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檀道中，陳禹自然算不上了解，但此刻他卻知道自己引起了檀道中的注意，恐怕又要被其‘另眼相待’了……畢竟，入學考核的時候，陳禹可是有過這樣的經曆的。
陳禹有種弄巧成拙的感覺，早知如此，在那黃沙幻境中慢慢跋涉也好過被檀道中‘另眼相待’。
不過，在檀道中麵前，陳禹沒有抗議的餘地，隻能邁步到教室前方的檀道中麵前，然後老實地盤膝坐下。
那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老師麵露驚異之色，彼此對視一眼，均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外。
陳禹一坐下，自檀道中身上，比先前多出許多的浩瀚神意朝陳禹湧來，神意之中，突響起一種若有若無的念經的聲音。
聲音飄渺，潤物無聲，卻讓陳禹瞬間又恍惚，眼前景物再一變，又重入幻境之中。
眼前景物變得清晰，陳禹發現自己忽而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對中年男女抱著他，神色歡喜，在他耳邊呢喃著。
這中年男女陳禹很陌生，讓他心底隱隱排斥，他努力迴憶著，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誰。
本能的，陳禹覺得這一切都不大對，但他發現記憶都是一片空白……或者說並非空白，每當他隱隱迴憶起一些碎片時，耳邊總響起若有若無的經文聲，那些迴憶便消失不見。
作為一個嬰兒，陳禹懵懂無知，他每日處在吃喝拉撒睡的一種狀態下。
時光流逝，漸漸的，陳禹學會了說話，一開口就是完整的句子，被父母視為神童，對他百般寵愛。而他也漸漸知道自己是出生在一個大富大貴之家，父親為一方諸侯，在世俗富可敵國。
對陳禹的任何要求，父母都毫無條件的滿足。
隨著陳禹的長大，他無憂無慮，享受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紅袖佳人，一擲
千金。
無論走到哪，他都是所有人羨慕和討好的對象，無論他想做什麼，稍稍表露一點心意，便自有人將所有事情替他辦好。無論他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是唾手可得。
他覺得這樣不對，卻總想不明白哪裏不對！
終於，等到他年紀稍長之後，一方方豪強將家中最美的女兒送到他麵前，讓她們陪著他，服侍著他，那些女兒，無一不是絕色佳麗，任他予取予求。
在他十八歲時，他父親給他挑選了妻子，為世間最美麗的女子，傾國傾城，且性格雍容溫婉，對他亦是無所不從。
他享盡人間富貴權勢，坐擁美人紅顏，萬事無不遂心。這些，讓總覺得不對的他找不到不滿的理由。
如此過去數年，忽一日，一次外出時，他與隨從失散，偶遇一個舉止奇異的道人。
道人問他可願習武。
就像是某一層枷鎖被打開，他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於是，他隨道人習了一段時間的武，他天賦很高，雖已過了最佳的習武年齡，但進境依然奇快，任何武學一學即會。直至某一日，道人說已沒什麼可教他的了，而後翩然而去。
他隻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追求，日夜苦練，實力日漸強大。他開始獨自一人出去，改名換姓，遍訪武者，和人比鬥，卷入江湖紛爭，漸漸因迫不得已，手上多了一些人命。
又某一日，他外出時，遇到一個邪惡之徒，彼此言語衝突後交手，那惡徒的實力竟比他還高，他苦戰後方才將其擊殺，自身也受到重創。
迴家後的他養著傷，卻不料消息走漏，那惡徒是另一方諸侯的愛子，又有強大的師門背景，兩廂聯合打上了門來。
他不是那惡徒師門高手的對手，落敗被擒。那惡徒的父親則帶著
軍隊攻入領地，殺了他的父母，奪走了他家的財富與權勢，他那傾國傾城的妻子則成了仇家的玩物！
他被百般拷掠折磨，受盡毒刑，四肢銓斷，經脈殘破，丹田被毀，數次垂死，卻終憑著意誌活下來。但他已從富貴雲端跌落塵埃之中，一切蕩然無存，隻能茍延殘喘而已。
許是覺得他再無威脅，他的仇家放了他，他身體殘疾，落魄街頭，隻能行乞茍活，閱盡世態炎涼。
如此忽忽數載，某一日他又見到了那道人。
道人問他是否後悔習武，他搖頭不語。
道人將他帶入一座山中，取天地罕見靈材為他治療，殘疾竟愈，經脈丹田也得以修複。而後道人又傳授了他更為高明的武學。
他確實是不世出的奇才，短短數載，實力竟比以前更勝出良多，而道人又翩然而去。
他登上仇敵門，將仇敵皆輕鬆斬盡。
而後，他一人一劍，獨走天下，會遍四方高手，遍閱世間武學，忽忽十數年過去，漸成達天下無敵之境。
人生無敵，卻是寂寞如雪，他沒有了親人，也沒有朋友，忽覺茫然，迴思這一生，竟不知對與錯。
就在他即將老死之時，那道人又翩然而至，問他這樣過完一生可有後悔。
他沉思良久，言道隻悔累及父母，其他皆無悔。
道人點頭，一指點向虛空，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一扇門，他跨過門後，卻來到另一方天地。
這一片天地中武學更高，強者雲集，他原本天下無敵的實力在這裏竟是如小兒擊劍，實屬稀鬆平常。
他又找到了追求，不斷學習，自創武學，他壽命已然無多，但他憑著天縱之才，竟是生生搶在壽命耗盡之前，在這一方天地達到無敵之境。
他已垂垂老矣，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歸於塵土。
在這
時，那道人禦空而來。
這一次，道人沒有言語，隻是在虛空中一推，又打開了一扇門。
他踏入門中，又來到另一方世界。
這一方世界中，所有的人都是天生神聖，哪怕是三歲小兒，也有著擔山趕海之力，勝出他良多。
他傾盡所有努力，卻無力與這一方世界的人抗衡，無數次被羞辱，無數次被踐踏而不放棄。但他的壽命確實已盡了，他躺在地上，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生命力開始消散。
那道人再度翩然而至，問他可後悔踏上武道之路，他搖頭。
道人又問他是否感到絕望，他未及迴答，便告身死。
……
陳禹心底湧起無盡的悲涼，猛地睜開了眼。
他依然盤坐在教室之中，檀道中就在他身前。
陳禹迴頭望，隻見教室中隻剩下寥寥數人，其中就有傅博群雷小刀越無缺上官火鳳。但沒有贏征，沒有冷胖子。
傅博群等人麵帶奇異之色，都注視著陳禹。
陳禹起身，看向檀道中。
“你可明白？”檀道中問道。
陳禹神色有點怔忪，不知該如何迴答。他迴憶著幻境中的一切，那道人的麵容和檀道中重合，分明就是一致的。
至於幻境中的武學與以及其他人的麵容，都很模糊，尤其是武學，他在幻境中覺得那些武學很強大，但現在想來，那些武學分明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今日就到這了，這課程三日一授，三日後前來即可！”檀道中說道：“孟陽你留下！”
陳禹依然未從幻境中的經曆清醒過來，有點神不守舍。
待傅博群等其他學生都離開，檀道中才道：“孟陽，我問你，哪怕絕望如你幻境中的最後時刻，你依然無悔嗎？”
陳禹迴過神，沒有迴答，而是問道：“院主，我不明白！”
“沒什麼不好
明白的！”檀道中輕歎道：“就好似你從關外來到秦國，而後又從秦國前去大夏帝都！”
陳禹若有所思，“就是幻境中一方天地到另一方天地？”
檀道中點頭，眉宇間浮現一絲悵然：“武道之路，越往後，越令人絕望。我希望你全心於武道，但又不希望你最後陷入冰冷的絕望之中！”
陳禹徐徐道：“多謝院主提醒。但我依然會前行！”
看著陳禹沉靜而又堅決的麵龐，檀道中道：“以後叫我老師，三日後來這裏上課！”
陳禹躬身一禮，轉身走出教室。
“老師！”那女老師注視著陳禹的背影，道：“您要收他為親傳弟子？”
檀道中點頭，道：“隻要他學得會，我畢生所學都可以教給他！”
那女老師露出一絲羨慕之色，道：“我們這位學弟，確實天資非凡！”
“碧吟，我看中的不是他的天資！”檀道中卻說道：“論天資，他未必及得上傅博群，薑玉陽！”
碧吟一怔。
“他的武道之心的強大，才是我選擇他的原因！”檀道中道。
“傅博群薑玉陽他們的內心難道不夠強大？”碧吟問道。
“他們的內心也很強，但我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強！”檀道中道：“唯有孟陽，他是自關外蠻荒中廝殺成長起來的，無所畏懼而又一往無前。他在明月郡，被皇甫家以及風巖郡林家追殺仍能活下來，足以說明他強大的內心以及得天所鍾的氣運。這樣的學生，我自然要給一個機會，看看他能走多遠！”
頓了頓，檀道中輕歎，朝頭頂一指，道：“我們上邊有著什麼，你們都是清楚的。武者的道路，太過等級森嚴難以逾越。我想看到一個能夠打破這種森嚴等級，能贏得自由的武者出現。就是不知他能否成為那樣的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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