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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過了頓飯時辰,赤煉人魔緩緩長身,站了起來,伸一伸腰肢,淡淡道:“還好,那老兒手下留情。”這時,道姑也調元畢事,仰首問道:“師傅這兒的事算完了?迴莽蒼去!”赤煉人魔不語,自顧遠眺天邊白雲,久久,忽喜形於色,戟指南麵山下,叫道:“鏡湖老賊,你害得我好苦,若幹年之後,不怕你飛出我的掌下!”叫聲才歇,方憶起道姑問自己的話,笑道:“勝敗兵家常事,我在這兒翻了一大跟鬥,又打人家不過,不算完也不行,不過為師暫不迴莽蒼,將雲遊四海,尋訪高人,練成絕技,再找鏡湖老賊算帳!”赤煉人魔又安慰了她幾句,叮嚀緊守莽蒼門戶,說為師此去千裏,不知何日才是歸程,言下竟也有依依惜別之意。


    道姑心中雖沒好氣,自忖受了師傅無端一掌,至少也要療養數月,比受敵人所傷還重,不由暗咬銀牙,逆來順受,在這當兒,赤煉人魔的首徒,叛師之念,已然潛蘊。


    當下,兩人頹然下山,一路行來,一路低談,不覺已到山下之三岔路口,道姑拜別當地,赤煉人魔也自說了聲珍重,就此分手。


    赤煉人魔何去何從,一時還拿不著主意,昔年他闖蕩江湖之時,曾聽前輩高人提及,世上武學之峰,不外分邪正兩派,正派紫府迷宗,遠在西域,料自己這般人品,帶藝投奔,也不被對方接納,幾十年前紫府中人正為紫府魔君,暗戀桑龍姑,清理門戶一事,鬧得天翻地覆,後來偵悉秘密外泄,在桑龍姑手裏,赤城山主義代出頭,受傷鎩羽而返之事,赤煉人魔也略有所聞,思量起來,此路不通;邪派祖師,當推長白山陰陽叟那老怪物,但此人聞悉已歸道山,要投奔他,也已遲了。驀地想起一件往事來。


    約在二年前,赤煉人魔太真劍法初成,自以為了不起,乃攜劍遨遊名山大澤,希冀向天下劍客討教,印證劍術,有一次途經張家口,投宿荒村,夜奔野店,就在一個黃昏,斜陽掩閃中,投宿張家口附近一個小村落的野店,到那野店時,已然暮色沉沉,赤煉人魔因是道裝打扮,倒像個募化四方,緣結萬人的行腳道土,到野店住宿,旁人也不理會。


    這一晚正是接近中秋佳節,俗語說得好:“月到中秋分外明。”此刻一片荒涼山野所在,卻是銀光滿瀉,清輝遍地,赤煉人魔旅途無聊,正在納悶,忽聞那廂房裏,妖滴滴有少艾聲音,悠然傳出,赤煉人魔覺得奇怪,一時撩起他的滿胸綺念,急屏息躡足走出房外,悄然摸到發出妖聲那個房間的窗下,先來一個偷窺。


    那嬌聲發出,分明不止一人。其中一個道:“妹妹,南哥哥去了那兒,怎地久久不見迴來!”另一個卻迴道:“我又不是替你看管南哥哥的。枉你們多年夫妻,一刻也難遠離,真是恩愛!”隨即又喟然歎道:“如此良辰美景,唉!就是把我單嬋折磨死了。”亦煉人魔躲在窗下一聽,頓時喜上眉梢,聽言語,這叫單蟬的必是熬不住空房寂寞,才發出這般感喟。


    赤煉人魔思量未已,忽聽房裏嘩啦啦的一聲響,似是有人在把弄兵刃似地,但那聲響好怪,一時也聽不出是何種兵器。怪響一過,那叫單嬋的少婦歎了口氣,道:“似此良辰,縱無良伴,就舞一迴劍耍耍,也可解悶!”赤煉人魔一怔,原來剛才那響聲是單嬋抽劍聲音,怎這口劍恁地古怪,能發異響。正沉吟間,忽聽房中一聲清叱:“無恥狗道,夜闌更靜,膽敢偷窺閨女房室,該當何罪,你道姑娘不知,哼哼!紅眼兒,高個子,身佩長劍,對也不對,姑娘詐作不知,欲待你到此現眼!”


    赤煉人魔大驚失色,自己輕功已然不弱,悄悄飛身前來,連半點風響也沒有,恁地這婆娘卻瞧個清楚,看來必非尋常之輩。


    房裏那聲音又響:“你既佩長劍,料也必會幾招,罷了,姑娘也不罪你,隻要你陪我走幾個照麵,即便饒你!”先後發出的聲音,正是那自稱單嬋的少婦。


    赤煉人魔見事已敗露,勁敵當前,不敢托大,疾然卸身迴射,身形才起,已見房中先後飛出兩條黑影來,月光下,但見這兩人,正是房裏那兩個女的,卻是媸妍絕異,一個麵目娟秀,倒有幾分姿色,兩手空空;另一個其貌醜極,尊容不堪承教,手裏卻擎著一柄烏溜溜閃閃發光的東西,似劍非劍,這柄東西身上鑽了七個洞孔,形狀古怪至極,迎風一揚,那七個洞孔,竟然發出了一陳震人心弦的異聲。


    赤煉人魔雖知這兩人不是好惹,隻為劍法初成,雄心萬丈,卻也不懼。刷地一聲,拔出佩劍來,左手捏定劍訣,右手仗劍,舉劍平伸,高齊眉目,這正是太真劍法中的起手式,“臥看北宿”的一招。


    那醜女子正是單嬋,她在關外跟著南星元史三娘夫婦,偕入關外,在張家口打尖歇站,恰與赤煉人魔碰個正著。隻聽她不住嘻嘻冷笑,叫道:“我還道是什麼大劍客,原來是白慈老婦的家數,喂,狗道士,我問你,白慈是你什麼人,好趁早說出來,要不然,嘿嘿,教你出醜當場。”


    赤煉人魔驟吃一驚,隻一劍式,對方已然知道自己門派,可見對方必是深通天下劍法的高手,再定睛細看這少婦,其聲雖如黃鶯出穀,論年紀似乎不小,少說也在四十之間。不錯,單嬋提起的白慈老婦,正是太真門的祖師,但傳到赤煉人魔,已然三代,赤煉人魔師傅與白慈,均已身歸道山多年,怎地這單嬋卻能一語道破,原來白慈與長白山陰陽叟曾有一段孽緣,這段孽緣如何,留後再表,若論起門牆輩份,單嬋還高出赤煉人魔一輩。


    赤煉人魔一驚過後,傲氣全消,稽首道:“正是貧道祖師,姑娘怎麼認識她老人家?”


    醜婦一聽,吃吃一陣大笑,叫道:“大水衝入龍王廟,自己人鬥自己人!喂,道士,你叫什麼名字?”


    赤煉人魔如墜五裏霧中,應道:“貧道法號是赤煉,外號人稱赤煉……”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似乎不好意思說下去,終於又說:“人稱赤煉人魔,師傅真妙師太,師祖便是白慈前輩!”


    醜婦又是一陣怪笑,說道:“赤煉……”說到這裏,不便把人魔兩字直唿下去,咽了一口氣道:“赤煉道士,你可曾聽過長白山陰陽叟的大名?”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長白山陰陽叟一派宗祖,江湖上誰人不知?赤煉人魔麵色一變,顫聲道:“姑娘莫非就是陰陽叟老前輩的……”


    醜婦微微一哂,道:“不錯,他老人家正是家師,當年你祖師白慈在長白山上初練太真劍,便是我師傅教給她的,後來你師傅真妙師太還正式入列長白山派門牆,赤煉,你見到師叔還不磕頭麼?”


    這倒難為了赤煉人魔,他明白這醜婦與本門有很深的淵源,且是前輩,但對方是個女流,自己畢竟是男子漢,這麼跪將下去,豈不折辱羞死了。


    正躊躇不決之際,但見單嬋冷笑一聲,手指微動,也不見有何聲影異動,赤煉人魔乍覺膝部“委中穴”一麻,忽地和身前撲,不由自主跪在當地,這才顏色大變,疊聲叫道:“師叔手下留情,弟子不敢無禮了!”


    單嬋展顏一笑,指著赤煉人魔道:“好不長進的東西,叫你跪竟敢不聽,聽了話又大唿小叫,怕人家把你廢了,枉那白慈老婦一世英名,竟調教出如此膿包貨!”


    醜婦使出這手彈指點穴功勁,赤煉人魔才衷心貼服,重整衣袖,端端正正地跪倒當地,磕了幾個響頭,忽聽單嬋叫道:“罷了,免禮起來!”赤煉人魔才敢直起身來。


    赤煉人魔正待告辭返迴房去,忽聽單嬋道:“太真劍剛柔隨心,柔勁尤為湖海樂道,不知你練得怎樣,適間見你一招,似乎尚未成為氣候,你再走幾招看看,我陪你,別怕!”


    單嬋把話說完,已自覺那口古怪的東西,赤煉人魔注目細視,心中驀地恍然,他曾聽師傅真妙師太說過長白山陰陽叟家數,說陰陽叟生平獨門兵器最精,拳法劍法都與世有異,因為他使出的招數,兵刃奇形怪狀,因此,博得陰陽老怪的名,這醜婦手上的東西,莫非便是師傅所說的七孔魔劍。赤煉人魔心中懼怕,一聽單嬋要與他喂招,連忙道:“姑娘七孔魔劍,天下無敵,貧道怎敢出手。”


    單嬋嘻嘻聲笑,叫道:“你又來了,怎不稱唿師叔弟子,恁地又叫姑娘貧道,別怕,我包不傷你毫發就是。”


    單嬋聲聲保證,赤練人魔這才把心上大石放下,須知他也是好勝之人,七孔魔劍威名久鎮江湖,隻是未嚐親見,隻要醜婦不傷及自己,又何妨與她試招,一開眼界。心念既定,拱手迴道:“既然師叔有心栽培,弟子焉敢不獻醜,就請師叔賜教。”這時,他也隻好認當前醜婦作師叔了。


    赤煉人魔舉劍平眉,亮了一式“臥看北宿”,單嬋手裏劍一晃,向他齊眉之劍一挑,登時魔音遝作,赤煉人魔手中劍頓覺勁力消失,給單嬋一挑一撥,已過對方手裏,隻這一招,赤煉人魔已然不敵,不由驚愧交集,連連後退。


    隻聽單嬋冷冷道:“真妙師姊也忒是不濟,調教出徒兒卻恁地稀鬆平常!”赤煉人魔驚愧之餘,便苦苦哀求單嬋將七孔魔劍相授,誰知這單嬋雖出邪道之門,人還未曾壞透,一下端相,已知赤煉人魔此人必非善類,那時她方苦戀南星元,南星元在這刻猶是江湖中正派人物,武林中俠義怪人,怎肯憑赤煉人魔是真妙徒弟,便將七孔魔劍遽爾相授,何況這單嬋學這七孔魔劍時,曾在祖師麵前起了重誓,決不私授外人,否則將身沉海底,永遠超生無日。


    赤煉人魔卻不明就裏,自願苦苦哀求,單嬋給纏得沒法,隻好信口道:“我這七孔魔劍算得什麼,天下能人正多,勝得它也是不少,要是能得師傅秘芨,將那七十二種絕頂獨門武功練成,那時才堪稱得天下無敵,可惜他老人家已然久歸道山,唉,不然我也不會隻懂七十二種絕頂武技中七孔魔劍這一種而已。”長白山陰陽老怪武功卓絕自不待言,而獨門武功之多,世上也推第一,隻為赤煉人魔對單嬋苦苦相纏,單嬋有感而發,說出倒也真情。


    這一說,卻使赤煉人魔以後練成赤煉魔掌,那是後話。


    當下,赤煉人魔正待再逞言詞,纏得成功,不料就在此時,南星元已然迴來,史三娘和單嬋也懶得與他廢話,各自迴房,翌晨清早,赤煉人魔起身,待到那房中向單嬋等人問安,重提舊事,怎知這三人在天還未亮,已然離店動身,去得蹤跡杳渺。


    赤煉人魔把這段往事憶起,登時又是心下一喜,尋思道:“我何不到關外,上長白絕頂,去探他一探,長白山陰陽老怪人雖死去,秘芨必定找到個什麼地方藏了,天若憐我,給我找到那七十二種獨門武技秘芨,嘿嘿,鏡湖老賊,你的死日到了,到那時,把他全家殺絕,奪得那如花似玉的苗金鳳,哈哈,樂朝夕之與共,豈不快哉!”心裏登時泛起了淫邪無賴萬惡之念。


    口是心聲,心有所動,乃宣諸於口,但聽赤煉人魔聲聲淫邪之笑,斷斷續續,忽高忽低,離開四川地麵已遠。


    一個月後,赤煉人魔路過浙東括蒼山畔,慕括蒼風景秀麗,山光明媚,逕上山頂,便寄居太阿道觀,遇到劍魔辛源鳴,折在他手裏,一氣之下,起誓以後不再用劍,對偷窺長白山陰陽叟獨門武功秘芨之心彌切。


    三個月後,時令已屆嚴冬,關外尤見寒冷,長白山上萬裏冰封,千山疊雪,絕嶺危崖,更顯一片蕭殺,一望盡是白皚皚的玉樹銀花,在這銀誨無垠當中,堪與遠外雲天連結一起,恰是晶瑩一色,再也分不開天與地來。


    大地上雪花騰舞,瓊玉飛揚,迎著虎虎朔風,到處唿唿飄蕩。在此冰天雪地彌漫人間,長白山麓東南方向,山畔有人家居停的小村落,益發蕭條不堪,山上更是人跡罕見。這長白山,乃橫亙關外遼吉二省,邊接高麗地界,蜿蜒何止千裏?隻因自秋初以迄翌年春盡,山頂積雪不消,故有“長白”


    之名,頂上有湖名“圖們泊”,亦稱天池,乃百泉奔注,為鴨綠鬆花圖們三江之源,拔出海麵,加以位於吉遼邊脊絕頂,拔出海麵竟達八千九百尺,西南行入奉天,有摩天嶺,唐時薛仁貴李積率兵東征,便經此處,形勢絕偉絕險,那陰陽叟修為之所,正是絕頂天池,這天池原是個死火山口,火山已滅熄,地勢塌陷,為頂山山泉所注,竟成一天然大湖,一泓清水,風光妙絕。


    長白山上絕頂之路,有一條經常給樵夫獵戶踐踏出來的通路,這時給大雪—掩,已然模糊不知路徑。群峰環抱中,但見通道上除了遍地積雪外,便是疏落錯雜,光禿禿銀光閃耀的殘枝枯葉,連衰草也給風雪洗掃得半根不存,全給淹埋在冰堆裏死了。


    這一片閃爍著亮晶晶地,有如一條銀河的通道上,自遠外依稀可辨有一小黑點,這小黑點在雪地裏翻翻騰騰,瞬即已近,原來是個行客,從這人翻進速度上,可以看出他的腳程矯健無儔,似此滑溜不堪冰河,舉步本已艱難,就算是個走慣山地雪道,此時也必小心翼翼,緩行如如蟻蛭,怎得放膽在路麵上狂奔疾進?加以山路本已崎嶇峻險,給冰雪一鋪上,根本瞧不清那處是深淵,那處是平道。萬一失慎,跌下萬丈絕崖,還不落得粉身碎骨。


    行客一走近,原來是個道士,高個子,瘦身材,兩眼火紅,不是赤煉人魔還有誰來?不錯,這人正是赤煉人魔,他不遠萬裏自關內到了這兒,正為陰陽老怪的七十二種奇門武功秘芨而來。要知在此隆冬時際,攀冰滑雪,到天池絕頂之路,行非容易,饒是赤煉人魔一身武功,走了大半天,才到嶺小半,已然漸感氣喘心浮,腳程漸緩。


    才轉一個山坳,赤煉人魔眼底一亮,原來是塊盆地,這裏如在夏日,原是茂林一片,四邊峻嶺環拱,中間卻塌下去的一塊平原,在這季節裏,樹上落葉殆盡,已然林不成林,隻剩得密密林立的水銀柱兒。赤煉人魔微咦一聲,但覺早間奔馳過猛,此時手上額角已然微微沁汗,便在路旁找到一塊大青石,兩手一拂,撥去青石上冰雪,又自腰間百寶囊中,掏出了一方手帕來,拍拍淨淨,彎腰便待坐下。


    驀地裏,忽聽一聲怪嘯,嘯聲不大,卻是尖銳奪魄,鑽進赤煉人魔耳裏,心顫膽震。赤煉人魔心頭猛省,在此荒山之上,絕世高人定當不隻陰陽老怪一人,看此怪嘯之聲,乃用傳音入密玄天真功,乍聽一個沙啞蒼老婦人聲音,似低歎,又似怨艾,那聲音道:“唉,世人真傻,陰陽叟那個老鬼的武功,怎會這麼易得,這豈不白費心思?”那聲音分明衝著赤煉人魔說話,須知他到這兒來覓秘芨,偷武功,隻有自己心裏知道,未嚐對任何一人提起過,這心念,竟會給怪婦人洞悉,一語道破,難道那怪婦人果真有天眼通,深不可測的功力,能瞧通人家心底裏意念,思至此,不由一陣悚然!


    赤煉人魔矍然一躍而起,放眼四顧,卻是聞無聲息,什麼影兒也見不到,以他功力武技,在江湖上雖非頂兒尖兒,卻也一流人物,這怪婦人何時來,藏身何許?他卻一點也沒覽察出來。這一驚非小,赤煉人魔細細琢磨那聲音的意思,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


    他一驚過後,陡地一長身,雙足一點,身形暴起,已然飄上一處峭壁,自高處四下俯視,但見萬峰慘白,一望無垠,群山寂寞,那有人蹤,除了朔風挾著冰雪,唿唿作響外,連鳥鳴獸吼之聲也不可見。赤煉人魔心裏兀自好笑,像這般嚴寒天氣,百蟲俱匿,就算有武林高手,還不找個山窩兒藏了起來,靜修煉功,到此冰天雪地何為?自己要是非為覓秘芨才不辭勞頓,還不在莽蒼摟著幾個嬌徒睡覺?難道此人也跟自己一般,是為秘芨之事而來?心念驀地一動,又不自覺的張望了好一會。


    就在這時,那沙啞的老婦聲音,又響了起來,幽幽地長長地,又歎息了一聲,低低道:“既知冰天雪地不好受,又何苦來?那秘芨是留給有緣人,你是有緣人嗎?還是迴到莽蒼去摟你的女弟子快活吧!”還是道出他的心事,怪極!


    幽靈般的聲音,不絕如縷,盡在赤煉人魔耳畔裏,像幽靈,更像山魅,決不是人,人怎會不見?赤煉人魔一念及此,饒是膽大如鬥,也覺毛發豎然!


    赤煉人魔不耐這幽靈似的聲響侵擾,心頭煩躁,兩隻火紅眼睛一睜,暴叫道:“是什麼東西敢在道爺麵前作崇,是人是鬼,快現身,別惹道爺生氣。”他委實按捺不住,陡地一吼,聲威可也驚人,直震得冰溶雪解,瓊玉飛揚。


    怪事出現不絕,盡管赤煉人魔吼聲如雷,但那沙啞的聲音仍在他耳畔響著,而且語語真切,字字分明,可知他的吼聲雖強,卻敵不過這沙啞的老婦之音。赤煉人魔麵色大變,這種聲音不是傳音入密的玄功,還是什麼呢?分明是人,而且是個絕世高人,赤煉人魔終於頹然掩耳。那聲音道:“你好不講理,我又沒幹犯你,沒來由罵我是鬼魅,你不聽勸告,我不勸也罷,你去吧!”


    那醜怪的老婦聲音響了這一陣,已然不再聽到,赤煉人魔分明此去困難定多,但他之意已堅,也不退縮,休息了一會,繼續爬上絕頂。


    到得絕頂,這兒積雪逾丈,那些雪花一飄下地,因為絕頂苦寒,立即凝為堅硬的冰塊,隻見一片白茫茫,既不知那絕世高人陰陽老怪身歸道山之處在何方,連天池也無法覓到,盡在絕頂上打轉,往還逡巡。


    赤煉人魔尋思道:“那老怪既住天池絕頂,隻要找到天池他的住處,再琢磨他的墳墓,找到了墳墓,然後才推敲他藏秘芨之地,諒來也不難找!”


    他這一廂情願的想法卻落空了,漸漸他覺得失望,最後他陷在危機四伏中,性命已危在千鈞一發之境。


    在此綿亙千裏,盡是白皚皚的雪嶺中,到處都是一般光景,既無什麼地方可作標誌,又無草木可供暗記,幾個時辰後,赤煉人魔已然迷失方向,不知歸途,心裏這才慌了起來,倒抽一口涼氣,現在他不是誌在尋寶,而是企圖覓得一條歸途,下了山再說。


    說來也是怪道得很,照赤煉人魔心中揣測,上山往高攀,下山朝低行,準沒有差錯,他心裏有了這個主意,自然依著行事,誰料山徑迂迴曲折,峻峭驚人,又是一片大白,莫可辨認,明明往低窪的地帶走,但一下到那兒,卻是塊盆地,四邊峻嶺削壁團團包住,一條出路也沒有,不得已隻好再攀高,攀至筋疲力盡,上至絕頂,細意觀察,又似是剛才走過之處,這麼地轉啊轉,直把赤煉人魔轉得頭暈腦脹,神誌昏迷。


    在雪地裏行走,如是時間短暫還挨得起,時間一長,功力再高,也就難熬得住。白天裏那強烈的太陽光射在雪地上,耀起光芒萬丈,就如千百條金蛇銀蛇,直往人的身軀上鑽,尤其是那對眸子,幾乎睜不開,因此常常聽到一些探險家,在雪地裏失明就是這個緣故,可別瞧輕這雪光,要是與日月光輝相映,使人失去性命也非奇事。夜裏卻是寒冷砭骨,月亮照在雪地上,一樣令人難受,一樣威脅人的性命。


    赤煉人魔憑著內力,初時猶可支持,吃吃幹糧,喝著雪水,一天過去了,夜裏又沒地投宿,雪裏難作席地之臥,團團轉也轉不出話兒來,隻有找到凝著厚冰的大石。剔去厚冰,坐著休息,翌晨又再在雪地裏打滾,一天又過去了。


    這麼過了約莫五天光景,赤煉人魔漸漸挨不起了,初時神誌昏亂,在雪地裏亂吼亂嚷,見物就打,直打得那些水銀柱兒般的枯枝幹,簌簌地斷折,冰裂雪崩,兀是奈何不了這長白山的冰天雪地。


    五天一過,赤煉人魔已然瘋了,他狂歌當哭,狂笑解愁,蠻性一發,便將冰雪摧毀,折木損樹,幹的事兒全是狂人所為。


    到得第九天那天,長白山絕頂之上,在冰窪裏,橫臥一人,氣如遊絲,看來已是兇多吉少,命歸黃泉不遠。這個人正是赤煉人魔,他已然抵受不住冰天雪地裏的饑寒和煩惱,一身真元,天天耗用,才九天已是耗用殆盡,再也挨不下去,委身臥在這冰窪之中,以待死神降臨。


    天無絕人之路,當赤煉人魔醒來時,神誌已是恢複,但覺臥身之處,軟綿綿,暖烘烘,四周卻是一片黑漆,不辨東西南北,拿手一摸身下的東西,原來是一疊厚厚的枯草,再按一按臥處兩邊牆壁,才知身在一個洞穴之中。


    赤煉人魔神誌一恢複,發狂的事雖然記它不起,但在冰天雪地中那臨發瘋的痛苦情形,卻是曆曆如在目前,心知這地方必非自己找到,必是迷臥雪中被人救起,送到這兒來,但救他的是什麼人雖不可知,惟此人武功之高,委實令人不可思議,因憑他自己一身技業,幾乎落得命喪雪嶺荒山,可知此人實非尋常。


    猛可裏,他想起那怪老婦的聲響來,莫非拯救自己的人,正是這個怪人,如不是她,在此茫茫雪嶺中,又有誰能有此種能耐?越想越覺得對,但她到那兒去了呢?怎地隻在暗中,不見現身?


    赤煉人魔試一運氣,但覺全身軟綿綿,不能使勁,心下一驚,以為真元已散,要知內家修為最重真元,赤煉人魔一覺運勁無從,怎得不驚?


    驀地,但聽一個沙啞蒼老婦人聲音低低叫道:“好了,醒過來,別動!”那聲音還不是在上嶺時碰到的。赤煉人魔一喜非小,才知救自己的果是這個神秘老婦。眼前這人雖不現身,但既然救了自己的性命,料來必無惡意。


    赤煉人魔霍地翻身便待坐起,隻翻得半身,不由大驚失色,原來他的一身脈絡全似僵了,真元已散猶可說,頂多變為一個常人,此後不談武事,脈絡僵了可不是當耍,豈不是成了半身不遂,癱瘓了麼。


    赤煉人魔又驚又愁,隻急得牙關交碰,的的作響,忽聽那怪聲又道:“叫你別動,還動什麼,你久臥雪地,寒風入骨,真火渙散,如果再動,準活不下去!”


    這一聲叫,赤煉人魔果然長歎一聲,乖乖地迴臥草上,隻聽他發抖的聲聲哀求道:“老前輩既救貧道一命,一發行好的,替貧道醫好,終生戴德不忘!”


    怪聲又起:“哎喲,怎地此刻竟這般有禮,不叫我做山神鬼魅麼?嘻嘻!不用你央求,我也會把你治好的。快,瞌上雙目,不許張開,否則,我殺了你!”


    赤煉人魔此時性命要緊,豈敢拂逆,緊緊閉上雙目,大約過得半盞茶光景,身上並無異動,隻覺丹田之處,一陣火熱,不像是外間有什麼人在替自己療治,慢慢丹田那火熱往上直冒,到得胸口,分竄四肢。他這時開始感到舒服,舒服才過,乍覺全身火熱起來,似此冰凍天氣,一身豈會無緣無故火熱起來,那不怪事?這時的熱氣已然籠罩全身,就似給人放在火上烤著般的。不一刻全身煙霧騰騰,彌漫全洞,他身上也汗流如雨。


    熱氣越來越大,到後來幾乎像身入火山,赤煉人魔眼睛雖不敢張開,卻偷偷把手向發出熱氣的部份,那丹田穴上摸去,甫一接觸,不由哇聲叫將起來,原來在丹田之外,有一道熾熱異常的氣,直在丹田穴上鑽講去,無怪那熱氣早在丹田穴上起的,他的手才接觸上,立覺炙得痛得叫起來。


    哇聲叫後,赤煉人魔已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久久,醒來的時候,身邊隻覺濕轆轆,好像天才下過雨,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洞裏,沒來由天雨會進來,心下略思索,才憶起這濕轆轆的水,是汗不是雨,方才在熱氣煎迫下,身上多天來所凝聚雪地寒流,揮發開來,初時是煙霧重重,及後熱氣一收,氣溫恢複正常,那些煙霧,禁受不了寒流的侵襲,頓成水珠兒,紛紛落下。他想到這裏,才恍然大悟。


    試試身上肌肉,伸伸四肢,隻覺如同平常一般,翻身坐將起來,也無異樣,但卻疲倦欲死。於是靜靜運氣調元,那身內勁竟也恢複了幾分。赤煉人魔大喜過望,急盤膝靜坐,調息元氣,一周天過後,已然漸有進境。


    赤煉人魔才拾得這條劫後餘生的殘命,那貪婪之念又起,自忖道:“饒是風險這般大,我赤煉豈是退縮之人,好歹養好了身子,再去找尋老怪的秘芨,務要找它得著。”怪聲響著:“你休妄想尋什麼秘芨,我老媽子不答應,憑你這點能耐,還能尋麼?”


    聲音一過,赤煉人魔已然驚出一身冷汗來,他真不明白這怪婦人怎地本領如此高強,連自己內心的話,她也了然在胸,說將出來,這豈不怪道:不是鬼魅是什麼?


    忽地,怪聲喋喋笑將起來:“又來了,你再罵我鬼魅,我可不理你啦,看你能活到那時?枉你在江湖上混這麼多年,連這淺顯道理也瞧不出。俗語道:言是心聲,心動則形諸色。高明的人一看你的顏色,便知你心裏在說什麼,你的一生,我老媽子全清楚,還不能猜出你心中的話麼?”


    這一席話,說得赤煉人魔默然無語。過得半晌,赤煉人魔心念一動,肚裏尋思:“這老婦人武功之高,不遜那陰陽老怪,如果學得她的本領,那怕天下強敵,失諸東隅,收諸桑榆,也罷,就拜這人做師傅!”


    赤煉人魔心念才動,那怪老婦又道:“別轉什麼拜師的念頭啦,我一生隻收過半個徒弟,唉,那也不算是我的徒弟,徒孫還不夠資格,這個徒孫好不肖,竟背叛了我,可恨她已遠循中土,嘿嘿,要不然她還能活到現在。赤煉小子,要是你聽我的話,我倒好教你一手玩耍,不過,得聲明一下,那不算武功,隻是玩意,閑來煉著玩玩很有趣!”


    怪老婦把話說完,赤煉人魔不假思索地急急迴道:“敢問老前輩要吩咐弟子做的是什麼事?老前輩對弟子恩德如山,即使赴蕩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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