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正府。


    嚴(yán)肅然片刻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第一神捕身份，薛劍鋒和曹武略離開之後，她立刻詢問李成剛鎮(zhèn)上是否有懸案，疑案或者冤案？即使她保證不追究辦案不力，李成剛也決然不敢把曹武略奸殺葉明珠順帶坑了他兒子的事情講出來，至少暫時不敢。


    然而嚴(yán)肅然不信，偌大一個十方古鎮(zhèn)，怎麼可能沒有懸而不決的案子？


    李成剛無奈，隻好搬出仙道盟一部分長老與堂主常駐鎮(zhèn)上的說辭，言下之意就是有這些狠角色在，誰敢不經(jīng)腦子的搞事情。


    嚴(yán)肅然的出現(xiàn)無疑是他為子複仇的一個籌碼，但李成剛也斷然不敢全押。


    是的，他無需退路。


    但在身死之前，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能親眼目睹曹武略授首。


    顯然，單憑嚴(yán)肅然一個人還辦不到，盡管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嫉惡如仇。但決定能否複仇成功的關(guān)鍵因素絕不是個性，而是實力。


    嚴(yán)肅然需要幫手，而一直坐在身邊這個貌不驚人的應(yīng)該是嚴(yán)肅然的隨從，似乎並不具備這種實力。那麼，他不介意給嚴(yán)肅然找一個甚至多個幫手。


    現(xiàn)在最尷尬的反倒是一直暗中主動出擊的徐如林，嚴(yán)肅然的從天而降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不可預(yù)測的災(zāi)難。


    李成剛為子複仇是必然之舉，相比起徐如林這個“真兇”，他反而更恨曹武略。李天翼助紂為虐固然該死，但如果不是因為曹武略，李天翼最多也就是混在萬花樓，做著你情我願的皮肉買賣，隻要能憋著不做出一些胡作非為之舉，完全可以在十方古鎮(zhèn)這一方天地活得滋潤而愜意。


    換句話說，李天翼就是因為曹武略而死。


    徐如林自然看得出這一點，因此李成剛必然會想方設(shè)法地利用嚴(yán)肅然。徐如林也看得出嚴(yán)肅然固然冰雪聰明，但無疑是初出茅廬，江湖閱曆不值一提。麵對李成剛這種老口子的勾心鬥角，不知不覺中掉進(jìn)陷阱的幾率極大。


    誠然，嚴(yán)肅然的背景強大到出乎徐如林的意外，但這並不表示絕對安全。當(dāng)曹武略犯下的罪行被李成剛揭露之後，狗急跳牆的曹武略未必就不敢孤注一擲。


    殺人滅口，毀屍滅跡這種事情，曹天壽、薛劍鋒、莫中庸都是信手拈來，駕輕就熟。


    即便是嚴(yán)肅然的義兄，追查起來也是困難重重。


    徐如林不得不慎重考慮，到底是現(xiàn)在就敲暈這兩人禁錮一段時間還是找個合適的理由暫且留在渾然不覺大難臨頭的嚴(yán)肅然身邊？


    嚴(yán)肅然的姿色猶在葉明珠之上，試問色膽包天的曹武略豈能輕易放過？


    最關(guān)鍵是，嚴(yán)肅然先前提到了堯光山。


    這就意味著嚴(yán)肅然深知妙音穀與天壽城的關(guān)係水火不容，劍拔弩張。如果隻是宗派之間的矛盾，嚴(yán)肅然這個第一神捕自然不便插手，但天壽城乃是官家，恰好是嚴(yán)肅然權(quán)力管轄範(fàn)圍之內(nèi)，天知道這個酷愛辦案的女神捕，會不會在拍賣會之後跑去堯光山晃悠？


    目前與妙音穀的臨時合作還隻是徐如林的一廂情願，成不成還得看莫赤狐的態(tài)度。徐如林有理由相信，莫中庸即將抵達(dá)十方古鎮(zhèn)，會合薛劍鋒之後，單憑他一人根本無法力阻，那麼隨之而來的後果不堪設(shè)想。


    嚴(yán)肅然的實力雖然有限，但未必不能利用她背後的力量。萬一與妙音穀談崩，但有嚴(yán)肅然置身其中，事情也不至於太過棘手。


    一番權(quán)衡利弊，徐如林還是選擇暫且留在嚴(yán)肅然身邊，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李大人，既然近期沒有懸案、疑案、冤案，那就翻找一些陳年舊案出來，讓本神捕琢磨琢磨。”


    “迴神捕大人，都已經(jīng)結(jié)案，不過是一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情。”


    “比如呢？”


    “呃——”李成剛也是無解，隻能挑揀出幾個堪稱難度最大的案件一一述說，“比如落鳳村的老馬年前丟了三頭牛，下官派出數(shù)十名衙役，耗時半個月，終於在百裏丘上找到。又比如李家口的李嬸，懷疑老李去過萬花樓喝花酒，老兩口吵得不可開交，數(shù)次大鬧公堂。下官命人一番詳查，才發(fā)現(xiàn)老李的確去過萬花樓，不過是去送菜。再比如……”


    嚴(yán)肅然擺手道：


    “打住，看來有仙道盟分盟在此，鎮(zhèn)上的確無案可查，罷了。本神捕還是先去一趟拍賣行，隨後去看看任雲(yún)鴻那個糟老頭子。小壯啊，你可要一道前往？任雲(yún)鴻可是仙道盟負(fù)責(zé)宗門創(chuàng)建審批的長老，厲害的緊，尋常人想見一麵都難。要是我美言幾句，指不定老頭子能指點一二，對你一介野修，可是天大的福分。”


    “多謝神捕大人成全。”徐如林道，“隻是任長老神威凜凜，在下豈敢靠近？不如這樣，在下先去兌換一點金珠，然後午時在醉仙樓碰頭。承蒙神捕大人饋贈仙器，便由在下做東，略表謝意，可好？”


    “久聞醉仙樓有葷八絕、素八絕，正好嚐試嚐試。”


    “神捕大人，您蒞臨十方古鎮(zhèn)，理應(yīng)由下官……”


    “改天吧。”


    “是。”


    徐如林起身道：


    “敢問神捕大人，可知仙道盟分盟所在？”


    “帶路。”


    徐如林汗顏，把完全就是路盲的嚴(yán)肅然帶到仙道盟分盟外，又詳細(xì)講解了前往醉仙樓的路線之後，這才前往大富貴客棧。


    妙音穀這邊越早麵談越好，不管談妥談崩，都值得一試。


    麵對朱竹猗和麥其芃這兩頭道行精深的老狐貍，徐如林目前既不願意表明身份，也不願意展示真容。在這場多方勢力的複雜博弈中，藏著掖著點，是優(yōu)勢。


    現(xiàn)在的徐如林是易容過的，為了不讓兩頭老狐貍看穿偽裝，他隻能恢複原境界，然後直上東廂房。


    一號廂房內(nèi)，朱竹猗和麥其芃對於徐如林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孫泰陽垂手站在左側(cè)，在右側(cè)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一襲青衫，方口方麵。徐如林幾乎過目不忘，這人便是那連夜離開的馬車夫。


    “兩位穀主。”徐如林手捧香茗，淡然道，“接下來我要談的事情，不適合有太多人在場。”


    朱竹猗道：


    “無妨，這位是妙音穀講武堂堂主王子仲，那位是副堂主孫泰陽。”


    徐如林道：


    “人太多。”


    麥其芃揮手道：


    “王堂主，孫副堂主，暫且退下。”


    孫泰陽麵無表情，轉(zhuǎn)身離開。王子仲明顯不爽，礙於三穀主下令，隻能服從。


    徐如林抬手召出【雷火鏡】，置於桌上，道：


    “一點心意。”


    “是你？！”朱竹猗和麥其芃齊聲道。


    “是我。”徐如林道，“【雷火鏡】是楊家兄弟殺害一對無辜夫婦得來，現(xiàn)已經(jīng)是無主之物。考慮到將來與妙音穀有合作的可能性，所以借花獻(xiàn)佛，以表誠意。”


    到底是上五境的狠角色，殺人真兇就在眼前，朱竹猗和麥其芃除了初見【雷火鏡】時的少許驚訝，並沒有任何過火之舉。兩人似乎心意相通，甚至連聯(lián)手拿下徐如林的想法都沒有。


    來者不善。


    善者不來。


    朱竹猗平靜道：


    “徐先生既然找上門來，肯定不是為了贈送【雷火鏡】。在妙音穀四名弟子被殺，一名弟子失蹤這件事情上，我們有幾個小疑問，想必徐先生願意解惑。”


    “知無不言。”


    “楊小成為什麼要擊殺王鎮(zhèn)南和李子晴？”


    徐如林道：


    “那得從吳其中說起。你們已經(jīng)去過裏正府，李成剛也來找過兩位，想必應(yīng)該清楚曹武略、吳其中以及李天翼在十裏桃源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當(dāng)天，我本來隻想拿下吳其中，不料楊家兄弟居然陪同而來，片刻後，王鎮(zhèn)南和李子晴也跟蹤到了野豬林外……”


    麥其芃恍然道：


    “我明白了。徐先生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在野豬林指出吳其中的罪行，於是不可避免的被王鎮(zhèn)南和李子晴聽到。吳其中與王鎮(zhèn)南積怨頗深，而大穀主絕不姑息的就是奸殺罪行。試想，王鎮(zhèn)南和李子晴豈肯放過這個把吳其中送上斷頭臺的絕佳機會。”


    徐如林道：


    “這類宗門恩怨，我並不知情。”


    “巧合罷了。”麥其芃搖頭道，“吳其中罪行敗露，隻要王鎮(zhèn)南和李子晴迴到客棧就會把這事告知孫泰陽，吳其中必死無疑。在那種情況下，吳其中隻能被迫選擇殺人滅口。楊大成和楊小成都是王子仲的人，而王子仲不但是吳其中的舅舅，還是師傅。我猜測吳其中當(dāng)時的想法應(yīng)該是下令楊家兄弟殺了你和王鎮(zhèn)南以及李子晴，永絕後患。畢竟楊家兄弟都是七星境七重天修為，隻可惜，吳其中遠(yuǎn)遠(yuǎn)低估了徐先生的實力。”


    徐如林道：


    “三穀主如親臨現(xiàn)場，佩服。”


    朱竹猗問道：


    “那麼吳其中，還有李天翼肯定早就屍骨無存了，對吧？”


    徐如林道：


    “淩遲，當(dāng)然還有一人一道【無間印】。”


    朱竹猗眼角輕微抽搐了一下，這複仇手段，著實狠。


    麥其芃道：


    “王鎮(zhèn)南和李子晴死在自己人手裏，實屬冤枉，當(dāng)厚葬。至於吳其中、楊大成、楊小成三人皆死有餘辜。稍後我會將真相稟告大穀主，至於大穀主如何處理，自然由她定奪。徐先生，剛才你說到有可能與我們合作，卻是什麼？”


    “堯光山。”


    “哦——”麥其芃笑道，“莫非徐先生想幫我們拿下堯光山嗎？”


    “不是拿下。”徐如林道，“是幫貴宗保住即將到手的堯光山。”


    “願聞其詳。”


    “貴宗這些年來飛速擴張宗門領(lǐng)地，尤其是南麵。”徐如林道，“堯光山以及周邊數(shù)座山頭，各種珍稀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誰不想占為己有？隻是堯光山在天壽城境內(nèi)，貴宗固然實力強橫，足以碾壓天壽城，卻也不好強占。畢竟南朱雀王不會袖手旁觀。但如果宗門擴張，徐徐圖之，情況就截然不同。”


    朱竹猗冷笑道：


    “徐先生果然是有心人。”


    “二穀主千萬不要誤會，我對堯光山以及貴宗與天壽城的利益戰(zhàn)沒有絲毫興趣。”徐如林道，“我得到一個準(zhǔn)確消息，對我沒用，但對貴宗來說，卻很重要。”


    “是嗎？”朱竹猗道，“看來這便是徐先生合作的籌碼了。”


    “正是。”


    朱竹猗和麥其芃對視一眼，後者搖頭道：


    “很抱歉，徐先生的好意心領(lǐng)了。妙音穀的事情從來都是自己解決，絕不假手他人。”


    “無妨，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最好不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