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騏迎著新出的朝陽,邁著輕快的步履,逕奔鹹陽而行。
他已換下了那套令人發(fā)噱的衣飾,仍舊慎重的包好,束在腰間,一麵猜測著這其中的奧秘,一麵向前進發(fā)。
無論他如何思維、判斷,也是想不出原因何在,天魔教主奪命神卜翁旋坤,可以算得是一個翻手為雲(yún)覆手為雨的混世魔王,少林之役,已將九大門派四路群雄迫處於一殿之內(nèi),單以他的一名駕前常侍,就鎮(zhèn)住了在場群雄,幾乎迫訂城下之盟,但他為何要懼怕白氏老駝的主人?
他這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與天魔教主有什麼關(guān)係?
白氏老駝與他的主人是已經(jīng)死了,還是仍然活著?天魔教主曾說他們主仆已在昆侖山上為天雷殛斃,這消息是真是假?
他默默重複著與天魔教主相對的那幾句話:
<font face="仿宋_gb2312"> “大漠吹來一團風(fēng)
刮走江湖小郎中
借問風(fēng)波何處定
霧山雲(yún)宮白花紅”</font>
單從這幾這幾句話中,也無法看出是什麼緣故道理,最後一句的霧山雲(yún)宮,好像指的一個地方,但白花紅卻又不知說的什麼。
他越想越覺糊塗,越想越無法索解,最後索性把這惱人的問題拋開,且等見到天星老人之後再尋求解答。當(dāng)下專心趕路,曉行夜宿,一路西行。
由嵩山西去鹹陽,迢迢數(shù)千裏之遙,雖然武騏馬不停蹄,但也足足走了十日之久,方才到達古都鹹陽。
一路之上竟然出奇的平靜,沒有遇到一點意外的變故,也不曾再聽到一點天魔教的消息。
到達鹹陽時,已是燈火闌珊的黃昏之後。
武騏暗暗尋思,那天星老人雖不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但他與一虛禪師為友,自然是一位老一輩的奇人,自己風(fēng)塵仆仆,形狀狼狽,這樣去見他,未免有些不敬,最好等明天修飾一下,再去見他老人家。
同時,一路奔波,也使他實在勞乏了,正好休歇一晚,當(dāng)下找了一處客棧,匆匆飯罷,立刻倒頭而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陣異聲所驚醒。
他自經(jīng)恩師普元禪師授以大乘禪功之後,已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雖在熟睡之中,也仍然可以查知十丈方圓之內(nèi)的風(fēng)吹葉落之聲。
傾耳聽去,整個客棧之中俱已閽寂無聲,但卻分明有人到了他的窗外,估計時間,約當(dāng)二更之後。
武騏寂然不動。
暗暗蓄勢聚力,靜以待變。
不久。
隻聽窗外響起了一聲輕笑,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武少俠睡了麼?”
武騏默然不答,聽那聲音陌生得很,不知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何發(fā)覺了自己行蹤,而要深夜之間找來?
忖思之間,隻聽那人又是一聲輕笑,忽道:“老夫到訪,怎不燃燭迓客?”
隨即,隻見一點豆大的螢火忽然透窗而入,竟然冉冉的飛向燭蕊之上,蠟炬立燃,登時滿室通明。
武騏訝然一驚,周身寒毛森豎,心想,莫非自己迴到鬼了?
心中雖在忖思,手下卻不怠慢,拂指一點,一縷指風(fēng)過處,已將燃起的蠟燭震得燃而複熄。
同時,他悄無聲息的挺身而起,輕推後窗,有如幽靈鬼魅一般飄出屋外,疾如電掣翻向門前。
但當(dāng)他甫行越過房脊,卻聽又是一聲輕笑,一縷黑影鶻起,向客店外射去,兩個起落之間,已出去二十餘丈。
武騏沉聲喝道:“哪裏走!”
默運大乘禪功,展開雲(yún)絮身法,有如流星趕月一般追了上去。
兩條黑影一先一後,星風(fēng)電掣,眨眼間已離開鹹陽古城,馳出了二十餘裏,到了一片山嶺之中。
武騏心中暗暗吃驚,看來這人輕功並不較自己為弱,腦際間靈光一閃,不由收步停了下來。
原來他忽然想到,自己此來目的是要見天星老人,謀求破除天魔之策,挽救江湖大扨,何必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挑逗,而冒險窮追,倘若因而出了差錯,豈非太不劃算。
心動念轉(zhuǎn),即刻就欲轉(zhuǎn)迴客店,不再理會此人。
殊料就當(dāng)他返身欲行之際,卻聽一聲冷笑,那低沉陰鷙的聲音叫道:“武少俠,不追了麼?”
原來那人見武騏停步不追,竟又一返身折了迴來。
武騏冷哼一聲,道:“除非你先報出姓名,說出引誘在下來此的原因目的,否則,請恕在下沒有時間奉陪。”
旋身看時,那人已到了身後丈餘之外。
隻見那人一身紫衣,外罩大紅披風(fēng),這種衣服穿在一個年屆五旬左右之人的身上,已經(jīng)不大雅觀,加上他麵色青綠,眼泛藍光,看上去更是刺眼,在深夜荒郊之中,武騏反疑心自己是遇上了鬼怪。
隻聽那人嗬嗬一笑道:“老夫歐司冥,現(xiàn)為鬼宮之主,一來想請武少俠一遊敝宮,瞻仰一下武少俠的豐采,二來想引見一位朋友!”
武騏並未聽說過江湖之上還有一個鬼宮,更沒聽說過鬼宮之主算個什麼樣的人物,當(dāng)下冷冷一笑道:“貴友是誰,尊駕怎會知道在下姓武?”
鬼宮之主嗬嗬大笑道:“請恕老夫賣個關(guān)子,對敝友的名號暫時無法奉告,不過,老夫可以說的是對武少俠關(guān)係重大,倘若錯過這一機會,隻怕你會後悔無窮!”
武騏怔了一怔道:“在下不慣這種鬼鬼祟祟的玩意,再見了!”
旋身一轉(zhuǎn),就欲離去。
鬼宮之主歐司冥冷笑一聲,叫道:“慢走!”
武騏收步道:“尊駕還有什麼話說?”
鬼宮之主冷笑道:“既然武少俠不敢應(yīng)老夫之邀,老夫亦不便相強……”
武騏厲聲接道:“在下生平尚不知有個怕字,談得到什麼敢不敢?”
“那麼武少俠為何不敢應(yīng)老夫之邀去鬼宮一晤敝友?”
“尊駕既不肯說出貴友的大名,這些與尊駕又素昧平生,且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值不得為此浪費真時間!”
鬼宮之主嗬嗬大笑道:“可容老夫指出一個事實?”
武騏冷哼道:“請講!”
“武少俠既是值不得為此浪費時間,何以要與老夫追逐二十餘裏,及至聽得老夫報出鬼宮之主的名號後,又返身而去?”
“武某隻是要查出你因何躡蹤到旅店之中……”
“老夫已說過要為你引見一位朋友!”
“在下不感興趣!”
鬼宮之主大笑道:“好厲害的一張嘴,不敢就是不敢,何必諱言怕字?”
武騏麵色鐵青的道:“這樣看來,在下勢必要一訪尊駕的鬼宮了!”
鬼宮之主陰陰一笑,反手指道:“敝宮就在北部十四坡,翻過這道山嶺就是。”
話聲一落,縱身而馳。
武騏被激得怒氣勃發(fā),跟蹤而起,追了上去。
轉(zhuǎn)過一道山嶺,觸目所及,盡是累累荒塚,大大小小,布滿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之上,夜風(fēng)淒淒,新月如鉤,別有一種陰森況味。
鬼宮之主頭也不迴,逕向一片鬆柏森森的高坡之上射去。
武騏相繼而到,隻見鬼宮之主已在林邊收住腳步,側(cè)身一讓道:“武少俠請!”
武騏近前看時,隻見林中有一座巨墳般的石砌拱門,認真說來,那拱門卻有些像一具矗立的骷髏,兩盞綠燈高懸其上,正好是在兩眼的位置,洞開的大門,則正像一張巨口。
武騏雙眉深鎖,但卻毫不遲疑,舉步向那巨口般的門內(nèi)走去。
大門內(nèi)是一條傾斜而下的地道,顯然這鬼宮是在地層之下的一片建築。
武騏雖感驚異,但卻故示平淡,暗中蓄勢戒備,大踏步拾級而下。
地道中兩壁各有一列火把般的壁燈,綠焰閃爍,森冷逼人。
傾斜而下的石級約有五丈左右,已是地道盡頭,武騏忽覺冷風(fēng)撲麵,隻聽一串咯吱咯吱之聲傳處,四具死人骨架竟然一搖一擺走了過來。
武騏在玄天禪寺中也曾見過能動能叫的屍體,但此刻仍然不免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心中涼氣直冒。
那四具死人骨架眉頭各自披著一方紅巾,手中俱皆握著一柄寒光耀目的長劍,並排一站,攔住去路。
武騏冷冷一哼,收住腳步。
他雖然表麵上表現(xiàn)得從容無懼,但內(nèi)心中卻十分忐忑不安,同時深悔自己不該意氣用事,貿(mào)然而來。
由鬼宮之主歐司冥從旅店中引誘自己來,一路所表現(xiàn)的那分超凡絕俗的輕功,與他的驅(qū)屍役鬼之能,隻怕今夜所麵臨的是一個頗難應(yīng)付的危局。
忖思之間,隻見鬼宮之主向前趕上一步笑道:“這是敝宮的守門四大金剛,休看他們隻是一付朽骨,卻也膂力驚人,各具絕技,較之江湖道上的一流高手略無遜色。”
接著向四付骨架沉聲喝道:“武少俠是本座親自邀來的嘉賓,爾等還不快些一退下!”
四付骨架像通曉人言一般,一搖一擺,分向兩旁退去。
鬼宮之主又複側(cè)身肅客,微微笑道:“敝宮因係開鑿地下興建,湫隘狹小,武少俠莫笑。”
武騏放眼看去,隻見迎麵兩丈之外,是三間廳堂般的建築,四麵則為飄忽的黑霧所彌漫,看不出範圍究有多大。
當(dāng)下一笑道:“在下雖不解土木建築之學(xué),但挖洞掘穴,在地下大興土木,諒來不是一件簡單之事,不過……”
目光一轉(zhuǎn)又道:“像貴宮的守門四大金剛之流,俱是塚中枯骨,啾啾鬼物,在光天化日之下,大約也是無法存在之物!”
這些話本是挖苦之言,但鬼宮之主卻不以為忤,有些近乎傲然的道:“若不如此,本宮也就稱不起一個鬼字了!”
武騏冷笑一聲,大步向居中的一間殿堂走去。
那殿堂雖不算如何巍峨壯觀,但既是興建於地麵之下,也可算是一處十分可觀的浩大工程。
正中的一間內(nèi),早已擺下了一付桌椅,十餘具骨架正在穿梭奔走,像奴仆一般的斟酒布菜。
鬼宮之主嗬嗬大笑道:“武少俠休小看了這些枯骨,若幹年前,她們也都是人間尤物,其中有教坊豔妓,有名門黠婢,紅粉白骨,白首紅顏,不過是無情的時光改變了他們而已!哈……”
武騏冷然不語,卻暗中仔細打量著廳中情形,顧自在上首椅子上坐了下來。
鬼宮之主相繼就坐,擎起麵前酒杯,笑道:“武少俠不失豪爽風(fēng)度,請……”
武騏並不去碰麵前的酒杯,冷冷地道:“尊駕專程邀約在下來此,就是為了這一席酒麼?”
鬼宮之主怔了一怔,旋即大笑道:“且待老夫敬你三杯,即刻就引見那位你急欲要見的朋友!”
武騏淡淡地道:“一來在下不善飲酒,二來,在下對你這酒不感興趣!”
鬼宮之主麵色微變,道:“是懷疑這酒中有毒麼?”
武騏冷笑道:“在下並未如此說法。”
鬼宮之主沉著臉道:“但這三杯卻是非喝不可!”
武騏卻毫不在意的笑道:“在下也有個倔強脾氣,這三杯酒說不喝硬是不喝。”
鬼宮之主突然離席而起,陰陰的喝道:“既然你已踏入了鬼宮之門,一切就要聽命老夫!”
武騏冷笑道:“隻怕未必……”
聲調(diào)一沉道:“如果引見朋友之說隻是你的借口,請恕在下就要告辭了!”
“你要走?”
“難道你想留下武某?”
說話之間,挺身而起,就欲走去。
鬼宮之主有些氣餒的頹然叫道:“好吧,三杯酒不喝也罷,本座即刻去叫那位關(guān)心你的朋友出來!”
抖手一揚,隻見一顆豆大的螢光綠火,冉冉的破窗而出,向後飛去。
不久。
首先傳來的是一串粗豪狂放的大笑之聲,緊跟著一個長髯垂胸,神態(tài)威猛,身穿葛布長袍的老者大步而入,向武騏獰笑一聲道:“娃娃,咱們多久時間不見了?”
武騏愕然一怔,來人確然使他有些意外之感,原來他不是別人,竟是海天碧影孫長天。
武騏於離開天魔教內(nèi)三堂總舵時,曾被他狹路相候,所求不遂,意欲殺死自己,也是自那時起,自己方才認清了他的奸險心胸,猙獰麵目,幸而匿身天魔教屈充司閽舵主的少林普光大師相助,使自己從容擺脫他的糾纏,料不到卻又在此相見。
同時,也更使他後悔今日貿(mào)然追來此地,當(dāng)下微微一怔,哼道:“在下原認為隻怕難得再見老丈之麵了?”
海天碧影胡子一翹,喝道:“為什麼?”
武騏從容一笑道:“想必那位天魔教中的舵主手下留了情分!”
海天碧影悟出了武騏言中之意,勃然大怒道:“你是說那普光賊禿……老夫確然吃了他一點小虧……”
毫不掩飾的一拉衣襟,隻見他左肋之上有一道半尺多長的傷痕,結(jié)痂未褪,分明是與普光大師交手時所傷。
武騏冷冷笑道:“看來老丈是命大的了!”
海天碧影嗬嗬一笑,雙手連搖道:“老夫不是沒有涵養(yǎng)之人,現(xiàn)在暫且拋開這些不談,再談?wù)劚逃裆颀垖毇i之事如何?”
武騏冷笑道:“在天魔教內(nèi)三堂總舵之外,好像談得已經(jīng)夠透徹了!”
海天碧影不以為然地道:“眼下時地不同,重提舊話,也許有些兩樣……”
轉(zhuǎn)向鬼宮之主笑道:“老友,該給他看看,咱們捉來之人了吧!”
武騏聞言不由一驚,心想,原來他尚抓到了什麼人為質(zhì)?隻聽鬼宮之主嗬嗬一笑,站起身來道:“這個容易!”
登時雙手連擊三掌。
掌聲一落,隻聽一陣軋軋車輪之聲過處,一輛鐵檻囚車推了過來。
武騏定目一看,卻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原來那被關(guān)在囚車之中的人竟是斷魂羅剎戚沉香。
戚沉香鬢發(fā)散亂,衣履不整,在那站不直、躺不下的囚車之中,不住聲的破口大罵著。
那推動囚車的霍然又是四個死人骨架,在這鬼宮之內(nèi),仿佛除了鬼宮之主而外,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鬼宮之主綠臉泛光,舉手一揮道:“武少俠既已看清此人是誰,快些推了下去!”
四付骨架發(fā)出一串啾啾怪叫,又複軋軋連響,推起鐵檻囚車,退了迴去,斷魂羅剎的叫罵之聲也越去越遠,終於寂然無聞。
海天碧影得意的一笑道:“戚沉香在太嶽山的那座小山神廟中曾經(jīng)蓄意要毒死老夫,老夫恨之入骨,誓要把這賤人置於死地……”
雙手向鬼宮之主一拱,接道:“幸而我這老友相助,終於把這潑婦囚入了鐵籠之中,如今生之殺之,就完全要憑老夫之意了。”
武騏笑道:“老丈要殺要放,與武某何幹?”
“與你何幹……”
海天碧影突然仰天狂笑道:“老弟臺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斷魂羅剎戚沉香雖然不是你喜歡的人物,但她與你的關(guān)係卻是極深……”
鬼宮之主一旁笑接道:“至少,有兩條人命握在她的手上!”
武騏恍如夢醒,不由悚然一驚!
事實確然如此,自己的母親妹妹俱皆被她所擄,究竟把她們擄在什麼地方,卻是除了斷魂羅剎本人而外,無法查出之事。
倘若海天碧影真的把斷魂羅剎殺掉,那豈不……
忖思至此,不由啞口無言。
海天碧影含笑道:“怎樣,眼下情形是否已經(jīng)有些不同了!”
武騏鋼牙咬得格崩作響,恨恨地道:“你劃出道兒來吧!”
海天碧影笑道:“問題簡單得很,隻要你弄來碧玉神龍寶玦,老夫就將斷魂羅剎與你交換,除此而外,一切免談!”
武騏心中忐忑不安,一時母親與妹妹的安危使他懸心難釋,縱然他真的弄來碧玉寶玦,換得斷魂羅剎,又怎能迫她說出母親妹妹的下落,在聽泉古洞之前的一幕依稀在目,這女人並不是一個易於降服的人物。
何況,碧玉神龍寶玦又豈是如此到手之物。
退一萬步,即使自己弄來碧玉神龍寶玦,換出了斷魂羅剎,而斷魂羅剎也說出了母親妹妹的下落,這其間需要多少日子的時光,母親與妹妹目前究竟是處在什麼情況之下,她們能夠等待了這麼久麼?
忖思之間,不由咬牙無語。
海天碧影孫長天忽然一口氣灌下了三杯老酒,打個哈哈笑道:“老夫的道兒已經(jīng)劃出來了,老弟臺是走不走呢?”
武騏沉思著哼道:“在下也有一個條件,要看老丈的意見如何?”
海天碧影道:“老弟兄請講!”
武騏道:“先請老丈向斷魂羅剎問出家母與舍妹的藏匿之處,在下方才能去設(shè)法弄來碧玉神龍寶玦!”
海天碧影冷哼一聲,道:“你把老夫當(dāng)作三歲孩童了麼?”
武騏冷聲道:“在下也與老丈一樣堅持,除此而外,一切免談!”
海天碧影冷笑道:“這樣看來,咱們這椿交易是談不成了……”
轉(zhuǎn)向鬼宮之主道:“斷魂羅剎留之無益,早些把她解決了吧!”
鬼宮之主頷首一笑道:“可惜你我白費一番心機……不知老友願意怎樣處決了她?”
海天碧影一笑道:“小弟所見的殺人方法不勝枚舉,隻有貴宮萬鬼攫魂之術(shù)尚沒見過,如今倒想一開眼界!”
鬼宮之主嗬嗬一笑道:“這個容易……武少俠也請屈駕一觀如何!”
說著霍然而起,當(dāng)先向廳堂後門走去。
海天碧影孫長天相繼而起,冷冷地道:“老弟兄既是沒有商談的餘地,請恕老夫就要把斷魂殺死,以報太嶽山神廟中酒中布毒,謀害老夫之仇了!”
不待武騏答話,也疾步隨鬼宮之主向後門外走去。
武騏心中紛亂不安,一時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難之間,也信步向外走去。
隻見後門之外就是一片空場,約有五七丈方圓,場中霧氣氤氳,鬼氣森森,一片啁啾之聲,刺耳驚心。
隱隱約約之中,可見四周白骨幢幢,正不知有多少鬼怪散布四外。
場中有一列長案,三張座椅,似是早先布就之物,鬼宮之主昂然就坐,啞口發(fā)出一聲令人毛發(fā)森豎的長嘯。
隨著長嘯之聲,啁啾之聲大起,緊接著是咯噔咯噔的白骨踩地之聲,無數(shù)的死人骨架踩著有節(jié)奏的步伐,向前慢慢圍攏了過來。
武騏暗暗看去,那些死人骨架,少說也有兩三百具。
鬼宮之主轉(zhuǎn)首一笑道:“有形的朽骨共是三百六十具,合周天三百六十之?dāng)?shù),無形的鬼魂,至少卻在三千以上,單是這些鬼魂所迫出的陰寒之氣,就足以使十丈之內(nèi)的生人活活致死……武少俠內(nèi)功深厚,大約不致受到任何影響吧!”
武騏知道他這是故意挖苦之言,事實上他確然感覺到陰寒透體,如非運出大乘禪功相抗,怕不牙齒磕碰,遍身觳觫。
鬼宮之主並不等武騏答複,嘿嘿一笑,又囁口發(fā)出一聲怪嘯。
但聽軋軋鐵輪之聲起處,那囚禁斷魂羅剎的鐵檻囚車又由四個死人骨架緩緩?fù)屏顺鰜怼?br />
斷魂羅剎早已看到了武騏,一麵不停叫罵,一麵卻暗將右手拇指圈成了一個圓圈。
武騏初則愕然,繼則恍然。
他知道斷魂羅剎命意所在,那圓圈原是與武騏約定的聯(lián)絡(luò)暗號,此刻當(dāng)著海天碧影、鬼宮之主之麵,自然不便相互交談,但那圓圈的用意,卻是在與武騏聯(lián)手拚命一搏。
武騏心中有數(shù),此刻除了接受海天碧影的條件之外,就隻有放手一搏,以圖險中求勝。
海天碧影掃了武騏?謊郟冷笑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隻要你肯答應(yīng)老夫之請,仍可饒了這賤婦一命,給你留下一條覓母尋妹的線索。?br> 武騏微微一笑道:“在下的條件既然不能為你接受,隻好拋開不談,不過,在下卻想請問你一事,你對在下究竟知道多少?”
“知道多少……”
海天碧影怔了一怔,道:“過去你我不是合作得很好麼,老夫?qū)δ汶m不十分清楚,但也十知其九,不知你還有什麼值得炫耀之處?”
“在下曾在近日之中與少林發(fā)生了一段淵源,不知尊駕知是不知!”
海天碧影大笑道:“原來你是指的這段丟人之事,不說也罷!”
武騏長籲一聲道:“這樣說來,你是並不重視了!”
海天碧影聲調(diào)一沉,喝道:“娃娃,老夫隻有一句話問你,對老夫的條件是答應(yīng)還是拒絕?不要盡是借故與老夫拖延時間!”
武騏突然放聲長笑道:“那真是好極了,你可知‘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這句話麼?”
話聲一落,反手一掌,拍了過去。
海天碧影又驚又怒地道:“好大膽的孽畜,想用老夫所授你的寂滅神掌三絕式來對付老夫麼?”
武騏一言不發(fā),大乘禪功已經(jīng)運到九成以上,但聽蓬地一聲大震,海天碧影一掌接實之下,方才覺出有些不對,登時身形踉蹌而退,跌出丈許開外。
鬼宮之主訝然一驚,一麵雙掌同出,一麵怪嘯連聲。
武騏一掌逼退了海天碧影,翻手一掌,跟著向鬼宮之主橫掃了過去,正好與鬼宮之主拍來的兩掌迎個正著。
但聽又是蓬然一聲暴響,鬼宮之主應(yīng)聲而退,踉踉蹌蹌也出去了丈餘遠近。
耳際間隻聽斷魂羅剎大叫道:“快些救我出來,以你的功力而論,弄斷這些鐵檻,大約不會是什麼難事吧!”
但聽啁啾怪叫之聲大起,無法數(shù)計的骨架幽靈,密密重重向內(nèi)圍了過來,乍然看去,幾乎有幾千幾萬,一個個俱皆伸著光利的十根手指,向前亂抓。
同時,海天碧影與鬼宮之主雖然俱皆一招即被挫退,但身形一穩(wěn),立刻又全力撲了上來。
鬼宮之主雙掌二度暴揚,又是怒濤潰堤般的兩掌拍了過來!
這一次他並非全以掌力對敵,隻見掌心之中兩股溟蒙黑氣激射而出,向武騏摟頭蓋頂罩了下來!
斷魂羅剎大叫道:“武少俠,小心那屍毒……”
武騏悚然一震,大乘禪功三折並用的威力,隻見鬼宮之主與海天碧影兩人俱皆倒摔出兩丈餘遠,胸前血漬斑斑,分明已經(jīng)受傷。
那由四麵擁到的幽靈遭遇更慘,至少有十餘具已被擊得支離破碎,零亂的白骨散了一地。
海天碧影掙紮叫道:“姓武的,你……你這算什麼功夫?”
武騏雙掌交揮,又一連劈出了二十餘掌,把四麵圍聚的幽靈鬼怪擊得東倒西歪,一片淩亂,方才冷冷一笑道:“在下已說過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
海天碧影掙紮著坐了起來,凝注著武騏的神色道:“老夫從出道以來,尚沒見識過這種神功絕技,倘若你不說出此一神功出處,老夫雖死不能瞑目!”
武騏怔了一怔,道:“告訴你也沒有什麼不可,在下的神功名為大乘禪功,為少林一脈鎮(zhèn)山之學(xué),傳自達摩祖師!”
“啊……”
海天碧影失聲叫道:“老夫?qū)ι倭种躏瞾K未聽說過此種絕學(xué)!”
武騏朗聲笑道:“少林一脈曆代皆有一位道行深湛的高僧傳繼絕學(xué),由於佛門弟子旨在清修,故而曆代高僧雖處危難之中,亦不肯輕用此學(xué),自然不會被一般江湖之人所悉,若以世俗眼光衡量少林,未免就是管中窺豹了!”
海天碧影喘息了一下,道:“老弟臺,老夫曾救你出困,傳你武功,總不至於算是你的仇人吧!”
武騏沉凝的道:“在下是恩怨分明之人,老丈確然對在下有恩,但你的手段卻未免過於卑鄙無恥……”
海天碧影吃驚地道:“你總不會因此要殺卻老夫吧!”
武騏咬牙道:“以你今日的作為,本來就是死罪,在下今日放過你一命,就算將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聲調(diào)一沉,接道:“但願你息了尋寶之念,改過遷善,否則下次被武某遇上,也不像今天這樣容易打發(fā)了!”
海天碧影咬牙一歎,道:“老夫不願再說什麼,告辭了……”
掙紮著扶起鬼宮之主,歉然道:“老友,是孫某連累你了!”
鬼宮之主運息了一陣,已經(jīng)好了甚多,隨著海天碧影攙扶之勢,一挺身站了起來,苦笑一聲道:“老夫從不做後悔之事,做了的事也從不後悔!”
海天碧影歎口氣道:“咱們……走吧!”
“走!……”
鬼宮之主差點跳了起來,叫道:“該走的是他,這裏是老夫的基業(yè),為什麼要老夫離開……”
海天碧影吶吶地道:“這……這……”
武騏冷冷一笑道:“兩位不必為此爭執(zhí),在下並不留戀這鬼氣森森之地,即刻就會離開這裏……”
鬼宮之主聲調(diào)一軟道:“老夫可以把斷魂羅剎的囚車打開,但要你保證她不向老夫報複尋仇!”
武騏冷笑道:“這個……倒是不必勞駕了!”
說著走向囚車之前,伸手捏去。
但聽乒乓連響,四五根鵝卵粗細的鐵欄,已經(jīng)應(yīng)手而斷,斷魂羅剎格格一陣嬌笑,一擰身穿了出來。
武騏雙眉深鎖,冷冰冰地道:“戚沉香,可以走了!”
斷魂羅剎狂笑道:“武少俠,就此一走,你就枉為俠義道中之人了!”
武騏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斷魂羅剎冷笑道:“你不看看這是一處什麼所在,難道仍由他們在此為惡作亂麼?”
武騏有些恍然的道:“這話也對,驅(qū)屍役鬼,刨墳掘墓,在下生為武林中人,既不遇上也就罷了,既經(jīng)遇上,就不能容這種害人的地方繼續(xù)在世上存在……”
聲調(diào)一沉,喝道:“武某已饒了你們兩個老賊的性命,還不快些滾麼?”
斷魂羅剎也哼了一聲道:“如若再不快滾,老娘也不會放過你們兩人了!”
海天碧影與鬼宮之主相顧一眼,兩人一言不發(fā),相攜而去,眨眼間消失在地道盡頭的黑暗之中。
武騏目光四轉(zhuǎn),冷冰冰地道:“你為何還不迴轉(zhuǎn)洞庭?”
斷魂羅剎一笑道:“有點事情要到鹹陽古城一走,料不到卻遭了這兩個老賊的暗算,如不是你及時到來,老娘隻怕還要在那鐵檻中囚上幾天……”
眸光一轉(zhuǎn),又笑道:“武少俠盡管放心,至於令堂令妹,俱都安然無恙,隻要武少俠把碧玉神龍寶玦弄到手,即刻就可全家團聚!”
武騏雙眉深鎖,道:“方才若非在下到來,你不但仍被關(guān)在籠中,而且性命難保,難道說你就沒有一點禮尚往來之心?”
斷魂羅剎一笑道:“若說老娘沒有禮尚往來之心,那就錯了,我承認你算是救了我一命,依理而論,我應(yīng)該無條件的放出令堂命妹,不過……這碧玉神龍寶玦對我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所以,我不能輕言放棄,至於欠你之恩,迴頭再報答也就是了!”
武騏冷哼道:“你是說也要救我一命!”
斷魂羅剎笑道:“否則怎麼能夠扯平?”
武騏放聲長笑道:“隻怕這不是如此簡單之事!”
原來他自習(xí)成大乘禪功之後,功力暴增,當(dāng)時他遠非斷魂羅剎之?dāng)常缃駞s高出她甚多,若說要再靠她救上一命,實在是不大可能之事。
忖思之間,一掌拍了出去。
他一來心情煩亂,二來對斷魂羅剎十分氣惱,想藉掌力來發(fā)泄一下心中的悶氣,故而這一掌運出了不少力道。
但聽嘩啦乒乓連響,正中殿堂上的一個後窗,被擊得木屑紛飛,整個的垮了下來。
斷魂羅剎大叫道:“傻瓜,你想做什麼?”
武騏咬牙道:“自然是毀去這處建築,使今後江湖之中不再聽得到鬼宮二字!”
說話之間,又是兩掌拍了出去。
斷魂羅剎大笑道:“傻瓜,你瘋了!”
武騏收住掌勢,奇道:“毀去這一害人的所在也是你的建議,現(xiàn)在,為什麼又說在下瘋了?”
斷魂羅剎笑得前仰後合的道:“那不過是一種托詞,其實,任憑你掌力如何威猛,要想把這整座建築毀掉,隻怕是不大容易之事,縱然能夠做到,也要累你一個臭死!”
武騏哼了一聲,道:“那麼,你要留在這鬼氣森森的鬼宮之內(nèi),又有什麼目的?”
斷魂羅剎嘻嘻一笑道:“尋找一種藥物救你一命,好扯平你相救之恩!”
武騏怔了一怔,放聲朗笑道:“在下好端端的,要你尋找什麼藥物?”
斷魂羅剎笑道:“那不過是你功力深厚,一時不易發(fā)作,……你不記得海天碧影孫老匹夫不停地在窺查你的麵色麼?倘若他發(fā)覺你已經(jīng)中了鬼宮之主的屍毒,大約咱們兩人都要難以生離此處了!”
武騏立刻記起鬼宮之主雙掌中所拍出的冥蒙黑霧,當(dāng)時自己確然感到有些腥臭刺鼻,難道說就是那時中了屍毒麼?
忖思之間,隻聽斷魂羅剎道:“你何不運息一下試試?”
武騏恍然大悟,頓時運息行功。
一經(jīng)運息之下,頓感心經(jīng)肺脈之間似乎有一種怪異的力道梗阻其間,血氣運行之下,其痛刺骨!
當(dāng)下停止運功,廢然一歎道:“你說得不錯,我……確是已經(jīng)中毒了!”
斷魂羅剎笑道:“你可有解救之法?”
武騏歎道:“沒有!”
“你可有解救之藥?”
“也沒有!”
“設(shè)若老娘不顧而去,大約你隻有一條死路可走了吧!”
“這……”
斷魂羅剎大笑道:“不用這呀那呀,就算你不被毒毒死,也會被海天碧影與鬼宮之主兩人殺死,他們已經(jīng)恨透了你!”
武騏道:“但他們已經(jīng)走了!”
“走!……”
斷魂羅剎得意的狂笑道;“你認為他們是這樣容易打發(fā)的人麼?他們早知道你中了毒,隻不過因為你的大乘禪功過於霸道,不敢與你硬拚,見你屍毒遲遲尚不發(fā)作,暫時退了出去而已,我敢說他們就在鬼宮大門之外等你!”
武騏黯然頷首道:“這是確有可能之事!”
斷魂羅剎笑道:“倘若我給你找到了解毒之藥,替你解去屍毒,是否也算救了你一命?”
武騏苦笑道:“那自然!”
斷魂羅剎緊盯著道:“咱們恩怨扯平之後,你是否仍要履行諾言,替我去設(shè)法把碧玉神龍寶玦弄到手中?”
武騏昴然道:“在下不是輕諾寡信之人,既是說過之事,自然要去辦!”
斷魂羅剎得意地道:“事不宜遲,即刻去搜尋專解屍毒之藥!……”
不顧武騏答複,當(dāng)先向廳堂的內(nèi)堂之中跑去。
武騏雖然中毒,但除了不能運息之外,一時尚無大礙,當(dāng)下雙肩晃動,也隨著斷魂羅剎向內(nèi)室之中走去。
隻見其中共有三個石砌的高架,上麵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俱皆貼著名目標簽。
斷魂羅剎迅快的一陣搜尋,登時找出了一個白色瓷瓶,隻見標簽上寫著“紫蘇丹”三個紅字
斷魂羅剎嘻的怪笑一聲,立時取在手中,由瓶中倒出一顆紫紅色的藥丸,遞向武騏道:“快些把它服了下去,保管屍毒立解!”
武騏略一猶豫,終於一仰頭整個的吞了下去!
丹藥入肚,隻覺一股清涼之感,沁人心脾,再度輕輕運息時,那股怪異的力道早已蕩然無存。
武騏深深地籲了一口長氣,道:“在下已經(jīng)好了!”
斷魂羅剎一笑道:“你我恩怨已消,該你設(shè)法實踐你的諾言了!”
眸光一轉(zhuǎn),笑道:“我倒想出了一個毀去這鬼宮之法……此處雖是地下建築,但巨廈低房盡是木料居多,廳中陳設(shè)更多引火之物……”
“你是說放火一燒了之?”
“這是最妙的辦法!”
武騏略一忖思,登時探臂抓出千裏火,一晃而燃,向門窗等處一一燒去,不久時間,熊熊大火已經(jīng)由廳堂中燒了起來。
斷魂羅剎大笑道:“現(xiàn)在可以走了!”
說話之間,當(dāng)先向外走去。
那廳堂大火一起,由於頂部沒有透風(fēng)之處,濃密的黑煙登時匝地向洞門之外湧去,武騏無法久留,也隨在斷魂羅剎之後疾躍而去。
果然不出斷魂羅剎所料,隻見洞門不遠之處,兩條人影就地而坐,正是鬼宮之主與海天碧影兩人。
兩人見武騏與斷魂羅剎相繼而出,不由吃了一驚,同時雙雙站了起來,蓄勢戒備,準備應(yīng)變。
武騏冷冷一笑,道:“兩位怎的還未離去?”
海天碧影微籲一聲道:“老夫傷勢不輕,勢須運息一會才能成行。”
武騏淡然一笑,也就地坐了下來,靜靜注視著鬼宮洞開的大門之中的火勢,聽著燃燒所發(fā)的嗶剝細響。
鬼宮之主咬得牙根格崩作聲,終於忍不住叫道:“姓武的,你……害苦了老夫!”
斷魂羅剎嘻嘻一笑,湊了過來接道:“他怎的害苦了你啦?”
鬼宮之主咬牙道:“老夫畢生所費的心血,轉(zhuǎn)眼間付之一炬,豈不使老夫痛恨一生!”
斷魂羅剎一笑道:“倘若他中了屍毒而死呢?”
鬼宮之主恨恨地道:“可恨他功力不凡,竟然能不被屍毒所侵!”
斷魂羅剎大笑道:“並非他不懼屍毒所侵,而是一瓶紫蘇丹救了他……”
說著由懷中將那白色瓷瓶掏了出來,輕輕搖著道:“可是這藥麼?”
鬼宮之主的綠臉頓時變成了湛藍之色,雙目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叫道:“戚沉香,這樣說來,你才是我第一號的仇人,老夫?qū)μ彀l(fā)誓,隻要有一口氣在,就要找你報仇!”
斷魂羅剎轉(zhuǎn)向海天碧影道:“你不來麼?”
海天碧彤長笑道:“老夫不說,你也該知道,咱們兩人已是死敵,下次遇上,必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搏!”
斷魂羅剎傲然道:“老娘正愁日後難以找到你們,一報今日鐵籠被囚之辱,這樣看來,老娘倒可以放心了!”
忽然——
鬼宮之內(nèi)傳出了一串隆隆之聲。
鬼宮之主麵色大變,厲聲大喝道:“戚沉香,好毒辣的手段,老夫畢生心血當(dāng)真都毀在你手了!”
原來鬼宮之內(nèi)尚有三間密室,是鬼宮之主貯藏重要器物的所在,那陣隆隆之聲,正是三間密室被焚的警號,是以鬼宮之主一時幾乎急怒成瘋。
由於鬼宮之內(nèi)朽骨滿地,大火一燒,一股焦臭之味立刻飄傳而出,使人忍不住惡心欲嘔。
武騏雙眉深鎖,縱身而起,道:“在下尚有急事在身,失陪了!”
斷魂羅剎大叫道:“且慢,等等老娘!”
武騏對她十分厭惡,當(dāng)下睬也不睬,顧自星飛電掣,一路向山嶺之外馳去。
此刻已是天色黎明,直到聽不到斷魂羅剎的唿叫之聲,方才放緩腳步,徐徐而行。
山嶺之外是一泓小溪,在晨風(fēng)料峭之中,聽著潺潺的水聲,使人頓時感到一陣寧靜怡然之感。
武騏輕籲一聲,忽而心頭一動,就在小溪之中盥洗了一下,整整衣衫,彈去塵土,辨明方向,向鹹陽正東走去。
此刻天色尚早,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武騏一人獨行,一陣孤獨寂寞之感,不由又襲上心頭。
他腳程極快,十幾裏的路程,不過眨眼即到,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嶺已在目前。
武騏心頭暗忖,大約這就是伏星嶺了。
縱目四顧,隻見那山嶺綿亙不下數(shù)十裏,雖是一片山嶺,卻也起伏有致,樹木森森,十分茂密。
武騏一時倒不由大為躊躇起來,在這樣遼闊的山嶺之中要想尋找一個山洞,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當(dāng)下信步向嶺中走去。
一經(jīng)走入嶺中,使他不由更加煩躁起來。
原來那嶺中道路迂迴曲折,在森森林木之中穿行,更易迷失路徑,一時之間,使他不禁大為迷茫起來。
但他安慰地想:沉星洞既在此嶺之中,不過多浪費上一點時間,總會把它找到,當(dāng)下耐心的向山嶺深處找去。
忽然——
正當(dāng)他在山嶺中盲目穿行之際,隻聽一縷低沉的吟詩之聲傳了過來,傾耳聽時,隻聽吟的是:
“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聲調(diào)低沉,感慨良深,武騏心中不由為之一動。
他第一個意念是:此人必就是天星老人無疑,當(dāng)下整整衣冠,循著聲音傳來之處走去。
原來那是一處天然石臺,約可數(shù)丈方圓,光滑平整,四周一片榆樹,倒是一處絕佳之境。
在那石臺之中有一張石桌,兩個蒼髯老人正在聚精會神的弈棋,其中一人似是等著另一人落子,一時感慨,吟誦甫罷。
武騏不由為之怔了起來,因為這兩人論年紀不過五旬至六旬之間,絕不可能有天星老人在內(nèi)。
他再遊目四顧,亦不見有什麼山洞,顯然沉星洞也不在此處。
於是,他料想到自己是找錯了地方,這伏星嶺中風(fēng)景絕佳,這兩人想必也是勘破世情的兩位隱士。
忖念之間,就欲另向別處尋去。
但轉(zhuǎn)念一想,雖然他們兩人沒有天星老人在內(nèi),但既是同住在此嶺之中,想必也該知道沉星洞在於何處!
當(dāng)下故意放重腳步,向那天然石臺之上走去。
那兩人恍如不覺,眼皮也未翻上一下。
武騏暗暗奇怪,心想這兩人難道都是聾子不成,否則為何竟連自己這樣重的腳步聲也聽不到。忖念之間,已到兩人身側(cè),當(dāng)下隻好拱手一禮道:“兩位前輩請了!”
那兩人依然眼皮不翻,那手掂棋子遲遲未下之人一副苦思默索之態(tài),仿佛根本未曾聽到武騏之言。
那方才吟詩之人卻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道:“閣下若是觀棋,就請不要講話,若是遊山玩水,就請別處去吧!”
口中雖在說話,人卻動也未動,同樣的不曾看過武騏一眼。
武騏隻好再度深施一體,道:“請恕晚輩打擾清興,晚輩想動問兩位一事,這裏可是伏星嶺?”
那老者輕輕頷首道:“不錯,你迷路了麼?”
武騏忙道:“晚輩想找一處名為沉星洞的所在,不知……”
那老者一身白衣,聞言方才猛然抬起頭來向武騏細細打量。
另一名蒼髯老者身著黑衣,聞言也丟下手中棋子,霍然抬起頭來,打量著武騏,問道:“你為何要找沉星洞?”
那白衣老者卻反手一指道:“那邊榆林深處就是!”
武騏倒不由為之一驚,當(dāng)下忙道:“晚輩想找一位天星老人,不知兩位前輩是否知道?”
那黑衣老者忽然歎口氣道:“你來得不巧,見不到他了!”
“啊?……”
武騏愕然一驚道:“兩位前輩認得他老人家麼?”
那黑衣老者勉強一笑道:“豈止認識,老夫等與他均是忘年之交,琴棋之友!”
武騏大感失望地道:“想必他老人家離洞外出了?”
那黑衣老者歎道:“不錯,他已離此而去,永遠不會再迴來了!”
武騏大驚道:“這是為了什麼?……還請前輩明白見示!”
那白衣老者歎道:“他死了!”
“啊?……”
武騏跳起來叫道:“是什麼時候,他又因何而死?……”
那白衣老者麵色一沉,道:“就在十天之前,至於因何而死,那自然是因為他太老了!”
那黑衣老者則皺皺眉道:“小朋友,為何你要來找他,你與他有什麼關(guān)係,你姓甚名誰?……”
武騏怔了一怔,道:“晚輩受人之托,來見他老人家一麵,至於其他……諸恕晚輩不便相告……”
那白衣老者淡淡哼了一聲,道:“人死一了百了,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若你願到他靈前一奠,老夫等可以作陪,否則,你就請便吧!”
武騏忙道:“晚輩千裏迢迢而來,自然應(yīng)該到他老人家靈前一祭,就煩兩位前輩指引一番,容晚輩另行拜謝!”
那白衣老者一笑而起,道:“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整日琴棋消磨,帶領(lǐng)小友去祭奠一下天星老人正是十分應(yīng)該之事!……”
伸手一讓,道:“請!……”
武騏不便當(dāng)先而行,一再謙遜,方才並身側(cè)肩而行,逕往那處十分茂密的榆林之內(nèi)走去。
榆林盡頭是一處高可千仞的石壁,石壁之上有一個丈許見方的巨大洞口,上麵霍然有三個雕得工工整整的楷書大字:“沉星洞”
甫經(jīng)踏入洞門,一陣香燭紙箔的氣味登時傳入鼻息之中,使武騏不由心頭一沉,泛起一陣莫可言宣的悲淒之情。
那白衣老者當(dāng)先而入,隻見那山洞並不算太大,但因十分幹燥,桌椅羅列,靜無織塵。
但在正中卻靈幔高掛,香案上煙火氤氳,一具紅漆巨棺端端正正的平放在供臺之後,香案上寫著:“天星老人之靈位”。
武騏心如刀戮,納頭便拜。
隻聽那黑衣老者忽道:“請尊客拈香!”
隻見一束燃著的香火已經(jīng)遞了過來。
武騏連忙雙手接了過來,在靈前祭了一祭,正欲向鼎爐之中插去,忽見那燃著的香頭上突然冒出了一股濃密的黃煙,一股腥臭之味登時衝入鼻中。
武騏已經(jīng)感到不對,可惜為時已晚,隻覺一陣頭昏眼花,雙足再也站立不住,立時咕咚一聲摔了下去。
□ □ □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一百年那樣長,又仿佛隻在眨眼之間,武騏又從一個可怕的夢境中悠悠的醒了過來。
幾乎有一盞熱茶之久,他無法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什麼事故以及自己身在何處,他隻覺四肢酸軟,頭痛欲裂,連眼皮也無法抬得起來。
模模糊糊之中,隻聽一個高亢的聲音喝道:“娃兒,還裝死麼?”
緊接著右頰上似是被人重重地摑了一掌。
這一掌倒把武騏打得清醒了一些,睜眼看時,隻見自己正平躺在洞中的一張石桌之上,四周站著六七名黑衣人。
武騏登時完全醒了過來,首先觸入眼簾的是垂在自己麵前不遠的一隻左手,那左手上缺了一個小指。
武騏這一驚非同小可,順著那隻手向上看去,登時看到了那張他所厭憎恨的麵孔,那正是奪命神卜翁旋坤。
武騏周身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團冷氣,他知道:自己這一遭是完了!
但他不由又感到有些茫然,奪命神卜究由何處而來?
他這個謎即刻就被打開了,隻聽天魔教主奪命神卜翁旋坤沉聲喝道:“娃兒,認得出本座麼?”
武騏放聲喝道:“老魔,剝了皮小爺也認得你的骨頭!”
天魔教主怒道:“這等以下犯上之行,又是萬死不赦之罪,本座至今不會殺你,對你實在過分優(yōu)容了!”
武騏一麵與天魔教主周旋,一麵暗暗偷目看去,隻見那一白一黑兩名老者以及駕前常侍霍然均在其內(nèi)。
天魔教主見他沉思不答,頓足又道:“好吧,本座承認你是本座創(chuàng)建功業(yè)以來唯一遇到的紮手之人,不過眼下你的生死一切,又控製到了本座手中,如你不願就死,最好還是乖上一些!”
武騏冷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殺剮存留,悉憑尊便。不過……武某要知道你是如何布下的這一毒謀?”
天魔教主桀桀大笑道:“本座應(yīng)該先問你是如何布置的那樣巧妙的圈套,使本座竟然上了你這娃兒的大當(dāng)?”
說著伸手一指道:“這些衣飾怎麼不用了?”
原來那化裝白氏老駝的衣物俱皆散亂的丟了一地。
武騏冷笑道:“不論你今天殺了武某,或是放了武某,這件事你就永遠悶在心中吧!”
天魔教主大怒道:“怎麼,你不肯說?”
武騏抗聲道:“在下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聲調(diào)一沉道:“除非你先說出天星老人的生死下落。”
天魔教主陰陰一笑道:“好刁頑的東西,本座可以告訴你,天星老人早在半年之前,就已死於本座手下了!”
“啊?……”
武騏怒不可遏的叫道:“你與他有仇麼?”
天魔教主未戴掩麵的青巾,麵部表情一時極為複雜,慢慢沉忖著道:“認真說來,本座與他並無仇恨,不過,他自有他的取死之道!”
武騏怒叫道:“什麼取死之道,還不是你心腸狠毒,殘殺無辜!”
天魔教主冷哼一聲道:“娃兒,本座隻問你一件事,你那套白氏老駝的衣飾由何而來?”
武騏道:“自然是天星老人所送的了!”
“胡說!……”
天魔教主厲叱道:“你從未見過天星老人之麵,他為何會把這麼一套衣飾給你,你又怎會知道那道那麼多的內(nèi)幕隱語?”
武騏坦然一笑道:“你不信也是沒有辦法!”
天魔教主哼道:“隻要你說得合情合理,本座自會相信,如果你信口開河,就休怪本座要在你身上施用辣手了!”
武騏心中一動,忽道:“告訴你也無妨,在下這套衣飾的來曆,就是那位白氏老駝所送!”
天魔教主大怒道:“更是胡說,若非你愚弄本座,本座怎會在少林大會上輕身而退,又怎會受了那樣一番折騰!本座就算把你萬刀千剮,都不足以消心頭之恨!”
武騏忍不住笑道:“這倒是一樁奇事,在下承認那確是在下所為,但以你這堂堂天魔教主之尊,為何就會甘心接受?”
天魔教主忍不住麵色一紅,道:“娃兒,如再不說實話,休怪本座要向你痛下辣手了!……”
轉(zhuǎn)向身邊的駕前常侍皇甫重喝道:“準備金針刺骨,先給他一點初步的痛苦受受!”
皇甫重連忙朗聲道:“屬下遵命!”
說著由袖中取出了一支長約五寸的金針來。
天魔教主陰陰喝道:“本座再問你最後一遍,你說是不說!”
武騏咬定牙根道:“在下說的確是實話!”
“什麼實話?”
“那衣飾就是那自稱白氏老駝之人送給我的!”
“什麼時候?”
武騏忖思著道:“就是在下離開太行別宮之後,那些話也是他教給我的,否則我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天魔教主神情悚動了一下,道:“你可知那些話中的含義?”
武騏搖搖頭道:“在下不知!”
天魔教主神色緩和了一下,道:“他就是隻有一人麼?”
武騏頷首道:“不錯!”
天魔教主眉頭深鎖道:“他還曾向你說些什麼?”
武騏道:“沒有了,他所說的都是教我如何對答你的問話,而後,他叫我到這裏來見天星老人!”
天魔教主雙目一瞪道:“叫你來見天星老人?”
武騏煞有介事地道:“正是如此!”
天魔教主忽然狂笑一聲道:“胡說,你一切都是胡說!……”
沉聲大喝道:“用刑!”
皇甫重急步向前道:“遵命!”
手中金針一伸,向武騏足踝之上刺去。
任憑武騏是條如何硬朗的漢子,也忍不住失聲而唿,隻覺那金針逕直的刺入了脛骨之內(nèi),一股無法熬受的痛苦,使他恨不得即時死去。
當(dāng)下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但他立刻被一桶冷水又澆得醒了過來。
睜眼看去,隻見天魔教主陰鷙的麵孔,俯在自己麵前,聲如鴟梟般的喝道:“娃兒,本座被你愚弄得夠了!……”
怪聲大叫道:“連續(xù)用刑!直到這娃兒吐出實言,或是死去為止!”
隻覺那要命的金針又刺入了另一隻足踝之內(nèi)。
武騏冷汗淋漓,又昏了過?ァ?br> 耳際間隻聽天魔教主不停唿喝,足部肘部等處刺痛不止,同時,一桶桶的冷水也向臉上澆個不停。
武騏隻覺自己像在雲(yún)霧之中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虛浮不實,仿佛他已不再是這個世上之人。
顯然,他已到了虛脫狀態(tài)。
忽然——
就在他迷迷茫茫之中,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急急傳了進來,叫道:“且慢用刑!”
那聲音聽起來極熟,但卻已分辨不出是誰,同時,眼前隻有一片黑暗,也使他無法看到眼前的情景。
隻聽天魔教主哼了一聲道:“怎麼你也來了?”
隻聽那溫柔的聲音有些哀求地道:“可否請教主摒退左右?”
天魔教主沉吟了一下道:“好吧,你們退下去。”
隻聽腳步聲響,似是皇甫重等人應(yīng)聲而退。
良久,方聽得那聲音哀婉的叫道:“爹爹!……”
武騏頓時恍然大悟,那是天魔教主的女兒翁木蘭。
隻聽天魔教主沉聲道:“為父一直把你當(dāng)作一個足以繼承衣缽的聰明女兒,為什麼你卻一連做出許多糊塗之事?”
隻聽翁木蘭叫道:“女兒該死!”
天魔教主依然沉聲道:“為何你擅離職守,暗隨為父來到此處?”
隻聽翁木蘭一聲輕笑道:“若是女兒不來,隻怕爹爹會做出一件糊塗事來了!”
天魔教主哼了一聲道:“為父做出了什麼糊塗之事?”
翁木蘭道:“他已受刑不過,垂垂將死,爹爹總該知道追查那事的唯一線索都在他身上吧,倘若他死了,那豈不使爹爹更陷於進退維穀,撲朔迷離之境?”
天魔教主歎口氣道:“這也沒有辦法,這娃兒性情倔強,除了把他殺掉之外,大約再也無法使他開口的了……”
聲調(diào)一轉(zhuǎn),道:“為父當(dāng)初頗欣賞他的資質(zhì)稟賦,曾有意把他選為東床,現(xiàn)在倒真欣幸沒有做出這樁事來!”
翁木蘭麵色一紅道:“爹爹不必再說這些了,現(xiàn)在還是追查那事要緊!”
天魔教主苦笑道:“威迫、利誘,他都不受,隻怕難以問出口供來了!”
翁木蘭噗哧一笑道:“除了威迫利誘之外,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眸光幽幽一轉(zhuǎn)道:“爹爹為何不讓女兒試試!”
天魔教主沉思半晌,忽道:“好吧!為父給你兩個時辰的時間,看你能否問出些端倪來!”
話聲一落,靴聲橐橐(<font face="仿宋_gb2312">柴子注:音駝, 象聲詞,多狀硬物連續(xù)碰擊聲</font>),似是退向了石洞之外,隨之是軋軋連響,似是洞口的石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