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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初三提著一隻公事包,西裝革履,風(fēng)度翩翩地進入了驍騎堂“總公司”的大門。向門口的保全點頭微笑致意,他落落大方且熟門熟路地朝電梯間而去。電梯間裏站了兩個前來向大姐頭例行敘職的小頭目,皆是身強體壯,眉目兇煞,是古惑仔中的經(jīng)典款。何初三甫一踏入,他們便向這個麵目清俊、文質(zhì)彬彬、明顯非同道中人的青年投來質(zhì)疑審視的目光。


    何初三彎起嘴角,迴以春風(fēng)一笑。


    兩個小頭目被笑得雲(yún)裏霧裏,摸不清這人的路數(shù)。又見他按下了總裁室的樓層,想來可能是大姐頭的哪個親戚,便謹(jǐn)慎地收迴目光,沒有再招惹他。


    電梯門在總裁室所在樓層打開。兩個小頭目一腦袋莫名其妙地出了門,一路經(jīng)過三重保鏢,見保鏢們都朝他們點頭示意,並沒有出手?jǐn)r下何初三。而崔東東的這些保鏢們其實都不認(rèn)識何初三,但見他緊跟在兩位大哥後麵,一臉坦蕩大方,遂以為是他們帶來的跟班,也沒有查問。


    何初三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了崔東東的辦公室門前——就設(shè)在夏六一先前的辦公室隔壁,她沒去鳩占鵲巢,而是在隔壁給自己騰了一間。兩個小頭目衝門口保鏢點了點頭,其中一個伸手敲敲門。


    “大姐頭!我阿強!”


    “進來。”


    兩個小頭目推門而入,何初三也十分自然地跟著進去了。崔東東正在桌前看一遝材料,漫不經(jīng)心一抬頭,驚一大跳,“你怎麼來了?!”


    “我?我跟強哥一起啊。”另一個小頭目趕緊道。


    “我說你們倆後麵那個!”崔東東手一指,“怎麼連個通報都沒有?難道你們倆認(rèn)識他?”


    兩個小頭目驚愕地瞪向何初三。何初三又微微一笑。二人被笑得惱羞成怒,抹起袖子一左一右揪住了他。“你誰啊小子!”“混到這兒來想幹什麼!”


    “停停停!”崔東東趕緊喝止,“把你倆那爪子拿開!不要命了你們?趕緊滾出去!”


    三兩下將兩個有眼不識大嫂的蠢貨趕了出去,崔東東示意何初三在沙發(fā)上坐下,扔了根雪茄給他。


    “我不抽煙,東東姐。”


    “紅酒喝不?”


    “不用了,謝謝東東姐。”


    “又不抽煙又不喝酒,你來這兒幹什麼?招人煩?”


    何初三笑了,將隨身帶的公文包擺在她案頭,從中拿出一遝資料,“東東姐還記得年初時在我這裏投資的項目嗎?這是這半年的報表。”


    崔東東接過來翻了一翻,神色驚訝起來。


    “兩個季度就80%收益?這根本沒可能!你怎麼做到的?”


    “今年這個領(lǐng)域有大量熱錢進入,增長快,是東東姐福運好。不過,要是東東姐想繼續(xù)合作下去的話,我想跟你談個條件。”


    崔東東嗬嗬一樂,兩臂一盤,向後靠在了老板椅上,“就知道你當(dāng)初來找我的時候藏了鬼心眼。說吧,小狐貍仔。”


    何初三垂下眼去微微一笑,再抬起頭時,目光懇切,“東東姐,我想做你們新公司的總經(jīng)理。”


    “啊?”崔東東莫名其妙,“什麼新公司?”


    “我想將這間你為了投資項目而成立的皮包公司,發(fā)展成一間與驍騎堂其他產(chǎn)業(yè)完全獨立的投資管理公司。我來全權(quán)經(jīng)營,股份我們二八開,你們隻管投入創(chuàng)始資金,然後坐等收錢。此外,我還想擔(dān)任你們總公司的外聘投資顧問,你們與我簽署合作協(xié)議,驍騎堂旗下任何合法生意,都由我提供諮詢策劃服務(wù)。我和我背後的數(shù)據(jù)團隊服務(wù)過多家大型上市企業(yè),你大可以放心。”


    崔東東審視地看著他,將雪茄煙含在嘴上,一邊吞雲(yún)吐霧一邊思索。她猜出夏六一家裏這隻撲街仔揣了什麼心思——拐彎抹角地想出手幫驍騎堂轉(zhuǎn)型。這樣的一廂情願和自作主張令她本能地起了拒絕之意,然而何初三這個撈財童子能夠帶來的利潤卻又是實打?qū)嵉模瑘蟊砩祥W閃發(fā)光的那可都是錢。兄弟們成天打打殺殺、刀口上舔血,不都為了有難同當(dāng)、有福同享?若是有錢不掙,她這個大掌櫃的腦子被門夾過嗎?


    “這事六一知道嗎?”


    “他知道那麼多幹什麼?”這撲街仔居然振振有詞地道,“錢的事難道不是東東姐你最懂?”


    崔大掌櫃,崔副堂主,馬屁被他拍中了十環(huán)。然而不著痕跡地在心裏輕笑了一聲,她知道何初三想以利益吊著她、背著夏六一搞些名堂,她豈是那麼容易就被何初三拿捏在手裏?


    “小三子,你有條件,我也有條件。”


    “東東姐請說。”


    “幫會規(guī)矩,不入會,不得擔(dān)任要職。你如果要來做總經(jīng)理,必須拜堂入會——來當(dāng)個古惑仔。”


    何初三垂下眼去思索了一會兒,再抬眼時,目光仍是懇切,“好。”


    正在家中瞇縫著眼、哼著小曲兒剪窗花的何家阿爸,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抬起頭來看向陰雲(yún)密布的窗外,窗戶來迴搖擺著啪嗒作響。


    起風(fēng)了,天將落雨,而雲(yún)層被風(fēng)撕扯向天邊,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終將歸於何地。


    ……


    酒吧地處駱克道,是街角的一處僻靜小店,常來此處的隻有熟客。老板剛剛移民去了澳洲,將店麵轉(zhuǎn)給了自己的侄子。新老板仍保留著之前的裝潢與調(diào)酒師,連小舞臺上黑人樂手緩緩吹起的薩克斯曲,也都還跟當(dāng)年一樣。


    傍晚時分綿綿的細(xì)雨,並沒有打擾前來飲酒的人們的雅興。男男女女坐在窗邊,觀雨閑聊,一派悠閑自在。


    吧臺上方的照片牆上,貼了不少新老顧客貼在那裏的照片、手寫的明信片、戀人們簽下的誓詞。陸光明懶洋洋地靠在吧臺前,轉(zhuǎn)著酒杯發(fā)著呆,並未察覺到身後人的靠近。


    “陸sir。”謝家華在他身後道。


    陸光明迴過頭來,瞇起眼睛綻出笑容,“謝sir,等了你一個鍾頭,還以為你不來了。”


    謝家華抱著外套,襯衫紐扣係得一絲不茍,被細(xì)雨淋濕了肩頭。他剛從警局結(jié)束加班,步行而來。淡漠地盯著陸光明,他並沒有坐下的意思,“什麼事,說吧。”


    陸光明給他拉開凳子,叫了兩杯啤酒,“急什麼?夏六一坐監(jiān)有我的功勞吧?謝sir請我喝杯酒,表達表達謝意也不行?”


    謝家華摸出錢包,抽出一張紙幣按在吧臺上。“謝謝你為市民除害,陸sir。你慢慢喝。”轉(zhuǎn)身就走。


    “喂!”陸光明靠在吧臺上大聲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哄你來就為了一杯酒?當(dāng)年我在這兒對你一見鍾情,你卻對我始亂終棄,這賬怎麼算?”


    酒吧裏僅有的幾個顧客紛紛側(cè)目。謝家華大步走迴,一把將他摁在吧臺上,低聲道,“你少胡說八道。”


    陸光明哈哈低笑,“我剛才在這兒看到你照片了,青蔥歲月啊。你以前常來這個酒吧?”


    謝家華摁著他脖子,寒著麵道,“我沒心情跟你廢話。你在電話裏說與案子有關(guān),有話就說,沒話就滾。”


    陸光明瞇起眼睛笑了笑,“當(dāng)然有話,不過,謝sir先陪我喝一杯嘛。”


    謝家華扔開他,再度轉(zhuǎn)身而去。陸光明在後麵道,“跟唐嘉奇有關(guān)。”


    謝家華腳步一頓,深唿吸了幾下,突然轉(zhuǎn)身一掌扇來!陸光明脖子一縮,敏捷地躲了過去,謝家華再一拳揮來,他趕緊叉起雙臂格擋。


    眼見謝家華眼帶狠色,下手無情,是真的動了怒,他趕緊申辯道,“真的真的,就是他九年前的案子,我有眉目了。”


    謝家華眼色一變,但仍是對他不抱信任,強忍了一陣,才陰沉著臉放開了他。陸光明劫後餘生,不驚不畏,整整衣衫,將倒下的凳子扶起來重新坐下,微微笑著感慨道,“真暴力啊,謝sir。我在你眼裏印象這麼差?句句都是假話?”


    他將那兩杯幸免於難的啤酒擺到了謝家華麵前,笑道,“我也沒完全說謊嘛,謝sir。我真的認(rèn)識唐嘉奇,我小時候在福利院的時候,他來做過義工,我跟他是……是見過的。九年前唐嘉奇離奇死亡,在我們廉署內(nèi)部是一樁懸案。我入職之後,對他的案子很有興趣,找過當(dāng)年負(fù)責(zé)內(nèi)部調(diào)查的前輩。他認(rèn)為唐嘉奇當(dāng)時正在秘密調(diào)查一樁貪腐案,並且觸及了重要線索,所以被人滅口。他調(diào)查了唐嘉奇接觸過的所有廉署內(nèi)部材料,但一無所獲。謝sir,這麼多年,你也沒放棄過這個案子吧?你的推斷和那位前輩一樣,但也一無所獲,對吧?”


    謝家華沉默地看著酒杯。他終於拿起了它。


    “你有沒有想過,當(dāng)年唐嘉奇所調(diào)查的可能並不是廉署的案子,而是你們重案組的案子?所以他當(dāng)年才會那麼頻繁地跟你接觸?”


    謝家華手中的杯子一頓。緩慢地咽下了含在嘴裏的那一大口酒,他放下杯子看向了陸光明。


    “唐嘉奇當(dāng)年可能在查一樁命案,而且可能是你經(jīng)手過的命案。他是不是曾經(jīng)旁敲側(cè)擊地向你詢問過某一樁案件的內(nèi)情?”


    “……”


    謝家華麵色冷然地看著酒杯,並沒有答話。但酒精已經(jīng)在他的胃裏劇烈地?zé)屏似饋怼?br />

    ……


    雨停了。深夜已至。演奏的樂手早已退場,酒吧音響裏放著淡淡的輕音樂。三三兩兩的客人們都迷醉在夜色裏,輕言細(xì)語地交談,旁若無人地?fù)ПА?br />

    謝家華獨自坐在吧臺前,麵前擺放著幾支空瓶,幾隻空酒杯。他低垂著頭,以手扶額,靠在吧臺上,像是沉思,又像是睡著。


    調(diào)酒師親自送了一杯他點的雞尾酒過來,碰了碰他的手臂,“喂?還好嗎?”


    “沒事。”謝家華抬頭道,看起來神智仍是清醒。


    “你的朋友呢?”


    “出去接電話了。不是我朋友。”謝家華道,他已有醉意。


    “我剛才看你就有點眼熟。你……是不是ward?那位重案組的小阿sir?”


    謝家華皺眉端詳他,也認(rèn)出這位調(diào)酒師。“我是。”


    調(diào)酒師驚喜地笑了一聲,“嗬!真是你!你多少年沒來啦?七八年了吧?”


    “九年。”


    調(diào)酒師想起什麼,抬手在吧臺上方翻找,“我們這兒還有你跟jacky當(dāng)年的照片呢……咦?!哪兒去了,前段時間還看見過。”


    謝家華心跳如鼓,擺了擺手,示意調(diào)酒師不用找了,並且摸出錢包,又點了一杯烈酒。


    他自踏入這間酒吧,心緒就開始起伏。陸光明的一席話,更是像點燃了一桶塵封多年的汽油,在他心裏燒灼出熊熊大火。


    這間酒吧是他當(dāng)年跟唐嘉奇久別重逢的地方。他倆是小學(xué)同學(xué),曾在同一街區(qū)長大,關(guān)係密切,後來隨著他父親官運亨通,不斷升遷,中學(xué)時他便搬了家,二人漸漸斷了聯(lián)係。他當(dāng)年是一個叛逆乖張的紈絝子弟,與父親有許多隔閡,更不想繼承父業(yè)做警察,而想去國外學(xué)藝術(shù),但卻在父親的強迫下就讀了警察學(xué)院,畢業(yè)後被分配到了重案組。在酒吧重逢童年好友唐嘉奇,是他那段失意而煩躁的日子裏唯一的光亮。隨著接觸的深入,唐嘉奇的開朗自信和除惡揚善的信念逐漸感染了他,他漸漸正視了自己的職業(yè),產(chǎn)生了認(rèn)同感和責(zé)任感,開始向同事前輩們潛心學(xué)習(xí),認(rèn)真負(fù)責(zé)地對待案件,長期僵化的父子關(guān)係關(guān)係也有所改善。他與唐嘉奇經(jīng)常見麵,一起喝酒,一起聊心事,一起打球,一起出海釣魚,一起交流分析案情……


    這段親密的往來持續(xù)了一年多。唐嘉奇是他的知己好友,也是他的指路明燈。更甚於此的是,他們之間的情意,也許早已超過了一般的朋友兄弟。在唐嘉奇失蹤的三天前,就在這個酒吧,酒醉後的唐嘉奇突然吻了他,然後又推開他,說了聲抱歉,倉皇離開。他沒有追上去,因為他也心亂如麻,不知所措。他將自己沉浸於工作中,想好好想通這一段關(guān)係,然而沒等他得出結(jié)論,卻等來了唐嘉奇的死訊。


    他永遠(yuǎn)也不可能再迴應(yīng)對方,這九年來,他在每一個輾轉(zhuǎn)難眠的深夜悔不當(dāng)初,後悔自己當(dāng)時沒有追上去,後悔自己後來沒有打去一個電話,後悔自己來不及告訴對方“其實我並不討厭那個吻”、“其實我們可以試一試在一起”……


    而現(xiàn)在,這個滿嘴謊言、心機深重、毫無底線原則的黃毛小子,卻暗示說唐嘉奇一開始跟他接觸就隻是為了利用他查案!那樣真摯的情意怎麼可能作假?!他們對彼此的理解、信任和心有靈犀的默契,怎麼可能作假?!那個時候他跟唐嘉奇無話不談,他們交流過的案件數(shù)也數(shù)不清,隻要不涉機密、無需對對方的職能部門避嫌,他們都會力所能及地給對方提供幫助,也會毫無顧忌地提問諮詢對方,唐嘉奇從來沒有像陸光明所說“旁敲側(cè)擊地詢問案情”!


    唐嘉奇在他心中是高尚而純粹的,是不容褻瀆的。陸光明今晚的話,不僅僅沒有扭轉(zhuǎn)他對他的卑劣印象,反而令他產(chǎn)生了更大的厭惡感。這隻笑麵小狐貍不過二十出頭,是有著怎樣陰暗的過去,才能滋長出那麼多深沉的心思和低劣的手段,打磨出那麼一副厚顏無恥的虛偽麵具?這樣卑鄙自私的人,必然沒有任何親密來往的人,必然不懂感情,有何資格來胡亂揣測、來挑撥離間他與唐嘉奇的關(guān)係?


    無處宣泄的憤怒、永不能彌補的懊悔、陰陽兩隔的思念,在他心裏交織出彌天大浪。一杯接一杯的烈酒將他引向翻騰的漩渦中央,他身不由己,浮沉?xí)炑#瑵u漸被卷入暗無天日的海底。


    ……


    陸光明結(jié)束了一通與同事的關(guān)於案情的冗長通話,匆匆走迴吧臺前。眼見臺上又多了幾個杯子,而謝家華扶著額頭微閉著眼,對侍應(yīng)生的輕拍招唿已經(jīng)全無反應(yīng)。


    “怎麼喝了這麼多?”陸光明奇道,上前去拍著他的臉道,“謝sir?謝……哇!”


    他一仰頭避開了謝sir揮來的鐵拳,趕緊朝後跳開幾步,不以為怒,反而樂道,“這麼討厭我?喝醉了都想揍我?”


    “滾。”謝家華說。陰沉著臉站了起來,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票子擺在吧臺上。


    “他剛才已經(jīng)付過賬了,”侍應(yīng)生將錢推迴去,無奈地跟陸光明說,“你朋友醉得不清,帶他迴去吧。”


    “那也要我能接近他才行啊。”陸光明躲躲閃閃地幾度想靠近,然而謝家華精準(zhǔn)無比地向他祭出鐵拳。


    陸光明被逼得很無奈,靈機一動,咧出一個爽朗燦爛的笑容,“阿華?你認(rèn)不出我了?我是嘉奇呀。”


    謝家華皺著眉頭,麵色陰沉地看著他。陸光明被他看得一陣心虛,估計他醉得還不夠狠,自己拙劣的表演即將被拆穿,又要遭受鐵拳襲擊——謝家華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


    “好,好,阿華乖啊,好久不見哦。”陸光明笑嘻嘻地摸摸他的腦袋,對侍應(yīng)生得意地笑了笑。“阿華,你該迴家了。”


    “我不想迴家,”謝家華說,頭抵在他肩上閉了眼,“我很想你。”


    陸光明又摸了摸他,“我也很想你。乖,迴家早點睡吧。”


    “不想迴家。”


    陸光明被他這一本正經(jīng)的醉態(tài)逗得直樂,“你不迴家我得迴家啊,謝sir。明天一大早我還有案子要查呢。”


    他伸手在謝家華腰間摸摸索索,最後扯下了他的bp機,“我來看看誰能帶你迴去啊。”趁機拿起來將謝家華的信息記錄掃了一遍,記下了幾個可能的線人號碼。然後又掃了一遍信息內(nèi)容,還真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一條語氣親密的信息。


    “謝sir,你連一個接你的人都沒有,還敢隨便喝醉?”


    “嘉奇,我很想你。”


    陸光明瞇縫著眼笑著,眼底卻一瞬間閃過與謝家華同樣的悲哀落寞。


    他將謝家華攙扶出了酒吧,攔了一輛的士塞了進去。謝家華頭靠在他的肩上,並沒有誇張的醉態(tài),也沒有嘔吐,隻是靜靜地靠著他,閉目像是睡著。


    陸光明看了一會兒窗外,聽見謝家華低聲的囈語。他將耳朵貼了過去,謝家華蹭著他的肩頭說,“你去哪兒了?我很想你。”


    陸光明將他攬在懷裏,像哄孩子一般輕撫著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從衣服內(nèi)袋裏摸出了一張照片。


    他指尖摩挲著照片上那個爽朗燦爛的笑容,自言自語地輕聲道,“我也很想他。”


    ……


    謝家華從刺骨的頭痛中醒來,睜眼是滿室璀璨的陽光。他盯著天花板發(fā)了整整一分鍾的呆,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是在酒店,並且迴憶起了昨晚一些零星的片段。


    他的臉色青黑起來,不堪地閉了閉眼,最後還是忍不住轉(zhuǎn)頭朝身側(cè)看去。


    陸光明半張臉埋在枕頭裏,裹著被子縮成一團,眉角和嘴角都有些淤青,裸/露出的肩膀和鎖骨上密布著明顯被啃咬過的曖昧紅斑。他睡得很沉,臉頰微微發(fā)紅,沒有戴微笑狐貍麵具的臉上有種孩子氣的天真。


    謝家華揉著太陽穴下了床,頭疼地打量這一室的狼藉——被子和床單上黏著曖昧的水跡,地上被撕扯得淩亂的衣物間扔著好幾個用過的套套。


    ——他震驚於自己居然還記得戴套!連酒醉亂性都亂得一本正經(jīng),亂得頗有原則底線!


    他狠狠扇了一本正經(jīng)犯傻的自己一掌。無法忍受在這個房間裏多待一分一秒,他飛快地穿上了衣物,剛剛打開門,腳步卻一頓。他在身上摸索,他的bp機不見了。


    他倒迴去在地上的衣物裏摸索,從陸光明的衣兜裏翻出了自己的bp機。將bp機夾迴腰間,他繼續(xù)仔細(xì)地翻找著——以防陸光明還從自己身上偷走了什麼。


    他從陸光明的外套的一個隱秘內(nèi)袋中,翻出了一張照片。


    那是十年前的他和唐嘉奇,勾肩搭背,在一處遊人碼頭所照,背後寫著拍照日期和“友誼萬歲”,他們把它留在了常去的酒吧照片牆上。昨晚陸光明說看見了他年輕時的照片。而調(diào)酒師說,照片不見了。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陸光明,將照片攥在手裏,頭也不迴地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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