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宮主垂首不答。這等隱秘之事，誰都不知，現(xiàn)下一見武宮主這等情狀，都曉得是真的，故此無一不露出驚訝之容。
趙嶽楓道：“文姑娘，這些題外的話，何必提起？武陽公馬就要到了。你們諸位星分雲(yún)散，各投一方，這等陳年舊事，誰也用不著放在心上，你說對不對？”
文開華道：“不對……”趙嶽楓不覺怔，心想她不知為了何故，苦苦地與武宮主過不去？隻聽文開華又道：“我有一件事甚感懷疑，那就是武陽公縱是得到黑煞手賴珞的飛鴿傳書，但相隔隻有數(shù)日，怎的來得如此之快？而且在這等風(fēng)狂雨驟的黑夜中，竟也找到了此處，哼！哼！隻怕這裏麵大有文章！”
武宮主惱聲道：“你的意思敢是暗暗說，是我把義父引到此地來的？”
文開華道：“不錯，除非是有人留下暗記暗號，武陽公怎生找得到此地？”
武宮主怒道：“文開華，你再胡說八道，莫怪我取你性命！”她已氣得玉麵煞白，渾身皆顫。
文開華冷笑道：“你敢？我現(xiàn)在有趙嶽楓庇護(hù)著，誰也別想動我一根汗毛！”
趙嶽楓為之啼笑皆非，心想：文開華此舉無異是惹火焚身，親手種下日後的禍根。目下武宮主雖是不能奈何得她，可是今夜分手之後，難保將來不會碰頭。
但他兩邊都不能偏袒，隻能連連苦笑，隻聽查剛大聲道：“文姑娘切勿血口噴人，武姑娘與我等同行多日，她的一舉一動我們都十分清楚。”
向慎行接口道：“不錯，武宮主的心跡我們無不深悉。”
文開華冷笑道：“你們都是傻瓜罷了，試問她去解手，你們也能跟著她麼？”眾人聽了這話，雖是無法辯駁，卻都感到文開華分明強(qiáng)詞奪理。文開華又道：“況且，她若是施展反間之計，早就做下種種圈套，教你們深信不疑，你們既不疑惑，又從何瞧得出破綻？”
她舉出這個理由，眾人這才有點信服，都想這話甚有道理，除非不是用反間之計，否則定然設(shè)下圈套，使得別人不疑，才好用手腳。
武宮主氣極反笑，道：“文開華，我隻要有一日不死，就一日不放過你！”
文開華冷冷道：“你好像很不服氣我的指責(zé)呢！”
武宮主喝道：“自然不服氣啦……”文開華接口道：“這也行，你若想證明你沒有通風(fēng)報信，引來武陽公的話，有兩個法子。一是你待會兒當(dāng)著大家的麵，與武陽公動手，你如若死在武陽公手底，我們便信了，那時我在你屍身上前叩頭謝罪，然後也陪你同赴黃泉！”
這話的反麵意思，卻是狠狠攻擊武宮主，表示絕不相信她不是奸細(xì)。武宮主氣得冷笑連聲，隻聽文開華又繼續(xù)道：“第二條路就是，你立刻想法子把趙嶽楓弄走，武陽公千裏追蹤為的是趙嶽楓，因此，你能救走趙嶽楓，自然證明出你不是奸細(xì)！”
他停口喘了一陣氣，才又道：“第二條路本來最是可行，可惜武宮主一定推說沒有法子……”
武宮主一向以機(jī)智汁謀自溺，平生從未嚐過這等落在陷阱進(jìn)退維穀的窘境滋味，不過，她立刻心頭之氣倒已消了，拚命尋思解救趙嶽楓之計。
文開華坐在偏門後麵，誰也瞧不見她的神情。任君麟怒喝道：“文開華，你也曾是鐵柱宮內(nèi)四堂香主，雖說為了趙大俠之故叛離鐵柱宮，但安知後來不是為了他的緣故，生出恨意，又用他來將功贖罪？”
眾人都不做聲，瞧瞧文開華怎生迴答。文開華半晌沒有做聲，趙嶽楓道：“任兄不明底細(xì)，所以有此疑心，其實文姑娘斷斷不是那種人！”
武宮主尖聲叫道：“你剛剛不曾替我分說，這麼說來，你心中認(rèn)為我是那種人了？”
趙嶽楓張口瞠目，做聲不得。他本來曉得自己不能插口，越插口越糟。但到底忍不住開口，果然立生麻煩。
文開華徐徐道：“趙嶽楓和你之間的事不必在此討論，我說，任兄弟，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任君麟被她一聲兄弟叫得毛骨悚然，忖道：“難道她跟我有什麼淵源瓜葛？”
文開華似是聽見他心中的話，又道：“你猜得不錯，我們之間關(guān)係甚深，你是我的表弟，我是你的表姊，你爹爹是我的親舅舅！”
任君麟嗯一聲，奔到門邊，定睛一看，隻見一個頭發(fā)蓬鬆衣衫汙垢的女子倚牆而坐，道：“你……你真的是……”
文開華道：“我就是翠環(huán)，不知舅舅們有沒有提起過我的名字？”
任君麟此時更無疑惑，伸手在頭上鑿一個栗子，說道：“我真該死，原來是翠環(huán)表姊，唉！咱們家裏的人時時提到姑媽和你，我卻把你當(dāng)作不三不四之人，真是該死！迴頭我?guī)戕捈遥已Y的人一定都喜歡死啦！”
文開華忽然說道：“表弟，咱們等會兒再敘契閑，現(xiàn)在煩你把向、查兩位仁兄叫過來！”
任君麟不曉得她葫蘆之內(nèi)賣的什麼藥，便依言把兩人叫來。文開華跟他們低聲講了幾句話，忽聽一陣響雷似的笑聲，從風(fēng)雨中傳入廟內(nèi)。溫老大道：“他來啦！趙兄毋須怯敵，待你不支之時，嶺南派當(dāng)即上前。以咱們六個人之力，想來還可一拚！”
趙嶽楓拱手道：“貴派高義隆情，在下永銘五內(nèi)，但諸位還是暫時忍耐的好。假以時日，貴派聯(lián)手之術(shù)，定可擊敗武陽公無疑，天下重任，唯望諸位承擔(dān)了！”溫老大一時答不出話，想了一會兒，仰天長歎一聲，再不做聲。
趙嶽楓提著雲(yún)旗，威風(fēng)凜凜地挺立不動，麵向殿門洪聲喝道：“趙嶽楓已候駕多時！”
殿外傳來武陽公的聲音道：“急什麼，其餘之人為何逗留不去？”
人隨聲現(xiàn)，隻見武陽公雙手各各提著一束兵器，身上雨水痕跡隻有寥寥數(shù)點，但雙手所提的兵器卻濕淋淋的，直往下麵淌水。
他把兵器都拆開倚放牆邊，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殿中眾人麵上。沒有一個人膽敢跟他的目光對碰。他得意地微笑一下，隨手取起一桿大槍。
趙嶽楓這兩年來一直苦苦勤練雲(yún)旗十八展，一麵揣摩對方招數(shù)手法，今日正是考驗關(guān)頭，心中一陣興奮，渾然忘了一切，提旗迎上。
武宮主突然掩麵慘厲尖叫一聲，放步向殿門奔去。擦過武陽公身邊時，武陽公一伸手抓住她，沉聲道：“佩兒，你怎麼啦？”
她嬌軀一震，雙手緩緩垂下，怔怔道：“爹爹……難道你……你還關(guān)心我？”
武陽公心中一陣惘然，暗想她外表雖是萬分倔強(qiáng)，其實感情軟弱，隻要自己略微給以顏色，她就大為激動。
剎時間，心中轉(zhuǎn)過好幾個念頭，最後決定使用懷柔手段，把她收迴身邊，免得增強(qiáng)敵人勢力，自己也可以多一條得力臂膀。
於是柔聲道：“為父幾時寬恕過別人，但你此前做的不少事，跡近叛逆，為父都沒有認(rèn)真追究，由此可知為父對你的心意了。”
武宮主雙淚奪眶麵出，道：“女兒真是該死……”她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悔疚，恨不得跪在地上，抱住他雙膝痛哭一場。
眾人都驚訝地望住這一幕，隻有溫老大低頭瞧著手中一樣物事，那是武宮主狂奔出去之前塞在他掌中的。他懷著驚異的心情，低頭細(xì)看，卻是一塊銀片，光滑的銀片麵上用指甲刻得有字。字跡是：“一旦交手，君等即須出手助戰(zhàn)，妾自有奇計使武陽公退走。”
溫老大迷惑地忖想一下，又指目觀察這突變的形勢，竟不知相信好。還是不信的好？
文開華突然說道：“老山主刻薄寡恩，人所皆知，今宵種種行徑大異平常，古人說：凡人不近情理者，鮮不為大好大惡。武宮主若是相信老山主之言之行出自真心，未免淺陋可笑！”
武陽公陰森森地哼一聲，一手推開武宮主道：“老夫不便多說，你自己出去想想！”
武宮主被他推出殿外，隱隱傳來哭泣之聲。殿中眾人此時已拋開武宮主之事，全神注視武、趙二人出手，霎時間鴉雀無聲，氣氛緊張無比！
一陣步聲自遠(yuǎn)而近，迫到殿門。趙嶽楓突然喝道：“等一會兒再動手！”大踏步走出殿門之外，但見風(fēng)雨消歇，黑暗的天空中出現(xiàn)不少星星。
此時四周已不像風(fēng)雨交加時那麼漆黑一團(tuán)，因此趙嶽楓望見數(shù)丈外的四條人影，從裝束上一望而知乃是鐵柱宮的人。
他凜然喝道：“趙嶽楓在此！”那四名大漢都駭?shù)眠B退數(shù)步。他們雖是瞧不清趙嶽楓麵貌，但卻認(rèn)得出聲音，知道不假。
趙嶽楓移到武宮主身邊，說道：“姑娘心中悲亂之際，不宜獨自出外，在下意欲請向兄等幾位陪姑娘同行！”
武宮主抑製哭泣，怔怔地望住他，道：“你……你……不恨我？”
趙嶽楓微微一笑，道：“恨你？在下從來沒有恨過你，但在下卻不了解你，這是衷心之言！”
武宮主歎口氣，道：“想了解自己也不容易，何況了解別人？謝謝你的美意，但我還是自己走開的好，再見啦！”
她不容趙嶽楓再說，迅即奔去，眨眼間已消失在黑暗中。
趙嶽楓迴轉(zhuǎn)身走入殿內(nèi)，說道：“此處地方狹窄，何不移到外麵空地動手。”
武陽公頷首道：“也好！”隨即吩咐手下，設(shè)法舉火照明。那四名大漢在兩側(cè)倔殿拆了好些木頭出去，分作四堆，一忽兒就生起四堆烈火。然後才架上富於油質(zhì)的鬆枝，雖然十分潮溫，也燃得著。
殿外這塊空地被四周火堆照得明如白晝，武陽公和趙嶽楓在中心對峙而立，殿內(nèi)眾人都湧出來，這其中隻有向慎行一個人心中忐忑不安，猜想不出那武宮主到哪兒去了？
文開華由任君麟扶著，十分擔(dān)心地等看今宵的結(jié)局。她也觀察出溫老大扭捏不安的情形，一時想不出是何緣故。此外，向慎行的心情也瞞不過她雙眼。
武陽公道：“趙嶽楓，你準(zhǔn)備好了沒有？”趙嶽楓道：“準(zhǔn)備好啦！”武陽公緩緩舉起大槍，身上長衫拂拂飄擺，無風(fēng)自動。一望而知他內(nèi)力從身體各處泄出，所以鼓蕩起長衫。
文開華尖聲叫道：“且慢！”趙嶽楓頭也不迴，說道：“這一戰(zhàn)勢難避免，何必多延時間……”他心中有一種痛苦的滿足之感，心想你親眼見到我死在對方手下，瞧你可覺得快活。這種心情，就像是被父母寵溺嬌慣的孩子因被父母責(zé)罵，故此做出令自己受苦之事來傷害父母之心一般。
文開華道：“我知道此戰(zhàn)終難避免，你也必遭毀滅。可是，得知此事之人寥寥無幾，現(xiàn)下人人皆道你已死了，怎會複活而又與武陽公作最後一拚，因此我料武林之人，多半不能置信！”
趙嶽楓道：“他們不信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武陽公道：“文姑娘有何高見？”
文開華喘息了一陣，說道：“兩位此度交手，乃是是年武林第一大事，自然不該湮沒無聞。”武陽公暗暗冷笑，想道：“你這等緩兵之計焉能使我入彀？”隻聽趙嶽楓答道：“就算是大事吧，但在下已是輸定之局，難道還希望許多朋友來參觀不成？”武陽公心中又是一動，忖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近兩年鐵柱宮聲威遠(yuǎn)比不上昔年，我若趁此機(jī)會，揚威天下，可以省去許多手腳。”
文開華已接口道：“雖是如此，但正足見你舍身赴義大無畏的精神，定可振奮世道人心！
武陽公道：“依你說便當(dāng)如何？”文開華道：“若是雙方同意的話，那就暫時罷手不戰(zhàn)，等個三五天邀約來一些武林人物觀戰(zhàn)。”
趙嶽楓道：“不行，還是今宵了結(jié)此事的好！”原來他一則生怕武陽公有時間布置，以致溫老大等及其他在場之人無一能夠逃生。二則他另有主意，打算付托文開華及任、查等拿了地圖去訪尋武林三寶，他們?nèi)羰钦业玫剑灾绿煜聼o敵，則仍可由他們鏟除武陽公。
他本人確實不打算活下去，所以才會堅決反對。當(dāng)下提起雲(yún)旗，朗聲喝道：“在下要出手啦！”
武陽公道：“出手就出手！”大槍一抖，額出數(shù)朵槍花，疾刺過去。
兩人立刻激烈地鏖戰(zhàn)起來。文開華身子一軟，雙眼閉上，全靠任君麟抱住才不曾跌倒地上。查剛低頭一看，驚道：“她昏過去啦！”任君麟道：“她身上熱得很，隻怕是病勢發(fā)作。”
峨嵋派後起高手尹仲奔過來，道：“這完全是兄弟的過錯，明明見她身體不適，但一味以為她是使詭弄詐，所以不讓她有休息的機(jī)會。”
任君麟說道：“不關(guān)尹兄的事，我表姐名列鐵柱宮內(nèi)四堂之位，自然怪不得尹兄處處小心！但我不懂的是她一身武功也不算有差，為何這等風(fēng)寒感冒會難得倒她？”
查剛略識醫(yī)藥之道，便說道：“小弟自告奮勇探診文姊姊的脈息，但小弟淺薄得很，若是診斷不出，諸位別見笑！”
任、向等人都催他動手，查剛?cè)复钤谖拈_華玉腕之上，閉目細(xì)察病源，過了一會兒，開眼道：“小弟隻知道了兩件事。一是文姊姊體似乎比常人還不如，十分虛弱，六脈失調(diào)，竟不似練有上乘內(nèi)功之人。二是文姊姊是外受風(fēng)寒，內(nèi)懷憂鬱，故此病倒！”
眾人麵麵相覷，因為查剛到底沒有講出救治之法。
武陽公這一次交手，極是小心謹(jǐn)慎，但數(shù)招之後，便大為寬慰，原來趙嶽楓功力還差一線，無法將這一路宇內(nèi)無敵的雲(yún)旗十八展招數(shù)施展出應(yīng)有的威力。所謂差以毫厘，謬以千裏。趙嶽楓既不能發(fā)揮雲(yún)旗威力，便遠(yuǎn)不如他昔日施展武當(dāng)派至寶沉沙古劍之時的威風(fēng)凜凜。
饒是如此，這雲(yún)旗十八展乃是武陽公平生無法參透的至高武學(xué)，招招都暗暗克製他的武功路數(shù)，所以武陽公不但一時難以取勝，也不肯立刻取勝傷敵，希望從今宵一戰(zhàn)之中參透這一路至高無上的武功招數(shù)。
他既不必全力擊敵，因而聽到向、任、查等人的議論，心頭一動，忖道：“文開華膽敢喬裝臥底，其後又反出本宮，若是不設(shè)法昭告天下之後才殺死她，隻怕日後鎮(zhèn)壓不住別人。”
當(dāng)下躍出圈子，喝道：“且慢，待老夫先救活了文開華再打！”
趙嶽楓訝然停步，道：“你為何要救她？”武陽公道：“咱們定的期限是一個月，老夫不願意讓她死於一個月期限之內(nèi)！”
洗老五大聲道：“他的意思是要親手取文姑娘性命，方始甘心！”
趙嶽楓哦了一聲，心想不管他用心是多麼狠毒，但目前還是借他之力救活了文開華再說。
武陽公走到文開華身邊，細(xì)細(xì)瞧看她的麵色，突然間發(fā)覺這個女子有一種震撼心靈的美麗，他如此老練之人，此時也不覺怔了怔。
他暗暗又微笑一下，說道：“你們竟都沒有瞧出她是穴道被點，血脈不通，所以才會外感風(fēng)寒。否則的話……”
他轉(zhuǎn)眼望望尹仲，又道：“否則憑你怎能擒捉得住她？”
尹仲恍然的啊一聲，道：“但她為何不說出她穴道被製之事？又不告訴我她已不是鐵柱宮之人？”
武陽公冷笑道：“試想你肯相信她的話麼？即使相信，但老夫聽說她不得意於情場，已乏求生之意，是故任你擺布！”
話聲中隻見他舉掌虛印幾下，文開華立刻呻吟數(shù)聲，然後唿吸均勻地睡著了。
武陽公迴身走到場中，趙嶽楓道謝一聲，提旗便即攻上。溫老大發(fā)出一聲號令，五個人一齊躍入場中，出手向武陽公攻去。
武陽公勃然大怒，手中大槍用出十分功力，打算在數(shù)招之內(nèi)把這五個人解決。誰知趙嶽楓已識得聯(lián)防之術(shù)，一見勢色不對，竟也揉合在嶺南五人聯(lián)防陣勢之內(nèi)。這聯(lián)防之術(shù)多了一個趙嶽楓，聲威大盛，把武陽公的猛烈攻熱完全擋住。
武陽公雖是當(dāng)代獨一無二的武學(xué)大宗師，但此時眼見敵人守勢極是堅強(qiáng)，眼中不禁也泛起忿怒之光。要知像他這等身份造詣之士，不論心中是悲是喜，一旦上陣出手，就應(yīng)該完全忘卻，才能發(fā)揮功力，達(dá)到顛峰狀態(tài)。趙嶽楓暗暗窺見，不覺悄悄竊喜。
誰知武陽公瞬息之間就恢複常態(tài)，冰冷得有如鋼鐵一般，不但是表情如此，連手段和意誌都有如鋼鐵，殿地強(qiáng)，一般地硬。
他很快就瞧出對方這個聯(lián)防之勢並非完全無懈可擊，不過須得先行控製住整個局勢，然後誘導(dǎo)他們向預(yù)定的路上走，到了那個關(guān)鍵之時，便即使出全身功力解救，像雷霆萬鈞般擊破敵人。
他同時已精密地計算，這平生最是兇狠的一擊之時，將有多少危險。同下他還不能確定，但縱使生死之間隻有一半對一半的危險，他也將放手一試。
眾人隻見武陽公整個人完全被聯(lián)防六人包圍在當(dāng)中，衝突不出，由查剛、尹仲為首，大聲喝彩助威。向慎行那麼持重的人，此時亦忍不住隨著眾人吶喊。
忽聽一響極沉重的金鐵交鳴之聲，震得眾人耳鼓隱隱生疼。原來是虞戰(zhàn)中的武陽公和趙嶽楓硬拚了一招，武陽公功力深厚無比，竟把趙嶽楓硬生生震退六七步之多。但他手中那桿純鋼大槍已被雲(yún)旗擊彎，無法使用。武陽公使個身法，徑從戰(zhàn)圈內(nèi)衝出，迅即抄到一刀一劍，再撲入陣內(nèi)，一來一去，快若閃電。
趙嶽楓此時已鎮(zhèn)壓住胸中浮蕩的血氣，揮旗攻上，口中大喝道：“他刀劍合壁之術(shù)已是壓軸絕技，諸位多加小心，先求無過，暫勿求功。”
溫老大當(dāng)即以粵語發(fā)號施令，這聯(lián)防之勢頓時更為精密堅韌，步步為營……
武陽公刀劍連環(huán)施展，異彩紛呈，教人瞧不出哪一道光華是刀，哪一道光華是劍。他一身武功已達(dá)到出神人化的地步，別的高手能夠以竹木為刀劍，在他來說根本單憑一雙肉掌就可以使出刀劍招數(shù)。因此，他有一刀一劍在手，簡直是如虎添翼，威勇難當(dāng)。尤其是他雙手刀劍都不受兵刃種類限製，刀可作劍，劍亦可使出發(fā)招，當(dāng)真是變幻無窮，威奇莫匹！
溫老大此時才明白本門聯(lián)防之術(shù)雖是武林無上絕藝之一，可是碰上了像武陽公這等蓋世冠代的武學(xué)宗師，仍然無法抵禦得住。倘若不是趙嶽楓在場，接住了武陽公一半以上的攻勢，無疑早已潰敗傷亡。
此時形勢之緊張無以複加，向慎行等人都噤若寒蟬，心頭打鼓，靜待分出勝敗生死的一剎那來臨。
戰(zhàn)圈內(nèi)一共是七個人，卻有八種不同的兵器，此時卻不聞兵刃碰擊的聲息。溫老大等五人此上披落，每發(fā)一招都運足全身功力，趙嶽楓則正麵迎敵，雲(yún)旗霍霍招展，直戳橫掃，手法奇特罕見，自然而然有一股浩然威凜之
夜空中突然傳來數(shù)聲清脆的銀鈴聲，初入耳時，遠(yuǎn)在數(shù)十裏的遙空之中，轉(zhuǎn)瞬間已到了戰(zhàn)場上空，清脆悅耳，卻並不繁密而甚有節(jié)奏。
文開華陡然驚醒，惺鬆之中攝唇發(fā)出一聲尖銳口哨，空中登時落下一團(tuán)白影，卻是一頭雪白鴿子，軀體比常鴿巨大得多，降落之時雙翅撲得甚是緩慢平穩(wěn)，全然不似普通家鴿般亂扇亂撲。
這頭白鴿降落到文開華頭上丈許高下之時，文開華這時才完全清醒，瞪大雙眼，麵上盡是緊張的神情。任君麟忍不住低聲問道：“表姊，誰的鴿子啊？”
文開華默然不響，雙眼凝注在頭上的白鴿身上，舉高一手，似是讓那頭白鴿落下。
那頭白鴿盤旋了一個小圈子，眼看快要落向文開華掌上，陡然間雙翅一振，又升高了尋丈。
文開華又吹一聲口哨，那頭白鴿便又緩緩降落。
武陽公驀地大喝一聲，手中刀劍化作一道光華耀耀的匹練，護(hù)住全身，衝出戰(zhàn)圈之外。
那頭白鴿聽到武陽公的喝聲，登時又振翅高飛。文開華歎口氣，說道：“鐵柱宮一共飼有千頭信鴿，這一隻便是宮中千鴿之王，靈警無比。見我易作女裝，便不肯冒然落下。”
任君麟道：“這頭鴿王想必帶有重大消息前來，可惜表姊沒有把它騙下。
文開華道：“你猜得不錯，這頭鴿王寶貴無比，等閑不肯使用。除非是極其重大要緊的消息，絕不使用。不過，話說迴來，武陽公命駕親征外出，宮中若有要事稟報，也會使用鴿王，這是武陽公定下的規(guī)矩，不一定碰上極其重大緊急之事才能使用。”
說話之時，武陽公已經(jīng)搞下鴿王帶來的訊息，那鴿王立刻飛上半空，盤旋等候。它頸下銀鈴清脆而有節(jié)奏的響著，眾人都曉得自己此生永遠(yuǎn)不會忘掉這種奇異的悅耳的聲音。
文開華一麵覷看武陽公的麵色，一麵說道：“此鴿乃是海外異種，力健善飛，瞬息萬裏，縱是極兇猛的鷹隼也侵害它不得，一般武林高手施展的暗器它也不怕，端的神駿絕世，當(dāng)?shù)蒙蠠o價之寶四個字。”
她仿佛察看到武陽公麵色微變，可是這變化過於細(xì)微，所以辨別不出是喜是怒。
武陽公以雙掌一搓紙條，登時化為無數(shù)灰塵，眾人見了他這等功力，都不禁駭然。
他徐徐顧盼趙嶽楓一眼，冷冷道：“這頭信鴿帶來一個消息，料你也想知道！”
趙嶽楓搖搖頭，道：“在下壽命難逾今宵，貴宮任何變故在下都用不著知道。”
武陽公微微一哂，道：“這話有理，倒是老夫失言了。”
他握著刀劍，慢慢走近戰(zhàn)圈。趙嶽楓等六人嚴(yán)密戒備等他攻來。
文開華突然大聲叫道：“老山主若是用計謀分散趙嶽楓心神，方能取勝，隻怕天下之人不服！”
武陽公反身一躍，宛如飛雲(yún)掣電一般迅快，晃眼已落在文開華麵前。
向慎行、任君麟、查剛及尹仲等四人齊齊挺身上前護(hù)衛(wèi)。武陽公刀劍不動，單以雙袖分向左右拂去，向、任、查、尹等四人都被他的內(nèi)家真氣震得連退數(shù)步。
武陽公瞧也不瞧他們一眼，嚴(yán)厲地望住文開華。他的兩道目光似是能夠透視對方身體，一直探索她內(nèi)心中的思想。
文開華雖是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可是在這兩道目光之下，竟也不禁微微失色。
武陽公麵色漸見緩和，說道：“那麼你就猜猜看，那是什麼消息？”
文開華搖手阻止向、任等四人上來，一麵應(yīng)道：“我猜定是有關(guān)單水仙姑娘的訊息。因此，你可以用這個消息使趙嶽楓心神分散，然後乘虛而入，一舉製敵。”
武陽公歎口氣，頷首道：“你的才智果是高人一等，當(dāng)年你投入老夫麾下，早就該把四奇之位讓給你，並應(yīng)高踞其首。”
文開華微笑道：“承蒙老山主青眼激賞，甚感榮幸。”
武陽公又道：“信鴿帶來的消息說，我那水仙女兒突然失蹤，從種種跡象判斷，竟不是當(dāng)今武林各派之人下的手，反而像是匿居隱跡已久的幾個邪教兇人複出所為，就是這麼幾句話，你怎麼說？”
趙嶽楓聽了心頭一震，忖道：“若是邪教兇人劫走二妹，事情便十分嚴(yán)重啦！”
溫老大忽然低聲道：“趙兄神情大變，這消息果然能使你心神分散！若不是文姑娘喝破，實是不堪設(shè)想！”趙嶽楓慚愧地?fù)u搖頭，無話可說。
文開華沉吟一下，說道：“唯今之計，隻有即速命駕返宮，全力搜索。”
武陽公道：“難道今宵就這樣輕易放過趙嶽楓？你獻(xiàn)的此計未免天真可笑！”
文開華道：“我是就事論事，若然你愛女之心大於其他，那就更加要留下趙嶽楓性命。
他雖是大有逃棄人世之意，但令媛這件事卻能使他振奮雄心，全力追查令媛下落。有他一人，定可抵得你全宮手下！”
武陽公點頭道：“有理！有理！可是……”他沉吟一下，轉(zhuǎn)身向趙嶽楓他們走去，到了可以出手的距離之內(nèi)，停住身形，大聲繼續(xù)道：“可是縱虎歸山，必將是我心腹大患，無論如何今宵絕不能放過他！”
溫老大急忙喝道：“趙兄小心！”武陽公冷冷道：“你們放心，老夫絕不會出手偷襲暗算，趙嶽楓，你準(zhǔn)備好了沒有？”
趙嶽楓收攝心神，應(yīng)道：“行啦！”武陽公道：“你用不著為水仙操心，老夫自有把握！”趙嶽楓道：“這一點在下深信不疑。但若是你肯見告追查營救之法，在下更可放心。”
武陽公清秀的臉上浮起奇異的笑容，慢慢道：“老夫不妨講一半給你聽！”趙嶽楓道：
“一半也好，在下洗耳恭聆！”武陽公道：“目下邪教僅存的老兇人一共超不過五個，他們除非能夠拋棄怨仇成見，聯(lián)合起三個之多一同來對付老夫，老夫才無法擊敗他們。否則的話，老夫單憑刀劍合壁的手法，逐個擊破消滅，易如反掌！”
他停頓一下，又道：“此是敵我雙方力量的比較，若是加上其他條件，這五個僅存的老兇人加起來也不是老夫?qū)κ郑绕涫抢戏蛐膽逊藓拗畷r，他們隻是自討滅亡而已！”
眾人都覺得不解，心想他一則說那些老兇人隻要有三下個肯同心合力，就足可以抵?jǐn)车米∷５粍t又說不怕他們五人聯(lián)手。這兩說大相矛盾，難以了解。
武陽公接著說道：“要知老夫身為天下第一高手，平生自恃身份，沒有一戰(zhàn)不是堂堂正正，予對方以充分準(zhǔn)備之後才肯出手。但這些老兇人若是劫走老夫愛女，激起老夫忿恨，那時老夫自然不擇手段，加以老夫才智遠(yuǎn)在這些老兇人之上，若是形勢所迫，他們焉能抵?jǐn)车米±戏虿粨袷侄蔚膱笱}？”
趙嶽楓首先頷首道：“不錯，在下可以放心了，請！”雲(yún)旗斜指，擺出門戶。
武陽公斜眼文開華一眼，心中迅快忖道：“她縱是聰明絕頂，但這一迴隻怕猜不出這是老夫看破了訊息乃係佩兒偽造的隱情。哼！佩兒妄想假造仙兒被動失蹤之事騙我迴宮，簡直是妄想！嘿……嘿……”
他再行警告之後，便出手攻擊。目下已大致模準(zhǔn)了嶺南派聯(lián)防之術(shù)的奧妙，所以隻攻了十餘招就控製使局勢，引導(dǎo)向他布下的陷阱。趙嶽楓等人哪裏曉得武陽公以絕世才華和冠絕一代的武功造詣，已布下陷餅，這刻已到了生死立判的關(guān)頭。
武陽公得心應(yīng)手地引導(dǎo)局勢進(jìn)行，堪堪到了最後關(guān)頭。這時他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以到勢罩住嶺南五人，長刀全力進(jìn)擊趙嶽楓，把他立斃刀下。這條路的危險是他須得先露出彼綻，而予趙嶽楓以早一線殺死自己的機(jī)會。從理論上來說，趙嶽楓應(yīng)當(dāng)認(rèn)為這一絲破綻是武陽公誘敵之計，絕不因險強(qiáng)攻。可是理論歸理論，萬一趙嶽楓強(qiáng)攻進(jìn)來，武陽公他一世英名和性命都付諸東流了，第二條路較為穩(wěn)妥，最多挨了嶺南派諸人一兩刀，但卻能夠殺死嶺南派兩個或三個人，同時又能砍傷趙嶽楓，大大削弱他的戰(zhàn)力和鬥誌！
這位一代梟雄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突然手法一變，鏘鏘連聲響處，衝破一個缺口，躍出圈外。
趙嶽楓等六人停手收勢，十二隻眼睛望住他，瞬也不瞬。
武陽公冷冷道：“老夫若是踏坎位，轉(zhuǎn)離官，出入艮坤之位，當(dāng)此之時，手中刀劍分使‘陶壁飛梭’及‘遊絲拖翠’兩招，顛倒其中虛實，便可立斃兩人，重創(chuàng)趙嶽楓……”
他用手指指於二姐、薑三姐兩人，表示殺死的是她們兩人。
接著又道：“老夫雖也不能全身而退，但僅不過被他們兩人各劈中一刀……”他指著薑三姐和岑老四，繼續(xù)道：“其時老夫功力聚運雙手之上，因此無法抗禦兵刃之傷，可是他們一個是垂死出手，一個是臨時轉(zhuǎn)化刀法，用出的力道也有限得很，於老夫一身功夫全無損害！”
趙嶽楓和溫老大兩人麵色大變，蒼白之極，他們都聽得懂其中奧妙，所以聽了之後，出了一身冷汗。
文開華道：”那麼老山主為何不依計下手？”這話正是人人想問的，其餘的人雖是聽不出其中之妙，但見了趙、溫二人麵色，也知武陽公說的不假。
武陽公答道：“一則老夫又設(shè)想出兩種破陣之法，二則我要給趙嶽楓一個機(jī)會，讓他再修練雲(yún)旗武功，瞧瞧他還有沒有還手之力！”
他雙目如炬，環(huán)視眾人一眼，又道：“另外有些理由，用不著說出來，趙嶽楓，老夫給你六個月至一年的時間，也就是說，過了六個月之後，老夫隨時以信鴿通知你到某個地方作生死之戰(zhàn)！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趙嶽楓遲疑不決，沒有立即迴答。眾人都十分擔(dān)憂，無不緊張地等他迴答。
過了片刻，氣氛更是緊張沉悶。文開華突然激動地叫道：“我曉得你為什麼不立即應(yīng)承，嘿！嘿！有一句話我實在不願說出來！”
趙嶽楓望她一眼，目光中盡是歉疚之意，他道：“你既是不願，那就別說吧！你若是能夠恢複以往的冷靜、大度和容忍，那時，我死了也能放心得下！”
文開華一怔，想道：“我雖知道他不想改期再戰(zhàn)之故，卻料不到他遲遲不肯死的原因竟是為了不放心我……”此念一生，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淒苦。
她長長歎一口氣，已經(jīng)不再激動，緩緩的道：“好吧！你安心去死就是，我……
我……”
他們的對話誰也聽不懂，向、任等人更感不解的是趙嶽楓淡淡一言，便使得她同意他此刻戰(zhàn)死，實在十分奇怪不過！
向慎行走到趙嶽楓麵前，隻見他舉止瀟灑，容貌俊逸出眾。
趙嶽楓拱手道：“向兄有何見教？”
向慎行道：“豈敢豈敢！但在下嚐聞古訓(xùn)雲(yún)：古往今來無人不死，個人雖不足惜，但如若天下寄予厚望，則不宜因私誤公，但願趙大俠三思而後行！”
趙嶽楓不禁一怔，道：“向兄教訓(xùn)得極是！”
洗老五厲聲道：“既是如此，何不速速答應(yīng)改期再戰(zhàn)？”
文開華因被任君麟問了幾次，隻好告訴他道：“趙嶽楓乃是為了他義妹單水仙之故，所以不想改期再鬥，要知萬一他武功大見增進(jìn)，功力恢複舊觀，因而殺死了武陽公，則如何對得起義妹？是故他不想改期。但今日若是一死，又牽掛我的將來，不能安心去死，此所以他遲疑不決。”
任、查、尹等人聽了這番解釋，這才知道趙嶽楓用情之深，無可比擬，而受苦之深，也難以形容。大家十分同情他的處境，此時無一不豎起耳朵，聽他怎生迴答？
趙嶽楓目注黑暗遙空，心中一片茫然，耳中隻聽武陽公笑道：“據(jù)老夫瞧來，都是庸人自擾，趙嶽楓你趕快給我一個答複。”
溫老大接聲道：“這等生死大事，豈能草率作出決定？趙大俠無妨多加考慮，萬萬操急不得！”
趙嶽楓慢慢收迴迷惘的目光，緩緩道：“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改期再戰(zhàn)！”
武陽公微微一哂，目光轉(zhuǎn)到文開華麵上，道：“文姑娘，你跟我走，有你在老夫掌握之中，不愁趙嶽楓不如期趕到戰(zhàn)場！”
趙嶽楓雙眼一瞪，正要發(fā)話，文開華已經(jīng)搶著說道：“好，我跟你去，但你得當(dāng)著這許多人麵前，親口答應(yīng)將來約戰(zhàn)趙嶽楓之時，安然無恙地與他會晤，不得有絲毫不妥……”
武陽公雙眉幾乎瞧不出來地皺了一下，心想好狡猾的丫頭，老夫反而中了圈套啦！可是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第一點老夫可以把在場見證之人通通殺死。第二點，即使此計不成，但約戰(zhàn)之舉權(quán)在老夫，老夫一日不約，你就一日無法當(dāng)眾質(zhì)詢老夫。
心念一轉(zhuǎn)，便毫不猶疑地點點頭，仰頭發(fā)出一聲口哨，那隻雪白信鴿迅速飛落，武陽公舉手架住，說道：“此鴿便是約戰(zhàn)使者，你懂得召喚之法就行啦！”說罷把鴿子放在趙嶽楓肩上，似是讓這頭鴿王辨認(rèn)清楚趙嶽楓，這才縱鴿飛去。
他手拉住文開華的手臂，說一聲走吧！眨眼間，走出火圈之外，隱沒於黑暗中，鐵柱宮四名手下，迅快收拾好兵器，飛奔而去。
趙嶽楓愣住在當(dāng)?shù)兀孟袷Щ曷淦且话悖壑槟ú粍樱尉胍彩謸?dān)心表姊安危，難過得直歎氣。眾人都找不出話來安慰他們，廣場中唯聞火堆劈劈啪啪的響聲。
忽然一道人影奔入廣場之內(nèi)，原來是武宮主，她歡然叫道：“我義父果然走了？”向慎行迎上前去，把經(jīng)過詳情說出來，她的歡容登時消失，沉吟片刻，說道：“我義父才智絕世，竟已發(fā)覺那頭信鴿的消息有假。”
眾人都十分驚訝，武宮主繼續(xù)道：“這消息是我假做的，我本來就料定替義父攜運兵器的隨從身邊帶有信鴿，打算截住他們，設(shè)法騙取信鴿傳遞假訊，誰知走遲一步，那些隨從已經(jīng)到達(dá)殿外，我茫然奔去，忽見那鴿王飛到，便招它下來，它帶來的訊息隻是說近日有極厲害高手窺伺鐵柱宮，從種種跡象中似是不利於單水仙，特地飛報請示，我立刻改動這消息，內(nèi)容你們曉得，不必多說，孰料這一番心血計謀已被義父看破。他曾說有一半不講出來，就是這一半了！”
趙嶽楓當(dāng)她說話之時，已稍為恢複常態(tài)，在一旁靜聽，他發(fā)覺武宮主顧盼向慎行的次數(shù)竟不比顧盼自己為少，心中略略安慰，不過他還是麵色蒼白，似是心事重重，一無法排遣。
眾人談?wù)摿艘粫䞍海w嶽楓突然向眾人告辭，卻不肯透露到什麼地方去。眾人觀察他的神情，既不似是沮喪灰心，但也沒有積極進(jìn)取之意，誰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決定，於是，這一夥人就在黑夜之中各自分手。
且說此時遠(yuǎn)在開封城外的鐵柱宮中的單水仙，她自從見過趙嶽楓一麵之後，眼見他已有妻室，不禁芳心盡碎，迴到鐵柱宮，更加沉默寡言，永無喜怒哀樂的神情。
待婢們都感覺出不對，十分嚴(yán)密地注意她的行動，生怕她忽然自殺，那時全宮上下，隻怕沒有一人能夠活命。
她拒見任何的人，包括此刻宮中權(quán)力最大的兩個人，其一是個四十上下的人，姓華名勁。另一個則是個年約二十三四的年青人，姓鄧名當(dāng)。這兩個人在武林雖無赫赫之名，但卻各懷上乘武功，都高出於鐵柱宮內(nèi)四堂香主之上。
鐵柱宮宮中的侍者、宮女，達(dá)百餘人之多，地位高低相去懸殊，但人人都練過武功，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宮女或侍者，日常享用都不是普通人想像得到，因此鐵柱宮每日費用浩繁，而宮中之人的生活，也是苦樂參半。
鐵柱宮占地極廣，庭園樓閣不可勝數(shù)，自具山水園林之勝，外間之人誤入其中，非迷路不可，即使是鐵柱宮中之人，若不是地位高的得以時時巡視全宮的話，到了別的部分，也會迷路。
單水仙獨自坐在房中，侍女們走動之時，都不敢弄出聲響。忽然間一陣步聲走到門外，不久，一個侍女進(jìn)來，囁嚅好久才道：“華總管求見宮主！”
她淡漠地擺擺手，侍女不敢多言，悄然退下，門外步聲起處，自近而遠(yuǎn)地去了。
過了片刻，又有一陣步聲到了門外，單水仙想道：“華勁的步伐闊大沉重，卻不遲鈍，可知他勇猛而又靈活，這陣步聲細(xì)密輕快，顯示出來人的性格聰明而多變，武功也是以機(jī)變詭詐見長……”
正想之時，另一當(dāng)值侍女人報道：“鄧總管求見宮主。”
單水仙還未表示，門外傳來一陣清朗的話聲，道：“本宮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jī)，宮主若不出點主意，屬下等便無所適從啦！”
她聽到危機(jī)兩字，十分訝異，忖道：“我爹爹分明去殺死趙嶽楓大哥，天下問隻有一個趙嶽楓大哥能夠覆亡鐵柱宮，難道是他來了？”
她心中一陣悸動，點首示意。頃刻間，一個儒服少年走入房內(nèi)，這少年麵如敷腸，唇紅齒白，年紀(jì)甚輕，竟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眼光極是淩厲惡毒，顧盼之際，使人自然而然對他生出凜惕之心。
他的裝束十分淡雅美觀，舉止也極是飄逸高貴，比之趙嶽楓的英挺俊逸，各有動人風(fēng)度。
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禮，說道：“最近數(shù)日的夜間，屢有高手入宮窺伺，來路不明，目前尚未查出身份！”此人深知單水仙才智超世，又知大凡智慧過人之士，最不喜人家說話羅嗦，所以一開口就把事情簡要說出。
單水仙道：“鄧總管這麼說法，定有憑據(jù)的了？”
鄧當(dāng)?shù)溃骸皯{據(jù)在此。”袖中摸出一個半尺見方的白玉盒子，雙手呈上。
單水仙接過打開一瞧，玉盒之內(nèi)共有四樣事物，一是一根長達(dá)三尺的灰色頭發(fā)。第二樣是半截野草。第三件是一小攝黃泥。第四件是一絡(luò)長約尺半的黑色馬尾。
這四件證物，體積極小，除了那根馬尾之外，其餘頭發(fā)、野草、黃泥都是習(xí)見之物，在常人眼中，毫無意義可言。
鄧當(dāng)以清晰的語調(diào)說道：“本宮上下雖有百餘人之多，也有頭發(fā)灰白之人，但此發(fā)長達(dá)三尺，顯見不是宮中之人的頭發(fā)。”
單水仙點點頭，鄧當(dāng)又道：“這半截草雖則宮外處處皆有，但宮中栽種的花卉草木，沒有一種不是大有來曆的，像這等野草，本宮占地數(shù)百畝之大，卻沒有一根，可知乃是由宮外帶入，屬下曾與華兄探究多時，卻想不通敵人為何帶入半截野草？”
單水仙淡然一笑，道：“這道理十分淺顯，來人定是有咬嚼野草習(xí)慣之人，這半截野草斷口之上，隱約留有齒痕，便是證據(jù)！”
鄧當(dāng)露出欽佩之色，道：“宮主的才智，卓絕當(dāng)世，屬下等望塵莫及。”
單水仙道：“鄧總管過獎了。”
鄧當(dāng)?shù)溃骸斑@一撮黃土散落在白石臺階，本宮麵積雖大，但一日打掃多次，纖塵皆無，因此不必多說，必可以知道這是外人不慎留下的痕跡。”
單水仙點點頭，鄧當(dāng)又道：“這根馬尾乃是從拂塵上掉落下來，絕無疑問。”
她道：“這些道理雖是簡單，但以本宮數(shù)百畝麵積之廣，這四件憑據(jù)如此細(xì)微，居然逃不過你們的觀察，實在足以驚歎！”
鄧當(dāng)?shù)溃骸斑@是華兄平日謹(jǐn)嚴(yán)督責(zé)之功，若不是督促得緊，那些執(zhí)役之人，誰會留意這等小事。”
單水仙見他毫不居功，甚且完全歸功於華勁，這等度量，果然有一代梟雄的雛型縮影，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暗忖：“本宮中這兩個總管爭權(quán)排擠的話，這鄧當(dāng)定必贏過華勁無疑。”
鄧當(dāng)接著說道：“屬下等數(shù)日前發(fā)現(xiàn)這些憑據(jù)之後，便曾親自易容出訪，細(xì)查之下，得知最近半個月以來，開封地麵發(fā)現(xiàn)一個黑衣道姑，一個灰發(fā)披垂的老頭子，一個瘦削傴樓但眼神如電的老嫗，還有一個陰陽怪氣，每飲便多達(dá)數(shù)斤高梁烈酒的中年文士……”
他略略停頓一下，又道：“這四個人除了黑衣道姑隻在城內(nèi)出現(xiàn)過一次便無影蹤之外，其餘三人都曾屢次出現(xiàn)，每個人都發(fā)生過一些細(xì)小但奇怪的事情，所以訪查之時不難打聽出來。”
單水仙道：“然則那黑衣道妨有何奇怪之處，才使見過她的人記在心中？”
鄧當(dāng)?shù)溃骸八I上蒙著黑紗，形跡特異，所以人家記得，她拿著一柄黑色拂塵，也是奇怪標(biāo)誌之一。”
單水仙微微一笑，道：“我對武林之事不十分熟悉，所以沒有先入為主的成見。”
鄧當(dāng)不禁瞪大雙眼，道：“難道宮主以為屬下等訪查得這些消息，與本宮有敵人窺探之事無關(guān)？”
單水仙沒有迴答，必想：“你想套出我的想法，再加查究，希望獨力查出真情，獨建殊功！哼！我才不上你這個當(dāng)呢！”
鄧當(dāng)見她不作聲，微感失望，便又道：“據(jù)華兄所知，海內(nèi)外尚有幾個邪派兇人，或者膽敢到本宮生事，除了他們之外，天下武林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有這等身手，而又行程如此秘密詭異。”
單水仙擺手道：“你請坐，把這些邪惡兇人的來曆詳細(xì)告訴我。”
鄧當(dāng)大喜過望，坐在錦墩之上，說道：“第一個黑衣道姑，恐怕就是毒手黑狐謝無我，她平生以黑紗遮麵，使黑拂塵，心毒手辣，殺人無數(shù)！”
單水仙道：“用不著形容這些人的惡跡，他們?nèi)舨皇亲鲪憾喽耍涔Τ霰姡赡墚?dāng)?shù)蒙蟽慈酥俊?br />
鄧當(dāng)碰了一個軟釘子，第一次不自然地強(qiáng)笑一下，接著便道：“第二個灰發(fā)披垂的老頭子，可能就是血手印程賓，他每逢殺人之後，總要留下一個血手印，所以得此外號。”
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三個瘦削傴僂的老嫗，屬下等猜測她就是丁狼婆，據(jù)說她出手之時，口發(fā)很曝，麵目手足都化為狼形，極是可怖。”
單水仙哎了一聲，道：“真駭死人啦，但願那老嫗不是她才好！”
鄧當(dāng)沉聲道：“多半是她無疑，因為好幾次飲食之時，堂倌都發(fā)覺她連骨頭也嚼爛咽下，食量極大，這正是丁狼婆的特征。”
她毛骨悚然地啊了一聲，鄧當(dāng)又道：“最後那陰陽怪氣的中年文士，恐怕就是外號色鬼的林落紅，在這四人之中，數(shù)他最是難惹。”
單水仙問道：“他怎生難惹法？”鄧當(dāng)賠笑道：“宮主但知他最是難惹也就是了，屬下等目下正全力查訪色鬼林落紅可在其中，如果有他，恐怕要請宮主避居銅牆殿中，以免有萬一之險！”
他這麼一說，單水仙便曉得這個色鬼林落紅的厲害難惹，一定十分猥褻，所以鄧總管才不便當(dāng)麵說出。於是也不再問，卻道：“我想出去走一定，散散心中的氣悶。”
鄧當(dāng)毫無難色地道：“隻要宮主能覺得快活些，不管怎樣，屬下自當(dāng)竭力效勞！”
單水仙道：“我要獨個兒出去，你們不得在我左右。”
鄧當(dāng)遲疑了一下，道：“宮主之命，屬下豈敢違背？但是……”
單水仙心想：“我不信你不推托，可見得口頭說得的是一迴事，做起來又是一迴事。”
隻聽鄧當(dāng)又道：“不過屬下隻求宮主給我們一點時間，以便先行探道布置。”
單水仙道：“好，但不要太久，我自己騎馬到城內(nèi)轉(zhuǎn)轉(zhuǎn)，然後也許到郊外，也許到少林寺訪個老朋友。”
鄧當(dāng)躬身退出，不多時，便與華劭一同進(jìn)來，華劭一般的不高興，道：“宮主千金之軀，這時候卻要獨自出遊，豈不是存心要屬下們的性命？”
單水仙不理他，華劭不悅地瞅住她，過了片刻，歎口氣道：“好吧，坐騎已經(jīng)備好，但望宮主小心一點，發(fā)覺不妙之時，立刻放出訊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