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壇當中便是石潭,前方邀月堂大門,莫堂主還如上次對敵飛虎衛時一樣,持琴端坐在石潭後方,隻是在其後依次排開了八樂諸人,連那個被劈去一條手腕的持銅鍾的大漢亦在其中,笛、簫、笙、箏、琴、鼓、瑟、鍾按方位而坐,八樂之中,以鍾、鼓排在最前,每間隔一組鍾鼓,便坐十來個其餘六樂中人,依次排列,上百人共組成五個狀似梅花的陣勢,分別排列在石潭四周。
莫嵐是簫樂中人,排在陣勢前列。莫雩年少,規規矩矩持了瑤琴落座在陣勢之中,她所在的位置在持銅大漢的身邊,看到那大漢斷了一臂依然要來列陣,關切道:“童大哥,你的傷不礙事麼?”
那斷臂大漢衝著莫雩憨厚一笑道:“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就是沒了雙手,我也同樣能保得小姐平安。”說是這樣說,可他麵色蒼白,宛如大病一場,平常使用的碩大銅鍾已在上次丟失,這迴擺在身前的那口鍾明顯要小了一號。一個單手之人實在是很難靈活舞動這樣龐大的銅鍾。
邀月堂的人都去了望月壇石潭,留下方仲一人還在壇外,他不屬於邀月堂人,自然無需參與這等大陣,隻是眼見這群人並非奸惡之徒,現遭大難,方仲反而不好意思說出辭別的話,若說幫忙迎敵,自己也插不上手,況且方才莫雩前來,居然告之自己那柄長劍已被她取走。為了防身,方仲篩選出七八根竹筋通順沒有節痂的竹片,用竹刀修裁,成了七八柄竹劍,竹劍模樣就和昔年使用的木劍相差仿佛。
方仲挑了一根在手,揮動兩下倒也輕巧自如。之所以用竹劍,也是想到賴皮張傳授自己的開劍之法,自己催動真氣,可以很輕易的把所有竹劍全都打通劍脈至催發劍氣的地步,即刻便擁有了七八柄隨心所欲的靈劍,雖然材質不堪,也比拿一柄從未祭煉過的鐵劍要強。
方仲拿了這把劍舞動一番,心隨意到,竹劍輕巧無比,脫手飛出,嗖的飛向半空,劍訣一收,這柄竹劍拐個彎又飛了迴來。方仲可以隨意禦使飛劍,自然要拜托這竹劍輕巧和開了劍脈的原因,讓人幾乎以為他已是一個練氣還神的高手,可以隨意驅使飛劍傷敵。
方仲把餘下六柄竹劍插在腰間,這一通鼓弄已然耗費了不少功夫,累的滿頭大汗,這時才曉得靜心下來歇息片刻。方仲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忘我之境,緩緩恢複耗損的真氣,轉眼數個時辰已過,耳畔忽地聽到無數唿嘯撞擊之聲,頓時把方仲驚醒,連忙起身來,往望月壇縱去。
一到望月壇,隻見石潭前方的大門已被打破,無數紅紅綠綠之人隔著石潭往邀月堂所布的梅花陣圍攻。人影幢幢,兇器橫飛,刀、斧、劍、戟自不必說,還雜著鐲、環、珠、鏈,花樣繁多,舉不勝舉。
在這些圍攻之人的身後,鑒花堂的妙夫人和那一身白衣的媚毒心安然坐在轎中,左右排列著尚未出手的兩堂其餘之人。烈毒堂堂主毒人王卻似孤家寡人一般蒙著臉騎著一匹單峰金眼駱駝,孤獨呆在一邊。同是本堂之人,那些烈毒堂弟子都有畏懼之意,故意避開他許多,反與媚毒心靠的頗近。
上前圍攻的都是烈毒堂和鑒花堂的普通弟人,雖然聲勢驚人,卻久攻不下,反倒自己傷損了不少弟子。那邀月堂布下的陣勢十分奇特,凡是持鍾鼓的但有敵人來襲,便震蕩鍾鼓之聲抵禦,氣浪洶湧,懾人耳鼓;蕭笛吹奏出縷縷聲波,阻隔突破鍾鼓之音靠近的兵刃,隻要緩的一緩,必被隨之而來的鍾鼓之音和箏笙和鳴所傷。莫堂主彈奏之下的琴瑟之音,護持全陣,震懾心神,凡有舍身靠近陣勢的被這最後一道琴瑟之音一震,神昏智喪,無不落地被擒。
邀月堂也不殺人,那在陣中護持的五音把被捉之人一個個又拋迴石潭對麵去。不時有人大叫著飛出去,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這些人都是兩堂無關輕重之人,是故意試探邀月堂實力的,就是死傷幾個也不心疼。雙方這一場交手,更多是想試探虛實,沒盡全力。
錚錚錚連續幾聲琴音飄蕩,合著其餘諸樂一起發作,直如驚濤駭浪一般,把圍攻之人震駭的紛紛後撤。莫堂主在陣中朗聲道:“諸位若再不退,莫怪我邀月堂無情了!”這一下聲勢驚人,頓時把周圍氣勢給奪了,一時間再無人敢上前挑鬥。
妙夫人從轎中漫步而出,衝著莫堂主笑道:“莫堂主好威風
好煞氣啊,不知道還記得奴家否?隔著這麼老遠跑來看你,卻這樣對待人家,你又怎麼舍得?”聲音動聽,一雙眸子如黑夜中的星星散發著誘人目光,直射到石潭對麵去。
莫堂主微一低頭,也不說話,彈指琴弦,落指由緩而急,忽地扣了琴弦一放,一道弦音飛出,隔著數十丈,直奔妙夫人所處之地襲來,口中喝道:“無恥女子,還敢眷戀不去,待得玉兔東升,就是爾等死期。”這一下離得雖遠卻來得突然,妙夫人躲閃的快,身後那四個侍婢扶著的花轎乃是死物,猝不及防之下,被這一擊打得骨散架碎,連同在後麵之人一起滾落塵埃。
妙夫人冷笑道:“莫堂主倒是意絕誌堅的很,隻怕真的到了玉兔東升,你這天籟之音使不出來!”揮手讓手下人且退,雙方隔著個石潭對峙起來。
石潭兩旁尚有大道可行,平時也是邀月堂弟子進進出出的要道,雖然繞了些遠路,卻誰也不會特意飛躍這石潭抄個近路,隻因此地是邀月堂聖地,石潭之水平靜如鏡,潭底漆黑,每當月掛中天,就可欣賞一番二月爭輝的美景,於邀月堂之名是實至名歸。
方仲放眼看去,除了邀月堂眾人擺了個陣勢嚴陣以待外,對麵之敵鬆鬆垮垮,在打破的大門和院牆處坐地歇息,毫無顧忌。方仲貿然而入,初時尚不覺得有異,後來才發覺自己實在是有些鶴立雞群,隻因旁人都是手持樂器席地而坐,隻有他著身子。
方仲連忙彎下身軀,同樣坐在大陣後方的莫雩招唿道:“方大哥,快坐到這裏來!”
對麵烈毒堂的人群中忽然跳出來一人,禿頭齙牙,喝道:“那臭小子不要走,跟爺爺單打獨鬥較量較量。”
方仲愕然一看,正是前日裏摸到邀月堂裏麵的毒牙,被自己放火燒壞了喉嚨,到現在還不曾恢複,說起話來悶聲悶氣。那毒牙不隻說話吃力,還害得他瘦了一圈,隻因為無法吃東西餓得慌,實是恨透了方仲。這次見到方仲也在對麵,正是報仇的好機會,豈肯就這樣放過。
方仲欲待不去,那莫嵐冷笑道:“方兄弟若是害怕,就躲到後麵去,在下自然幫你擋著。”無數人的目光看著方仲,當此形
勢之下,方仲若真走到後麵去,隻怕立時就要被人輕視。當然如果確實不敵,也沒必要冒著性命危險強出頭。
那毒牙舞動月牙鏟,在石潭對麵蹦來跳去,指著方仲叫罵,即便方仲再好的耐心,也眾目睽睽之下也受不得這番羞辱,拔了竹劍在手,向對麵走去。莫嵐見他真的拿把竹劍出去迎敵,忙迴頭道:“誰借寶劍一用,我扔給方兄弟迎敵。”可是身後那些五音八樂,誰都不是使劍之人,一時之間那裏取得劍來。
見方仲走過石潭,毒牙舉著月牙鏟一指方仲,悶聲罵道:“臭小子,這一迴你也燒爺爺試試看!”惡狠狠就是一鏟,他那鏟還會夾人兵刃,就是鐵劍也不怕,何況是竹劍。心道這是臭小子自己找死,拿這樣一個東西殺得了誰。
兩片月牙閃著寒光夾來,方仲知道手中竹劍不能硬接,隻有先避其鋒再尋機會出手。人影往旁邊一閃,等月牙鏟一過,挺劍就紮,使得還是初上昆侖時學的一招鴻蒙初現。當時劍法與今時今日自然不同,舞動起來端正凝重,宛似沉浸其中無數歲月。
毒牙見方仲劍法造詣不凡,早就提了十二分小心,不等方仲劍招用老,大暴牙暴漲,往前一刨,也不刨人,居然是刨劍,就是要欺負他用了竹劍,不敢硬接!
毒牙本身修為就比方仲為高,這一下動作極快,方仲連忙保劍撤身,這一後退,毒牙的月牙鏟橫腰掃到。那毒牙刨空,正打在石潭前的石頭上,碎屑橫飛之中,方仲已然淩空躍起,掌心之中符紙一祭,蓬的打來一團烈火。那炎火咒是小術,不隻茅山派會用,連太乙教也會用,就是江湖上不學無術的方士和道人用這本事的也不乏其人,多有招搖撞騙之徒學了此法,拿張符籙插在劍上施法點火,唬弄鄉下婦人。其實普玄也是這一號人,隻不過比那些人稍微強了半分,還有一定根基,會掌心火祭符,而不像一些江湖術士要點個蠟燭什麼的。
這種小術也隻有毒牙才那麼倒黴,把火團吸進肚子裏去,燒的差些見了閻王。吃過一次虧也就不吃第二次,那團火被毒牙揮動月牙鏟一撥,打散了開去。毒牙罵道:“些微小術也出來現眼,今日要
你性命!”手中月牙鏟忽的一長,合身前撲,惡狠狠砸來。方仲突然揮手道:“看劍!”手中竹劍一祭,脫手飛出,一道竹光奔毒牙禿頭紮來。
竹光飛來甚急,毒牙仰頭縮脖,讓禿頭矮了半分以躲避竹劍。旁人縮頭都是低頭縮頸,毒牙因為是兩個大暴牙,他若像旁人一般縮頭,這暴牙不免要啃到自己身上,所以與旁人不同,必須是仰頭縮頸,姿勢甚是滑稽。
等得竹劍滑過,毒牙還未舒展禿頭,猛地發覺眼前一道黃光襲來,竟然又是一支竹劍,幸虧大齙牙擋在腦袋前麵,隻聽篤的一聲,那竹劍插在了兩根齙牙之間,把毒牙驚得一縮脖,那竹劍受阻,畢竟沒有紮下去。
竹劍的劍尖離著毒牙的臭嘴不差數寸!
方仲連祭兩劍,人也從空中落下。二人的距離已急近。
毒牙喉嚨之中傳來沙啞之極的笑聲,嘎嘎嘎的十分難聽,喝道:“一根竹劍也想傷人,去死吧。”掄月牙鏟就刺,這般近法,又是送上門來,就算拿竹劍抵擋,還不是夾為兩段。
邀月堂眾人無不為方仲扼腕歎息,心道若是一柄無堅不摧的寶劍,這鬼模鬼樣之輩已然死在方仲手中,現在倒好,反被人製,弄不好把小命也丟了。
逆轉既然在倉促之間,驚變也在電光火石一刻。方仲忽的又出一柄竹劍,竹劍上已貼了數張符紙,乃是接著空中連祭兩劍的時間貼在了竹劍之上。
竹劍一指,方仲不閃不避,喝道:“五雷正法!”
隻聽得驚雷一般巨響,方仲手中竹劍頓時化為一道驚人霹靂,打了出去,連同那手中竹劍也化為了飛灰。
如此近的距離,毒牙躲避不及,頓時被炸得麵目全非,兩根暴牙連根斷裂,口鼻之間冒著屢屢黑煙,仰了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想不到方仲能夠激發如此厲害的雷法。
那五雷正法比簡單的雷咒厲害得多,不但把毒牙的兩根齙牙打斷,還把他全身護體真氣摧毀。隻是一轉眼的時候,方仲屈指一招,先前祭出的兩根竹劍拐彎飛迴,噗噗兩聲,紮在了毒牙身上。那竹劍雖然無法和精鐵相比,但失去真氣支撐的血肉之軀依舊無法阻擋,被這兩根竹劍直插後心要害。
毒牙直挺挺倒了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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