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影綽綽，月影相隨，馬車行進在無數代人踏出的道路上漸漸遠去。


    顧傾城沒有一點耽擱的意思，出了寧遠之後就是連日的趕路，這樣的披星戴月已經是第四次。


    四天來的不眠不休使得往日看起來容光煥發的顧傾城麵容之上也顯出了疲倦之色，伸手撩開車簾，裏麵的穆天然依舊昏睡，這樣的趕路對顧傾城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負擔，可是對於穆天然更甚。


    顧傾城出身世家對於很多修煉之外的事情也有著了解，這不僅僅隻來源於書本，也是世家的底蘊讓她在耳濡目染之下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有著更多的了解。穆天然神魂受損，而神魂乃是生命的本源所在，神魂受損那麼身體的各個機能也就相對的會出現相對程度上的損傷。


    以顧傾城現階段的知識，她還無法判斷出穆天然神魂受損究竟到達了何種程度，可是每日裏看著穆天然隻能維持蘇醒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就意識到穆天然很可能已經在了懸崖邊上，也許下一刻穆天然就有可能永遠的沉睡下去。


    不知何時，顧傾城發現她對穆天然的態度不再是那樣的漠不關心，不再是當初那般冷酷的將其拒之門外而沒有半點的心有不安。


    也許變化開始在當她蘇醒的那一刻穆天然依舊緊握她的手，以損害自身神魂的代價保全她的平安，亦或是更久之前，她目睹一個懦弱的穆天然一天天變的堅韌起來。


    確定了穆天然唿吸還算平穩之後，顧傾城收迴手放下了車簾，馬兒在韁繩的抖動之下四蹄邁動的更是迅捷。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月影將散未散之際臨陽城外駛來一輛馬車，城門也在這個時候吱呀呀的打開。


    看著遠方高大的城牆緩緩洞開的城門，顧傾城的思緒不僅的迴到了多年以前，她記得那時她的記憶中遠處熟悉的城門比現在大多了。


    追尋著模糊的記憶顧傾城放緩馬車，就是在這個地方她認識了郭尋，踏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沒有人在恭恭敬敬的喊她大小姐，沒有人在為她準備所需的一切，也沒有了那麼多的爾虞我詐。


    一轉眼十多年過去，她本以為自己再也不用踏入那個讓她失望的世界，可是造化弄人她而今卻要主動送上門來。


    馬踢噠噠，車輪嚕嚕，帶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


    情緒踏入了臨陽城，雖是一日裏最早的時刻，可是還沒有完全的踏入臨陽城就聽得城內喧囂一片。


    踏入臨陽就可以說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進入了人族腹地，城內充滿了三教九流的人士和林立在街道兩邊的商鋪，一日之際在於晨，為了求生的人們最是懂得這句話的含義，當第一束光落下商鋪就陸陸續續的開門迎客，人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著哈欠清掃自己門前的積雪，為這一天打開一個最好的開始。


    馬車在顧傾城的驅使之下穿街過巷，最終聽在一棟閣樓前，卻別於別處，這座名字喚作憐人居酒樓依舊是店門緊閉，頗有些鶴立雞群的味道。


    顧傾城停下馬車喚醒穆天然，神魂的受損讓穆天然時刻都處在一種精神不濟的狀態之中，連同則反應都變的遲緩起來，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穆天然發現自己的記憶裏也在變差，有些記憶不深刻的事情他睡一覺醒來都會忘得幹幹淨淨。


    被顧傾城喚醒，穆天然的眼神之中喊著呆滯，好半響才是換過神來。


    看到這一幕顧傾城的神色之間閃過一瞬的慌亂，多日的相處之下，穆天然的變化顧傾城這個旁觀者是在清楚不過的，起初的時候穆天然還隻是貪睡虛弱，可是隨著時間的一天天過去顧傾城能夠明顯的察覺到穆天然神智在退化，雖然很緩慢，可是與之以前的穆天然比對之下還是能夠看得出區別。


    “這裏是哪？”


    在顧傾城的攙扶之下下車，穆天然環視四周問道。


    “臨陽”


    “臨陽？”


    穆天然好奇的問著，心裏麵則是歡喜的，他能夠感受到此處的不同，以往無論是在天橫山，還是在牙貓，遠寧，都有一個共同點，四周的氣氛都很是緊張，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可是這裏不同，似乎所有的節奏一下子都放緩了下來。


    穆天然不知道的是，天橫山，牙貓，亦或是遠寧那樣的地方都屬於危險區域，天橫山存在的意義就不說了，就說牙貓和寧遠他們的存在隻是一種利益驅使之下的產物，其中的客商時刻都保持這警惕，而臨陽則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族聚集之地，人們可以在這裏安穩的生息。


    “好熱鬧啊”穆天然心聲暗歎，此一刻他不僅想起了前世的那個世界，那裏雖然充斥著爾虞我詐，可勝在安穩，如


    同此刻的臨陽、


    駕車的顧傾城聞言卻是眉頭輕蹙，相比於穆天然顧傾城更喜歡的卻是天橫山的那種肅靜和簡單。


    “你很喜歡。”


    “算是吧”穆天然一邊環視著周圍的一切，一邊迴道。


    穆天然這句看似隨口而出的迴答實則卻是穆天然的心聲，的確是“算是吧”他是喜歡這種讓他渾身都能夠放輕鬆的喧鬧，但是作為曾經在喧鬧世界生活過多年的一份子，他也清楚在這喧鬧之後究竟都隱藏著些什麼。


    顧傾城攙扶著腳步徐福穆天然敲響了憐人居的店門，許久也沒有得到迴應，穆天然不知道顧傾城為何這樣的堅持，隻是找個暫時的落腳地，這裏不行就換一家得了。


    心裏這樣想著，穆天然就準備開口，可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店門之內傳來了腳步聲。


    店門打開，出現在視線之內的是一個慵懶的美人，看著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著美眸掃視著自己兩人，可以斷定這個成熟的美貌女子剛從床上爬起來。


    女子掃視兩人一樣很隨意的問了兩人一句“住店？”


    穆天然一聽，這不是廢話嗎？再因這女子給人的第一印象，穆天然就覺得這地方不靠譜，剛要勸顧傾城離去，就見女子媚眼一瞟穆天然道了句“本店不收男客”說這話的時候女子就自顧自的打開店門，看樣子不打算在理會穆天然他們的樣子。


    傲嬌，無理，不通人情，這是穆天然給女子的一個定論。


    他本以為顧傾城這樣高傲的人這個時候不用他說就應該帶著他離開，卻聽顧傾城淡淡的喊了一句“陳姨”。


    穆天然愣住了，那女子也是手上的動作一頓，旋即迅速的扭過頭來。


    “你認識我？”


    說話間眸中已經帶了警惕。


    “可還記得傾城否？”


    被喚作陳姨的美貌女子聞言，眸中閃過驚異之色，她在顧傾城身上上下的一陣打量隨後驚喜道“小傾城，真的是你。”


    說話間一雙蔥白的手捧著顧傾城臉一個勁的細瞧，一邊看一點連連點頭。


    這一幕看的穆天然有些背後發涼，他可以肯定在此之前絕對不會有人麵對顧傾城的淡漠而有膽子這樣做，不過這也間接的讓穆天然意識到兩人的關係不一般。


    “你怎麼變成這樣，當初的你多活潑啊，現在的你……”陳姨說著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神


    色一下子悲傷起來，隻是拉著顧傾城的手向著店裏走去。


    “陳姨等等”


    陳姨那還不知道顧傾城的意思，聞言說道“傾城你該知道規矩的，我這裏不能收男客，待會我會讓人安排的。”


    “不成他身上有傷。”


    穆天然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誰看的都知道他的有傷在身，陳姨怎會看不出來，她所謂的安排裏麵當然包含了給穆天然療傷的環節。


    可是見顧傾城這樣的堅持心中不免生出了別的想法“怎麼？這位難不成是小傾城的情郎？”


    穆天然神情錯愕，顧傾城則是麵色不變的說道“他是我的師弟穆天然，他身上的傷非同尋常不是普通手段能醫治的。”


    顧傾城這樣說一來是解釋了他和穆天然的關係，二來則是說明了此行的目的，可以說是簡明扼要。


    陳姨聞言，眼中的神色就變的淩厲起來，她的目光在穆天然的身上一陣打量，穆天然隻覺的有什麼雙眼看不到的東西籠罩在自己的周身，而後就聽陳姨問道“他傷了神魂？”


    顧傾城點頭。


    “你打算迴去了？”


    陳姨再問。


    顧傾城再次點頭。


    “為了他？”


    “陳姨我們進去再說吧，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的清的。”


    陳姨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向著門內招唿一聲；“來人，帶著位公子先去歇息。”


    穆天然在顧傾城的攙扶之下跟著陳姨進了店門才發現，店內早已坐著五個美貌的女子，看著她們言談說笑，很顯然這幾位女子早就在這裏。


    隨著陳姨的招唿那五位女子的眼中都閃過詫異之色，隨後將目光齊齊的投向了穆天然。


    短暫的詫異之後一個身著水藍色長裙的清麗女子起身。


    麵對清麗女子詢問的目光，陳姨說了句“後院”就帶著有些不情願的顧傾城上了樓去。


    清麗女子嬌笑著應了句；“掌櫃的曉得了。”


    這才轉身帶著穆天然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前麵女子的步伐輕快，穆天然麵前跟上一會兒就實在走不動了。


    女子發覺穆天然沒有跟上來就疑惑的扭頭去看，見是穆天然額頭見汗氣喘籲籲的模樣，不由嬌笑道“都言我女子弱不禁風，卻沒有想到一男子也是這般，姐姐我還真是長見識了。”


    對方雖是美人嬌笑的模樣，可這說出來的話卻如同一柄利刃刺痛了穆天然的心，天知道


    穆天然在蘇醒過來發現自己這般模樣的時候有多麼的絕望，要不是顧傾城說有辦法治好他，他恐怕已經是在天橫山等死了。


    心中雖是刺痛難忍，可前世裏鍛煉出來的承受能力讓穆天然在這樣的一種尷尬境地之中也沒有失態，他強笑道“姐姐說笑了，誰說女子一定不如男，且不問也有巾幗英雄一說。”


    穆天然這說的是真心話，因為在他的思想裏並沒有那種重男輕女的觀念。


    女子聞言眼露詫色，隨之嬌笑著這上前攙扶穆天然。


    穆天然可以感受到此一刻女子對自己的態度存在這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改變，他知道也許正是自己剛才的那句話博得了對方的好感。


    “不知道姐姐如何稱唿？”


    叫對方姐姐不是穆天然套交情，他本人也不是那種善於交際的人，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前世在有能力的前提之下一直碌碌無為，之所以如此順口，是因為他能從女子的身上感受到那份來自於世事經曆之後的成熟。


    女子聞言顯得有些猶豫，但在看到穆天然真誠的目光之後輕笑一聲迴道“你可以喚我琉璃”


    琉璃？


    聽到這個名字穆天然不僅的打量起麵前的這個女子來，從最開始對穆天然的疏遠排斥，到現如今的接受，她雖然都在用笑容掩飾可卻能夠讓人一眼看的透徹，同時在這種不善掩飾之下，她身上的成熟也一覽無餘，正如琉璃一般，晶瑩而透亮，卻也經過了萬般的打磨。


    前世裏穆天然沒少遇到這樣的女人，任由世事將她們打磨的再堅韌，依舊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可正是因這樣的不善掩飾永遠都是原來的自己，在變的越來越堅韌的同時，她們也是最可憐的一群女人，打磨再繼續，自己仍不變，無法適應社會的潮流，隻能掙紮。


    可這樣的她們也是最美好的，永遠都是那樣的幹淨而透徹，成熟與幹淨並存。


    而這一直以來也是穆天然自己的堅持，隻是結果如何他自己深有體會，曾幾何時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堅持還能夠支撐多久，屈服似乎已經成為不可避免的事情。


    “人如其名，願你我共勉。”


    心中思緒萬般之下，穆天然脫口而出這樣的一句話。


    琉璃在短暫的怔神之後便是會意，片刻之後露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綻放過的真誠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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