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破壁,雜草盈庭。
這座廟宇已多年沒有香火,連個香爐都沒有,大殿上隻剩幾尊斷臂缺腿,東倒西歪的神像。
殿後的一間禪房,規至得倒是十分整潔。
禪房裏燈影搖曳。
司馬華據案而坐;獨對孤燈。
但案上有酒,有肴,看起來並不寂寞。
他滿滿斟了一杯,一飲而盡,手執壺柄,又滿滿斟了一杯。
他喝到第三杯時,已聽到禪房門外輕輕的步履聲。
他沒迴頭,因為他聽得出這是誰的腳步。
片刻,燈影下出現了一個窈窕的人影,帶來一股香風,原來是藍夫人。
“總算弄到了手。”藍夫人說。
“弄到了?”
“怎麼,你好像不關心?”
“不是假的吧?”
藍夫人臉色微微一變:“司馬華,為了這張圖我拚了性命,你這樣說好不叫人寒心。”
司馬華站了起采,目光炯炯盯著藍夫人。
“你真的叛離金無霸?”
“他不叫金元霸,他叫諸葛雷。”
“諸葛雷?”
“是的,今天我才知道,他叫諸葛雷。”
“對我來說不一樣。”
“哦?”
“連真名實姓都不知道,跟他還有什麼意思。”
“就為這個?”
“他快要垮了。”
“為什麼?”
“因為醉花宮不會饒過他。”
司馬華緩緩收迴目光,緩緩道:“你若是真心幫我這個忙,我司馬華不會虧待你的。”
藍夫人道:“你打算怎麼不虧待我?”
司馬華道:“我……”
藍夫人道:“你總不會要我做你的老婆吧?”
司馬華道:“這個……”
藍夫人咯咯笑了起來:“算啦,司馬華,你怎麼會要我這樣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
司馬華不響。
藍夫人道:“你就要我,我還不肯呢!”
司馬華默然。
藍夫人道,“我從小就野慣了,受不了拘束,與其做個富人家的少奶奶,不如跟個流浪漢。”
司馬華無法搭腔。
藍夫人歎了口氣,幽幽道:“有個人我打從心坎裏喜歡他,可惜他不喜歡我。”
司馬華道:“誰?”
藍夫人道:“蕭無愁。”
司馬華道:“嗯,他很不錯。”
藍夫人道:“他是我平生所見的奇男子、大英雄,你司馬華為了聲名,為了地位,他什麼都不為,胸襟灑脫,有如流水行雲……”
一個在汙泥中打滾的女人,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
司馬華脹紅了臉。
藍夫人道:“你不承認? “
司馬華道:“我承認,蕭兄乃是人中之龍。”
藍夫人道:“我若是幫了蕭無愁的忙,他決不會說如何謝我。”
司馬華道:“哦?”
藍夫人道:“但你卻說了,你的話隻是口角春風,兌不了現。”
司馬華道:“我司馬華也是出於至誠。”
藍夫人道:“至誠?你怎麼能不虧待我?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司馬華說不出來。
藍夫人道:“我是個女人,跟所有的女人一樣,別的女人要什麼,我就要什麼。”
女人要什麼?要一個真心真意愛她的丈夫。
愛情就是女人的全部。
司馬華當然知道,但在這方麵他一向很吝惜,他沒有真心愛著一個女人。
對於眼前這個女人,他司馬華當然不會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
藍夫人道:“所以我幫你,你也用不著說謝。”
司馬華道:“好,我照你的意思。”
藍夫人道:“這就對了。”
她掏出一幅圖,在燈下展了開來,繼續說:“這就是無歸洞的全圖,每一處岔洞,以及重要隘口,這幅圖上都有詳細的注明。”
司馬華仔細看了一下,欣然色喜。
藍夫人道:“別高興,雖然有了這幅圖,你要救出那一百七十九人也並非輕而易舉的事。”
司馬華道:“為什麼?”
藍夫人道:“因為無歸洞中還有批守護之人,其中最厲害的要數‘銅駝鐵馬’,武功甚是奇特。”
司馬華一怔:“銅駝鐵馬?”
藍夫人道:“就是兩個人,把守那處山洞。”
司馬華道:“是諸葛雷的人?”
藍夫人道:“當然是他的人,而且是他最得力的幫手,若是把諸葛雷比成一條龍,這兩個人就是他頭上的兩隻角。”
司馬華變色道:“真的?”
藍夫人道:“自從我下定決心打算離開諸葛雷,對你所說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
她語音柔和,說的話卻像斬釘截鐵。
這完全是真情的流露,看不出有絲毫矯揉造作。
司馬華當然聽得出來,他感慨的說:“真想不到,你完全變了。”
藍夫人歎息道:“可惜晚了一點。”
司馬華道:“不,你還年輕,來日方長……”
藍夫人苦笑了笑:“別安慰我,你得趕快打算你自己的事。”
司馬華道:“打算什麼?”
藍夫人道:“你不去無歸洞?”
司馬華忽然激動起來:“就是龍潭虎穴,我司馬華也要去闖一闖。”
藍夫人道:“有個人已經先去了。”
司馬華道:“誰?”
藍夫人道:“沈長青。”
她忽然提到了沈長青,司馬華不禁睜大了眼睛:“他,能還沒死?”
他一直以為沈長青屍骨巳寒。
自從在那座草涼亭遇到了蕭無愁,沈長青騙局拆穿,撥馬而去,就再沒迴過洛陽。
跟他一起離去的是南海雙蝶阮氏姐妹。
這個當然兇多吉少。
藍夫人道:“他沒死,隻是活的不是滋味,他說要死就死在無歸洞裏。”
司馬華道:“哦?”
藍夫人道:“他說這件事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你不會搞那個賞花大會。”
司馬華道:“他還有點良心。”
藍夫人道:“所以他準備去送死。”
司馬華道:“是他對你說的?”
藍夫人道:“是的。”
司馬畢道:“奇怪了,他怎麼認識你?”
藍夫人道:“你別忘了,我是替諸葛雷辦事的,沈長青就落在諸葛雷手裏。”
司馬華雙眼一睜:“莫非西涼路上那宗劫鏢之事,就是諸葛雷幹的?”
藍夫人道:“你才知道?”
司馬華道:“我……”
藍夫人道:“不但劫鏢的是他,投保的也是他。”
這是奇聞,居然有這種事。
司馬華道:“你是說那幅‘江山萬裏圖’本來就是他的?”
藍夷人道:“不錯,”
司馬華道:“他是個瘋子?”
藍夫人道:“德倒沒瘋,瘋子卻有一大群,就是這一百七十九個被囚禁在無歸洞裏的人。”
她說的不錯,凡是相信這種藏寶之事的人,差不多全是瘋子。
隻有瘋子,才相信天上會掉下一個大元寶客。
司馬華怔往了。
藍夫人道:“你說是不是?”
司馬華道:“看來那幅圖本來就是假的。”
藍夫人道:“那裏會有真的?”
司馬華道:“哼,好奸計,他先投保,後劫鏢,故意把這件事傳揚開來。”
藍夫人道:“你總算想通了。”
司馬華道:“傳揚開來好引入上鉤。”
藍夫人道:“所以這一大群瘋子就一個個投進了無歸洞,然後……”
司馬華道:“然後怎樣?”
藍夫人道:“然後你司馬華也來了。”
司馬華道:“我?”
藍夫人道:“你別否認。要不是蕭無愁一攪,你也照樣落進了圈套。”
司馬華默然。
這是事實,沒有蕭無愁及時解救,他現在也隻有聽命於諸葛雷了。
他點頭,然後道:“沈長青怎能掙脫魔掌?”
藍夫人道:“是我幫他的。”
司馬華道:“你?”
藍夫人歎息道:“諸葛雷大概已經發覺,他一定恨透了我,他若不垮,我就活不成了。”
膽敢背叛諸葛雷,這實在是要有無比的勇氣。
她的確冒了很大的風險。
司馬華道:“隻要能救出這一百七十九名武林同道,足堪與他一戰。”
藍夫人道:“未必,貪財的人多半怕死。”
司馬華道:“也不能一概而論。”
藍夫人笑笑:“好,我不跟你辯。”她忽然變得柔順起來。
對一個女人來說,柔順是種美德。
司馬華道:“現在什麼時候?”
藍夫人道:“二更將過。”
司馬華道:“無歸洞好像就在附近。”
藍夫人道:“轉過山角就到了。”
司馬華眉頭一軒,道:“我還等什麼,這就去。”從案頭上抓起長劍。
藍夫人道:“我陪你。”
司馬華道:“你……”
藍夫人幽幽道:“露水夫妻一場,在患難之時我不會離你而去。”
這女人真的變了。
司馬華黯然道:“這……”
藍夫人道:“你放心,若是有第三者在場,我絕不會叫你為難。”
司馬華一怔:“你是說……”
藍夫人道:“我們之間的事是個秘密,我不會吐露半點,丟你的麵子。”
她已說得很明顯,司馬華忽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藍夫人的手:“你這樣一說,我司馬華豈不成了一個無情無義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