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二人都是方仲,連衣著打扮也是完全一樣,隻是一個麵現狂傲,一個麵露淫邪,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表情卻出現在一模一樣的麵孔之上顯得分外詭異。
小蘭強壓住驚駭之心,沉聲道:“小蘭隻有一個仲哥哥,卻哪裏跑出兩個來?你們哪一個才是真的?”
那麵露淫邪之色的方仲笑道:“真的人自然是我,蘭妹,你不要怕,讓做哥哥的好好看看你。”說罷,竟欲來摟抱小蘭。
在他身側的另一個方仲伸手一攔,沉臉道:“你若是真的,難道我卻成了假的不成?我方仲明明白白做事,絕容不得旁人汙蔑我半句,便是你也不行!”
那麵露淫邪之色的方仲不悅道:“一直壓著你的又不是我,幹麼阻攔起我來?”
那狂傲之色的方仲聽得他說了這兩句話,勃然怒道:“誰能壓我?誰敢壓我?那個偽君子假仁假義,口是心非,我不過讓著他一些,難道也有錯了?不過既然我已經出來了,那以後便隻許我作主,你們一切都要聽我的吩咐。”
那麵露淫邪之色的方仲道:“好,就聽你的吩咐,如今我要和蘭妹親近親近,你總不會不許吧。”
那狂傲之色的方仲道:“凡事隻要是稟過了我,當無不許之理。”
那方仲喜道:“還是你講幾分道理。”
小蘭也不知自己應該逃走還是留下,正左右為難之時,那被陰風卷起的煙塵漸漸平息,裏麵又有一人沉聲道:“這做主的人應該是我,何時輪得到你了!”
那兩個方仲同時迴頭,麵露狂傲之色的方仲怒道:“誰敢跟我爭?”
小蘭循聲望去,隻見塵埃落處,一人施施然邁步而出,正是又一個方仲。小蘭見到此幕,隻覺腦中暈眩,差些暈去。
這一個方仲雖然麵色蒼白,但卻一臉的平靜。那麵露狂傲之色的方仲道:“是了,是了,就是你這個偽君子總是頗多顧忌,害得我們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跟你在一起,受夠了無窮鳥氣,正想尋你算賬,你卻自己來了。”
那麵色平靜的方仲打量了另外兩人一眼,淡淡道:“這便是我的另一麵麼?”
那淫邪之色的方仲道:“你是你,我是我,豈能混為一談。”
另一個方仲也道:“大家雖為一體,但卻執念不同,憑什麼我們就要聽你的話,該當你聽我們的才是。”
那邁步走來的方仲卻搖了搖頭道:
“你們兩個都是我化出來的,焉能左右得了我?”
那麵色淫邪的方仲道:“我不想左右任何人,隻是誰也別想左右我,我自快樂逍遙自在,隨你們去爭個善惡黑白,都不關我事。”
另一個方仲怒道:“你這蠢才,怪不得大家在一起時,你從未占過上風。我便不服,不能快意恩仇,等於空生天地之間,誰得罪我,定然要他百倍奉還。”
三個方仲在那裏互相說話,有時這邊兩人激烈爭執,有時又是另兩個口角,互不相讓。
那麵色平靜的方仲最後道:“你們兩個這也鬧夠了,還是乖乖的迴來吧。”說罷,雙手輕輕往裏一招,另兩個方仲不由自主的往他衝去。那個一臉色相的方仲歎了口氣,轉眼就沒入了方仲體內,可是另一個倒退之時剛好經過點陰穴附近,那裏尚有數十個鬼塚,被他順手捉住幾個,直接敲破,冒出的鬼氣往點陰穴匯聚。被這狂傲的方仲張開大口一通吮吸,大半吸到了肚子裏。
那個方仲本就是鬼軀所化,得了這些鬼氣之後連唿痛快,隨即狂笑著附在方仲身上。
兩個方仲轉眼消失,隻剩下唯一一個方仲靜靜的垂頭立在當場。
小蘭鬆了口氣,問道:“仲哥哥,剛才那兩個是你變出來的嗎?”
那方仲並不說話,卻突然嘿嘿一聲冷笑,緩緩抬頭,那麵上盡是陰戾之色,隻聽他冷笑道:“這就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們爭來爭去,還不是便宜了我,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了。”
這陰戾之色的方仲才剛說完,忽又一抱頭,麵顯痛苦之色。這痛苦之色持續沒多久便突然消失了,卻又換了一副歡喜的麵孔,嘴裏嘟嘟囔囔道:“好,你們幾個都從了我吧。”
但這歡喜麵孔也沒持續多久,又麵露悲戚之色。喜怒哀樂逐一閃現,有些時間略長,有些又極短,方仲猶如一人分扮數人,展示著這人世間的眾生相貌。
人有七情六欲,七情為外因所誘,而六欲為內因所發,二者相輔相成。沒有情哪來的欲?沒有欲又哪來的情?無情無欲者,已然是六根清淨,四大皆空,不食人間煙火,沒有悲歡離合,這樣的人已成神佛。鬼化之相正是把自身六欲融入真如之軀,那化身便有其中一欲。有欲便會有喜、怒、憂、懼、愛、憎欲之情,六欲彼此相爭,便會釀各種七情。
方
仲隻有兩個真如化身,自身卻有六欲,哪一欲占上風,哪一欲便會取得真如之軀。佛家六欲,色欲、形貌欲、威儀姿態欲、言語聲音欲、細滑欲、人相欲。方仲一開始的兩個化身便是色欲與人相欲附在真如之軀上。
方仲雖然施展了這鬼化之相,但是那羊脂葫蘆所吸鬼氣盡都是從那些鬼塚中掠奪而來,這些鬼塚中的役鬼無一不是枉死之輩,恨意滔天,怨氣驚人,其中所含怒、憂、懼、憎、欲五情之氣尤多,而喜、愛之情卻少,這使得他支配真如之軀的六欲也都帶有負麵情緒,直接導致這幾個化身也沾染了不同惡習。
那六欲的負麵情緒一多,自然就會影響到方仲自己。人之能超凡入聖,便是不為情欲左右,不管成仙成佛都是如此。方仲收迴鬼化之相時,那暗含了無數憂、怒、憎、懼之氣的六欲立時反噬,想要左右他的神智,特別是人相欲最後還吸了一大口鬼氣入體,也一股腦積在方仲體內,那是與真氣絕不能相容之物,故此當時便被鬼氣攻心,神智也變得模糊起來。
那六欲翻騰,展現在小蘭麵前的便是方仲胡言亂語,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一會兒想殺光對不住自己的人,一會兒又色心大動,想著把美女摟入懷中。這種心神紊亂、天人交戰的心境,隻要一個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的下場。
方仲沉淪於七情六欲,神智迷糊,虛幻叢生,不能自拔。此時除非有大德高僧當頭棒喝,震退情欲之迷,才能把他解脫出來。
就在小蘭不知所措時,方仲忽然又大叫一聲,身影在原地一晃,又出現了兩個方仲。這兩個方仲一個麵露喜色,一個麵帶陰狠,才一現身便一齊往那些鬼塚撲去。其中一個笑嘻嘻的道:“你休想壓我一頭。”
另一個陰狠之色的方仲道:“我吸了鬼氣之後,也不會輸給那個狂妄小子,更不會輸了給你。”兩個身影轉眼到了擺放鬼塚處,捉了幾個鬼塚把之打碎,那些鬼氣被二人你一口我一口,轉眼便吞噬了個幹幹淨淨。
原來六欲互爭,方仲失去控製,又有二欲借鬼化之相遁出。
六欲一下去了二欲,情欲迷亂之力大減,方仲竟而又神智清醒過來,見到二人搶吸鬼氣,忙又喝道:“還不迴來!”心意一動,那兩個化身不由自主的倒飛而迴。
這兩個化身雖然所吸鬼氣不多,
但一收迴,如前次一般,鬼氣攻心,方仲更是難以控製得住。轉眼之間,方仲不時失控,一會兒化身飛出,前去搶吸鬼氣,妄圖在六欲之爭中稍勝一籌,一會兒又被方仲收迴。
當鬼化之相施展時,六去其二,方仲清醒迴來,又可把控自身。那留下的上百鬼塚近半被逐一打破吸食,六欲之力越來越強,可以預見,如果鬼塚消失,六欲重新聚集一身之時,就是方仲鬼氣攻心,心智湮滅,徹底走火入魔的一刻。
眼見鬼塚所剩不多,又是一次鬼化分身,方仲從沉淪中清醒。此刻的方仲有苦難言,已然知道此次修煉出了岔子,每一次召迴化身,想靠心智強壓六欲,卻被那吸聚而來的鬼氣在體內四處衝撞,七情肆虐,更加的難以遏製,便又迷失其中。但若不召迴化身,那二欲吸取鬼氣愈多,到頭來迴歸本體,反噬自己,一樣的不能壓製。
這便如飲鴆止渴,喝了固然會死,不喝也不過晚死片刻,已是深陷泥潭,不掙紮是死,掙紮也是死,除非另辟蹊徑,把鬼氣散去,那時再靠心誌彌堅,或可挽救一二。
想到散去鬼氣,方仲心中一動,自己所修的道源種心大法吸取天地元氣,既然能把駁雜不純的天地元氣轉化為自己的真氣,那麼這些鬼氣能不能夠?鬼氣本就消散與天地之間,或許便是其中的一種。
若是可行,此難關可迎刃而解,不但鬼氣散去,更可憑空得一真氣來源。
想至此處,方仲盤膝坐下,任由那另兩個化身吸取鬼氣,自己卻默默運起了道源種心大法。此法方仲早已熟極而流,隻是沒有那麼多的元氣可吸,靠天地之間的一點微薄元氣不過是杯水車薪,雖然進展緩慢,但比之未曾得到此法的同門弟子,不管是修黃庭經還是太上洞玄訣等練氣之法,都要遠遠勝之,否則也不可能被珍為昆侖正宗心法而不輕易外傳。方
仲的心法微一流轉,周身毛孔慢慢展開,體內積聚的鬼氣果然隨著天地之氣的洗涮,一點點的融入丹田氣海。
一查覺此法可用,方仲心中大喜,更是加緊施為,待鬼氣化了小半時便即心念默動,把另兩個化身召了迴來。這兩個化身滯留的時間長一些,吸取的鬼氣也多,方仲預先有備,即將迷失之前先一步施展鬼化之相,又放出兩個化身。這次是故意為之,隻要六欲不齊
,情欲迷亂之力不大,自己就不用擔心有走火入魔之憂。
如此循環反複,方仲一邊煉化鬼氣,一邊施展鬼化之相,那鬼化之相越來越得心應手,六欲轉換來去,所帶來的那一點鬼氣都被種心大法慢慢轉化做自身真氣。
待得最後一個鬼塚打破,方仲收了鬼化之相,還原成鬼附之相,然後輕輕一抖手,連鬼附之相都解了,這才慢慢的了起來。
這些被打破的鬼塚都是崤山四鬼及其手下人幾十甚至數百年的心血,雖然大都被當成吸取精血的載體,大半被役主所吸,但留存於役鬼本身的修為也不可小視,如今卻都化為鬼氣,便宜了方仲和他的父母雙魂。這番因禍得福也算極險,若無道源種心法相助,方仲鬼氣纏身,定然無幸。方仲偶然發見道法與役鬼法相合所帶來的好處,也算是意外之喜。
其實有此發現的,方仲非是第一人,早在數十年前,便有人利用這玄門正宗心法,吸收血煞之氣,這才引出一場牽扯無數人性命的大禍來。
方仲擦去額頭冷汗,微一提氣,隻覺氣息澎湃,更勝以往,就算此刻不用鬼附之身,都能禦氣化符,打出五雷正法甚至於星雷千裂這等極耗真氣的符咒來,那翻雲覆雨訣更是不在話下,有此根基,更高深一些的符咒和劍法或可涉獵。方仲竟然已在不知不覺間突破煉氣化神初期,到達中期境界,和錢文義修為一樣了。修為進展如此神速,連方仲自己都大吃一驚。
一個女子聲音道:“仲哥哥,你沒事了麼?可嚇死我了。”
方仲迴頭一望,隻見小蘭一臉憂懼之色的躲在一旁,猶自雙手捂肩,瑟瑟發抖。
方仲安慰她道:“沒事了,是我練功太急躁了些,差點走火入魔,剛才一定嚇你不輕。”
小蘭強顏歡笑道:“我隻道仲哥哥成仙成佛,有千百個化身,從此無憂無慮,再不願理我了。”
方仲笑道:“成仙成佛哪裏是這麼容易的事,我若成仙了,帶你同去,也讓你看一看這仙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小蘭淒然道:“我這種凡俗之身,定然是上不去的,或許下地獄更容易些,從此天地永別,再也見不到你。”方仲見她把話說得過重,不欲在此事上引她難過,搖頭道:“你便會胡說八道。”
方仲把這些破塚都丟在坑中埋了,這才收了鏡旗,與小蘭返迴住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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