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斂去,數(shù)十人殺氣騰騰的顯出身形,俱都是修為高深之士。
領(lǐng)頭的二人一個麵色橙黃,長著密密的絡(luò)腮胡,是玉虛宮文字輩弟子餘文化,另一個顴骨高聳,長相清奇,是青城派一位頗有身份的長老。二人都是麵沉似水,舉目淡淡一掃恭守城樓的方仲一行。
方仲既知大隊人馬要來,早已與鄭元洪、侯鑫等人守候城頭,此刻見到餘文化,上去拜見道:“弟子方仲,叩見餘師伯。”
那少女麻姑、鄭元洪、侯鑫、江誠子都過來行禮,他們都是一門之首,隻需行平輩之禮,不需像方仲一般大禮參見。餘文化雖與方仲不熟,卻也聽說過他的名字,點首道:“原來是方師侄,不必多禮。”
又與其餘人見過之後,這才道:“我與青城山的劉長老先來一步,周師叔與青城山、括蒼山、金庭洞等各位掌門隨後就到,各位這就隨同我與劉長老一起恭迎周師叔大駕罷。”
洛水城城門大開,餘文化與劉長老各自領(lǐng)著隨行弟子在左右,身後各有二人揚手祭出兩樣?xùn)|西,其中一個是隻大香爐,另一個是一麵八卦大旗,都落在大道兩側(cè),爐中更是被點上了三炷高香,青煙繚繞而起。此謂焚香禱告,三清福佑。
這一切擺定不久,遠處人影幢幢,周公望領(lǐng)著無數(shù)道門子弟終於出現(xiàn)在了人目可及之處。當(dāng)先一人年歲頗老,卻虎目賁張,灰白色須發(fā)飄揚,背後斜插寶劍,座下一匹似馬似鹿的異獸,名為白澤,四蹄落地?zé)o塵,渾身沒有一點皮毛,座上老者正是周公望本人。
在他身後跟著四人,第一個長髯飄擺,道袍罩身,兩腰懸掛陰陽避水劍,座下竟然是一匹渾身鱗甲的墨色麒麟獸,其人仙風(fēng)道骨,望之便知是頗有道行的高人,正是華陽門現(xiàn)任華陽真人嶽光祖。
在嶽光祖旁邊一人身材魁梧,麵目粗獷,騎著一頭雄獅,乃是青城派掌門魏中佐,其次一人黃冠浮塵,麵孔清瘦,一部白色胡須直垂到胸,座下一匹七色鹿,是金庭洞崇妙大師。
最後一人俗家
打扮,如一個富甲一方的員外郎,兩撇八字胡微微上翹,跨坐在一頭似牛非牛的異獸之上,頂著一根黑色獸角,名為兕牛,乃是靈虛穀的司馬明空穀主。
這五人俱都是煉神還虛境界的頂尖高手,又都是排名前列的大派首腦,自然走在了最前麵。
在五人身後,便是昆侖派及一眾門派的門人弟子,這些人中也有一些小門小派的魁首,自知身份地位無法與前麵之人比肩,便排在後麵大隊之中。
大隊人馬洶湧而來,半數(shù)都有各自坐騎,沒有坐騎的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在後跟隨。地上走獸煙塵滾滾,空中卻無一鳥一禽高飛。倒不是這些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人沒有飛禽,而是周公望等人在地上跑,誰敢在他頭頂上飛來飛去,便是有會飛的坐騎也不敢拿出來任意馳騁。
周公望威風(fēng)凜凜的到了餘文化諸人跟前,輕輕一拽白澤,那白澤發(fā)出一個似嬰兒啼哭的聲音後便戛然立定。
餘文化躬身道:“周師叔,洛水城一切安好,便請進城。”
周公望瞥眼看到他身後尚有許多人,問道:“有多少門派匯集此地?”
餘文化道:“弟子來時已有方師侄匯同白石山、玉笥觀、清嶼島、彰仙觀、抱福山五處門派在此,一同恭迎周師叔。”
周公望一聽方仲之名,眉頭一挑,冷哼道:“方仲?”
餘文化道:“正是。”
低頭恭迎的方仲便覺一道冷颼颼的目光在身上一掃而過,似乎周身被那道目光給看了個通透,正在心驚之時,耳中聽到那周公望發(fā)出一聲輕咦,似乎對方仲如今的修為境界有些詫異。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周公望隨後一催白澤,當(dāng)先進城,從方仲、鄭元洪等人旁邊經(jīng)過時,瞧都不瞧上一眼,更不要說溫言有加了。
餘下之人轟隆隆的接踵而過,連餘文化也跟著走了,卻無人叫方仲等人進去。
方仲低首垂眉,也不知眼前經(jīng)過的都是些誰。足足數(shù)個時辰之後,煙塵消散,大隊人馬這才過完。鄭元洪咳咳幾聲,吐出幾口濁氣,伸手拍打落在身上
的灰塵,惱道:“大家吃了一鼻子的灰,這周高賢好大的架子。方老弟,他明明認得你,怎麼也不說上一句話兒,虧得我們還來迎接他。”
侯鑫道:“你別胡說,昆侖派上下森嚴,就算是高看一眼的弟子,在人前豈能露出抬愛之舉。”
鄭元洪道:“那也說得是,方老弟是玉虛宮弟子,豈能當(dāng)作等閑視之。”
方仲也隨手撣去灰塵,細想周公望為人眼高於頂,此人又對薑文冼成見極深,自己又和薑文冼頗有關(guān)係,隻怕以他的脾氣,自己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個來路不明、忤逆尊長的不孝子弟,就該開革了事,這般不言不語的一經(jīng)而過,已經(jīng)算是客氣的了。
方仲苦笑一聲道:“周師叔祖的脾氣不好,萬一有甚言語說得重了,大家不要見氣。我們也進去吧。”一行人隨後進城。
周公望挑的首選之地便是原麻姑山議事之所,當(dāng)初馬友德來時這裏空空蕩蕩,自然撿又寬敞又舒服的地方住,如今鳩占鵲巢,隻有把此地讓了出來。反正接下來也輪不到方仲等人說話,留此一地有不如無。其餘各門派也紛紛駐紮下來,方仲等人早就有備,除了城南一地外,旁的有些模樣的地方盡都被占,洛水城多了這許多人,一下子熱鬧非凡。原本死氣沉沉的破敗之城總算多了許多人氣。
按方仲的輩分,就算周公望邀集眾同道議事,也不會叫他,自然隻有迴自己的家裏歇著了。鄭元洪等人作為門派之首,反而得了一個口令,請他們到大堂一聚。
方仲孤身進了家門,一抬頭,便見院中一人青衫長劍,頭上係著一塊逍遙巾,年不過中旬,背對著自己與小蘭攀談。小蘭一見方仲進門,忙道:“仲哥哥,這一位大哥說是來找你的。”
那人扭過頭來道:“方仲,你倒會挑地方,不但住所頗佳,還有淑女為伴,恐怕把我這個師父丟到九霄雲(yún)外去啦。”
方仲看清來人,喜道:“師父,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來人正是錢文義,他笑著道:“隨便找個留在此城的弟
子一問便皆知曉,又有何難。”那些三門弟子早與方仲黏熟,自然一問便知。方仲見錢文義雖然麵帶笑容,但眉間頗有愁色,問道:“師父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麼?”
錢文義結(jié)結(jié)巴巴道:“也沒什麼大事,隻因魔道囂張,故此煩惱。”又看了看這所宅院,問道:“這宅子不錯,就你和她二人住在這裏?”
方仲道:“正是。”自己來時,錢文義已和小蘭攀談了一會兒,應(yīng)該明了小蘭的身份,不至於胡思亂想。
錢文義默然半響,略有些尷尬地道:“為師還真有一事要勞煩於你,此事給別人見到多有不便,我想……收留個女子在你這裏。”
方仲一聽錢文義所言,便知事有蹊蹺,腦中瞬間便出現(xiàn)一個女子身影來。隻聽錢文義接著道:“此女你也認識,便是曾與我們同行過一段日子的金姑娘。”
方仲心道果然如此,問道:“金姑娘不是早在鶴鳴山時便已別過了嗎,怎麼又會與師父相遇?”
錢文義道:“是我隨著周師叔下山途中偶然遇上的,我本不想理睬,她卻一直跟著我不放,期間很是吃了些苦頭。”說這話時搖頭歎息,似乎為金菊花此舉有些動容。
“你也知她一介女兒身,混在在人群之中多有不便,太平之時還好,隨便尋個農(nóng)家就可安身,戰(zhàn)亂之時,誰能顧及得了她。你這裏既然清幽,不妨就讓她住進來,與這位姑娘做一個伴兒也好。”錢文義看了看小蘭,小蘭極聰慧,微笑道:“我正感氣悶,若有個姐姐同住,一同說說話兒,小蘭求之不得。”
見小蘭也答允下來,方仲道:“那就請金姑娘搬過來吧,四個人也住的下。”
錢文義忙搖頭道:“我便不過來了,萬一被人看到,不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我還與眾同門師兄一起住。”
方仲問起金菊花何時才到,錢文義轉(zhuǎn)身出門,沒過多久,便帶進來一個大肚婆娘進來。那婆娘頭上一塊汙穢破布包頭,臉上抹了黑灰,比鄉(xiāng)下婦人還要不如,早已看不出本來麵目,隻眼睛還有幾分靈
動。要不是心裏有數(shù),實難相信眼前這個女子便是金菊花。
方仲一看金菊花的肚子,心中驚訝,這才多久的時間,怎麼胎兒都七八個月大了。
那婦人看到方仲目瞪口呆的樣子,噗哧一笑道:“方小哥,不認識我了?”把頭上那髒兮兮的破布解了,露出一頭烏黑的秀發(fā)來,麵容雖然汙穢,卻依稀看得出便是金菊花的容顏。
方仲笑道:“金姑娘發(fā)了福,差些認不出來了。”
金菊花一摸肚子,歎氣道:“你當(dāng)我想發(fā)福麼,還不是身不由己,與你師父在一起,早晚是這個結(jié)果,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錢文義滿臉漲紅,怒道:“我什麼時候與你……方仲你莫聽她胡說,那大肚子是假的,隻為了一路上掩人耳目,免得無恥歹人打她的主意。”
金菊花笑道:“我怎麼了,你便巴巴的與人解釋不清。”伸手到腹下掏出一個破敗的繡花枕頭,往錢文義頭上丟去。
錢文義羞澀無地,惱道:“她便會胡言亂語,雖然在你這裏住下了,平時還要好好看管,千萬莫讓她出去闖禍。”
方仲道:“弟子看金姑娘言辭風(fēng)趣,並非不知輕重之人。”
金菊花喜道:“還是方小哥精明,不似他愣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愚人。有什麼樣的小哥,便有什麼樣的小妹,想來這位妹妹也會說話的很了。”金菊花轉(zhuǎn)首望向小蘭,小蘭微微垂首道:“小蘭身份卑微,原是主家婢女,沒什麼主見,一切都聽仲哥哥的話。”
就在小蘭向著金菊花說話的時候,金菊花已看清了小蘭麵容,初時還麵露微笑,但一瞬間便笑容僵硬,忽的扭過頭來。好在她那臉上的黑灰並未抹去,旁人也無法看清她那臉上駭容。
金菊花道:“這裏住不慣,我還是另尋一處地方的好。”拔足往外就走。
方仲愕然道:“金姑娘,你上哪裏去?”
金菊花支吾道:“你這裏陰氣重,我有暗疾,陰氣一重便身子骨酸痛,生不如死,故此上住不得了。”錢文義聽了啞然無語,來時還說得好好的,怎麼一轉(zhuǎn)眼就要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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