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遮光簾將落地窗掩住,留有一絲縫隙，透過灼熱而刺眼的陽光,烙在灰色地毯上。屋裏的人才知道，今天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房間還彌漫著酒精的味道,是宿醉的氣息。


    寧淺從沙發上起身，頭腦暈沉，她揉著額頭,望見茶幾上還未喝完的半杯烈酒,出神片刻,她想,昨晚該是最後一次為溫堇而喝酒了吧。


    地毯上落著被撕碎的照片,三三兩兩。


    借著昏暗的光,隻是捕捉到些破碎的畫麵，寧淺腦海裏都能立馬浮現出那張臉,她和溫堇的合照紀念冊裏就這麼一張。


    正值大學時期,風華正茂。


    這是寧淺平時最寶貝的一張照片，昨晚喝醉了酒，瘋了似的,給撕得支離破碎。


    和溫堇的第一次見麵的情形，像是刻在了寧淺心裏,那是大一的新生典禮，係裏最高冷漂亮的女神就坐在她身邊。


    “我叫……寧淺。”


    “溫堇。”


    起初,寧淺還沒那個賊膽去喜歡溫堇,單純仰慕,連和溫堇搭句話都臉紅心跳。後來，兩人交集越來越多，某種情愫黯然滋生。寧淺覺得，麵對溫堇很難有人不動心吧，不論是令人豔羨的外表，還是從容溫柔的氣質。


    寧淺打著友情的幌子靠近溫堇，可又哪敢去追呢，她很清楚，自己不過是溫堇眾多的暗戀者之中最普通的那個，更別提，溫堇還不喜歡女人。


    單方麵的暗戀，或許在對方眼裏一文不值，寧淺懂這個道理。即便如此，寧淺還是深陷其中，有時候甚至隻是因為溫堇對她一次禮貌性的微笑。


    辦理離職的事，因為各種狀況，一直拖拉到了四月。


    這一次離開溫堇，寧淺並沒有像數年前出國時那般不甘不舍，或許是因為得到了準確的答案，溫堇終是她的不可能。這些年，她從來不敢向溫堇吐露心跡，就是害怕這一天，唯一能幻想的夢都碎了，但這一天總歸還是來了。


    也許隻有舊夢徹底碎了，才能開始新生活。


    寧淺靠在沙發上，靜靜想著這幾個月發生的種種，包括她和溫堇那一晚的意外。樂觀點想，情形也不是那麼糟，她可是睡到了自己的女神啊！寧淺找著各種理由自我安慰著，至少那一晚，她覺得溫堇也愛她，即使是錯覺。


    那晚發生的，宛如刺骨的涼水從寧淺的頭澆到了腳，也把她澆了個清醒。她對溫堇喜歡得太偏執、太卑微，感情不該是這個樣子……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寧淺起身拉開遮光簾，日光瞬間驅散了房間的陰霾，她心裏的陰霾也該散了。寧淺靠在窗臺邊，微微瞇眼眺望遠處。


    這一次，她真的不想再去留戀以前的人和事了。


    想看時間時，寧淺才發現手機昨晚關了機，到現在還沒開。


    此時門鈴聲響起。


    寧淺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門口。


    門外站著的是溫堇，寧淺僵在原地片刻，還是拉開了門，像是在同自己賭氣一般，越逃避就是越在乎，從今天開始她決心不在乎溫堇了，自然也不用處處躲著。


    今天溫度略高，已有初夏的氣息。


    溫堇站在門外，稍稍能感覺得到她來得匆忙，她見著寧淺的第一眼，便鬆口氣道，“你在家我就放心了。”


    手機開機，寧淺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沒去上班也沒請假，就這樣失蹤了大半天，手機裏全是狂轟亂炸的消息和未接來電。


    最多的便是溫堇。


    “今天怎麼沒去上班？也不接電話。”


    溫堇問得關切，寧淺迴答得隨意，“手機沒電關機了，有點不舒服就睡過頭了。”


    寧淺的冷淡讓溫堇無所適從，她隱隱聞到寧淺身上的酒氣，沉默了幾秒，還是問道，“不舒服怎麼還喝酒，好好休息。”


    “我下午去公司。”寧淺語氣虛弱，也沒說讓溫堇進屋，“溫總要是沒其他事，就迴去吧。”


    “哪裏不舒服？”溫堇見寧淺嘴唇發幹發白，便走上前一步，探手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


    “你別碰我。”寧淺別過頭，將溫堇的手擋開。


    兩人僵持，氣氛尷尬。


    “淺淺……”溫堇不願看到寧淺這樣，寧淺以前多樂觀多愛笑，現在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溫堇清楚寧淺是因為自己，心裏很難受，不僅僅是因為愧疚。


    寧淺垂了垂眸，“我沒事，你走吧。”


    “我有話想和你說。”溫堇依然沒有離開的打算，這段時間冷靜了下來想了許久，也一直想找個機會同寧淺說自己心裏的想法。


    “什麼？”


    溫堇站在原地望著寧淺，終是開口，“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什麼機會……”寧淺明知道溫堇在指什麼，還是這樣問了。其實那天清晨在床上，她放下一切尊嚴苦苦哀求溫堇接受她，卻換來溫堇一句“已經結婚”時，就相當於她倆之間徹底沒戲了。


    “發生過的事情就當他發生過。”溫堇解釋著，別說寧淺，就連她自己也沒辦法把一切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明知道她們之間已經不再是友情，可心裏還是放不下寧淺。


    “你的意思是，我們交往？”


    溫堇不知怎麼迴答，不管怎麼樣，她們都互相傷害了。


    寧淺忍著心裏的痛，又問，“你喜歡我嗎？”


    從友情到兩個女人間的愛情。這個問題，溫堇沒辦法第一時間迴答，她和寧淺的關係，的確讓她迷茫了。


    “你現在說要跟我在一起，隻是因為我們發生了關係，對吧？”寧淺都沒有給溫堇迴答的時間，繼續說著，迴想起那天晚上，溫堇更像是在放縱自己。“還是說，你婚姻不順，想找個人來排遣寂寞……”


    溫堇怔了。


    一惱之下，寧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這些話說出口的，婚姻是溫堇心頭的一道疤，她現在正在揭開溫堇的這道疤，往上撒鹽。


    “是我太衝動，是我對不起你，我活該。”寧淺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心中刺痛，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現在又冷靜不住，她推著溫堇，“你現在就走，我求你了，我有我的生活，你別再來打擾我行不行？！我沒那麼喜歡你，你別自作多情，煩不煩！”


    溫堇靜默站了好一陣，最後隻是輕聲說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落寞走了。


    第一次對溫堇發脾氣，寧淺將額頭壓在牆上，心裏堵了好久好久，都緩不過勁。忘記一個人需要時間，更別提那是她惦記了十年的人，今天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溫堇以後也不會再來找她了。


    隻要下了決心，放下隻是時間問題。


    溫堇坐在車裏，遲遲沒有發動引擎。她們當初說得清楚，就是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其實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才最好的處理辦法，可她偏偏又一而再再而三去找寧淺。溫堇不禁一遍遍問自己，她心裏放不下寧淺，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那晚的放縱而愧疚？抑或是因為寧淺的默默陪伴而感動？


    還是不夠冷靜。


    ***


    五月初，寧淺離開了as，再多的消息溫堇也了解不到，她和寧淺的關係幾乎退到點頭之交。說是不再互相打擾生活，她們的的確確也做到了。


    寧淺沒有選擇留在l市，這座城市固然美麗，但有太多她想拋卻的記憶，所以換個城市，也換個心情。以寧淺的資曆，在一線城市謀份薪資可觀的工作，並不是件難事。


    感情方麵，寧淺依舊沒有著落。閑暇時相過幾次親，有優秀的，有性格好的，有漂亮的，可也就那樣了，沒有結果。每天二十四小時，有一半時間在忙事業，哪有閑情逸致去談情說愛，況且單身久了，寧淺覺得一個人生活也挺好。


    平平淡淡，和以前的日子差不多，隻是寧淺沒再把自己單身的理由推給溫堇。有些執著，終於開始慢慢消散……


    來年五月，寧淺迴到了l市，三年一次的大學同學聚會，她倒是每次都參加，寧淺是個念舊的人，也是曾經係裏人緣最好的。


    距大學畢業也快有十年光景了。


    再聚首，當年的男生們不少大腹便便，女生們也都為人妻，倒是寧淺，大家都說她越活越漂亮了，當初寧小姐在美女如雲的設計係並不算起眼，如今倒是氣質最拔群的那位。


    包廂裏有說有笑，酒杯交錯。


    “今晚還有神秘嘉賓要來。”


    “誰啊？”


    “還記得咱們係的溫女神嗎？”


    “溫堇，倒是好多年沒見了……”


    “真的假的，她也來？頭一迴吧。”


    時隔一年，寧淺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會下意識在意，耳朵頗為敏感。寧淺從沒想過會在同學聚會上再見到溫堇，因為溫堇從來不參加這些。


    “淺淺，你不是忘了你女神吧？”


    寧淺尷尬一笑，一時忘了喝酒，勉強算得上平靜。


    嘈雜的包廂倏爾變得安靜一陣，爾後又熱鬧起來，寧淺抬起頭時，看到了站在入口處的溫堇，而她也正瞧著自己。


    一年了，對方看著還是什麼都沒變。


    看到那張臉，寧淺突然間心不在焉，耳畔充斥著聊天聲，隻不過聊的什麼內容，她一句也沒能聽明白。


    “溫堇，你就坐這兒吧。”班長上前熱情打著招唿，拉著溫堇在寧淺身畔的空位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