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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翔左右分執(zhí)雙環(huán),巍立如山,靜待對方發(fā)難,以師門所得,鬥鬥江湖少見的昆侖絕學。


    就在二人一動一靜,均自劍拔彎張,即將交手之際,趙鈺忽然微一凝神,詫聲叫道:


    “夏朋友與潘師妹且慢交手,你們聽聽這是什麼奇異聲息?”


    夏天翔與潘莎的武功耳力,均不會遜於趙鈺,至少也在伯仲之間。但因兩人表麵各自強做,心頭早就看出對方是位罕見強敵,不敢怠慢,互相心神專注之下,未再兼顧周圍環(huán)境有何異動。


    如今既經(jīng)趙鈺這一提醒,雙雙傾耳聆聽,果然聽得有一片既似波濤怒卷,又似萬馬奔騰,從來未聞的奇異聲息,正對著自己所處的方向狂馳而至。這片奇異的聲息來得委實大炔。初聞之際,似乎尚在裏許以外,如今業(yè)已將到穀口。


    夏天翔與昆侖門下的趙鈺、潘莎,凜於這片莫測高深的奇異聲息來勢太兇,誰也不敢再逞意氣,各展身形,一東二西,搶上峭壁藏身,靜觀其變。


    他們剛剛在峭壁之間援登丈許,便已聽出那奇異的聲息是一片蹄聲,並有幾隻高大健壯的野騾,自穀口急竄而入。


    夏天翔獨立東麵峭壁的一塊突石之間,見狀不由心中暗詫,所聞蹄聲,為數(shù)極眾,難道全是野騾?它們?nèi)绱撕先嚎癖迹瑓s屬何故?


    他疑念未了,穀口又複湧進數(shù)以百計的成群野騾,一隻隻均向前絕塵狂奔,毫不旁顧。


    夏天翔驚奇交集地凝神側(cè)耳,聽出後麵蹄聲尤多,但奔馳人穀之魯,業(yè)已不是野騾,而換了一批豹、狼、鹿等互相混合的雜牌隊伍。


    怪的是這些平素互相殘殺吞噬的無知獸類,如今卻決不相鬥,隻顧拚命向前,狂奔不已。


    這時那遠方傳來的綿綿不絕的奇異聲息,仿佛越發(fā)洪厲,並有“希聿聿”的連聲馬嘶,高昂曉亮已極。


    夏天翔一聽馬嘶,便知是匹神駿無比的千裏龍駒,不禁暗想,難道這些野獸之中,還雜有罕見寶馬?


    心頭驚奇,目光自然凝注穀口,隻見馬嘶聲中,潑風似的馳進一匹上馱一條黃影及一條白影的青色駿馬。


    這種景象入目,更攪得夏天翔心頭疑念紛壇,莫明其妙。


    因為分明記得在荊門山絕頂,向“天涯酒俠”慕無憂請教心中所念那位騎青馬、披玄衫姑娘的來曆姓名之際,慕無憂指出鹿玉如、仲孫飛瓊、霍秀蕓三人,並建議自己與其尋人,不如先行尋馬,蓋普天下能夠日行千裏的青色龍駒,僅有兩匹,一匹是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的坐騎“千裏菊花青”,另一匹則為當代神醫(yī)“商山隱叟”賽韓康所有的“青風驥”。


    如今麵前馳過的這匹青馬,若論腳程,照它那等飛雲(yún)逐電的神奇速度,足當千裏龍駒之稱,難道竟會就是“天涯酒俠”慕無憂所說的“千裏菊花青”或“青風驥”?


    馬已極度引人注意,但等夏天翔看清馬背上所馱的一條黃影及一條白影的形狀之時,不由越發(fā)目瞪口呆,暗道自己自上岷山參拜薔薇墳以來,怎的一連串遇上這多怪到極點的怪異之簾?


    原來馬背上所馱的黃影白影均不是人,黃影是隻通身金毛披拂的奇形異獸,白影則是隻高有二尺左右的小小白猿。


    跟在這匹青色駿馬之後的,是一片波濤狂卷的厲聲,青馬雙耳豎處,再作驕嘶,足下也益發(fā)加快,剎那之間,便即超越群獸,馳出三四十丈。


    馬馳得快,水也來得極快,穀口波光猛現(xiàn),水花怒卷,宛如百尺冰牆,排空下壓。草樹之後,自然隨流摧折,逐浪飄浮,連那些嗟峨怪石,也被衝擊得“哢嚓嚓”的,一片裂響。


    夏天翔方自憬然頓悟,那些狂奔的野騾、狼、豹等獸,原來是為了逃避這暴發(fā)的山洪!


    但身上一涼,滿目波光,這山穀之中,業(yè)已成了一片汪洋,水勢並還不停上漲,距離自己足底,僅約三尺。


    怯於那等奔騰澎湃的山洪威勢,夏天翔隻得施展壁虎功、遊龍術(shù),沿著峭壁往上攀登,直到高達二十來丈,才找了株崖縫古鬆坐下。隻見穀中水位已約五六丈高,而在對壁藏身的兩名昆侖門下的男女弟子趙鈺、潘莎卻不知退往何處,毫無蹤影。


    夏天翔寄身絕壁,目注洪流,雖然知道水勢決難漲到自己所坐之處,但心頭兀自忽而憂煩忽而失笑。


    憂煩的是從潘莎所用的奇形兵刃昆侖刺絕似自己昔日在九疑山所見之物一事上,幾可判斷心頭想念的那位姑娘,就是昆侖派掌門知非子的衣缽傳人鹿玉如之際,突又發(fā)現(xiàn)那匹青色龍駒,而馬背卻又馱的是獸非人,豈不叫自己難以決斷,到底應(yīng)該先去尋人?還是先去尋馬?


    失笑的則是自己白白與潘莎故意作對,不但交手不成,“雪甲雞冠”奇蛇未得,反而使“風塵狂客”厲清狂送給自己的那柄湘妃竹折扇輕易落入昆侖門下的趙鈺手內(nèi)。


    心頭思索之間,穀中水勢已告不再上漲,夏天翔瞥見那條半沉半浮水麵,未曾隨波流去的青蟒遺屍,不由又複想起武當滌塵、悟塵、浮塵三子,及羅浮掌門冰心神尼、點蒼掌門鐵冠道長,是否均死傷於自己所見昆侖門下用來對付“雪甲雞冠”的“天荊毒刺”之下?


    倘若不是?則何以同樣長約寸許,體作三棱,色呈紫黑,並含有那等能毒死罕見毒蛇的奇異毒力?


    若是?則昆侖一派向來閉關(guān)自守,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何以突向武當、羅浮、點蒼三派的主要人物下此毒手?


    正反兩種意念,在夏天翔心頭盤旋久久,仍覺難下結(jié)論。而穀內(nèi)山洪,來得雖快,退得也速,如今積水不過隻剩尺許。


    夏天翔一頭玄霧,滿腹疑雲(yún),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聊以解嘲地認為自己這一路奇遇大多,無妨把這各種難猜難測的問題,寄望於虛無縹緲之中,也許前途尚有更多奇逢廠可使一切疑問迎刃而解。


    至於探查心頭所係念的那位姑娘的姓名來曆一節(jié),究應(yīng)先行尋馬,還是尋人?也暫時擱置,慢加決定。先輕於為己,重於為人,把這向一缽神僧求來的兩滴千年芝液,送到“商山隱臾”賽韓康處,免得誤了“薔薇使者”之命。並可順便向賽韓康請教,他可曾將那匹“青風驥”借人騎往湖南九疑山附近。


    夏天翔起初不注意“奇逢”二字,自上岷山的一路之間,幾乎處處奇逢,但如今這渴望奇逢之下,卻一路平平淡淡,連半件奇事均未遇上。


    關(guān)中輾轉(zhuǎn),到處登臨選勝,不知不覺間,時序已近重陽,夏天翔遂直奔商山,欲往住在天心坪的當代神醫(yī)賽韓康處,交代“薔薇使者”囑辦之事,並向賽韓康有所請教。


    天心坪是在商山深處,形勢絕佳,三麵環(huán)山,一麵臨壑,飛泉滌俗,古樹藏幽,就在這飛泉古樹間,樸素無華地建有三間茅屋。


    夏天翔生怕誤事,在重陽前一日便自趕到,隻見那三間茅屋之前,有一葛衣布履的清瘦老者,正與一位身段極其窈窕但以黑紗覆麵的玄衫女子,倚鬆對弈。


    賽韓康雖然隱居商山,甚少出世,但他是當代第一神醫(yī),聲名自然震動江湖。故而夏天翔一見便知那位葛衣布履的清瘦老者,便是自己要尋的“商山隱叟”,因?qū)Ψ綗o姓無名,向以外號行世,遂搶步當前,恭身一禮說道:“在下夏天翔,參見賽老前輩!”


    “商山隱史”賽韓康神態(tài)十分謙和地伸手讓坐,含笑說道:“夏老弟請坐,在我未曾請教老弟來意前,先為你介紹一位武林高人,這位姑娘就是羅浮派中高手,‘淩波玉女’柴無垢。”


    夏天翔因在岷山迴頭峰前,曾遇點蒼第三劍“龍飛劍客”司徒畏,並幾乎互相破臉,故而一聽“淩波玉女”柴無垢之名,不由一麵見禮,一麵略為偷眼打量這位孤芳自賞、冷豔無雙、在武林中聲名頗好的羅浮俠女。


    柴無垢更因隱身口頭峰峭壁,聽得“龍飛劍客”司徒畏移情“桃花娘子”靳留香後,曾萌死意,意欲投身百丈深穀,多虧夏天翔適時自言自語他說了一句“聖潔無邊的薔薇願力”,才宛如禪唱梵音,使自己迷夢潛消,魔障漸退,恢複靈明,靜心等待“薔薇使者”,發(fā)揮他那聖潔無邊,能使殘花再好、缺月重圓的“薔薇願力”。


    故在夏天翔一報姓名時,便自覆麵黑紗之中,暗暗投過兩道感激的眼色。


    夏天翔於“商山隱望”賽韓康那句“請教老弟來意”的語中,聽出“薔薇使者”尚未到此,遂向賽韓康及柴無垢含笑問道:“我是奉‘薔薇使者’之命而來。賽老前輩與柴女俠認不認識掌管岷山迴頭峰後、捫心壑底、金玉穀內(nèi)那座薔薇墳的‘薔薇使者’?”


    賽韓康及柴無垢聽說夏天翔竟是奉“薔薇使者”所命而來,不由均覺驚奇。尤其那位夙昔容光絕代、如今卻已月缺花殘的“淩波玉女”柴無垢,知道這位青衣少年之來,定對自己有莫大關(guān)係,遂含笑接口答道:“我曾兩拜薔薇墳,並與‘薔薇使者’答話,蒙他許以薔薇願力助了夙願。賽大俠則與其素昧生平,老弟既奉‘薔薇使者’之命,可是攜來大雪山朱紅雪蓮及東海千年芝液?”


    夏天翔也對柴無垢猜到自己攜有千年芝液一事,略感驚訝,暗忖難道“龍飛劍客”司徒畏追蹤之舉不謬,這位“淩波玉女”當時確在自己之前先到岷山,瞻拜薔薇墳有所訴苦。


    柴無垢話音方了,夏天翔便含笑說道:“那位‘薔薇使者’隻派我到東海釣鼇礁向一缽神僧求取千年芝液,卻不知什麼大雪山朱紅雪蓮……”


    “商山隱臾”賽韓康插口笑道:“一缽神僧的千年芝液比雪山派掌門人‘冰魄神君”申屠亥的朱紅雪蓮更為珍貴,也更為難得。夏老弟可否求到?”


    夏天翔笑道:“我未到東海,便在終南死穀之外,巧遇一缽神僧,蒙他賜了兩滴千年芝液……”


    賽韓康聞言失驚叫道:“一缽神憎向把他紫玉缽中的千年芝液珍逾性命,能賜一滴半滴,已是罕世奇逢,他怎的競肯對老弟一贈兩滴?”


    夏天翔微笑說道:“這位空門奇?zhèn)b與我特別投緣,相求之時,允贈一滴。等我說明係奉‘薔薇使者’所命,又將其餘一滴,一並相贈!”


    說到此處,忽然想起“淩波玉女”柴無垢正是羅浮派掌門人冰心神尼的俗家?guī)熋茫煊盅}笑道:“我在終南死穀之外,不但巧遇一缽神僧,並在終南死穀之中遇見了柴女俠的師姊,也就是貴派掌門人冰心神尼暨點蒼派掌門人鐵冠道長。”


    柴無垢越聽越驚奇,不由向夏天翔訝然問道:“司徒畏不是在岷山迴頭峰下向夏老弟說,點蒼、祁連兩派聯(lián)名傳帖,邀約我掌門師姊率領(lǐng)羅浮派中人物,於明年立夏,到終南死穀一會。怎的我?guī)熸⒂峙c點蒼掌門人提前同到終南……”


    夏天翔截斷柴無垢話頭,神色凝重地緩綴說道:“豈但點蒼、羅浮兩派掌門提前同到終南,大概更出柴女俠意料的是兩位掌門人井同遭暗算,身中奇毒。若非一缽神僧以千年芝葉及時相救,冰心神尼及鐵冠道長,難免雙雙埋恨終南死穀!”


    “淩波玉女”柴無垢聽得掌門師姊居然曾受如此奇災(zāi),不由關(guān)心頗切地目注夏天翔,急聲問道:“夏老弟,你能否將目睹終南死穀中所生之事,對柴無垢說一遍?”


    夏天翔端起石桌上賽韓康為他所斟的一杯鬆子茶來,呷了兩口,含笑說道:“我此行奇遇極多,加上‘薔薇使者’大概要等明日才到,正好對二位詳細敘述。說完以後,夏天翔並還有事欲向賽老前輩臺前請教!”


    “商山隱叟”賽韓康與“淩波玉女”柴無垢,傾耳凝神,靜聽夏天翔說完終南死穀中一段經(jīng)過之後,柴無垢暗喜吉人天相,掌門師姊總算無恙;賽韓康卻拈須沉吟,口中不住自語“三棱紫黑毒刺”數(shù)字,雙眉緊蹙,似在深作思索。


    夏天翔因此事關(guān)係大大,可能影響整個武林,故不敢輕易吐露曾見昆侖門下施展“夭荊毒刺”一節(jié),反向賽韓康含笑問道:“老前輩是當代第一神醫(yī),見聞必博,莫非對那暗算羅浮、點蒼兩派掌門人的三棱紫黑毒刺的來曆,或是何人慣用,有所知悉?”


    “商山隱叟”賽韓康搖頭苦笑說道:“我雖然知道某派某地,所產(chǎn)某物,與老弟所說那種長約寸許、體作三棱、色呈紫黑形狀的毒刺極其相似,但想來想去,此派人物,決不會持以在武林中無緣無故地亂肆兇鋒,並因一語猜度,便可能導致整個江湖的浩劫奇災(zāi),關(guān)係委實太大,故而縱然柴女俠的師姊羅浮掌門人冰心神尼曾為此物所傷,我也不便在未獲充分證據(jù)以前,妄加揣測。”


    賽韓康見夏天翔聽到此處,劍眉軒揚,俊目閃光,似欲插口發(fā)話,遂向他神色鄭重地搖手,含笑道:“此事確實幹係太大,必須各方探討,綜合所得,方易尋求正確論斷,故而老朽亦望夏老弟權(quán)衡利害,盡量慎言。”


    夏天翔本因聽出賽韓康似乎也知曉昆侖派有那“天荊毒刺”一物,正待就此發(fā)問,卻見人家如此神色,遂隻好改變話題,向這位當代神醫(yī)微笑問道:“老前輩既然這等說法,我們便暫時不談此事也好。但夏夫翔本身亦有幾樁問題,想在老前輩臺前請教。”


    “商山隱叟”賽韓康伸手替夏天翔斟了一杯商山特產(chǎn)的葡萄美酒,點頭笑道:“夏老弟有話盡管請說。”


    夏天翔問道:“老前輩以迴春妙手行道江湖之時,是否有一神駿良駒代步?”


    賽韓康尚未答語,旁邊坐的“淩波玉女”柴無垢已微笑接口說道:“賽大俠的坐騎‘青風驥’乃是罕見龍種,不但日行千裏,並能威懾虎豹。”


    這“威懾虎豹”四字,使夏天翔聽得想起終南所見群獸飛馳、趨避山洪之事,不由微愕問道:“老前輩這匹日行千裏、威懾虎豹的龍種神駒,如今可在天心坪上?”


    “商山隱臾”賽韓康聞言,臉上突然浮現(xiàn)一種頗為尷尬的奇異神色。


    “淩波玉女”柴無垢見賽韓康這等神色,也不禁詫然問道:“賽大俠怎的這等神情?難道你把那匹青風驥送人了麼?”


    賽韓康苦笑說道:“我昔年賣藥苗疆,曆盡蠻煙瘴雨,因替一位苗峒峒主治愈沉屙,蒙他送我這匹異種龍駒青風驥,怎會再複平白送人?”


    夏天翔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說道:“這等異種龍駒人見人羨,大概老前輩疏於防範,被江湖朋友偷得去了。”


    賽韓康看了夏天翔一眼,搖頭說道:“慢說我在江湖之中人緣尚好,無甚仇家,又複薄有微名,不會有人潛登商山天心坪,膽大妄圖。就是那匹青風驥本身,亦頗通靈威猛,二三流的尋常身手,休想對它有所算計!”


    “淩波玉女”柴無垢聽得好奇起來,目注賽韓康,緩緩問道:“賽大俠這匹龍種神駒,既朱送人,又未被竊?卻……”


    話音未了,突然又複有所猜度的轉(zhuǎn)口問道:“莫非何人身有急事,特向賽大俠借得去了?”


    賽韓康又是極其尷尬地微微一笑,舉起葡萄美酒,飲了半杯,向柴無垢、夏天翔搖頭說道:“這件事說來既令人好氣,又令人好笑。我那匹青風驥既未送人,又未被偷,更未出借,卻是作為賭約賭輸,被人家贏得去了。”


    這種答話,確實大出柴無垢及夏天翔的意料之外。柴無垢驚奇頗甚地發(fā)話問道:“賽大俠是與哪一門派中人物打賭?”


    賽韓康又飲了半杯葡萄美酒,微笑道:“此人不屬當今武林峨嵋、武當、少林、昆侖、祁連、雪山、點蒼、羅浮等八大門派中任何一派。”


    夏天翔忽然觸動靈機,插口問道:“是不是與‘天外情魔’仲孫聖有關(guān)?”


    賽韓康目注夏天翔,訝然問道:“夏老弟怎的這等料事如神?一猜便中!”


    夏天翔是因忽然想起“巫山仙子”花如雪在朝雲(yún)峰下與自己賭約之事,才觸動靈機,遂得意笑道:“因為我深知‘天外情魔’的門下最愛尋人打賭。”


    賽韓康哦了一聲,向夏天翔微笑問道:“夏老弟也與‘天外情魔’的門下曾經(jīng)有過賭約?”


    夏天翔嗯了一聲,但因暫時不願吐露與“巫山仙子”那段賭約的經(jīng)過,遂轉(zhuǎn)移話鋒,反向賽韓康問道:“這互相打賭、贏去老前輩那匹龍種神駒青風驥之事,是‘天外情魔”,仲孫聖親登商山天心坪,還是由他門下來此?”


    賽韓康搖頭答道:“既非‘天外情魔’仲孫聖親來,亦非他門下到此……”


    話音至此,略微一頓,柴無垢及夏天翔不由聽得齊覺愕然,賽韓康拈須微歎,繼續(xù)說道:“是老魔頭的獨生愛女仲孫飛瓊。”


    “仲孫飛瓊”四字人耳,夏天翔不禁劍眉雙蹙。因為自從看見昆侖門下的女門人潘莎使用那種又似吳鉤劍、又似跨虎籃的昆侖刺後,幾乎業(yè)已認定自己昔日在九疑山所見的玄衣少女,便是昆侖掌門知非子的衣缽傳人鹿玉如。但如今聽賽韓康這等一說,似乎倩影深嵌心頭的騎青馬姑娘,又應(yīng)該是“天外情魔”仲孫聖的獨生愛女仲孫飛瓊。豈非越纏越是糊塗,越打聽越發(fā)莫明奇妙?


    “淩波玉女”柴無垢向賽韓康問道:“賽大俠武學絕世,醫(yī)道尤精,見識經(jīng)驗更複高人一等。那仲孫飛瓊與你是怎樣打賭?並怎會讓她得勝?”


    賽韓康眼皮微闔,似在迴憶前情,但瞬即睜目笑道:“這位姑娘美麗可愛到了極處,也聰明調(diào)皮到了極處,一登天心坪便開門見山,自道身份,並說她有一位師姊,身在‘情魔’門下,偏偏卻陷‘情網(wǎng)’,致罹重病,要想向我請教三樣藥方。”


    夏天翔知道仲孫飛瓊所說身在情魔門下,偏偏卻陷情網(wǎng)的師姊,定是“巫山仙子”花如雪。


    柴無垢點頭說道:“賽大俠妓黃醫(yī)道,當世無雙,那位仲孫姑娘向你求教藥方正屬得人,怎的又會有什麼賭約?”


    賽韓康笑道:“這位仲孫姑娘說她爹爹門下從不求人,這次是為了師姊之病,才破例特來找我。藥方開得出時,願以罕世寶物相酬,但萬一我徒盜虛名,竟無實學,藥方開不出時,卻又怎處?”


    夏天翔問道:“老前輩怎樣迴答?”


    賽韓康苦笑說道:“我當時一來對醫(yī)道確頗自負,二來也決想不到仲孫飛瓊會有那等刁鑽古怪的問題,遂做然答道,既負醫(yī)名,藥方開得出,是份內(nèi)之事,並不要她酬贈什麼罕世寶物,倘若無法開方,則天心坪所有一切,隨她處置就是。”


    “淩波玉女”柴無垢聞言讚道:“賽大俠卻酬仗義,一片天心,但不知那位仲孫姑娘所求的是什麼藥方?竟會把你難倒?”


    賽韓康臉上微紅,搖頭笑道:“仲孫姑娘倘若真?zhèn)問病,我自然不會無詞以對。”


    柴無垢詫道:“仲孫飛瓊是為她師姊罹病而來,不問病癥,卻問什麼?”


    賽韓康苦笑連聲答道:“病倒是病,但不是普通傷寒中暑,五癆七傷等病。”


    夏天翔聽得有趣起來,接口問道:“仲孫飛瓊向老前輩請教的第一個藥方要治何病?”


    賽韓康籲了一口長氣答道:“第一個藥方,她問我‘癡人夢’是怎樣醒法?”


    “淩波玉女”柴無垢哼了一聲說道:“這第一個問題,在新穎之中微帶荒唐,不像是求醫(yī)問疾,倒有點像是盤禪問道。第二個呢?”


    賽韓康迴憶前情,又好氣又好笑地答道:“第二個藥方,與第一個互有關(guān)係,異曲同功。她問我‘不了情’是怎樣斷法?”


    夏天翔失笑說道:“這位仲孫姑娘越問越覺有趣。第三個藥方,大概她要問你‘相思病’怎樣治法了?”


    賽韓康拊掌點頭笑道:“夏老弟真夠聰明,猜得一點不錯。但有趣雖然有趣,我卻瞠目以對,開不出治療這等趣病的有效藥方,終於被那位刁鑽得可愛的仲孫飛瓊姑娘,把我那匹日行千裏、威懾虎豹的龍種神駒青風驥贏得去了。”


    “淩波玉女”柴無垢覺得這等趣事,果然又是好氣,又覺好笑,令人感到聞所未聞。但聽至最後,不禁詫道:“賽大俠那匹青風驥威猛異常,何況神駒多半識主,怎會甘心隨那仲孫飛瓊而去?”


    賽韓康點頭說道:“柴女俠問得有理,我也為了此事,至今心頭尚自略感不服。因為平素生人決難走近的青風驥,但居然對那仲孫飛瓊服服貼貼,並且神情頗為親熱,任憑她縱身上背,渡澗越峰,狂馳而去。”


    柴無垢覺得此事委實奇趣無倫,但忽然瞥見夏天翔在閉目深思,不由含笑問道:“夏老弟,你在想些什麼?”


    夏天翔霍然雙目一睜,神光四射地看著“商山隱臾”賽韓康,大笑說道:“我在想,賽老前輩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這三張藥方並不難開,卻被那仲孫飛瓊把匹龍種神駒青風驥騙得去了!”


    “淩波玉女”柴無垢目光一注夏天翔,頗感興趣地問道:“夏老弟如此說法,難道這三張藥方,你都會開麼?”


    夏天翔點頭笑道:“仲孫飛瓊的第一個問題‘癡人夢’及第二個問題‘不了情’,問得頗為空洞,我們答得也不妨虛無縹緲。隻有她第三個問題‘相思病’,問的是病,我們便開方治病好了。”


    “商山隱叟”賽韓康替夏天翔斟了三杯葡萄美酒,自己也以三杯相陪,含笑說道:“老夫竭誠求教高明,每敬夏老弟一杯,便請老弟開張藥方,替那仲孫飛瓊墜人情網(wǎng)中的師姊治病!”


    夏天翔取了一杯葡萄美酒,擎在手中,微笑說道:“老前輩盡管請問,夏天翔試為作答。”


    這時“淩波玉女”柴無垢因自己也是深陷情網(wǎng)之人,自然凝神注目,靜聽夏天翔怎樣作答。


    賽韓康向夏天翔舉杯一笑道:“請教夏老弟,‘癡人夢’如何醒法?”


    夏天翔飲盡手中第一杯葡萄美酒,應(yīng)聲答道:“聽幾聲暮鼓晨鍾,‘癡人夢’豈不霍然而醒?”


    賽韓康舉起第二杯酒,繼續(xù)問道:“再請教夏老弟,‘不了情’如何斷法?”


    夏天翔一飲而盡,含笑答道:“揮慧劍,悟真如,‘不了情’豈不窘然而斷?”


    “淩波玉女”柴無垢聽到此處,插口說道:“我先前原說仲孫飛瓊有點像是盤禪問道,如今夏老弟果以禪機作答。問得自屬古怪,答得更為聰明,寓真知於趣味之中,頗足發(fā)人深省。”


    賽韓康手擎第三杯美酒,向夏天翔點頭笑道:“老弟對這第一第二兩問,答得確極空靈高卓。但第三問比較實際,是‘相思病’如何治法?倒看老弟的這張治病藥方,怎樣開呢?”


    夏天翔飲完了手中那杯甜香醇厚的葡萄美酒,微噴嘴唇,滿臉得意神情,含笑答道:


    “這張藥方,古來就有,不必我搜索枯腸。相思病是心病,常言道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yī)!’……”


    賽韓康暗罵夏天翔太以聰明,遂有意相難地截斷對方話頭,問道:“夏老弟你所謂的心藥何在?”


    夏天翔劍盾一挑,應(yīng)聲答道:“誠心誠意地跑趟四川岷山,越迴頭峰,渡捫心壑,穿金玉穀,到薔薇墳前,恭獻鮮花,誦念碑文,祈求薔薇願力,便是治療相思病的最好心藥。”


    這幾句話聽得“淩波玉女”柴無垢及“商山隱叟”賽韓康均相互點頭,認為夏天翔答語太妙。但就在此時,突然賽韓康所居茅屋背後的絕峰之上,傳下一陣祥和的笑聲,有人發(fā)話說道:“夏天翔,你不要替我亂拉生意,須知我在未能助你與柴無垢把兩樁心願完成以前,金玉穀暫告封穀,不再接受薔薇訴願了呢!”


    柴無垢、夏天翔一聽便知“薔薇使者”已來,不禁肅然生敬,雙雙合掌恭身,賽韓康也起立目注絕峰,微笑說道:“‘薔薇使者’請現(xiàn)法身,容我這草野俗人,一識金麵。”


    絕峰之間,未現(xiàn)人影,仍舊飄下那片祥和的語音,緩緩答道:“賽大俠當代神醫(yī),功同良相,迴春妙手之下,積德比我多多,何須如此謙抑?我因事暫時不便相見,這半朵朱紅雪蓮,產(chǎn)自大雪山中,請與夏天翔所攜來的一滴千年芝液並用,為柴無垢先複容光。至於另一滴芝液,即贈夏天翔,留備不時之用吧!”話完,當空青光一閃,自峰頭擲落一具異草所織的藥囊,賽韓康伸手接過調(diào)打開看時,果然有半朵武林聖藥朱紅雪蓮貯在其內(nèi)。


    柴無垢、夏天翔聽得“薔薇使者”不肯現(xiàn)身,正自微感失望之際,祥和的語音又複飄落問道:“柴無垢,點蒼第三劍‘龍飛劍客’司徒畏是否還有一位兄長,叫做‘辣手純陽’司徒敬?”


    柴無垢恭身答道:“司徒敬與司徒畏一胎孿生,容貌極為相似,區(qū)別之處,隻是司徒畏的眉心正中多長一粒大如黃豆的殊砂紅痣。他們兄弟二人,兄歸三清,弟在俗家,但‘辣手純陽’司徒敬於兩年多前,因手下太辣及過份驕狂,被我掌門師姊冰心神尼施展‘般禪掌力’,震落弱水而死,羅浮、點蒼兩派結(jié)怨更深,司徒畏也許即由於此故才突然變情,並以紫焰神砂暗下毒手,將我毀容泄憤。”


    絕峰上的“薔薇使者”聽完以後,默然片刻,又向夏天翔問道:“夏天翔,你既巧遇‘天涯酒俠’慕無憂,得知終南死穀之事,可曾問出你在九疑山所見騎青馬、披玄衫、手使吳鉤劍或跨虎籃、獨斬‘祁連四鬼’的那位姑娘的姓名宗派?”


    夏天翔臉上微紅,應(yīng)聲答道:“慕老前輩猜度有三位姑娘均有可能,就是‘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蕓、昆侖派掌門知非子的衣缽傳人鹿玉如及‘天外情魔’仲孫聖的獨生愛女仲孫飛瓊。”


    “薔薇使者”聞言,失笑說道:“你的眼光真高,這三朵嬌花,均如玫瑰薔薇,顏色雖佳,卻無不帶刺紮手。慕無憂既已如此猜度,你自己可有看法?”


    夏天翔臉上紅雲(yún)略退,想了一想,大大方方地答道:“霍秀蕓我已見過,並不太像。其餘兩位,若論手中兵器,則鹿玉如比較近似……”


    “薔蔽使者”的語音垂天而降,接口說道:“你這種想法頗對,昆侖派所用的昆侖刺,倘若遠遠看去,確實既像跨虎籃,又像吳鉤劍。”


    夏天翔劍眉微蹙,繼續(xù)說道:“但若論座下良駒,則又像是曾與賽老前輩打賭、贏去那匹青風驥的仲孫飛瓊。”


    “薔蔽使者”哈哈笑道:“我早知其中必然矛盾重重,倘若太過容易,薔薇願力又怎能被稱為治療相思病的最好心藥?”


    賽韓康、柴無垢及夏天翔三人,聽得全自耳根一熱,“薔薇使者”又複說道:“我如今便去查探幾樁可疑之事,為你們一盡心力,江湖之中,隨處均可相逢。賽大俠何妨亦暫移良醫(yī)身份,且作良媒,替這兩位癡兒癡女,設(shè)法玉成好事?”


    話完“哈哈”一笑,便告寂然,使得賽韓康、柴無垢、夏天翔三人,同自仰首峰頭,神馳不已。


    “薔蔽使者”既有吩咐,又將半朵朱紅雪蓮送到,“商山隱叟”賽韓康遂向夏天翔要了一滴千年芝液,立即開爐煉藥,準備為“淩波玉女”柴無垢治療玉頰上紫焰神砂所留的傷痕,使她恢複昔日的絕代容光,傾城顏色。


    聖藥奇功、神醫(yī)妙手雙管並進之下,柴無垢不消多日,容光便複。而夏天翔也在這段期間,與她相處得極為熟悉,並因柴無垢是羅浮派掌門人冰心神尼的師妹,要比自己長出一輩,遂改口以柴姑姑相稱。


    柴無垢容光既複,便擬除去所戴麵紗,夏天翔眉梢一挑,含笑叫道:“柴姑姑,你何必這樣太愛漂亮,亟於除下麵紗?不如等與‘龍飛劍客’司徒畏的一段糾紛,被聖潔無倫的薔薇願力化解以後,再令這位曾經(jīng)一度負心的薄幸郎君,出於意外地驟睹姑姑天人顏色,驚慚交迸多好?”


    “淩波玉女”柴無垢淒然說道:“司徒畏不僅對我負心,並已墜入‘桃花娘子’靳留香所布的欲網(wǎng)之中。故而,縱令‘薔薇使者’何等孤心苦詣,薔薇願力何等聖潔無倫,恐怕依舊難使缺月再圓,殘花重好。但你既如此說法,我便暫時不除去這片麵紗,留作警惕也好。”


    夏天翔聽完,方待發(fā)話,三人忽自同有所聞。主人“商山隱叟”賽韓康目注天心坪下,含笑叫道:“來者何人?莫非是想打我?guī)讐蒯勂咸衙谰频哪铑^,並連吃帶偷的老化子,‘三手魯班’尉遲巧麼?”


    天心坪下一陣“哈哈”怪笑,身形晃處,縱上一位鶉衣百結(jié)、兩鬢花白的清臒化子,手指賽韓康高聲叫道:“你這賣假藥的郎中,怎的隻猜我愛喝酒?可知江湖多事,劫數(shù)臨頭,上門求你醫(yī)傷療毒的生意,必將接踵而來,恐怕快沒有功夫喝酒了呢!”


    賽韓康含笑說道:“老化子且慢張牙舞爪,我先替你引介引介。”


    話完,方對柴無垢一指,那尉遲巧便即微一抱拳,怪笑說道:“這一位我認得,是羅浮派中高手‘淩波玉女’柴姑娘,你且把那位神采飛揚的年輕朋友,為我一介。”


    夏天翔知道這位“三手魯班”尉遲巧,也是當代武林中的一位奇?zhèn)b,詼諧玩世,在江湖內(nèi)素有神偷而兼巧匠之稱,遂起立抱拳,恭身一揖說道:“在下夏天翔,藝出北溟,家?guī)熁矢ι衿牛?br />

    話猶未了,尉遲巧已伸手提起石上所置的一壺葡萄美酒,嘴對嘴地一氣飲幹,柑掌大笑道:“柴姑娘是羅浮俠女,夏老弟是北溟高弟,幸會,幸會!不俗,不俗!尤其是你這葡萄美酒,味道越來越好,著實不俗。”


    柴無垢、夏天翔見“三手魯班”尉遲巧這副神情,齊覺忍俊不禁,賽韓康也含笑罵道:


    “老化子,究有多久時日未曾喂你腹內(nèi)酒蟲,怎會饞得這般模樣?你方才說是江湖多事,劫數(shù)臨頭,為何說了一半,便不往下說?”


    尉遲巧向賽韓康翻了一個白眼,怪聲叫道:“酒來,酒來,老化子跑你這天心坪跑得有些口渴,倘若無酒潤喉,你叫我怎生饒革?”


    賽韓康搖頭一笑,索性進屋取來半壇美酒、一隻巨觥,放在“三手魯班”尉遲巧麵前說道:“有你這等惡客光降,我天心坪確實劫數(shù)臨頭。這是半壇十年陳酒,老化子一麵喂你腹內(nèi)酒蟲,一麵敘述你所見所聞,江湖之中,怎又突然多事?”


    尉遲巧捧起酒壇,斟滿巨獻,持在手中,向賽韓康、柴無垢及夏天翔,含笑說道:“你們知不知道,今年十二月十六日,黃山天都絕頂,有一場極為熱鬧的武林盛會?”


    賽韓康等聞言,全黨愕然,“淩波玉女”柴無垢首先發(fā)話,向尉遲巧問道:”這場武林盛會是何人主動發(fā)起?邀約何人參與?”


    尉遲巧把巨獻之中所貯美酒飲了大半,才舉袖一抹嘴唇,目注柴無垢,怪笑答道:“柴姑娘的師姊、羅浮派掌門冰心神尼,便是三位發(fā)起人物之一。其他兩位是武當派掌教弘法真人及點蒼派掌門鐵冠道長,所邀約與會的對方人物則為………


    夏天翔聽到此處,知道此會定是為那一再暗中傷人的紫黑三棱毒刺而起,遂接口間道:


    “請問尉遲前輩,羅浮、點蒼、武當三派掌門人所邀約的對方,是不是昆侖派掌門人知非子?”


    “三手魯班”尉遲巧愕然凝視夏天翔,點頭笑道:“夏老弟猜得不錯,羅浮冰心神尼,武當弘法真人及點蒼鐵冠道長所邀約的正是昆侖知非子。但知非子怎敢以一派之力,獨抗三派掌門?故而也約了生平至友峨嵋派掌門人玄玄師太暨雪山派掌門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助陣。三位請想這定期十二月十六日舉行的黃山天都絕頂大會,竟有當代武林八大門派中的六派掌門到場,其他聞訊趕去看熱鬧的三山五嶽人物,尚未計算在內(nèi),是否必將鬼位神驚,天開石破,精彩無比?”


    話音到此略頓,麵上現(xiàn)出一片感歎的神色,繼續(xù)說道:“八大門派之中,除了相互問不可避免的爭名好勝以外,羅浮、點蒼深有夙仇,祁蓮最近又與點蒼結(jié)成死黨。加上這天都大會上,昆侖、峨嵋、雪山,複將與武當、羅浮、點蒼為敵,武林中哪裏還會有片刻清寧?必然從此飛揚著無了無休的腥風血雨!”


    說到此處,神色益發(fā)愴然,“國”的一聲,飲盡觥中餘酒,指著“商山隱叟”賽韓康,怪笑連聲說道:“綜合我以上所述,豈非江湖多事,劫數(shù)臨頭?你這老怪物既負當代神醫(yī)之名,卻莫再在這商山天心坪高蹈自隱,吝借迴春妙手及爐內(nèi)靈丹,且趕緊下山濟世,為即將相互狠拚、傷亡累累的武林人物,略挽劫運。”


    夏天翔靜靜聽完,向“淩波玉女”柴無垢笑道:“天都大會既有冰心神尼,柴姑姑大概總非到不可?我們不如立時便下商山,一路順便打探各種可疑情節(jié),或有意外發(fā)現(xiàn),也說不定。”


    柴無垢含笑點頭,夏天翔遂又向“商山隱叟”賽韓康問道:“賽老前輩是否也和我們一同行止?”


    賽韓康搖手笑道:“我到期必然趕到黃山天都絕頂,一開眼界,但目前不能與老弟及柴女俠同行。”


    夏天翔詫然問故,賽韓康含笑答道:“老化子說得對,我要仗著一手醫(yī)術(shù),上體天心,為武林人物略挽劫運。準備以幾樣平素不舍輕用的罕見妙藥,煉一爐功效較強的靈丹帶去。”


    夏天翔聞言,立從懷中取出那隻內(nèi)貯千年芝液的小小玉瓶,遞與賽韓康,微笑說道:


    “賽老前輩,這瓶中尚存一滴千年芝液,老前輩以之合入靈丹,效用當可增大。”


    賽韓康手持玉瓶,目注夏天翔,正色說道:“老弟不要過份慷慨,這滴千年芝液幾乎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萬一老弟江湖行俠,遇上意料不到的奇厄飛災(zāi),有此靈藥在身,足可挽迴一劫……”


    夏天翔不等賽韓康話完,雙眉微軒,滿麵神光湛然,朗聲答道:“夏天翔以師承所學遊俠江湖,隻問是非,不計禍福。老前輩還是請用這滴千年芝液煉藥濟世,亦可使慨贈芝液之人一缽神僧的慈悲德澤,更為廣波。”


    “三手魯班”尉遲巧聽得“當”的一聲,放下手中巨觥,向夏天翔雙翹拇指,大笑說道:“古人說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老化子今日方知此語絲毫不差,後生端的可畏,夏老弟贈藥,賽老怪物煉藥,我也在旁扇扇爐火,沾些功德。”


    “商山隱望”賽韓康失笑說道:“老化子一生愛占便宜,你哪裏是要扇扇爐火,沾些功德?分明不把我所藏陳酒喝光,不舍得離開此地他往而已。”


    尉遲巧怪眼圓睜,瞪著賽韓康,厲聲叫道:“賽老怪物不要瞧不起人,我老化子立意在這黃山天都大會之上,作場大大功德。”


    賽韓康嘴角微撇,向尉遲巧曬然問道:“老化子,你我那幾手毛拳毛腳與八大掌門相較,何啻天壤?我還可仗著平生所習醫(yī)道,從旁為人法毒療傷,你卻憑借何術(shù),誇此大話?”


    尉遲巧冷哼一聲答道:“賽老怪物不要動輒以那比江湖郎中高明不了好多的醫(yī)道自詡!


    不信且看老化子他日所為,必較你強勝百倍。因為法毒療傷,隻能治之於已發(fā),老化子胸頭妙計,卻係防患未然。”


    賽韓康微覺驚奇地哦了一聲,問道:“老化子怎的信口開河?憑你還能在武當、羅浮、點蒼及昆侖、峨嵋、雪山等六派掌門業(yè)已互相定約以後,阻止他們,使其不舉行這場黃山天都大會?”


    “三手魯班”尉遲巧頗為得意地怪笑連聲答道:“我並未說我能阻止六派掌門不舉行黃山天都大會,但卻可設(shè)法使這場滿寓兇險的武林大會減少傷亡,縮小禍變。”


    賽韓康目光中仍帶著懷疑不信的神色凝注尉遲巧,緩緩問道:“真能做到你所說的這‘減少傷亡,縮小禍變’八字,功德業(yè)已無量。老化子既有妙汁,何不明言,使我們得承指教?”


    尉遲巧搖手大笑說道:“天機不可泄露,否則我這戲法到時便會變不靈了。”


    柴無垢、夏天翔聽賽韓康及尉遲巧兩位武林奇人的這番笑謔,頗覺有趣,但聽到此處,見諸事既定,遂雙雙起立告辭。


    “商山隱叟”賽韓康知道他們除了江湖行俠,及於十二月十六日趕到黃山夭都峰絕頂觀光盛會以外,尚各有心事在懷,遂不予挽留,互訂到時在黃山會場相晤之約而別。


    夏天翔一下天心坪,便向“淩波玉女”柴無垢問道:“柴姑姑,昆侖派平素行徑究竟如何?怎的賽韓康老前輩詞色之間,似乎不大相信他們會做壞事?”


    柴無垢點頭答道:“昆侖派平素在掌門人知非子約束之下,確頗淡泊名利,少涉江湖恩仇。”


    夏天翔劍眉微蹩,又複問道:“既然柴姑姑與賽韓康老前輩都是這等說法,為什麼我在終南山中,看見昆侖采藥弟子所用暗器‘天荊毒刺’的毒力形狀,均與終南死穀之中冰心神尼暨鐵冠道長所中之物,是一般無二?”


    柴無垢聞言未加細問,在聽完夏天翔敘述,並微一尋思以後,柳眉略聚,點頭說道,“你既曾目見‘夭荊毒刺’,並認出就是終南死各行兇之物,則可能昆侖派表麵淡泊,實具雄心,要想暗中消滅其餘各派勢力,獨霸武林,也說不定?否則我掌門師姊及武當掌教、點蒼掌門,若無真實憑據(jù),怎會突然邀約昆侖知非子赴會黃山天都,平白無故多生事端?”


    夏天翔應(yīng)聲說道:“至少我可以指證昆侖派下弟子趙鈺、潘莎。曾經(jīng)用這種長才寸許、體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夭荊毒刺’,在終南山中殺過一條‘雪甲雞冠’奇蛇。除非他們能提出其他有力的反證,害死武當滌塵、悟塵、浮塵三子及暗算羅浮、點蒼兩派掌門之嫌,終難洗脫。”


    “淩波玉女”柴無垢無論在年齡、班輩及經(jīng)驗方麵,均比夏天翔略長,自然比他懂事多多。知道這樁用毒刺害人的疑案,若果屬昆侖所為,則武當、羅浮、點蒼三派向之興師問罪,自然義正詞嚴,旗鼓堂堂。否則昆侖含冤不服,峨嵋、雪山再一義助昆侖,豈不成了一場混戰(zhàn)?不但殺得黃山天都絕頂變成日月無光、天昏地暗的羅剎屠場,更將貽禍武林,不知伊於胡底?


    故而心中暗忖,十二月十六黃山天都盛會才開,如今不過九九重陽,時間尚有三月有餘,盡可從容遊覽,倘若途中偶得蛛絲螞跡,加以迫尋,或可為昆侖派洗脫嫌疑,恢複盛譽,並消餌一場宛如暴風雨般的武林浩劫。


    心中既然如此想法,凡遇名山大川,自即盡興流連,夏天翔也懷著與柴無垢差不多的念頭,並更為好事,但卻偏偏無甚遇合。


    他們是由陝經(jīng)豫,再往安徽,直到出了陝西省界,深入河南伏牛山,窮幽探險數(shù)日以後,方始遇上詫事。


    當?shù)厥亲柊坞U峭的高峰,柴無垢因嫌所見幾處洞穴汙穢不潔,遂與夏天翔欲在峰腰一株古樹之下,行功吐納,坐消長夜。


    兩人一遍功行做罷,正值十月初八的上弦明月朗照中天。夏天翔氣暢神和、天靈舒泰地睜開雙目,對著“淩波玉女”柴無垢微微一笑,要想開口說話之際,突然發(fā)現(xiàn)西北方數(shù)十丈外,另一座高峰腳下,有朵形如燈焰的熒熒綠火,衝天飛起兩丈來高,碧光微閃,隨即幻滅不見。


    夏天翔訝然問道:“柴姑姑,這是什麼?是江湖人物所為,還是山穀之間的腐骨磷火?”


    “淩波玉女”柴無垢聞言正待答話,突然見那高峰腳下,又是一朵綠熒熒的焰形怪火飛起當空。兩人於是默不作聲地屈指細數(shù),數(shù)清那綠火一共飛起九朵以後,始不再起。


    夏天翔此時不用再問,已猜出定是江湖人物所為。果然柴無垢向他附耳低聲說道:“這是祁連派所用的毒辣暗器,也是他們本派中人夜間所用的互相唿應(yīng)的暗號,名叫‘九幽磷火’。並以所發(fā)數(shù)目代表身份,最低三朵,九為至尊……”


    夏天翔愕然插口問道:“剛才一共飛起九朵磷火,難道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就在那座高峰腳下?”


    柴無垢點頭低聲說道:“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正在用九幽磷火召集他門派中之弟子,不知要在那峰腳下作甚秘密集會。”


    說到此處,突然輕輕咦了一聲,訝然又道:“十二月十六的黃山天都大會,雖然包括六派掌門,卻無祁連、少林兩派在內(nèi)。就算‘九首飛鵬’戚大招要參與觀光,也不必來得這般早法。他遠自祁連,率眾到這伏牛山中,卻是何意?”


    夏天翔笑道:“他們既在那邊峰腳集會,我們何必白費心思加以猜度?悄悄掩往一看,不就明白了麼?”


    說完,青衫一擺,便待飄身,柴無垢急忙擺手相攔,低聲說道:“戚大招用九幽磷火召集祁連門下,又放起那高,足見人數(shù)頗多,並不全在近處。我們此時前去,極易狹路相逢,暴露行跡,豈非打草驚蛇,必無所得?”


    夏天翔聞言,遂依然坐下,低聲笑道:“柴姑姑之意,是要等祁連派人物到齊以後,我們再前去探聽了?”


    柴無垢仰麵一看天星,點頭說道:“如今二更剛過,我們等到三鼓再去不遲。”


    話音方了,手指西北方又複說道:“那邊已有迴音,來人還是祁連派中有數(shù)的人物。”


    夏天翔注目看去,果見西北方遠遠的夜空之中,升起七朵綠色火焰,慢慢隨風而滅。


    跟著東北、東南及西南各方均有響應(yīng),升起了七朵、八朵不等的熒熒綠火,竟無一處在六朵以下。


    柴無垢翟然動容,說道:“祁連高手,幾乎傾巢而出,真是怪事!”


    夏天翔則根本不替古人擔憂,暗想高手來得越多越好,反正自己今夜最少也能看場精彩好戲。


    柴無垢沉吟片刻,向夏天翔低低說道:“祁連派中高手業(yè)已到得不少,再過頓飯光陰,我們便可悄悄前去一探,我知你秉性倔強高傲,‘淩波玉女’柴無垢生平也從不讓人,但今夜卻有一項原則必須認定,兩樁要事必須注意。”


    夏天翔見柴無垢說話之時,神色極為鄭重,不禁低聲含笑問道:“柴姑姑,是一項什麼原則,兩樁什麼要事,你怎的不說?隻要說得有理,我不會不聽你的話。”


    柴無垢對這位倔強高傲、刁鑽古怪的夏天翔,委實有點頭痛,看他一眼,眉頭微蹙地緩緩說道:“因為祁連派幾乎調(diào)集派中所有出類拔萃的高手,傾巢而至,用意大以可疑,故而我們今夜應(yīng)認定一項原則,就是探聽秘密重於爭強鬥狠。”


    夏天翔點頭一笑,承認這項原則頗有道理。


    柴無垢眉梢略展,繼續(xù)說道:“但對方集一派精英,個個均非庸俗,萬一被他們識破形跡,而非互相動手不可之時,卻有兩樁要事,必須注意。”


    夏天翔聽到“動手”二字,精神更振,滿麵含笑,靜聽自己這位“淩波玉女”柴姑姑往下說道:“第一樁就是適才我們所見的祁連派獨門暗器九幽磷火。這種暗器水澆不滅,手拂不去,一旦沾身,便非被燒得皮焦肉爛,並中劇毒不可。”


    夏天翔記在心頭,向柴無垢含笑問道:“第一樁是九幽磷火,第二樁又是什麼?”


    柴無垢說道:“第二樁就是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掌中那根重達一百五十斤以上的九鵬展翼鋼拐。戚大招所創(chuàng)的‘飛鵬拐法’,不但專毀對方兵刃及能點一百零八大穴,並天賦神力,勇健絕倫,委實在當世八大門派的掌門中,也可算是佼佼之選。”


    夏天翔因深知柴無垢“淩波玉女”四字在武林中極著聲名,對羅浮絕藝“般禪掌力”已鍛煉到九成火候,武學比起自己,隻高不弱。她尚對“九首飛鵬”戚大招那根九鵬展翼鋼拐及祁連派獨門暗器九幽磷火如此忌憚,並諄諄告誡,自己委實應(yīng)深加警惕,不要輕狂惹禍,弱了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威望。


    就在柴無垢一再說明利害,夏天翔由心存高做而轉(zhuǎn)到憬然知戒的這段期間,那九幽磷火曾經(jīng)升起的各方,共有三四條身法輕靈迅疾、顯見武功極高的人影,先後不一地撲到“九首飛鵬”戚大招發(fā)出信號的高峰腳下。


    柴無垢仰觀月色,已達三更,遂略一定神,剛待發(fā)出號令,與夏天翔一同往探祁連派糾眾何為?忽然又複聽得東南方十來丈外的一片淺穀中,傳來“掙掙掙”三聲彈劍微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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