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芮揉著額頭, 大抵是因為重感冒，吃了藥以後, 頭越發暈暈沉沉。剛掛斷電話, 便聽見房間外響起幾下敲門聲, 很輕。
“進來。”景芮應了一聲。
門沒鎖, 被推開了。
正如景芮所想，站在門口的是裴攸, 她手裏端著盤水果，應該是剛洗了澡, 頭發半幹, 身上隻穿了條睡袍，領口微微敞著。
裴攸帶上門，慢慢走到書桌旁，“吃點水果吧。”
因為鼻塞, 景芮並沒有聞到裴攸身上若有若無的魅惑香水味，隻是掃了她一眼, 繼續埋頭自己的工作，說話時帶著濃濃的鼻音, “不吃, 謝謝。”
現在, 她似乎都懶得多看自己一眼, 裴攸心底失落, 見景芮氣色不太好, 她貼到景芮身旁, 繼續固執地單方麵主動，湊過頭柔聲問，“頭暈嗎？我幫你揉揉。”
彎下腰時，裴攸毫不介意自己胸前的春光乍現。
景芮皺起眉頭，及時躲開了裴攸，強打起精神，問了一個有些多餘的問題，“你想幹什麼？”
想做什麼，裴攸細微的動作裏暴露無遺。她盯著景芮的臉時，眼裏柔情似水，還有說不出的卑微，“想陪著你。”
當年景芮說如果沒有合適的，她們就在一起，裴攸卻把玩笑話聽到了心坎裏。她多希望景芮有一天玩膩了，想穩定了，能為自己收住心。
“如果你來l市不是因為工作，你沒必要留下來。”景芮望向裴攸時，眼神一如語氣一般平淡。
“景芮……”
“我對你沒感覺，也沒有半點喜歡。”景芮這次給了裴攸明確的迴答，並說得認真，“之前如果讓你誤會了什麼，我表示抱歉。”
“抱歉？”
一句抱歉，就雲淡風輕地帶過所有。
裴攸神情僵硬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她怎麼會覺得景芮對她的好，是個例外？就因為那些曾經似是而非的曖昧麼，景芮明明跟那麼多女人都糾纏不清。
原來，自己不過是最稀鬆尋常的那個。
可還是不甘心。
裴攸想著，頭腦一熱，突然在景芮臉頰吻了一下，然後圈住景芮的脖頸，幾乎是懇求的口吻，“和我試試，就今晚也行……”
氣氛變了。
就在裴攸想要繼續去強吻景芮嘴唇的時，被用力推開了……
景芮站起身，睥睨，“適可而止，別挑戰我的耐心。”
聲音不大，卻冷到仿佛讓人掉到冰窟。
裴攸張了張唇，又不知說什麼，眼前的女人，她對你好時，能讓你恨不得這輩子都跟著她，但她要是冷情起來，比酷冬的暴風雪還不近人情。
“你可以隨便和其他女人接吻上床，為什麼不能跟我？！”裴攸一時說得激動，嘴裏說出的話甚至來不及多加思考，“我可以陪你玩，我心甘情願……”
對錯的人，再執著，也算不上深情。
“別說了。”景芮打斷談話，已經聽不下去，她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短暫沉靜過後，“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這種‘隨便’的女人。”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裴攸焦急著，試圖解釋什麼，有些語無倫次，“你就不能，嚐試著改變嗎？”
裴攸想說，她可以等。
改變？倘若真的想為了某人改變，無需刻意去做，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就被改變了。甚至連自己都後知後覺，原來，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能。”景芮平靜答道，“但不是為了你。”
很刺心的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次再見景芮，裴攸覺得她變得陌生了。
想起景芮曾在電話裏甜言蜜語哄著的女人，陷入沉默後，裴攸又擠出一抹譏笑，不甘道，“那個女人就可以嗎？”
書房裏安靜，景芮低頭整理著桌麵的文件，聽到裴攸這樣問時，她原本不想理會解釋什麼，爾後還是抬起頭，接了對方方才的話，“我愛她。”
聽到這句，好似心裏最後的一點支撐都被抽離了。裴攸覺得自己大概真的等不到了吧，以前不管景芮換多少女朋友，她都沒有現在這種感覺。
景芮拿著資料離開了書房，隻留下裴攸一個人，撐著書桌，黯然杵在原地。
***
鑽進電梯裏，池嘉才覺得自己身子暖和了點。
最近晝夜溫差大，身邊不少人都染了感冒，池嘉又想起景芮電話裏的聲音，都病成那樣了，還加班工作。
池嘉吸了吸鼻子，轉身照著電梯裏的鏡子，此時臉頰被風刮得紅通通的，她伸手自戀地撥弄著稍稍淩亂的長發，順便從包裏掏出唇膏，小心翼翼補著妝。
抿抿唇，池嘉滿意笑了笑。這會兒滿心都想著，等下怎麼給狐貍精驚喜，看著她生病的麵子上，今晚多哄哄她好了……
想著，池嘉一臉傻笑，沒過幾秒就看一下樓層顯示，心裏嫌電梯上升得太慢。
其實，也不過一分鍾不到。
站在門口，池嘉沒有去按門鈴，而是拿出了手機，先給景芮打電話。
在門口來迴踱著步子，池嘉將手機貼在耳畔，低頭笑，心裏還盤算著，等下接通電話第一句話就撒嬌說想她，今晚……肉麻死她。
隻是電話那頭“嘟嘟嘟”，一聲又一聲響著。
但無人接聽。
池嘉一連又打了兩個，依舊沒有接通，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抬手，還是按響了門鈴。
裴攸剛走出書房，準備迴房時，門鈴一直響著。她慢慢悠悠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啊~”門一開，池嘉就嘟嚷著埋怨，然後輕車熟路進了屋，隻是一抬頭，看清眼前的人才發現……
是張陌生女人的臉。
池嘉第一反應是自己敲錯了門，但隻需要不到一秒的時間，她就能反應過來，這裏就是她女朋友家，而眼前這個陌生女人，身上穿著的，是她女朋友的睡衣。
兩人站在玄關處，望著對方。
這算什麼？
在這方麵，池嘉比一般人還要敏感……
裴攸下意識拉了拉睡袍微微敞開的領口，“你是？”
雖然這麼問，其實她能猜到眼前的女孩和景芮的關係。
池嘉這迴真的氣急敗壞了，心咚咚跳著，她直接推開了裴攸，踩著高跟鞋衝進了房間，剛想發作，恰好迎麵碰上了景芮。
景芮頭發微濕，剛洗完澡。
“你怎麼來了？”景芮意外，正是因為剛剛在浴室，所以才沒接到池嘉電話。
見到眼前這一幕，池嘉瞪著剛洗完澡的景芮，大腦轟的一下就炸開了，難怪……難怪她讓自己今晚不要過來。
“這就是你說的加班……”池嘉質問著景芮，聲音顫抖，眼眶漸漸紅了。
恰巧景芮也穿著睡衣，現在的畫麵，隻言片語難以解釋清楚。
“你誤會了，她是……”景芮上前一步，剛想介紹裴攸。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池嘉氣衝衝打斷景芮，聲音變得哽咽，她冷笑，“她就是你的普通朋友，對吧？”
池嘉搶了景芮的話，被劈腿，她經曆過不止一次，所以她才不厭其煩纏著景芮一遍遍強調，不準再找其他女人。
因為會崩潰。
在景芮身上，池嘉本來就找不到什麼安全感，這段時間，好不容易多了一點，又碰上今晚這出。仿佛最害怕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人總習慣先入為主，池嘉對景芮最缺的就是信任，總覺得她說什麼都是在狡辯，總覺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總覺得她今天可以哄自己開心，明天同樣能哄別人開心。
即便決定好了在一起，池嘉心底也沒有真正信任過她，時常會有搖搖欲墜的不安。
“你冷靜一點，她是跟我媽一……”
沒有等景芮解釋完，池嘉氣上了頭，竟揚手扇了景芮一個耳光。
不重，但傷人。
因為這一巴掌，讓空氣陷入沉寂。
景芮看著池嘉，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她平時多傲氣的一個人，旁人從來都不敢對她提高音調說話，當然，池嘉一直都是特例。
“你幹什麼！”裴攸上前重重推開了池嘉，轉頭摸了摸景芮的臉頰，緊張問著，“沒事吧，疼不疼？”
看著眼前的兩人，多親密，池嘉站在原地，哭了。
給了景芮一記耳光，她非但不解氣，淚水反而從眼眶湧了出來，心裏想罵的話明明很多，可現在，卻難受得半個字都蹦不出口。
轉過身，池嘉頭也不迴地走了。
“小嘉……”景芮準備追上去。
這時景母聽到動靜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怎麼了？”
景芮朝景母隨口說了句，“沒事，我出去一下馬上就迴來。”
“哎，你穿件外套啊。”
景芮隻是穿了條單薄的睡裙，就急急忙忙追了出去，碰巧池嘉已經坐電梯下樓了。等了十幾秒，終於下來了另一臺電梯。
“發生什麼事了？”景母問站在原地發呆的裴攸。
裴攸都顧不上答話，還想著景芮慌忙追出去的情形，她是有多愛那個女孩，被扇了一巴掌以後，還能義無反顧地追出去……
那可是景芮啊，景芮怎麼可能這樣放下架子。
池嘉悶頭哭著，走出了電梯。
她心裏怨自己，怎麼永遠都不長記性，她之前遇見的渣男還少嗎？說了以後要擦亮眼睛的，可還是忐忑不安地接受了景芮。
室外，涼涼的夜風吹著，吹得人狼狽。
想起景芮，池嘉眼淚淌得更厲害。
姓景的怎麼可以把甜言蜜語說得那麼真，“我愛你”“我會保護你”……自己真的信了。
池嘉越發胡思亂想，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隻是景小姐眾多的女友之一……
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池嘉你站住！”景芮一路小跑追上池嘉，拉住她，微喘著氣。
“別碰我！”池嘉掙開景芮的手，但這時候情緒比在樓上時穩定許多，隻是心裏還難受得緊，她兇著景芮，“還有什麼好說的，我不想見到你。”
“小嘉……”
兩人一陣牽扯不清。
混亂中，景芮啞著嗓子解釋道，“她是陪我媽一起過來的，我媽現在就在樓上。”
爭執戛然而止。
“你媽……”池嘉懵了，“不是下午走了嗎？”
“我生病她今晚才留了下來。”景芮吹著冷風，忍著頭暈目眩，繼續解釋著，“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這句話說出口時，景芮也覺得虛，不信任也正常。她心裏很清楚，她向來給不了別人安全感，但她希望給池嘉安全感。
“我……”
“你要是不信，我們上樓解釋清楚，我媽也在。”
景芮斬釘截鐵的態度，讓池嘉動搖了，“你說……真的麼。”
“你這暴脾氣，就不能耐心點聽我把話說完。”
僵了好半天。
池嘉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真衝動了，她帶著哭腔委屈道，“大半夜的，她在你家穿得跟個妖精似的，你讓我怎麼不多想……”
如果不是景母，景芮也不會讓裴攸在這邊過夜，今晚的誤會真大了去了。
“別哭了。”景芮幫池嘉擦著眼淚。
池嘉忍不住抽泣，還沒從剛才的烏龍中緩過勁。
她的手好涼。
夜間溫度低，池嘉穿了外套還覺得冷，而景芮現在就隻穿了條薄薄的睡裙，肩背和腿都露在外邊，身上凍出了一層雞皮疙瘩，池嘉低頭看了看，果然，她腳上還穿著洗澡時穿的拖鞋。
肯定是追自己追得急，來不及換鞋。
心裏突然五味陳雜。
池嘉忙脫了自己的外套，裹在景芮的身上，“你先穿上衣服。”
身子一下暖了不少，隻是被風一吹，景芮感冒更嚴重了，鼻塞得厲害。
景芮用手一點一點擦幹池嘉的眼淚，見她冷靜了，肯聽自己的解釋，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
“別胡思亂想了。”
聽著景芮說話時濃濃的鼻音，又一臉憔悴，她還病著。池嘉想起在樓上扇她的那記耳光，後悔的不行，可是那情形，又很難不讓人多想。
池嘉探手，心疼揉著景芮挨過打的半邊臉，一時說不出話。
盯著池嘉看了一會兒，景芮傾過身子抱緊她，滿是不舍。
她將唇湊到池嘉耳邊，垂眸輕聲歎著，很無奈，“池嘉，我上輩子一定欠你的，這輩子才讓你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