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何其的熟悉，曾經無數次也是這樣的場景，英妮帶著這般的笑容靜靜的看著自己，也許是精神上的不濟，亦或是此刻琉璃帶給他的即視感太為強烈，穆天然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麵前的琉璃漸漸地和英妮的身影相重合。


    “姐”穆天然這聲唿喚滿含濡慕之情，神情之中也浸滿了委屈，隱藏在心底的軟弱此時此刻全部都顯露出來。


    琉璃先是一陣的錯愕，雖然之前穆天然也是稱唿他姐姐，可那隻是一種禮貌性的稱唿，可是此刻不同，琉璃可以感受到穆天然這聲唿喚之中包含的這的情感。


    短暫的錯愕之後，琉璃的眼神變得無比柔軟起來，她也是經曆世事打磨過得，那還看不出來穆天然的堅強，一個男子在這樣一個世界之中形同廢人，將預示著什麼再清楚不過，說她們女子處事艱難，可是穆天然所要麵對的艱難又豈是能夠用言語所形容的，可即使是這樣，穆天然的麵上從來也沒有頹然之色，而這樣一個堅強的人，卻在她麵前展現出了柔軟的一麵。


    誠然，可以看得出的是，穆天然之所以在自己的麵前展現出柔軟的一麵，是把自己當做了另外一個人，可是琉璃並不介意，她伸開雙臂將這個此刻如同迷路孩子一般的男子攬入懷中，給予他久違的溫暖。


    鼻尖繚繞的清香讓穆天然迴過神來，這才恍然發現自己被琉璃攬入懷中，感受著軟玉溫香，穆天然的心裏先是一陣的尷尬，正要起身之際卻聽琉璃道“你權且把我當做一迴你的姐姐吧，我們皆是這世事洪流之中漂泊的可憐之人，能找到一個讓自己完全拋棄戒備港灣也是不易，正如你所言陌路之人誌同道合當可共勉。”


    自從離開族地，離開英妮，經曆木成身死之後，穆天然看似在經曆了一切之後變的更為堅強，更加的適應了這個世界，可是這一切的改變都是有代價的，在這一切改變之中穆天然的心也宛如被冰封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冰窖之中，他的人是麻木的，他的心也是麻木的。


    此時此刻琉璃的一席話卻如同是一股暖流，讓穆天然那個已經沒多少溫度的心被這股暖流緊緊的包裹，可是穆天然並沒有隨著自己的意願去貪戀這份溫暖，琉璃注定了隻是他生命之中的一個過客，在他展現出內心之中的軟弱貪戀琉璃的安


    慰之時，也是對這個可憐女子的一種傷害。


    琉璃之所以安慰他是因為琉璃本人心中也有著不為人知的傷痛，在他享受著琉璃帶給他的溫暖之時，也喚醒了琉璃心中不堪迴首的傷痛，麵對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良善女子，穆天然怎麼能夠將自己的快樂附加到琉璃的傷痛之上。


    “天行健，我等行至於世當自強不息。”


    從軟玉溫香之中起身穆天然說出了這樣一句煞風景的話。


    穆天然這樣一句正言正語的話出口，琉璃先是一怔，隨之撲哧一聲咯咯嬌笑起來，那模樣看上去勾人以極，笑聲當中她戳指穆天然的額頭“剛才還一副可憐樣，怎的這就教訓起人來了。”


    說完白了穆天然一眼，繼而一邊收拾這桌上的殘羹冷炙，一邊道“好了我該走了。”


    琉璃迴到前店的時候陳姨正帶著剛剛洗漱起身的顧傾城從樓上走下來，“琉璃”


    “師姐”正麵帶笑容準備去廚房的琉璃聽到唿喚轉身向著陳姨盈盈一禮。


    陳姨繡眉輕蹙的來到琉璃身前，素指勾起琉璃的下巴細細打量幾眼“什麼事把你高興成這樣子？”


    琉璃聞言方才還波瀾不驚的麵上頓時有些慌亂，但她卻極力掩飾道“師姐哪有。”


    “你這藏不住事的性子還跟我賣弄，說說看。”


    琉璃更是有些慌亂了，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顧傾城。


    陳姨見到這，頓時明悟，眼中的神色也淩厲了幾分“傾城你帶來的那小子倒是有些能耐，短短不到一日的時間就奪了我這妹妹的心，也難怪你為他不惜赴險。”


    “正好，你不是要去看看他嗎？我同你一起去，也好見識見識。”


    說著陳姨就邁步向著後院走去。


    琉璃一聽大急忙道“師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姨卻是不再理會，說話間三人就向著穆天然所在的後院走去。


    吃完飯，穆天然正是打算出去走走，他也隻能有著僅有的一段蘇醒時間來放鬆放鬆自己的手腳。


    憐人居的後院很是具有女子所喜歡的特色，正值冬季不大的院落裏滿園花卉都早已枯萎，倒是院中的一處水塘有些吸引人眼球，水塘之中矗立這一座涼亭，亭子的四角掛著粉色的帷幔，帷幔在冬日寒風的吹襲之下翻飛不止如那午後的雲霞，走得近了穆天然才聽到聽眾有這女子說笑的聲音。


    穆天然性格之上有些內


    向，聽到亭中有女子的聲音就準備離開。


    剛是往迴走了幾步就看到不遠處有三人向這邊走來，正是陳姨，顧傾城，還有琉璃。


    穆天然的長處就是看人臉色，一眼就看到琉璃麵上的焦急和擔憂，畢竟琉璃最是不懂的掩藏自己的心思，再者就是陳姨了，她的麵上雖是平靜，可是穆天然可以從的眼中看到對自己的不悅。


    穆天然想著自己沒招惹她啊。


    心中如是疑惑著，但是自己畢竟是客，陳姨是這裏的主人，見到主人不可能不先打聲招唿，想著穆天然就邁步靠上去，許是有些急了，穆天然腿上不得勁，頓時一個踉蹌，遠處的三人看得真切，正當穆天然要摔倒在地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被一左一右的架住，抬眼一看正是顧傾城和琉璃。


    琉璃迎上陳姨的目光，慌忙的放開穆天然的右臂。


    陳姨也不說話徑直向著不遠處的涼亭走去，身後三人也隻能是跟上。


    “師姐，可是來聽小妹彈琴的？”


    還沒進入涼亭就聽到廳內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


    “師姐可得等一會兒，我們還在修改琴譜啦。”


    這又是另外一個女聲了。


    說話間，穆天然，顧傾城，琉璃就走了進來。


    亭內原有的兩個女子，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還有一個男子都有些意外，目光在陳姨的身上停留一會兒就意識到了什麼也不再做聲退坐到一邊去了。


    坐定穆天然的目光在亭內女子的身上一一掃過，心中不禁感歎，還正是千姿百態。


    這要是放在一個性格外向的男人身上身邊一下子出現這麼多的美人那一定是高興壞了，可是內向的穆天然則是感到無比的拘束。


    亭內一時有些死寂，因為誰都看的出來陳姨心情似乎很是不好。


    沉默之中就聽到陳姨忽然道“聽琴，點香。”


    聽聞此一言，在場除了穆天然意外眾人都是會意。


    隻見那叫做聽琴的女子在香爐之中點燃一隻熏香，而後就起身肅立在一旁，陳姨這才是起身邁著優雅的步子來到琴案前，一撩霞披跪坐而下，這一番動作盡顯她的綽約風姿且還帶著些女子特有的霸氣。


    陳姨素指輕撫琴弦，繼而流暢的彈出一串琴音，琴音剛起方才還滿帶欣賞之色的場中眾女都是麵色一變，唯獨穆天然不明所以，在他聽來耳邊流轉的隻是動人的音樂，而無法理解琴音


    之中的寓意。


    他卻不知道，陳姨所彈奏的琴曲叫做《無相敘》，這無相敘之所以為人所知其中有著一個故事，故事之中言道一個花言巧語的男子博得了一個女子的芳心之後，便將其拋棄，那女子也是堅韌的性子，在知道自己受騙之後，斷然奏出此曲，寓意非是男子離她而去，而是女子不屑與之再比翼雙飛。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首曲自也漸漸不僅僅是暗指兒女之情，也在詮釋著人性當中無情的一麵，沒有付出就不會有傷害，最終不想被傷害就不要輕易的付出，人要為自己而活。


    這首曲子要是換在別處也就罷了，可偏偏是穆天然這個男子在場的情況之下，如此未免就有些指桑罵槐的意思了。


    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琉璃了，在她看來陳姨這一曲在彈給穆天然聽，同時也在彈給自己聽，如果事情要真是陳姨想到那樣也就罷了，憐人居有著憐人居的規矩她要是動情了這種間接的指責她承受下來也就罷了，可是事情不是那樣的，而且琉璃顧忌的最多的也不是自己，而是穆天然，陳姨這樣做對於穆天然來說就是傷害，稍有些傲骨的男子在聽到這樣如同逐客一般的曲子過後都會憤然離去。


    “師姐，你做的太過了。”


    陳姨恍若未聞，隻是按下琴弦去看穆天然的反應，其實琉璃會錯了意，陳姨這種經曆了世事的人，怎會做事那樣的武斷，陳姨真正的怒火來源於顧傾城對穆天然的付出，琉璃的事情頂多隻能算得上是導火索。


    隻是另陳姨失望的是穆天然的麵上沒有怒色，也沒有羞愧，而是一臉的茫然看著亭內神色緊張的眾人，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陳姨眼中顯出剎那的錯愕，她看的出來穆天然的茫然不是裝的，他是真的聽不懂，可是陳姨有疑惑了，她之所以以琴達意原因就是她以為穆天然是一個受過教育的，她之所以有這樣的判斷是因為她從穆天然的言談舉止之中得到的答案。


    也難怪陳姨會誤會，穆天然確實受過高等教育，可穆天然所受到的教育與陳姨想象當中根本就不一樣。


    “陳姨，傾城已不是當年那個在你懷抱之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兒了。”


    顧傾城的話語之中帶著些斷然和決絕，說完之後就頭也不迴的帶著穆天然離去。


    看著顧傾城離去的背影


    ，陳姨神色淒惶，她就如同一位母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翅膀長硬了要自己飛，而她卻無力阻止。


    是啊，現在的顧傾城已經不是那個她千辛萬苦帶著逃離宿路的小女孩了，當初那個一路之上都瑟縮在自己懷中發抖的小女孩長大了，她不再需要自己為她遮風擋雨。


    慘然一笑，陳姨的思緒迴到了那個天色暗沉的午後，當時她帶著顧傾城躲在臨陽躲在憐人居，以求庇護，現在想想自己當時是何等的自欺欺人，她整日裏提心吊膽，直到有一日宛若是命運的安排她遇到了郭尋，當時她掙紮過，因為不知道何時她已經將懷中的小女孩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朋友的囑托。


    但是理智讓她認識到自己的自欺欺人，她隻是一個小人物,怎麼鬥得過世家，一個女子裹挾這一個世家長女出逃，最終結果如何可想而知，悲劇隻是早晚的事情。


    掙紮之下理智戰勝了一切，她跪倒在郭尋的麵前哀求著，然後看著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被別人牽著手一步步的遠離自己，那一刻陳姨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碎。


    那一刻她也清楚，她已經成為了顧傾城人生之中的一個過客。


    多年之後的相遇證實了一切，她果真從一個親人的角色轉變成為了一個過客，隻不過這個過客的身份有些特殊，她的勸解和擔憂不具備親人該有的權威，隻能成為一種借鑒。


    而她隻能看著顧傾城一步步走入深淵，這是一種不平等的情感交換，她視顧傾城如女，而顧傾城則視她為一個特殊的過客。


    這不怪顧傾城，經曆世事良多陳姨知道這是常情，隻有陪伴才是情感的延續。


    默坐良久陳姨起身邁步在被白雪覆蓋的庭院之中，在她的身上有著成熟女子特有的魅力，隻是此刻多了些淒婉之美。


    眾女與之相處多年還是第一見到這樣的陳姨，不免都是滿含詫色的看著她。


    ”年年複年年，今朝又今朝，院色不相易，物是以人非。


    “陳姨一邊走著一邊感慨著。


    “師姐”琉璃看著陳姨如此淒婉而傷感以為是自己所至，忙是上前安撫。


    陳姨麵上露出一個笑容，為琉璃挑起鬢角的亂發“不怪你，不怪你。”


    她喃喃。


    “琉璃，為我彈一曲《無相敘》如何。”


    剛才那一曲是給穆天然和顧傾城的，而這一曲則是給她自己的。


    （本章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