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傍晚時分飄起了如毛細雨, 薑瓷和鹿行雪一起去參加forest年會。


    窗外天色愈黑, 街道上盛開五顏六色的雨傘，薑瓷坐在車裏, 心不在焉的看出去。經過最初渾渾噩噩的那兩天，她目前的心情已經趨向平靜。


    那天她沒有接溫念的電話, 溫念後來也沒有再主動聯係。而她和鹿行雪，自從鹿爺爺迴家後, 幾乎就沒怎麼碰過麵。


    薑瓷刻意拉開距離的舉動，鹿行雪看在眼裏, 沉默的配合著。


    車子停在會場門口, 車門被人從外麵打開, 鹿行雪提著裙擺先下車, 然後轉迴身。


    潔白如玉的手向薑瓷伸過去。


    這是forest年會，既然答應鹿爺爺要來……薑瓷輕輕把手放進了鹿行雪的手心。


    從這時候開始，相機快門聲不絕於耳-


    “鹿總和鹿太一起來的！”-


    “禮服是同係列！我好了。”-


    “兩個人連走路的姿勢都這麼般配！！”


    “……”


    薑瓷被鹿行雪牽著，徐徐步入會場。亮若白晝的探照燈，將稀疏的雨絲漂染成銀色, 這一路竟像燦爛星河似的。


    睫毛上沾了雨，薑瓷眨了眨眼，駱明亮和魏寧一左一右撐起雨傘之前, 鹿行雪抬手遮在了薑瓷的額前。


    有那麼一秒, 薑瓷腦海裏閃現一些片段, 仿佛鹿行雪以前也這樣做過。


    傘麵擋住了雨絲後, 鹿行雪收迴手，有人過來和她說話，她溫文有禮的應對，牽薑瓷的那隻手，也漸漸鬆開。


    冷風從落空的指尖吹過，薑瓷忽然就想起來。


    她想起來自己喝醉了，半倚在座椅上，鹿行雪張開手，為她擋住了穿透車窗的燈光。


    ……原來鹿行雪沒有騙她，那晚她真的一直黏著她，說她是自己的太太。可是她們之間欲說還休的氣氛，隨著溫念的出現，就在那晚戛然而止了。


    薑瓷咬著唇，低下頭。


    這不是想這些的場合，她今天應該站在鹿行雪身邊，稱職的扮演好鹿太太這個角色，努力對每一位來寒暄的人微笑，可是……


    “我想去一下洗手間。”薑瓷對鹿行雪說。


    “好。爺爺在那邊，我先過去，一會兒你也去找他。”鹿行雪被人簇擁著，往鹿爺爺的方向指了指。


    薑瓷點點頭，匆匆步入洗手間，關上門。


    走到鏡子前，她打開水龍頭。水流聲裏，薑瓷撐住洗手臺，連續深唿吸，窒悶感緩解不少。


    泛紅的眼眶裏，浮動著淚光。薑瓷抽了紙，怕花妝，抬起頭，小心拭去。


    身後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高跟鞋清晰的敲擊著地麵，薑瓷在鏡子裏看見了汪媛媛的身影。


    她拿開紙巾，對著鏡子認真觀察眼睛，還好，不算明顯。


    “阿瓷姐。”汪媛媛在旁邊的位置上洗手，她水流開的小，蔥段似的一雙手，輕輕撥了撥水：“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呢，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真意外啊。”


    她說話陰陽怪氣的，薑瓷關了自己這邊的水龍頭，淡淡道：“是嗎？這沒什麼可意外的吧。”


    汪媛媛故作驚訝：“難道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薑瓷：“我有什麼問題？”


    汪媛媛沒有立即迴答，她在洗手間裏巡視了一遍，等確定這裏隻有自己和薑瓷兩個人時，她重新迴到鏡子前：“阿瓷姐，我稱唿你一聲姐，是因為你還占著‘鹿太太’這個名頭。既然你還是鹿太太，那麼好歹也上點心吧？”


    汪媛媛“哼”了聲，不客氣道：“姐姐從小就對牛羊肉過敏，你在她身邊快四年了，竟然會一無所知，我真是好奇，你的心思究竟用在哪裏了？”


    薑瓷一愣，轉身：“你什麼意思？”


    汪媛媛抬著下巴：“不明白？那我說清楚一點。——雖然你們是協議婚姻，你起碼也得有點協議精神，敬業一點兒，懂嗎？”


    一字一句，冰渣子般往皮膚裏鑽，薑瓷始料不及，一瞬間手腳冰涼。麵對汪媛媛興師問罪的嘴臉，她握緊拳心，緩了緩，麵無表情道：“我不需要你教訓我該怎麼當這個鹿太太。你是什麼立場，鹿行雪都舍不得說我一句重話的事兒，你來替她打抱不平？你憑什麼？”


    汪媛媛被她一激，氣急敗壞道：“姐姐那麼好的脾氣性格，你都能怠慢她，我為什麼不能打抱不平！？”


    薑瓷：“你現在用這種態度對我，迴頭卻要鹿行雪給你的自以為是買單，她得用什麼手段才能把我哄開心，你想過沒有？”


    汪媛媛臉色一僵：“……”


    想到汪媛媛給自己添的那些堵，新仇舊怨，薑瓷一並清算：“就算是親妹妹，也不該對姐姐婚姻的事指手畫腳，何況你還不是。你說話直接，我說話更直接，我不喜歡你，請你以後離我太太遠一點！”


    汪媛媛：“你！你！……你真是和你媽媽如出一轍！全都那麼不要臉！！你根本配不上她！”


    薑瓷眉目不動：“鹿行雪脾氣性格好，所以你很想惹她生氣試試，是嗎？”


    汪媛媛肩膀顫抖，眼淚拚命在眼眶裏打轉：“你憑什麼這麼囂張！？不過就是協議結婚，鹿行雪她根本就不愛你，你哪來那麼大臉，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她來刺激我！”


    薑瓷對著鏡子捋了捋頭發：“她不愛我，難道愛你嗎？”


    “我愛她！我仰望著她，我一步一步想要靠近她！”汪媛媛泣不成聲：“你憑什麼因為一紙婚約就能得到她？那麼卑賤的出身，你和她站在一起都是玷汙她你知不知道！？”


    薑瓷：“……”


    薑瓷提起裙擺，轉身就走。


    洗手間的門一開一關，門板阻隔了汪媛媛在裏頭失態的尖叫。


    薑瓷沒走幾步就扶住牆。


    氣得頭暈，汪媛媛怎麼會知道鹿行雪這次是因為吃了牛肉才過敏，她怎麼會知道她們協議結婚！？


    這種事如果不是當事人主動說出來，又有誰會知道呢？


    汪媛媛承認自己對鹿行雪的感情，薑瓷不覺得太意外，可是想到鹿行雪或許在愛慕者麵前吐了苦水，薑瓷整個人都要炸，根本沒有辦法冷靜，她生氣，氣得理智都燒光了！


    會場裏一派熱鬧喜悅的氛圍，人群裏的鹿行雪眾星拱月，她態度謙和，笑容優雅得體。


    薑瓷沒有上去找她，強迫自己扭過頭，看向落地窗外漸密的雨幕。


    手包裏的手機震動著，薑瓷拿出來，是溫念。


    她沒有接，很快，溫念撥了第二次。


    薑瓷看向鹿行雪。


    不知道什麼時候，汪媛媛走去了鹿行雪身邊。鹿行雪奇怪的看了看她的臉，興許看出她哭過，低頭寬慰她。


    薑瓷收起手機，避開人群，往出口去。


    鹿行雪的餘光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等她抬頭，隻看見薑瓷離去的背影。


    會場外很冷，薑瓷一出來就打了個寒戰。正要跨步，有人從身後拉住她的手。


    “薑瓷？”鹿行雪追了出來：“你要去哪裏？”


    薑瓷掙開她。


    “……外麵太冷了，還下著雨，你會著涼的。”鹿行雪試著再次牽她：“和我進去吧。”


    薑瓷一聲不吭的去掰她的手。


    鹿行雪沒有再堅持，鬆手，轉頭對跟出來的魏寧說：“把車開過來。”


    魏寧小跑著去開車，鹿行雪看著薑瓷：“不喜歡留在這裏的話，我送你迴家，或者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薑瓷終於開口了：“不用。”


    鹿行雪的態度卻難得強勢：“讓我送你。”


    魏寧很快就把車開了過來，感受到兩人間緊張的氣氛，不用鹿行雪吩咐，很自覺的走遠了。


    薑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鹿行雪半拉著，把薑瓷塞進了車裏。然後她繞過車身，沒去駕駛位，直接去了後座。


    車門一關，兩個人的世界變得又小又安靜，雨聲變遠了，人聲也變得很遠。


    “為什麼突然對我發脾氣？”鹿行雪心平氣和的問薑瓷：“你不會無緣無故就這樣，所以我是哪裏做錯了，哪裏惹怒你，你告訴我。能解釋的我會解釋，有不對的地方我會改正。”


    薑瓷反手去開車門。


    門鎖感應上傳來聲響，鹿行雪直接把車給鎖了！


    “我要出去！”薑瓷盡量收斂自己聲音裏透露的糟糕情緒。


    鹿行雪深深看她，眸光中難掩失望：“薑瓷，你真的不給我一個理由嗎？”


    薑瓷瞪著前座的椅背，氣苦的抱著胳膊。過了會兒，她轉向鹿行雪：“好，我說。我先問你，我害你過敏，你是不是特別委屈？”


    她氣得粉臉染紅，鹿行雪連忙道：“沒有，我一直在向你道歉，我怎麼會覺得委屈？”


    薑瓷不去反駁她，繼續問道：“你又告訴過多少人，我隻是你協議上的太太，名不副實？”


    鹿行雪眼神都變了，她特別嚴肅道：“沒有！”


    “既然你都否認，那你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汪媛媛會全都知道？她剛才堵著我，教訓我，說我怠慢你，說我配不上你，她還承認她自己……”薑瓷感覺臉上癢癢的，她隨手抹過，才知道自己竟然氣哭了。


    化了那麼久的妝，不知道花成什麼樣。


    太沒出息了！


    閉了閉眼，薑瓷再度睜開，她對鹿行雪說：“你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嗎？”


    鹿行雪不說話。


    薑瓷告訴自己要冷靜，但是她完全冷靜不下來：“沒有辦法解釋？在你心裏，……在你心裏汪媛媛就這麼特別嗎？帶她出差，給她改稿，向她訴苦——”


    “她不特別。”鹿行雪沒有讓薑瓷繼續說下去：“我沒有向任何人訴過苦，我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協議結婚的事。”


    “我比誰都希望我們之間不是靠一紙協議在維持。”


    在薑瓷反應過來之前，鹿行雪側頭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