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們休整的時間很長,這自然是因為尹洛眼睛的原因。
自從走出深林尹洛的雙眼就顧傾城纏上了一層厚厚的白布,按照顧傾城的說法,尹洛的雙眼是被毒瘴之氣所傷,他的眼中還殘留著毒瘴之氣,陽光和毒瘴之氣是兩種對立的存在,雙眼暴露在陽光之下就會造成第二次的傷害。
隔著厚厚的白布,穆天然的手掌覆蓋在白布之上,一連十數日穆天然都在連續不斷的為尹洛治療這雙眼,每每內氣不足之後才會坐下來恢複內氣。
【逸雨清風】運行之下穆天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尹洛雙眼的境況,從最開明顯感受到內氣在與尹洛眼中的毒瘴之氣產生膠著,到現在幾乎已經感受不到毒瘴之氣的存在,這是一種極為溫和的較量,有了這樣的認知,穆天然這數十日來也不敢全力的施為,隻怕這種溫和的平衡關係被打破,對尹洛的雙眼造成不可挽迴的關係。
穆天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雖然沒有說,可隻是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給尹洛治療雙眼的時候是有多麼的緊張,他直到現在都有些後怕,因為第一次用逸雨清風給尹洛治療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到毒瘴之氣會有突然反撲的風險。
“尹洛的眼睛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
從尹洛雙眼直上收迴手,穆天然對一旁的顧傾城說道。
顧傾城聞言,眼含詫異,在最開始當她意識到穆天然能夠讓一雙近乎已經沒救的雙眼重見光明就已經是心下駭然,也是開始意識到,為什麼那麼多人會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天地寶鑒】。
更讓她驚訝的是,現在穆天然告訴她,僅僅隻在短短的十多天時間裏,他就已經治好了尹洛的雙眼,她是一個醫者,再清楚不過尹洛雙眼受到了何等的傷害,穆天然的手段已經是一種近乎於讓死物重生的手段。
懷揣著最後的一份疑慮,顧傾城著手解開纏繞在尹洛雙眼直上的白布。
長時間的不見光,當陽光透過眼簾照射道雙眼之上的時候,尹洛很是不適應的蹙起了眉頭。
“你慢慢的睜開眼睛試試”顧傾城在一個醫者的角度提醒道。
尹洛有些忐忑,雖然他自己能夠一天天的感受到,自己的雙眼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他對穆天然充滿了信心,可是他也害怕,害怕自己睜開雙眼的那一刻眼前依然是影影綽綽的昏暗,那麼他的最後一點
希望也會被徹底的打破。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所遭受到的打擊甚至比最開始尹洛意識到自己會成為一個瞎子還要來的沉痛,人便是如此的奇怪,如果在沒有得到過希望的時候他會坦然接受一切,可是如果得到了希望希望卻破滅的時候,坦然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聽到顧傾城的鼓勵,尹洛暗暗的深吸一口氣,以求自己在麵對打擊的時候能夠不那樣的不堪,他可以在無人的時候宣泄心中所有的不甘,卻不能在自己在乎之人的麵前這樣做,因為那傷害的不僅僅是他自己。
一切都在睜眼的那一刻恍如隔世,沒有經曆過失明之疼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
人之所以被稱之為人,不僅僅自是因為有著智慧,其實這一切的開始都在於人能夠用一雙眼睛能夠看到一個多彩的世界,因為這雙眼睛,人們看到了風雨的狂暴,然後傳遞給大腦,之後新生恐懼,懂的建造房屋。
這是一個神奇的連鎖反應,如果缺少了其中的一點就是不完整的,人們習慣了運用智慧,如果無法通過雙眼來發揮自己的智慧,就如同被關進了一座小黑屋。
而今被關閉在小黑屋之中是多日的尹洛終於走了出來,他心中的興奮之情可想而知,他緊緊的摟抱著三人,開始慟哭。
讓三人的心也在這慟哭之中揪了起來,因為他們可以從這痛苦之中,感受到尹洛在意識到自己會成為一個瞎子之時的悲傷和痛苦。
秦縱一把推開尹洛,一臉嫌棄的道“離我遠點,看你那沒出息的樣。”
尹洛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抓起一捧雪就向著秦縱砸了過去“老子願意你管的著嗎?”
正當穆天然以為這兩人的鬥嘴又要無休止的持續下去的時候,就見秦縱盤膝坐在尹洛的身旁,麵上的痞色也隨之消失不見。
他用肩膀撞了尹洛一下笑道“這迴沒尋死的想法了吧。”
一旁的顧傾城神色淡漠,穆天然聞言則是一驚,複而一想,才算是清楚,這些時日來顧傾城和秦縱麵上的擔憂真正來源不是擔心秦縱的雙眼,而一個結果,一個讓人後怕的結果。
尹洛無疑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通常這樣的是不甘於平凡的,更別說成為一個無用的瞎眼之人,如果尹洛真的成為一個瞎子,那麼自戕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讓你們掛心了。”
“哼,能
從你尹洛口中聽到對我包含歉意的一句話還真是不容易。”
秦縱說著順勢仰倒在雪地上,神色迷茫的看著幹淨的天空。
“你這是在抱怨我以前對你太過於約束嗎?”
“不敢。”
秦縱這樣說著,口吻卻不是這個意思。
尹洛自嘲一笑“說起來,你我相識的時間在我們幾位親傳之中算是時間最長的,我也算是最了解你的人,作為師父唯一的親子,我不可能看這你墮落。”
郭尋的親子!穆天然驚訝的將目光看向了秦縱,兩人不是一個姓啊,怎麼還是親生的父子關係?
“說你的事,怎麼又扯到我的身上,你還真是老頭子的好徒弟。”
麵對這樣委婉的諷刺,尹洛顯然是聽得多了多了,他不以為意的笑笑“走到現在,你我應當最是能夠體會到師父為了讓我們參與到這圍獵當中,曆練是必然的,可也是要讓我們睜眼看看這個世界,你看不上師父的傳承,想要掙脫束縛,但是終究也該實在有自保能力情況之下,就你現在這樣不學無術,離開天橫山你能幹什麼?”
從來在嘴上不服輸,尤其是麵對尹洛之時更甚的秦縱此刻沉默了,在天橫山一畝三分地上,秦縱有著恣意妄為的資本,可是深入到這兩界山才真正的能夠體會到什麼叫做渺小。
秦縱不是一個蠢貨,他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渴望著離開天橫山,離開自己的父親郭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眼界的狹小讓他在此之前覺得的自己能夠融入到這個世界當中。
可是現在看來,他沒有穆天然洞察人心的處事能力,也沒有憑借實力傲然天地的資本,那麼他還有什麼,他憑什麼在這天地之間立足。
第一次秦縱開始理智的剖析自身。
正如尹洛所言,在天橫山最了解秦縱的不是他的父親郭尋,而是他尹洛,一直以來秦縱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夠學會真正的認識自己,他無數次用自己的方式去讓秦縱麵對現實,可是一次又一次失敗,看著沉默的秦縱,尹洛的眼中有了笑意,秦縱終於開始了反省,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大地忽然震動,地麵上的白雪顫抖不休。
難道又是雪崩!
正當四人驚疑不定之時,打遠處連滾帶爬的跑來一人,等到那人出現在四人視野可及範圍之後,才發現那人他們認識,竟然是玄玉。
“救,救我!”玄玉此時極為狼狽,身上滿
是血汙,發髻散亂,見到穆天然他們麵上頓顯狂喜之色。
正在這時雪丘的下麵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此時四人那還不知道有危險正在靠近都是謹慎的盯著山丘的方向。
一聲慘叫剛是響起,玄玉的麵上更是惶急,他快速向著穆天然四人跑來,並且在經過穆天然四人的沒有半點停留的打算。
秦縱看了眉頭一皺,一把拉住玄玉。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玄玉當即破口大罵,同時雙眼驚駭的盯著雪丘。
秦縱看到了更是不打算放他離去,剛是準備問詢,山丘之上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腦袋。
那是一隻牛頭,僅僅隻是這顆頭顱都有磨盤大小,可想而知他的體型。
看到這顆牛頭,玄玉雙膝一軟就癱倒在地上。
尹洛,顧傾城,秦縱,在看到這牛頭的時候齊齊驚唿一聲“十奔!”
十奔的身形漸漸的暴露在眾人的眼前,這是一頭,體型極為龐大且神駿的巨牛,隻是看了第一眼穆天然就清楚這不是他們可以撼動的存在。
穆天然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在他看來尹洛幾人也應該是如此,可是再看三人,都是在震驚之後一臉死灰的在遠處,竟然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十奔踏步而來,步走一步大地走在輕微的震動,腳下的積雪也因為承受不住它腳下的力道而四濺飛射。
“嗷……”來之近前,是本發出一聲近似於龍吟一般的吼叫。
厚達丈許的積雪在這聲吼叫的氣勢逼迫之下紛飛,頃刻之間周圍數十米方圓積雪就被清理了個一幹二淨。
終點受到照顧的穆天然幾人,痛苦的捂著耳朵,修為最低的穆天然鼻孔裏邊溢出了鮮血,他的大腦都是昏沉沉的一片,過了半響才是迴過神來。
十奔鼻孔噴張,白色的霧氣形成兩道三指粗的氣柱,一步步的向著四人靠近。
穆天然清楚的看到,十奔的眼中泛著人性化的不屑,它在幾人數丈之外停下腳步,環視一周之後目光陡然落在玄玉的身上。
麵對十奔的目光,玄玉渾身一顫“殺了它,殺了它!”極度的驚恐之下他語無倫次的道。
“爾等欲與他一同赴死否?”
它竟然口突人言!,這穆天然兩輩子以來遇到的最為匪夷所思的事情。
“敢問前輩,何出此言?又何苦苦苦相逼?”
尹洛強自鎮定,不卑不亢的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玄玉突然發出一聲痛苦“哎
呦,你個小畜生!”穆天然幾人聞言迴頭一看,幾人頓時就黑了臉。
隻見玄玉的懷中探出一個小腦袋,正是一頭小十奔,他此時正在玄玉的懷中不斷的掙紮。
秦縱劈手就給了玄玉重重的一拳,將他打倒在地,而他懷中的小十奔則迅速的鑽了出來,向著十奔跑去,秦縱眼疾手快將小十奔捉在手中。
“你還給我!”玄玉不知死活的起身來就要搶奪,又被秦縱一腳踹飛出來,好半天爬不起來。
“爾等找死!”十奔的淩厲的目光頓時就落在了秦縱的身上,周身的氣勢也變的攝人奪魄。
“非是我等有意冒犯,實是無奈之舉,前輩當知。”
其實現在大家都清楚,小十奔就是自己保命的護身符,否則玄玉也不可能到了現在還活著。
“將我孩兒送來,自當放爾等去留。”
十奔投鼠忌器,猶豫半響才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尹洛,顧傾城,秦縱,當即大喜,對望一眼之後秦縱就上前將小十奔放在當中,穆天然剛是準備阻止就被尹洛搖頭製止。
小十奔歡快的跑到父親的身邊,用小腦袋不斷的蹭這父親,看起來沒有他父親半點的威勢可言,倒是可愛的很。
父子稍許別後之情,十奔就又抬頭看向四人。
”還不夠。”
“前輩,素有重信守諾之名,難不成要反悔嗎?”
尹洛驚道。
“重信守諾不假,睚眥必報亦真,將他交給我。”
說著一雙眼睛滿含殺意的看向玄玉。
“前輩,我等皆為人族,與叛族何異?”
尹洛聞言不幹了。
其實抱這種堅持的也隻有尹洛一個人,在穆天然三人的心中,玄玉死活和他們沒有半點的幹洗。
也就在尹洛話音剛落的時候,十奔右足重重的在地上一頓,霎時地動山搖,四人隻感覺腳下一股大力將他們拋飛半空,等到再是落地就看到玄玉已經被十奔按在腳下。
在玄玉痛苦的掙紮之中隻聽“哢嚓!”一聲響,玄玉的腦袋就被踩碎,紅的白的飛濺一地。
在四人震驚的目光之中,十奔頭也不迴的帶著自己的幼崽走入了茫茫雪原之中,來的幹脆走的也幹脆。
看著十奔的背影穆天然情緒漸漸平複,萬物有靈,人為根本,然則這根本之人卻還沒有一頭猛獸來的信義。
重信守諾不假,睚眥必報亦真,這是十奔說過的話,此時卻一遍又一遍的迴響在穆天然的耳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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