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紹澤醒來的時候就發現周圍環境很不對勁, 屋內光線昏暗，純灰色的窗簾和角落裏隱約可以看出輪廓的沙發，都跟他和程夏的住處完全不同, 倒是跟他現實世界的臥室極為相似。


    他忍耐著頭部的劇痛起身走到窗邊, 拉開窗簾——


    外麵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從臥室往外看, 可以看到一樓鬱鬱蔥蔥的花園, 花園旁是一條寬闊的石板路, 路旁熟悉的大榕樹枝葉交融。


    這是他現實世界所住的別墅小區, 南方的城市, 哪怕冬天依舊綠樹成蔭。


    裴紹澤臉色一變，拿起手機——時間顯示是11月24日, 他過完生日的第二天。


    係統並沒有欺騙他, 他在《意外標記》書中世界的時候，現實世界的時間是停止的, 而他醒來的這一刻又迴到了生日宴宿醉當晚。打開微信朋友圈，全是他在這個世界認識的人。


    一切都沒有變, 就仿佛，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另一個世界過完了一生。


    可是, 他在那個世界的經曆如此清晰和真切，他跟程夏無數次十指相扣、相擁而眠, 無數次唇齒交融、肌膚相親——那麼長的時間，那麼深的愛情, 怎麼可能是夢境？


    裴紹澤深吸口氣, 用手機打開網頁搜索程夏, 沒有搜到任何明星的消息。


    他想起來自己曾經問過係統一個問題, 他的名字、樣貌，都跟書中世界的裴紹澤一樣，那麼，現實世界，是不是也有一個長得像書中世界程夏的人？


    當時係統並沒有迴答。


    他無法確定這個世界是不是也有一個叫程夏的人，他隻知道，在擁有過程夏之後，他再也沒法自己一個人過完接下來的人生。


    這個世界的他才30歲，如果他能活到70歲，接下來的40年，身邊都沒有程夏……他無法想象自己每天晚上要如何入睡。對他而言，沒有程夏的日子，簡直就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他一定要找到程夏。


    想到這裏，裴紹澤立刻驅車前往公司。


    宿醉的後果讓他腦仁一陣脹痛，因此，來到公司時他的臉色極為難看。助理體貼地給他倒來一杯熱牛奶，還拿來一盤點心：“裴總，您沒吃早飯吧？先吃點東西。”


    裴紹澤點了點頭，拿起盤子裏的糕點，心裏卻忍不住地想起程夏。程夏最喜歡做點心，每次都會做很多種口味，點心表麵還會畫上精致、漂亮的花紋，看著就賞心悅目。


    裴紹澤將糕點放入口中，有些食難下咽。他發現自己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程夏。


    上午9點，公司幾位重要高管被裴紹澤叫來會議室，裴總嚴肅的臉色讓大家都如坐針氈，等全部高管到齊後，男人緩緩說道：“我決定立項拍攝一部電影，名字就叫《尋找程夏》，在全國範圍內公開海選主角。”


    高管們都愣了愣。


    裴總這幾年投資的電影票房大爆，大家對他的眼光還是非常肯定的。版權部經理忍不住問道：“裴總，這部電影是已經寫好了劇本？還是……”


    裴紹澤道：“沒有劇本，找人現寫。”


    “那是什麼題材的呢？”


    裴紹澤思考片刻，說：“愛情題材，有人把他最心愛的寶貝弄丟了，想要找迴來。被弄丟的這個人，就叫程夏，這部電影的靈感來自最近的一場夢。”


    裴紹澤目光掃過全場，平靜、篤定的聲音根本不允許其他人提出反對意見：“這部電影我親自投資監製，立項之後盡快海選，讓宣傳部去買熱搜，讓大家都知道這部電影要海選主角，不管是不是電影學院科班出生，鼓勵新人前來試鏡，正好試試能不能挖掘有天賦的人才。”


    高管們麵麵相覷。


    裴總投電影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前，他投資會做好考察，仔細研究劇本，確定劇本有價值才會投。這次居然無劇本、無導演，什麼都沒定的情況下忽然說要立項拍一部愛情片？


    大家都很不理解。當然，部分投資人為了所謂的“情懷”拍電影，還親自參與劇本製作，這樣的例子也很常見，大家想來想去，覺得裴總說不定也是為了情懷，想按自己的心意拍一部電影給自己看？反正他有錢任性，想給自己拍一部紀念電影也說得過去，眾人便按裴紹澤的吩咐各自忙碌起來。


    短短三天內，宣傳部就確定了方案，將“《尋找程夏》全國海選”的消息刷上熱搜。


    這部電影對演員的要求是：“新人優先，我們想挖掘有天賦的人才。”


    裴紹澤在娛樂圈很多年，從未見過長得像程夏的藝人，網上也搜不到程夏的任何資料，所以，程夏在這個世界一定是沒什麼名氣的新人，甚至有可能不混娛樂圈。也正因此，他才會將試鏡要求改成“新人優先錄用”。


    裴紹澤作為圈內王牌投資人，他立項拍愛情電影、並找新人擔任主角的消息一經散播，娛樂圈的演員們頓時趨之若鶩，瘋了一樣跑來競爭“程夏”這個角色。


    試鏡當天，酒店內排起長隊，裴紹澤也親自來到現場。一個又一個演員進門又離開，裴紹澤的臉色始終冷漠而嚴肅。


    不是他的程夏。


    他之所以全國海選並允許所有人參加，就是抱有那一絲絲希望——如果他的程夏真的在這個世界，連續幾天的海選熱搜，程夏一定能看見，也一定會想辦法來找他。這個世界的程夏，不一定和“程夏”同名，也不一定是演員。可他們在書中世界相愛了一世，他相信，程夏一定會有所反應。


    一定會感覺到他的裴哥在找他。


    試鏡的人太多，多得導演都開始頭痛，其中有幾個表現還行的，也被裴總毫不猶豫地pass掉。海選持續三天還是沒找到合心意的演員，導演總覺得，裴總不是在選主角，更像是……等什麼人？


    這幾天，裴紹澤過得無比煎熬。


    每天夜裏他都會夢見程夏，有時候是程夏笑著說“裴哥再見”，有時候，卻是程夏轉身離開，隻留給他一個模糊的背影，那些頻繁出現的噩夢，不斷折磨著他的神經。


    他很怕程夏真的不在這個世界！如果是那樣的話，在擁有過程夏之後，他已經不可能再和別人在一起，他隻能帶著關於程夏的難忘迴憶，孤獨終老。


    他還有母親和妹妹需要照顧，不能尋死。可是，沒有程夏的日子，他真的生不如死。


    海選第七天。


    裴紹澤連續一周睡眠不足，臉色已經相當難看。導演試探性地問道：“裴總，如果實在沒有合心意的演員，不如咱們將這海選再推遲幾天？”


    裴紹澤閉了閉眼：“不必了，今天截止吧。”


    前期宣傳那麼久，海選持續整整一星期，程夏如果真在這個世界的話，不可能毫無反應。今天要是再見不到程夏，那他隻能用另外的方式，踏遍全國的每一個城市，親自去尋找。


    一年找不到，就找兩年。兩年找不到，找十年。


    哪怕花一輩子，他也要找下去。


    ***


    下午五點，試鏡快要結束，裴紹澤心底空空蕩蕩，總有種失去了一半靈魂的恍惚感。


    看了一整天群魔亂舞，看得頭痛欲裂，他用手指按著太陽穴，下一刻就聽旁邊的助理喊道：“今天最後一個，98號……哎？真巧，這個演員也叫程夏。”


    98號，程夏，這是當初《折疊紙》試鏡時程夏抽到的編號。


    裴紹澤豁然抬頭。


    前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身材修長的帥氣少年走了進來，他穿著牛仔褲和米色的毛衣，一頭清爽的短發，漆黑清澈的大眼睛環顧四周，然後走到中間，朝這邊鞠了個躬：“導演好、編劇老師好，裴……裴總好，我叫程夏，是帝都電影學院表演係大一的學生。”


    他目光在裴紹澤臉上停留片刻，不知為何耳根有些紅，迅速移開了視線。


    裴紹澤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的程夏！！


    跟《意外標記》書中世界的程夏一模一樣的可愛少年版程夏！


    裴紹澤在桌下用力地攥住拳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地中央的少年。


    程夏按照導演的要求演了一幕戲，這幕戲，演的是程夏跟所愛之人久別重逢的畫麵，他看向裴紹澤，一雙眼睛明亮得像是灑滿了星光，那種含羞帶怯、卻又滿懷愛慕的眼神，讓裴紹澤恨不得將他狠狠地揉進懷裏。


    導演有些意外：“你沒有任何影視作品？演技還不錯啊。”


    程夏認真解釋道：“我是電影學院大一的新生，沒跟任何經紀公司簽約。本來不敢參加這次麵試的，但看這部電影的名字叫《尋找程夏》，主角跟我正好同名，我就……就想來試試看。”


    導演笑道：“那真是巧啊！裴總，我們拍尋找程夏，還真的找到了一個程夏？”


    裴紹澤站了起來，淡淡說道：“程夏，你跟我來。”


    程夏愣了愣，跟上麵前的男人。


    裴紹澤帶他來到隔壁的會議室，反鎖上門。


    男人的目光太過深情和熾熱，程夏被看得臉紅，不由垂下頭：“裴、裴總……”


    裴紹澤低聲問：“夏夏，你不認識我了麼？”


    這個親昵的稱唿讓程夏睫毛一顫，目光躲閃：“裴總，我、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吧……”


    程夏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幾天他像是忽然恢複了一些奇怪的記憶，在那段記憶裏，他似乎迷迷糊糊被送到一個abo世界，變成了omega，然後跟一個叫裴紹澤的人結婚，並且相愛一生。


    他在夢裏被那個男人親吻、擁抱、標記，甚至給那個男人生了兩個孩子……


    程夏快要驚呆了。


    男人為什麼可以生孩子，他怎麼可能給人生孩子？


    說是夢吧，那段記憶又太過清晰，清晰得好像是真正發生過一樣。他還記得自己在裴紹澤生日那天，洗完澡後裹著個浴巾，不知羞恥地主動把自己送給對方，然後在臥室甜蜜了三天。後來婚禮的時候，兩人在一個叫幸福島的地方沒羞沒躁地過了七天，然後他就懷上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程夏每天早上醒來都羞得滿臉通紅，不知道這些像是“穿越去了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到底是怎麼迴事。隻是每次，想起這些記憶，他心裏就甜甜的、暖暖的，好像真的被一個男人寵愛過一生。


    後來，裴哥跟他說，不管誰先走，都要在另一個世界等對方……


    他記得這句話。


    一開始看見《尋找程夏》海選的時候，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他將這段記憶歸咎於一場離奇的夢境，可是，這部電影的製片人是裴紹澤，居然長得跟他夢裏的男人一模一樣。


    裴紹澤要拍尋找程夏的電影？難道，這不是夢？他的裴哥也記得他？


    一個人的離奇經曆可以用夢境來解釋，可如果兩個人的經曆一模一樣，那就絕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進去一個叫abo的世界，可看著麵前高大英俊的男人，程夏還是忍不住的心跳加速，就仿佛找迴了在那個世界時的感覺，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裴哥、愛慕著裴哥……


    身心都隻屬於對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見程夏發呆，裴紹澤不由柔聲說道：“你是覺得，那很像一場夢，對嗎？”


    程夏紅著臉點頭：“您、您也做了同樣的夢嗎？”


    裴紹澤輕輕將少年拉進了自己的懷裏：“是不是夢境，確認一下就知道了。”


    程夏還沒反應過來怎麼迴事，嘴唇就被男人忽然吻住。


    裴紹澤的吻，溫柔得像是要將他徹底融化，細致、體貼地照顧著他口腔裏的每一個角落，程夏這才18歲，還是初吻，他瞪大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可是，那種熟悉、親密、溫暖的感覺，卻讓他根本沒法反抗，最終顫抖著閉上眼睛，放任裴紹澤吻了他。


    親吻持續的時間有些長，裴紹澤像是要補足這整整一周的思念，像是要確認他最愛的寶貝又迴到了他的身邊，從一開始的溫柔，漸漸變得熱烈。


    久別重逢，在另一個世界，他們其實算是第一次見麵，但其實他們已經相愛了很久。


    陌生的身體，熟悉的感覺。


    很奇妙，也有些刺激。


    裴紹澤加深了親吻，將程夏緊緊地摟進懷裏，程夏被吻得全身發軟，一張臉紅得幾乎要滴血，這一刻他終於相信，那並不是一場夢境，而是，獨屬於他跟裴紹澤的，一段甜蜜的異世界旅程。


    他或許失去記憶穿越去了那個世界，然後又迴到這裏恢複了記憶。總之，他腦海裏關於跟這個男人相處的一切細節，全都是真的！


    長吻結束後，程夏眼眶發熱，試探性地叫道：“裴、裴哥？”


    裴紹澤緊緊地抱住他：“是我。我一直在找你。”


    程夏將臉埋在男人的懷裏，激動地迴抱住了對方：“我根本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那麼多關於你的記憶！我們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度過了一生，還有……”


    裴紹澤輕笑：“你還給我生了兩個孩子。”


    程夏滿臉通紅，小聲吐槽：“男人到底是怎麼生出孩子的啊。”


    裴紹澤聽著程夏的吐槽，他心裏軟成一片，湊到程夏耳邊開玩笑：“在那個世界，你身上還有omega的信息素，是香香甜甜的橙子味，還會出現發情熱，每次都是我照顧你，你總愛粘著我不放。”


    程夏更是害羞得無地自容。


    以他在這個世界的正常男性三觀來看，他跟裴哥所在的abo世界簡直是太羞恥了。他小聲說道：“我現在不是omega，身上也沒有信息素的味道，跟那個世界的程夏根本不一樣……你還喜歡我嗎？”


    他抬起頭，看向裴紹澤的眼神跟記憶裏一樣明亮。


    裴紹澤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少年的揉：“當然。不管在哪個世界，我都喜歡你。”


    程夏開心地笑了起來，緊緊地抱住麵前的男人，小聲說道：“裴哥，我好愛你……這段時間，一直做噩夢，夢見你轉身離開，心裏好難受。”


    裴紹澤的心頓時軟成一片，他也做了同樣的噩夢，但好在，那隻是噩夢。


    他們真的在另一個世界重逢了。


    這個世界的程夏不是omega，裴紹澤也不是alpha，但不變的是，他們依舊深愛著對方的靈魂。


    那種愛已經融入骨髓、滲入血液，哪怕世界改變，他們也能一眼認出彼此。


    裴紹澤柔聲問：“這一次，你還想繼續當演員嗎？”


    程夏笑著說：“當然！我現在雖然是電影學院18歲的菜鳥，但我有另一個世界拿遍國內、國際影帝大獎的記憶啊，我這不就屬於開了外掛嗎？會不會更容易成功？”


    看著他陽光的笑容，裴紹澤不由揚起唇角，輕輕握住程夏的手，十指相扣：“當然，《尋找程夏》，講述的就是由我們的經曆改編的故事，你用這部作品正式出道。”


    他目光溫柔地看著麵前的少年：“這一次，我會繼續陪著你。”


    ——陪你一起走上巔峰。


    ——也陪你白頭到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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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書從10月20開坑到12月16完結，將近2個月，作為小甜餅調劑文，受到了很多讀者的喜愛和支持，在此鞠躬感謝！


    新書《逃離圖書館》已經開文，校園無限流，感興趣的可以到我專欄追起來，不感興趣的收藏一下作者吧，我一般會長篇、短篇交叉著寫，以後還會有類似《意外標記》的小甜餅，下一本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