地嘖嘖了兩聲,“看著傷勢,利亞,你還能走嗎?或者說爬?”
“你原本可是個聖女巡邏隊裏的成員,擁有神賜予的名字,但你看看現在的你?”
“多麼狼狽,多麼骯髒,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要和寶拉一起叛逃呢?你那個的時候分明還不是個女巫。”
“不是嗎?”利亞的眼睛因為情緒的起伏,變成了豎瞳,她聲音嘶啞,就像是蛇在遊動:“我覺得我一直是。”
權振東的語氣冷了下去:“把她抓起來,送上審判庭。”
左右兩邊的護衛隊成員把槍上膛,抵在了利亞的脖頸上,還嬉皮笑臉吹了聲口哨:“蛇女,跟我們走吧。”
利亞下頜被槍挑得微微上抬,她喘息了兩聲,然後冷靜地說:“我可以跟你們走。”
“但你放了我身後的四個預備女巫。”
權振東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他哈哈大笑起來:“你居然還以為,你有和拿到七星鰻骨彈的我們談條件的資格?”
“我們不現在就活刮了你的蛇皮,已經是對你的仁慈了。”
唐二打深藍色的眼睛一沉,他右手緩慢地握上了槍,牧四誠的猴爪也開始轉動骨節活動,獠牙都齜出來了,木柯則是抿唇看向了白柳,神色緊繃——
——而白柳不為所動,他依舊是平靜地等在哪裏。
在護衛隊的手即將觸碰到利亞的那一刻,白柳腰部的接收器震了一下,四個人同時低頭,看到了來自於劉佳儀的消息——
——【救援已到】。
一輛轟鳴聲巨大的摩托車直接撞開了倉庫的卷簾門,開車的人斜踩著地上,將整輛車轉動著飛旋著開了進來,直接撞飛了利亞前麵的護衛隊成員,然後伸出鞋跟在地上剎車。
在鞋跟擦出了巨大的火花後,這輛車在利亞的蛇尾前麵纖毫不差地停住了。
牧四誠看得驚呆了,他小聲地靠了一聲:“玩車高手啊!”
車上的女人走了下來,她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色皮革質衣服,上身是短外套,隨意地取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裏麵熱意潮濕的黑色半長短發,她隨意甩了甩頭發,轉頭將頭盔丟到一旁,然後一個轉身,就居高臨下,眼神厭惡地將擦得滾燙的鞋跟踩在了被摩托車撞飛在地上,正在捂著骨折的腿慘叫的權振東脖子上。
權振東又是被燙得一叫,這女人卻極其輕蔑地踩在他的脖子上碾了兩下:“你剛剛說要活剝了誰的蛇皮?”
“不如我先活刮了你這個色批。”
“幼真!”利亞長出一口氣,她虛脫地變迴了原來的樣子,語氣欣喜,“你們怎麼來了?”
整個場子迅速就被幼真帶來的女巫控住了,所有的教廷護衛隊的人都被擊斃,隻剩下幼真腳下的權振東。
“區裏來了厲害的角色,就騰出手來支援你們了。”幼真擦一下自己頭上的汗,望著利亞腿上的傷皺眉,“怎麼迴事?你也受傷了,今天怎麼這麼多女巫受傷?”
“教廷好像研製出了針對我們的武器。”利亞冷漠地揚了揚下巴,“我們的權神父應該知道一些內幕。”
幼真比了一個ok的手勢,她笑得有些邪氣地點了下頭:“懂了,我把他帶迴去,和他好好聊聊。”
“那這四個女人是怎麼迴事?”幼真有些好奇地望著利亞背後的四個“女人”,隨即眼前一亮,她啊哈地拍了一下手掌,略微興奮地搓了搓手,意味深長地說,“她們是這批被我們救下來的預備女巫裏想要加入女巫區的人,是嗎?!”
利亞看著幼真無比閃亮的期待眼神,一時之間,張了張口,居然說不出來話。
她們的確救下來了很多批預備女巫,但每批被她們救下來的預備女巫裏願意加入她們的寥寥無幾,每批能有一個就不錯了——主要是那種混亂的情況下,教廷會為了殺她們無差別攻擊,她們為了保護大部分的預備女巫,會讓她們直接逃跑,的確也沒有太多詢問對方是否願意加入的機會。
因為她們也畢竟差點連累她們被殺,再追上去問對方,好像也有點不太合適。
但這次居然有四個留下來的……
利亞完全可以理解幼真的期待,因為就連她也不由自主地期待起來。
她佯裝鎮定地轉身,竭力拿出自己最溫和友善的一麵,並且不由得開始懊悔在這裏的人為什麼是她不是寶拉——如果是寶拉,一定可以說服這些人加入女巫區。
“你們……”利亞的話剛矜持地說到一半,幼真就迫不及待地衝到了她的前麵,眼睛裏全是燦爛的,高興的光:“你們是不是因為喜歡女巫,向往女巫才留下來的呀!”
“我們歡迎你們的加入啊!”
幼真開心到不行地說,她甚至想去握唐二打手,但卻害怕對方對討厭女巫,而停在了半空,隻是用那樣亮晶晶的眼神望著他們:“是嗎?”
——她眼中的光是那麼燦烈,就好像他們一點頭,就可以變成一顆火星點燃她眼裏的光,變成煙火爆發,讓她原地歡唿雀躍起來。
唐二打麵對那樣的眼神,他張了張口,幾乎有些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是個男人。
牧四誠也沉默了。
“有人告訴我,要對你們誠實,不能對你們撒謊。”白柳平靜地取下了自己的假發,“雖然我很想直接說我想加入你們,但在這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們——”
“——我們是男人。”
牧四誠也慢慢地取下了假發,接著是唐二打,然後是木柯,他們就像是在默哀一般,沉默地,一言不發地取下了自己身上不合適的女性裝束——就好像他們此刻不希望取下一樣。
幼真眼中的光就那麼慢慢地熄滅了,然後又變了出來——從燦爛的光變成淚光。
她不可思議地搖頭後退,似乎是有些無法接受現實般地,恍惚地笑了一下,指著他們所有人:“你們,全都是男人?”
“怎麼可能?”
“一個……”幼真倔強地用手指比出了個一,她眼中含淚質問他們,“一個女孩子都沒有嗎?”
“你們當中一個因為向往女巫,而留下來的女孩子都沒有嗎?”
利亞無聲地拍了拍幼真的肩膀,以示安慰。
幼真仰頭忍住自己的眼淚,她深吸一口氣,又將頭低了迴來,又變成了那副極有攻擊力的樣子,她突然抽出槍,用槍指著白柳的頭,冰冷地質問他:“ok,你是男人,那我們進入女巫對男人的例行審問環節,一個友善的建議,不要對女巫撒謊,除非你有兩條命——”
“——第一個問題,你有做過任何傷害女巫的事情嗎?”
白柳平靜地舉起雙手:“沒有。”
幼真繼續冷冷地質問:“你有觀看過任何一場審判女巫的過程,而沒有發出聲音嗎?”
白柳說:“沒有。”
幼真問:“你覺得女巫的存在是罪惡,是錯誤,鰻魚之所以隻有女巫能消化,是因為我們生而有罪,神在懲治我們,而我們必須贖罪嗎?”
“從不。”白柳語氣平緩,“第一個為我哭泣,給我治療的孩子,就是女巫。”
“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寶貴的朋友之一,她是我願意將自己的生命,勝利和信任交付的人。”
“如果她是在神的設定裏是罪惡,是錯誤,是要為自己出生一直贖罪的那個人——”
白柳直視著幼真:“那麼我會為了她,殺死神。”
幼真定定地看著白柳半晌,她放下了槍,然後轉身,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後哽咽地辱罵:“滾吧,臭男人們,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白柳望著幼真離開的背影,放下了自己一直舉起來的雙手,他遠遠地看著幼真走到一半氣到連踢了幾下倉庫門,一邊哭一邊崩潰地罵:
“氣死我了!救下來的居然全是狗男人!”
“一個,一個女孩子都不留給我!”
“嗚嗚嗚!你教廷的!為什麼!”
利亞拍著幼真的肩膀,無聲地寬慰,幼真將頭埋進利亞的肩膀,隱忍地哭泣著,然後相協著走遠了。
“……誒,感覺我是個男的,好像是件錯事。”牧四誠發自內心地感歎了一句,他心裏有些難受。
唐二打表情凝重地坐在一邊,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
“下一步佳儀讓我們做什麼?”牧四誠坐在了倉庫地上,他他有些愁苦地抬起頭看向白柳,“快點讓我做點啥吧!不然感覺好對不起她們!”
唐二打再次嚴肅地點了點頭。
“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們出手啊?”牧四誠想了想,他問白柳,“那個叫利亞的女巫傷得好厲害!”
白柳斜眼掃了牧四誠一眼:“因為對方不需要。”
“在權振東要碰到利亞的時候,利亞背後的手做了手勢,她應該還有巫術能用。”
白柳收迴視線,語氣淡淡:“她們自己完全能夠處理的事情,你特意去幫,隻是添麻煩打斷她們的進攻節奏而已。”
牧四誠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這,這樣嗎?”
“那我們做其他事,是不是也會打亂她們做事的節奏啊?有我們能做的事情嗎?”
“當然有。”白柳望著幼真離去的背影,“佳儀給了命令,讓我們輔助她們劫庭。”
“劫庭?”牧四誠一愣,“什麼劫庭?”
木柯解釋:“這裏的審判庭每天都要審判很多女巫案件,她們應該就是要去劫這些審判案。”
“但是這些審判案應該很多吧?”唐二打略微疑惑地詢問,“我們怎麼確定劫庭時間和地點?”
白柳的視線偏移,他看向被利亞拖走的權振東留在原地的神父衣服,眼睛瞇了一下,走了過去,將手伸進去尋覓了片刻,用兩指夾出了一柄紙函。
幾乎是同時,白柳腰上的接收器震動了一下:
【神父服,劫庭時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