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不動的空氣開始流動, 牧四誠看著地麵上憑空拔起的巨大風暴,將周圍一切的粉塵都吸了進去,咬牙想要闖一次試試, 被耳麥裏白柳堪稱冷酷的命令控住了:“跑,牧四誠, 你的生命值扛不起阿曼德的技能傷害。”
“你是我們這場的王牌, 用盡全力逃跑,活到最後我這個戰術師讓你死為止, 懂了嗎?”
“懂了!”牧四誠點頭, 他再看了一眼颶風, 牙關緊咬地比了個中指,轉身飛快地逃跑了。
“把他吊走,讓我們進礦洞, 不要讓他和喬治亞在一個地圖裏進行技能重置,控住阿曼德,就是你這場的主要目標。”
牧四誠一個跳躍從高樓上跳下去, 險之又險地躲過從他腿邊擦過的颶風,他擦了一下嘴邊因為下落震出來的鮮血, 笑得有些邪氣:“小菜一碟。”
颶風鋪天蓋地, 藏在裏麵的金屬鎖鏈層層疊疊緊裹,對著一路狂奔的牧四誠緊追不舍。
正在全速趕路的劉佳儀突然轉頭看向某個方向, 嘴唇緊抿:“那個方向有響聲,是……”
“是牧四誠。”白柳冷靜地接話,“他引走了對方的主攻阿曼德,我們和黃金黎明的第一場正麵對決已經展開, 接下來就是消耗戰,我們要抓緊時間了。”
“前麵就應該是13號礦區了。”木柯看了一眼圖片, 抬起頭看向白柳,“礦洞下麵就是喬治亞的大部隊,我們還是保持之前的戰術嗎?”
“嗯。”白柳抬眸掃視所有人一圈,“喬治亞是個強力輔助,並且這是個團體合作很緊密的隊伍,所以我們的基本戰術是分邊作戰,也就是一拖一,每個人都盡量拖住一個隊員,拉開他們和喬治亞的距離,讓喬治亞無法輔助他們,降低對方的優勢。”
“不過這個戰術的問題在於。”唐二打皺眉,“如果隻是一拖一,就會全麵陷入僵局,那麼雙方都希望能有個打破僵局的王牌選手在。”
“相信這點喬治亞隊長想得和我一樣。”白柳微笑起來,“隻不過他將王牌壓在了阿曼德身上,而我壓在了牧四誠身上。”
“接下來,就看他們表現如何吧。”
“現在。”白柳轉過頭,看向礦洞入口的那群舉著橫幅的黃金人形雕塑,語氣平靜,“先讓我們進入這個黃金之國最有價值的核心地帶吧。”
“上礦車。”
礦車看起來不大,但擠擠還是基本可以坐下白柳全隊,唐二打坐在最前麵,扳下橫杠,礦車一路向前猛衝。
劉佳儀打量了一下這完好發動的礦車,不由得嘖嘖兩聲:“真是正人君子,這位喬治亞隊長,都沒有破壞這輛礦車。”
“要是白柳先到,他自己開走一輛礦車,另一輛礦車他肯定在下麵放了一堆炸藥,一扳就炸,送人家全隊升天。”
“喬治亞是王子,在比賽的時候有點貴族風度很正常。”白柳無辜地攤手,“我這種追求性價比的普通平民,當然隻能在能贏的所有地方下套了啊,出身所致,沒有辦法。”
劉佳儀:“……= =。”
這人為什麼總能把下三濫的手段說得那麼尋常。
“不過喬治亞不在礦車上動手腳,可能一方麵是出於正人君子的思維慣性,另一方麵是不想破壞這個地方吧。”白柳摸摸下巴,“這裏畢竟是他的故國,一草一木一礦車對他而言,應該都很珍貴。”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
白柳微笑著說:“他覺得放我們進入礦洞這個他更為熟悉的地圖,他才更有可能贏我們。”
礦車嘎吱咯吱地行駛著,宛如過山車一般繞了幾個彎之後,終於進入了最核心的大礦洞。
當進入這個大礦洞的一瞬間,就連木柯這種見過不少大世麵的人都怔住了,唐二打和劉佳儀直接就看愣了,白柳是罕見能維持鎮定,但也不由得讚歎了一句:“真是難以想象的礦洞規模。”
一個接近三四個大體育場大小的礦洞橫跨了整個山體,而山體從最上方被鑿開,一個火山爆發般的大開口從頂部一直貫通到底部,光線成束地從頂部射入礦洞內,而礦洞內交叉著幾十條軌道,這些軌道根本不是修建在山體或者某種監視的地基上的,而是從山體上方懸吊下的鋼索,硬生生地懸吊起來,所以這些軌道都是懸空的。
而在礦洞的四壁上,有很多懸吊在半空中,穿著防護套裝,手裏拿著開鑿器具,正在作業的礦工。
或者更為確切的說法,是礦工樣式的黃金雕塑。
這些礦工似乎不知道一場即將將所有人變成黃金的災厄快要降臨了,他們還在無知無覺地作業著,有些礦工嬉笑地和旁邊和他懸吊到一個位置的礦工交談,有些礦工手裏還拿著食物要吃,這應該是他的午飯,但早就腐敗了。
各式各樣的礦工被懸吊在半空中,定格在他們生命當中的某一刻,以黃金的形式。
山洞四壁上,斑駁的黑色礦土下,到處都是隱約可見的黃金,甚至不是礦石,就直接是黃金,他們都可以想象十年前,這裏還是黃金之國的時候,這是怎麼樣一種繁忙由熱鬧的一種勞作景象——礦工從山頂懸吊下來,整日地開采和作業,礦車在懸空的軌道上反複來迴地奔跑,將礦工開采下的黃金一趟一趟地運往黃金發行署,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輕快的笑意。
在從山頂落下的天光渲染下,這些黃金礦工雕塑和洞璧上的黃金折射出炫目的光暈交錯,壯美無比。
“那應該是一場非常突然的變故。”木柯很快迴過神,“這些礦工還沒有從作業的情況中下來,就那樣掛在上麵被變成了黃金。”
“門口的那些雕塑也是。”劉佳儀蹙眉迴想,“他們看起來隻是來抗議喬治亞將礦區移交給異端處理局的決策地,就在礦區門口,被變成了黃金。”
“但如果說是一瞬間將人變成黃金的某種變故……”白柳若有所思,“黃金發行署那裏動物的情況就說不通了,這些動物是在黃金發行署關閉很長時間之後,住了進去,緩慢地變成黃金的。”
“如果將生物變成黃金的是某種異端,這種異端對生物的影響應該還有個變量我們不清楚。”
“我個人傾向於是濃度。”白柳攤手,“我一開始推測的是金粉濃度,金粉濃度越高的地方,將生物變成雕塑越快,但進入礦區內部之後,這個推測其實不太能站住腳,因為這裏的金粉濃度其實沒有外麵高。”
“所以應該不是金粉。”木柯沉思,“有沒有可能是某種和金粉類似的其他石頭粉塵?”
“比如某種異端的粉塵?”
“有可能。”白柳順著礦車行駛的軌道往下看,“所以是在抗議的那天出了什麼事情,導致這個異端的粉塵擴散了,讓這個國家的人吸入之後,變成了黃金雕塑。”
“有點奇怪啊……”
白柳點開自己的係統麵板,垂眸:“還是之前那個問題,我們應該已經抵達了異端濃度最高的地方,我的肺部和身體是有明顯不適的,但奇怪的是,我的生命值和精神值都是正常的,並沒有出現任何下降的情況。”
“所以,這個異端是怎麼影響人,將這些人變成黃金雕塑的異端,或者說是怪物的呢?”
“要現在試著攻擊一下這些雕塑嗎?”木柯詢問,“可以解鎖怪物書,說不定上麵有解釋。”
“還是出去再攻擊吧。”坐在礦車最前方的唐二打目光沉沉看著前方,“這裏的黃金雕塑實在是太多了,如果引起連鎖反應,我們估計很難逃出去。”
“而且……”
唐二打頓了一下:“我經曆了很多遊戲,在現實當中也經常和異端打交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覺錯誤,我從這些黃金雕塑的身上,感受不到異端或者是怪物的氣息。”
“這些雕塑……沒什麼攻擊性。”
“是的。”白柳拖著下頜,思索,“我們之前在遊戲裏遇到的怪物都會主動進攻我們,同樣是雕塑,塞壬小鎮裏的人魚就會主動進攻孵化玩家,但這裏的雕塑,對玩家的態度的確太過安穩了些。”
唐二打低聲提醒:“但處理局裏也收容過一些進攻性不大的異端。”
白柳略微思索:“暫時線索不足,不好下結論,先往下走吧。”
礦車的車輪咕嚕咕嚕地滾動,起伏穿越險峻的礦洞,越往裏走,光線越暗,路越狹窄,懸吊在洞壁上的礦工數量越多,唐二打打開了從礦車裏找到的手電筒,敲了敲,打開了。
如果是外麵那個大礦洞是需要挖掘才能見到黃金,裏麵就是在金璧上鑿金塊下來了——四周的洞璧全是金燦燦的,礦土都看不到什麼,隻能看到巨大的金壁裏麵交錯著一些堅硬的巖石紋路,這些巖石支撐著整個礦洞。
“這也……”劉佳儀看得咋舌,“太誇張了吧?”
“這種程度的黃金礦產,還持續了一千年。”木柯感慨,“可以理解古羅倫國的人為什麼是那樣的心態了。”
“……難怪……”唐二打把聲音放得很低,“三局是喬治亞自己出錢建造的,為了擴建到海上,守護一個海下的巨型異端,當時花了不少錢,財政那邊不給報,說喬治亞過度建設了,喬治亞自己就付了。”
“說是給的黃金。”
“喬治亞給錢很爽快,當時蘇恙還心疼了好一陣,和我抱怨說異端處理局的財政卡得太嚴了,明明是可以報的。”唐二打語帶歎息,“三局是出了名的闊綽,基本走不了財政的,喬治亞都會自己掏錢,有時候幾個億的賬本他都給報,之前陽光城的事情財政那邊沒有完全出,喬治亞知道了,也出錢幫忙墊付了一部分,蘇恙很感激他。”
“從他給錢的態度可以看得出,他是真的不覺得這些錢有什麼。”唐二打仰望著這個礦洞裏黃金,唏噓,“我之前猜測過什麼樣的出生會養出喬治亞這樣對金錢毫不留戀,又有很多金錢儲備的人,原來是這樣的出身。”
“喬治亞這種字麵意義上的揮金如土的人。”
唐二打難得調侃了白柳一句:“和你正好反著來啊,白戰術師。”
白柳不以為意地笑笑,他攤手:“我可是個下崗職工,一分一厘都是我拿命換來的,要求我揮金如土,有點困難了,唐隊長。”
“不過你們異端處理局的財政還挺有意思的,感覺什麼都卡得很嚴。”
說到這裏,唐二打就頭疼地扶額,低聲道:“別說了,那是個惡魔部門。”
“不是說他們人壞啊,其實他們人不壞,就是非常膽小,像一群倉鼠,很恐懼寒冬,想要多屯點糧。”唐二打歎氣,“異端處理局的財政運行方式是外勤部收繳異端,然後後勤部收容異端,將異端分門別類,統計為檔案,歸納出一部分的安全可租借異端,然後財政部下批文,向世界各國租借異端,借此盈利,賺來的錢維持異端處理局的運行。”
“但很多高危異端是不能租借的,不僅不能租借,還需要一些特定的環境來收容,就比如血靈芝,就要放在無土無血幹燥的環境裏,不然就會結出孢子,這些環境的長期維持也是需要錢的。”
“不僅如此,出外勤的時候,遇到異端的不同,需要花費的費用也是不同的。”
“一些異端收容花費的費用比較少。”唐二打無奈地歎息,“但有些異端收容的開銷是極其巨大的,比如上次的陽光城,喬治亞收容的最大海下異端,這些異端的收容費用會高達幾十甚至上百個億,但又不得不處理。”
“有些地方的官方很好說話,會給我們報銷很多收容費用,就比如陽光城幾十個億最終還是吃下來了,就因為官方報了大頭,但有些地方的官方是不管異端的,隻能異端處理局自己處理,比如喬治亞的海下異端。”
“最近出現的好幾個異端都是開銷很大的異端,所以財政局那群人會特別緊繃,生怕下個異端出來的時候錢就不夠用了。”
“我可以理解蘇恙不喜歡財政部,因為那的確是個不好說話的部門,但我也可以理解財政部,因為異端的不確定性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你真的能終結這個到處都是異端的時代。”
唐二打無可奈何地對白柳笑了笑:“財政局那群倉鼠說不定會抱著你的褲腿嚎啕大哭喊爸爸的。”
“我盡力而為。”白柳微笑。
現實,古羅海上,異端處理局三局分部。
島嶼支部內,水下無人潛艇偵察部處理中心,一群人嚴陣以待地坐在操縱臺前,戴著罩著他半個頭的信號接收儀器頭盔,看著顯示屏前傳來的水下探測雷達信號,嚴肅匯報:
“報告長官,暫時沒有發現什麼人靠近異端0073,報告結束!”
耳麥中傳來聲音:“繼續探測!喬治亞隊長下了命令,在他迴來之前,保證沒有任何人能接近異端0073一千米內!”
隊員挺直腰板:“收到!”
在耳麥中的聲音結束之後,這個隊員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他抓起放在操縱臺旁邊的咖啡杯想要一飲而盡,結果舉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咖啡已經喝空了。
“好累啊。”旁邊那個隊員拉長身體,伸了個懶腰,拖著下頜望著顯示屏,“還要守到什麼時候去了,這都一天一夜了。”
“一張預告函而已,值得整個三局興師動眾嗎?”
雖然對自己的工作盡心盡力,匯報完那個隊員聽到這話還有些疲憊地應和道:“……雖然喬治亞隊長做事都有他的道理,但我坐在這裏的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探測什麼。“
“我不知道那麼大一個海底的異端,到底要用怎麼樣的方式才能偷走。”
“對啊。”那個隊員攤手,罩在頭盔裏的聲音笑嘻嘻的,麵罩下的唇角露出兩顆尖利的虎牙,“在這裏守了一天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偷走。”
“……什麼…怎麼偷走?!”察覺到了這個隊員的不對勁之處,匯報完的隊員猛地從疲憊鬆懈的狀態裏清醒過來,他猛地意識到這個隊員有些不對勁——這個隊員的姿態過於懶散,和訓練有素的三局隊員明顯不同,三局板正嚴謹的製服穿在這個隊員的身上也有些不合身,袖口和領口被他解開挽起,變成了一個更好動作的裝束。
最重要的是,這人帶的耳麥旁邊有個小猴子的標誌——三局是不會有這麼卡通的標誌的!
“你是誰?!”這個隊員滿臉驚懼地要用無線電通報,剛拿起機器,對麵那個可疑的隊員抬手對準他的頸部打下去,語調懶洋洋的,“等了一天,終於學會看這機器怎麼顯示位置了。”
“多謝了,敬業的小哥。”
在昏迷倒地的前一秒,這名隊員驚懼地看到了外麵全都倒地的其他隊員。
這名隊員,或者是【牧四誠】隨手揭開自己頭上的麵罩放到一邊,將雙腳搭上操縱臺交疊,身子靠在椅子上後仰,隨意地拿過咖啡喝了一口,眼眸半闔地看著顯示屏:
“白六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居然讓我來其他時間線偷這麼大一個異端,現在可是我的公休時間。”
“唔,讓我來看看這異端的具體位置到底有多廣……”【牧四誠】前傾身體調動了幾下操縱臺上的按鈕,一整個掃描圖出現在顯示屏上,他輕挑了一下一邊的眉毛,“不愧是最大的異端。”
他勾起唇角,右手變成了猴爪刺穿白色製服手套:“看在偷的東西夠勁的份上,這次就少要一點加班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