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典赤跟默哈德觥籌交錯的時候，張長安也早早出了門，他召集了巴格達城的西域商行修士頭領(lǐng)，在一處賽典赤並不知曉的隱蔽地點，緊急議事。


    “馬倫發(fā)布征召令，大食的新月教立馬就會全麵行動起來，大神殿的十三位主事大祭師，大部分都會在稍後趕赴各地，主持各城的修士集結(jié)、物資調(diào)派事宜。西域商行必須同步展開行動，破壞他們的計劃。”


    主座上的張長安環(huán)視眾人，麵容雖然肅穆，眼神卻並不銳利，相反，他顯得鎮(zhèn)定自若，彷如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屋子並不是很大，一二十個裝扮不同的修士，分成數(shù)排盤膝而坐，隱約之間仿佛有金戈之氣在房梁下縱橫。


    西域商行在大食多年布局，實力強橫，之前新月教監(jiān)察院的糾察，雖然給他們造成了一些麻煩，但因為時間尚短，西域商隊應(yīng)對及時，故而並未傷了筋骨，現(xiàn)在具有在各地開展行動的能力。


    張長安接著述說自己的想法，“我們的力量不弱，若是算上那些被我們賄賂、收買、要挾以及與我們合作的大食人，我們的實力甚至可以說很強。但饒是如此，在大食境內(nèi)，我們也沒有正麵跟新月教衝突的能力。


    “所以我們的計劃，是以破壞為主，最大限度拖延對方集結(jié)修士、調(diào)派物資的步伐，削弱他們增援木鹿城一線的力量，為王師在正麵戰(zhàn)場的進攻贏得時間。


    “隻要去往大食東境的修士、物資，不足以在短時間內(nèi)布置戰(zhàn)線縱深，以王師目前的推進速度來看，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我們的行動重心分為三點，其一，刺殺主持修士征召的大神殿高層；其二，毀掉新月教集中起來的物資；其三，在重要城池製造混亂，引發(fā)大食內(nèi)部混亂與百姓恐慌。”


    說完這些，張長安開始安排各城各地的具體人手。


    就目前而言，賽典赤還未帶迴征召行動的詳細計劃，西域商行的目標還未顯現(xiàn)，所以這時張長安更多的，是讓西域商行去集中人手，同時在各處廣布眼線，監(jiān)視大神殿的一舉一動。


    西域商行下麵的行動，很依賴賽典赤的情報，但張長安卻不會將希望全都寄托在對方身上。這些年來，西域商行也做了很多事，譬如一些個大神殿的高層，都已經(jīng)落入他們的監(jiān)視中，對方的動向他們隨時都能掌握。


    另外，西域商行也有其它的情報來源，在重要城池還建立了很縝密的監(jiān)視網(wǎng)，可以通過新月教一些修士的動靜，了解對方的行動。因是之故，即便是賽典赤往後不能獲取更多有用消息，西域商行也不至於無法行動。


    隻不過無論是效率還是成果，肯定都會大打折扣。


    安排完今日的事情，天色已經(jīng)不早，張長安迴到了自己的落腳點，等待賽典赤迴來後，跟他稟報今日探知的消息，尤其是通報跟默哈德的交流情況。


    半個時辰後，賽典赤如期而至，將今日在大神殿的所見所聞，包括跟默哈德達成友好同盟的進展，都跟張長安詳細交代了


    一遍。


    聽到大神殿為了應(yīng)付西域商行，竟然專門製定了“引蛇出洞”的計劃，張長安不禁眉頭微皺，為對手的老謀深算感到心驚。


    實事求是的說，因為木鹿城戰(zhàn)事必須速戰(zhàn)速決，西域商行現(xiàn)在急於破壞征召令，若是事先不知道這個“引蛇出洞”的計劃，西域商行極有可能就會落入陷阱。


    就算張長安自己敏銳，能夠親自指揮巴格達的行動，但西域商行在其它重要城池的行動，就會有失敗之憂。


    慶幸的是，賽典赤帶迴了這個消息，張長安這就有了應(yīng)對機會。


    這部分行動涉及到具體地點的具體情況，張長安現(xiàn)在也沒法製定計劃，但隻要能夠通報西域商行，讓大家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去認真甄別，以西域商行修士多年鬥爭培養(yǎng)出來的老練，斷然不至於都跳進火坑。


    “這個消息很重要，功勞我給你記下了，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必然少不了你的好處！”張長安誇讚了賽典赤一番，又很嚴肅的給了對方承諾，這讓後者欣喜萬分。


    “跟默哈德的交往不可大意，對方不是善於之輩，切記不要露出破綻，一切言行都得謹慎。既然計劃施行得順利，那就按照我們事先安排的進程，穩(wěn)步推進，力求在你離開巴格達去執(zhí)行任務(wù)前，跟對方成為莫逆之交。”


    說到這，張長安稍作沉吟，然後道：“有了共同立場和利益，關(guān)係的確會親近很多，但僅是如此還不夠，你倆的私交還必須加深。知道該怎麼做嗎？”


    賽典赤拍著胸脯信心滿滿地道：“這些你早就教過我，要想私交深厚，無非是誌同道合跟臭味相投。我們都沒什麼大義理想，高尚的誌同道合就免了，臭味相投還是容易辦的。”


    張長安點點頭，對賽典赤的長進很滿意。


    默哈德的喜好，他們早已打探清楚。


    對方出身三流貴族，身份不夠高，所以就特別喜歡附庸風雅，幾十年積累下來，不僅文采斐然，還收集了大量奇珍古玩，常常向人炫耀，借此彰顯自己的貴族底蘊與修養(yǎng)，想要博得一流貴族們的認可。


    賽典赤隻需要從這方麵入手，很容易就能成為對方的“知己”。


    ......


    時節(jié)已經(jīng)到了仲秋，天氣涼爽，微風習習。


    自烏滸河向西，李曄麵朝木鹿城方向乘風而行，衣袂飄飄，神態(tài)自若。起伏和緩的山川大地，在他腳旁的白雲(yún)下徐徐後退，泛黃的草原風景蒼茫，別有一股韻味。


    “東風來，春日至，西風來，秋意濃。眼下已經(jīng)是仲秋，天氣也有了許多涼意，為何這地方吹得卻是東風？”岐王指尖絞動著自己的一縷青絲，在李曄身旁嘀嘀咕咕的說道，模樣有些憊懶。


    她初來七河流域的時候，深為這裏的美景所折服，這些時日看得多了，也就沒了最初的興致，倒是開始注意起別的事情來。


    李曄笑了笑，不緊不慢道：“這裏的秋冬，吹得就是東北風，而春夏則是西南風，跟中原確實不同。


    原因嘛，說起來有些複雜，不過這也可以證明，我們的確是出門很遠了。”


    季風的事不屬於這個時代，李曄沒法跟岐王多說，就轉(zhuǎn)移了話題。


    “此番征戰(zhàn)，可真是萬裏赴戎機，關(guān)山度若飛啊！”岐王對離家很遠這個感概很是讚同，難得吊了一下書袋。


    李曄指著前方大地盡頭，隱隱高大起來的山巒輪廓，對岐王說道：“木鹿城地處平原向高原過渡地帶，扼山川之咽喉，左有雄關(guān)，右有天塹，是真正的易守難攻之地。


    “如今馬倫退守此地，加緊修築了諸多石城，連接方圓百裏之地的要塞為完整防線，極大拓展了縱深，可謂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從七河流域到伊朗高原，木鹿城的確是世間罕見的兵家要塞。而過了木鹿城，直到巴格達城所在的兩河流域，這中間的數(shù)千裏之地，都是高原地貌，地形可謂複雜。


    不過對唐軍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刀山火海，漠北草原同樣是高原地帶，唐軍照樣縱橫馳騁，滅了契丹。單論地理高度，隻要不是青藏高原那種極端地區(qū)，普通高原並不能對眼下的大唐軍隊，造成多大實質(zhì)性阻礙。


    岐王望著西天上的霞雲(yún)，眼神悠遠：“從關(guān)中到陽關(guān)，從陽關(guān)到巴兒思汗城，從巴兒思汗城到木鹿城，大軍已經(jīng)走了這麼遠。接下來還要繼續(xù)向西，跨越大食控製的整座高原，數(shù)十萬將士在如此廣袤的地域上征戰(zhàn)不休，這還真是一個曠古絕今的奇跡。”


    李曄微微頷首，對岐王這番感慨也很認同。若不是大唐的修真文明，已經(jīng)發(fā)展到眼下這種程度，想要征戰(zhàn)如此之遠，的確是想想都讓人心驚肉跳。


    “其實也沒你想象得那麼遠，從木鹿城到兩河流域的直線距離，也就是七河流域的寬度而已。盛時西域之長，其實比我們感覺的要更廣，當年安西都護府控製的範圍，也比我們感覺到的要大。


    “仔細說來，我們蕩平黑汗國所用的時間並不長，往下隻要攻克木鹿城防線，若是戰(zhàn)事順利，寒冬之前就有兵臨兩河流域，再見無垠平原的可能。”


    李曄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但眉宇間睥睨之色，卻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怎麼都掩蓋不住。


    在他看來，大軍向西征戰(zhàn)的距離，其實真的不遠，畢竟，從鎮(zhèn)東都護府到特奧迪瓦坎城的遠東都護府，嶺南艦隊走過的那個距離，可是數(shù)倍於從七河流域到巴格達的距離。


    “馬倫已經(jīng)下達了征召令，以大食的國力和新月教的實力，正常情況下，一個月內(nèi)，第一批征召的修士、物資就能趕到木鹿城。我們能夠在此之前，攻下馬倫誓死防守的木鹿城防線嗎？”岐王轉(zhuǎn)頭看向李曄，認真的問。


    第一批被征召令調(diào)來木鹿城的修士，必然是大食國中距離此地最近的，一個月的時間的確是足夠了。


    李曄沒有直接迴答岐王這個問題，他看著隨著他的飛行，在地平線上漸漸露出雄偉輪廓的木鹿城，不動聲色道：“能不能攻下，打過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