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的幕帳低垂,一個麵罩黑紗的苗條女子立在華麗的大床之前。
她看著床上睡著的一人,輕輕歎了口氣。
這間屋內裝飾華貴,一品一物都不是平常富貴人家可比,但再怎麼金碧輝煌,卻改變不了這屋內的冷冷清清、死氣沉沉。
門外傳來一個人沉重的腳步之身,身影一閃,一個身披鬥篷,耳掛骨環的高大男子出現在門口。在門口兩旁侍立的兩個女婢同時躬身,向那男子道:“神使大人!
那男子冷哼一聲:“夫人呢?”
“夫人正在照顧小姐。”
“什麼小姐,神教已亡,以後不得以小姐自稱。”
那兩個女婢惶惶道:“是!
來者正是大法師身旁的神使大人,此刻的他傲氣滿臉,對這房內之人不給一點顏色,連那曾經高貴的夫人亦是如此。
麵罩黑沙的的女子來到神使大人麵前,躬身施禮道:“弟子參見神使大人!闭Z聲恭敬,舉止不敢有半點懈怠。
神使大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夫人雖然皈依我佛,不過是個小小弟子,但你畢竟為法王做過許多事,所以依舊可以做這轉生堂的堂主,隻不過切莫以為還是離教主的女兒,就可以唿來喝去的指揮旁人,需知如今的轉生堂可不是神教的轉生堂,而是我佛大明輪法王座下的一處分堂!
“弟子知道,不敢有違法王佛旨!
“你若做得好,法王和我說了,可以贈一個香瑪佛的身份給你,這可是法王恩寵,特意給你的殊榮。”
離夫人拜倒在地,向神使大人道:“多謝法王恩賜。”
神使大人道:“起來吧。讓你照顧的那個丫頭怎麼樣了?”
離夫人起身來,看了一眼依舊寂靜無聲的大床,低聲道:“自重新封印之後,她便一直未醒!
神使
大人道:“隻要不死就好,若真死了,可要及時告之我,也好另找個種器之身!
離夫人聽得心中一寒,忙道:“雖然未醒,但她性命應該無礙,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她自己就康複過來!
“如此最好了,反正她的事你多多留心就是,法王因為和那卜夷散人相鬥,受了點輕傷,需要閉關數月,這一段時間所有的事都是那千幻上師在打點,你有什麼事可以去找他。這是法王閉關之前親口吩咐下來的,不得懈怠。”
“我記住了,不敢離開她身邊半步!
“嗯,本使暫時就吩咐你這些事,告辭了!
“恭送神使大人。”離夫人和兩位婢女一起躬身,目送著神使大人一甩鬥篷,威風凜凜的走出屋門。
屋內重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離夫人直身子,緩步來到床前,伸手慢慢掀開帷帳。這一舉動不知重複過多少次,但這一次離夫人卻身子一震,目光注視著帷帳內,抬起的手遲遲沒有放下。
“你們兩個去給我燒些熱水來。”
離夫人扭頭吩咐道。
兩個婢女答應一聲,走去門去燒熱水。
待二人的腳步之聲走遠,離夫人重又轉頭看向帷帳,語聲有些顫抖的道:“你終於醒了?”
床上香褥之中,一個麵色蒼白的清麗臉龐正睜著無神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看著帷頂,漆黑的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被褥之上,一點嫣紅讓她那單純的黑白世界增加了點動人的顏色。
隻是這一點顏色還不足以喚醒這小小一方世界的沉寂和枯萎。
生命若被禁錮,看不到任何希望,再茁壯成長的綠芽,也會在一片死寂之中枯萎死去。
無神的眼眸聽到唿喚,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終於聚起了一點靈光,從帳頂緩緩移動,落在了離夫人的臉上。
過了
好久,才有那低低的一聲唿喚:“娘……”
離夫人喜極而泣:“金玉!
“……”
“你醒了就好!彪x夫人放下帷帳,從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一隻金盆,那裏有半盆清水,清水之中浸著一條毛巾。離夫人拿起毛巾,用力擰了擰,這才鋪在手上,伸到帷帳之中,為那早已失去顏色的臉龐細細擦拭起來。
濕毛巾擦過蒼白的肌膚,如久已蒙塵的玉器,重新亮起了一點點光澤。
“這是哪裏……?”床上之人輕聲說道。或許是因為久不說話的緣故,語聲有些苦澀,有些單調,有些簡單,簡單到聽不見任何蘊含的感情,就如同她前一句“娘”一樣,隻是一個說慣了嘴,習以為常的符號。
離夫人並未聽出這話聲中的冷漠,欣喜早已蒙蔽住了她的眼睛,柔聲道:“這裏是天墉城!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離夫人道:“是娘帶你來的,你受了重傷,被大法師所救,卻一直昏迷不醒,娘為了照顧你,隻好把你帶在身邊,故此來了天墉城!
床上之人的目光怔怔看著離夫人,似乎早已看穿了她在說謊。
離夫人的心不禁有些慌亂,溫言道:“娘不會害你的,你要相信娘!
床上之人並不說話,反而把眼睛閉了起來。
離夫人有些失望,把毛巾重新又放迴金盆之中,說道:“你剛醒來,不易起床走動,你再睡一會兒,娘已讓人去燒熱水,等一下洗了手腳,活動一下筋骨,再起來不遲!
屋內轉瞬又陷入了沉寂
門口又有腳步之聲傳來,離夫人以為是那兩個女婢燒水迴來了,心道她們一向懶散,怎麼今日卻勤快起來,隻一會兒就把事做完,說道:“把熱水先放桌子上,本夫人待會再用!
“什麼熱水,是我家妙夫人
特來喚你過去,她走得乏了,讓你去給她揉一揉。”一個粗聲粗氣的女子聲音說道。
離夫人愕然看去,隻見進來的是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濃妝豔抹,一臉的鄙夷之色。
離夫人有些生氣道:“本夫人正忙呢,沒有空伺候你家夫人去!
來得這個女子冷笑道:“連神教都亡了,你還當得什麼夫人?當年若不是我家夫人在法王麵前美言幾句,豈能輪得到你,如今裝慣了的,居然忘了自己是什麼人.”
“你……”離夫人勃然變色,隻是她的臉被黑紗遮住了,看不見麵色變化,但從她顫抖的身子可知,已是十分氣憤。
但氣憤歸氣憤,在無法反抗的力量麵前,渺小的人隻能選擇無奈。
離夫人忽然想起床幃之中的人,低聲道:“我又沒說不去,你說話小聲些,何必嚷嚷的這麼大聲。”
那女子道:“我家夫人等著呢,你推三阻四的還擺夫人架子,我豈能不說。”
離夫人終於軟了語氣道:“我換身衣裳就隨你去!
“快一些,別換個衣服都磨蹭半天。”
離夫人迅速進入內房,不久又出來,已把那長袍拽地的華服換成了一身窄袖收身的勁裝,愈加顯得她身材之出色,加上那黑紗遮麵隻留出來的兩隻迷離雙眼,看得那豔妝女子羨慕不已,心中更是憎恨。
恰巧那兩個燒水的女婢提著水壺迴來,壺中熱氣直冒。
離夫人道:“我去見妙夫人,你們留在房內好生伺候小姐,若是她醒來而本夫人還未迴來的話,就扶著她把手腳洗了,攙扶著她走幾步,聽到沒有。”
“是,夫人!
離夫人看了一眼床幃,這才向著那豔妝女子道:“走吧。”
那豔妝女子扭動腰肢,帶著離夫人從容離去。
兩個女婢把熱水放下,其
中一個見四下無人,走到床前撩開帳子探頭一看,笑著道:“夫人傻了,小姐都不知睡了多久,隻她一走便會醒?還讓我們攙扶她走兩步,這不是說笑麼!
二人並不知離金玉剛才還醒來的
另一個道:“管她作甚,睡著了正好,你我樂得偷閑。”
二人自顧坐在了椅子上大聲說起話來,先前一個說道:“你聽說了沒,連我們家夫人都拜在了大法師座下,甘心當一個什麼殿教女,聽說是大法師座下女弟子之中最差的一個!
另一個道:“此事我如何不知,你不見那神使大人對我家夫人都是什麼態度,可見在他們眼中,我家夫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前一個女婢道:“哎,離教主在時,離夫人何等的威風,如今離教主不在,連神教都改換門廳了,她這離夫人自然不受待見。也真不知,她甘心拜在大法師門下,圖得又是什麼?”
另一個低聲道:“這你便不知了,我聽說其實我們家夫人之所以能安安穩穩當這個夫人,乃是大法師安排的,要不然那些神教之中的老人要麼被殺,要麼叛出神教,何以離夫人一直安穩無恙。”
“說得對,若無大法師扶持,她也當不來這個夫人。隻是苦了小姐,竟然被那大法師當作什麼種器之身來用,離夫人也真舍得!
另一個女婢冷笑道:“你也真傻!
那婢女愕然道:“我傻什麼?”
“我笑你連這也看不清,我早知了,這離夫人如此絕情,隻有一個道理可解。”
“什麼道理?”
那女婢似乎也為自己如此聰明而得意,一字字道:“隻怕連這離夫人都是假的!”
二人自說自話,渾然不知在床幃之中,離金玉緊閉的雙眼睫毛顫動,在被褥之中的小手緊握,指甲深嵌,已捏出血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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