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雲淡,夜色淒迷。
低沉的簫聲,就如一縷遊絲般飄忽無定。
但蕭無愁的聽覺十分敏銳,他已測出這吹簫之人可能就在前麵不遠。
那知一路奔去,簫聲好像永遠就在前麵。
他略愔音律,知道簫聲可以在靜夜裏傳送很遠,尤其是在山巔水涯吹奏,數十裏外都隱約可聞。
但不管怎樣,他要尋到這個人。
就憑一曲簫聲,居然嚇走了這個雄心勃勃,打算爭霸江湖的銅麵人,這樣一個人豈可失之交臂?
他一路狂奔,片刻間至少已有十裏遠近。
此刻晨霧蒙蒙,曉色將近。
就在這時,簫聲一闋已終,戛然而止,但餘音嫋嫋,還在晨曦中繚繞。
蕭無愁暗叫一聲:“糟了!”
他知道簫聲一停,要想尋到這個人就很困難,登時提氣輕身,加速奔去。
眼前形勢一變,出現一條溪流。
但見夾岸桃花,落英繽紛,溪麵上嫣紅點點,隨波逐流而去。
荒山之中,居然有這樣一個所在。
這莫非是世外桃源?
蕭無愁信步走到溪岸,即景生情,口中默默念道:“輕薄桃花逐流水……”
目光一抬,忽然發現一個人。
這個人坐在對岸的一塊山石上,溪上薄霧冉冉,看不十分真切。
但隱隱約約可以看出,那是個少女。
好像霧裏看花,隻見這少女長發拂肩,身材纖瘦,婷婷玉立,風致甚是娟好。
蕭無愁凝神注目,不禁一愕。
晨光熹微中,隻見這少女手中碧光一閃,赫然是隻尺八長簫。
吹簫的難道就是這個少女?
但不是她又是誰?
蕭無愁怔住了。
簫聲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吹簫的人。銅麵人必然是認識這個吹簫的人,所以一聽簫聲就倉皇遁走,連柄雕龍劍都顧不得要了。
雖然,他必是怕極了這個人。
難道他怕的就是這個少女?
溪流不寬,頂多三四丈左右,憑著蕭無愁的輕功,自信可以一躍而渡。
但他在考慮,對方是個少女,該不該如此魯莽?
想到這時,他低頭沉吟了一下。
朝晨已上,晨霧漸散,蕭無愁再次向對岸望去,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這片刻之間,這少女業已不見了。
x x x
這少女哪裏去了
想必她已發覺對岸有人,及時迴避了。
蕭無愁望著那塊山石,不覺暗暗好笑,剛才為什麼會有這種老夫子的想法?
立時縱身飛躍,激箭般越過了溪流。
縱目四望,沿岸桃花,亂草淒淒,隻有一條小徑,橫穿桃林而過。
還好,隻有一條路。
蕭無愁片刻不停,沿著小徑一路奔去,他估計這少女準在前麵不遠。
那知出得桃林,卻分出了好幾條岔路。
掄目四望,不見一個人影。
前後不過片刻時光,怎麼走得這麼快,這少女難道是鬼魅化身?
那有這種怪事?
蕭無愁仔細打量一下遠近山脈形勢,覺得岔路雖有幾條,無非就在這山區裏打轉,轉來轉去,也不過是山前山後。
他略一猶豫,身形再起,奔向正南。
他已看出前麵兩山對峙,似是一條峽穀,隻有經由峽穀,才是出山的正道。
他估計這少女若是出山,必經此路而去。
這時他已迸出一程,轉過一處山嘴,目光一接,隻見左麵山間裏居然有幾所草屋。
柴扉半掩,種竹繞籬,山居人家,別有一番風味。
但此處四無田圃,何以為生?
蕭無愁收住疾奔之勢,緩緩走了過去,舉手在柴扉上輕輕叩了一下。
他想知道這草屋裏住的什麼人。
縱無發現,問問路也是好的。
但草屋裏沒有迴應。
忽然一個清脆悅耳且柔美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找誰?”
蕭無愁一怔,霍然轉過身來。
麵前果然是個少女。
那少女站在五尺以外,睜著一對圓溜溜的大眼睛,雖然一身青布裙衫,樸實無華,但卻掩不住種自然秀色外加幾分靈氣。
但他看得出,這絕不是那個吹簫的少女。
剛才那少女分明是一頭長發,此女卻是短發齊眉,頭上挽了個如意髻。
而且她手中無簫。
蕭無愁不禁暗暗詫異。
他感到很奇怪,這裏雖有桃花,又不是桃花江,那來這多美女?
那少女道:“怎麼,你是啞巴?”
蕭無愁道:“在下姓蕭。”
那少女道:“管你姓什麼,我隻問你找誰?”
蕭無愁道:“在下是過路的。”
那少女道:“騙人,此地四山環抱,與世隔絕,那裏有路?”
蕭無愁笑笑:“在下難道是從天下掉下來的?”
那少女道:“這話並不好笑。”
蕭無愁道:“哦?”
那少女道:“你是飛來的。”
蕭無愁笑笑:“飛,在下會飛嗎?”
那少女道:“別得意,你也飛不很遠,頂多三四丈而已,飛過了桃花溪。”
她像是看見了一樣。
蕭無愁點頭微笑:“不錯,在下的確是越過那條桃花小溪而來。”
那少女道:“來做什麼?”
蕭無愁道:“實不相瞞,在下是聽到一闋簫聲,一路追尋到此。”
這“追尋”兩個字像是帶有敵意,很不妥當。
那少女冷冷道:“追尋?”
蕭無愁立刻改口道:“不,特意造訪。”
他察言觀色,已開始懷疑,估計那個吹簫的少女,很可能就在這所草屋之中。
這地方人煙稀少,兩個少女同時出現此處,不可能絕不相識。
隻聽那少女道:“沒有別的事嗎?”
蕭無愁道:“絕無他意。”
那少女道:“你好像很有點本領。”
蕭無愁道:“這倒不敢。”
那少女道:“有就有,什麼不敢。”
蕭無愁笑笑:“在下難道是從天下掉下來的?”
蕭無愁笑了。
那少女道:“憑你的本領,還能不能越過那條桃花溪?”
三四丈寬一條小溪,莫說再越過一次,就是再越過十次又有何難?
蕭無愁笑笑說:“大概可以。”
那少女突然臉色一沉:“好,那就迴去吧。”
蕭無愁一怔:“迴去?”
那少女道:“對,迴去,從那裏來,迴那裏去。”
蕭無愁眉頭一皺,笑道:“這麼?這地方是姑娘買下來的?”
那少女道:“不是。”
蕭無愁道:“是祖傳的產業?”
那少女道:“也不是。”
蕭無愁大笑:“有道是風月無古今,林泉疏主賓?姑娘憑什麼要攆走在下?”
那少女怔了一下,等著蕭無愁。
“哼,你很會撒賴。”
“在下隻是不想這樣就走。”
“你想怎樣?”
“這個……”
“這屋子不是風月古今,也不是林泉勝景,可是有主人的。”
“在下知道。”
那少女冷冷道:“知道就好,你要是再敢敲一下門,就砍斷手,敢踏進門內一步,就砍斷腳。”
蕭無愁道:“好厲害。”
那少女不理睬,閃身走進竹籬,關上柴扉,然後進入草屋去了。
蕭無愁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他沒敲門,也沒跨進門內一步,他不是害怕砍斷了手腳,隻覺得逞強不是辦法。
他已看出,這個少女也不好惹。
自己剛才講理,對方也很明理,此刻怎好強行闖了進去?
唯一的辦法隻有守,守下去。
籬落下有張長條石階,他拂了拂石上的積塵,隨即坐了下來。
人家既然不理睬,隻好坐冷板凳了。
但坐到幾時呢?
蕭無愁自信很有耐性,問題是折騰了一夜,此刻口也渴了,肚子也餓了。
沒有飯吃怎麼守下去?
他轉過頭,從籬落間偷偷望了過去。
隻見草屋門裏的陰影下,也有隻明亮的眼睛正在向外偷窺。
這是那少女是誰?
蕭無愁趕快掉迴頭來,故意大聲說:“這裏的景色真美,我就坐上十天十夜也不覺得累。”
草屋裏沒有迴應。
蕭無愁又道:“白天桃花照眼,晚上有新月陪伴,一點兒也不寂寞。”
草屋裏一聲冷笑:“神經病!”
蕭無愁故意不睬,繼續說道:“趕明兒我也去砍些竹子,弄些樹枝,割幾捆茅草,在這裏搭間屋子,住上個半年。”
草屋裏道:“哼。”
蕭無愁道:“別哼了,咱們很快就是鄰居,遠親不如近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