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電閃雷鳴,不一會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滴發了狠地砸在唐寒秋的臉上,刺骨的寒風掠過肌膚,帶起一粒粒的雞皮疙瘩,卻冷不過她眼底的寒意。
她的手正掐著另一個女人細長的脖頸,兇狠地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背對著那令人膽戰心驚的十八層樓高的高空。
狂風怒號,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遊走在脊梁骨上的陣陣涼意,心也漸漸涼了下去。
被她掐在手裏的女人叫俞如冰,是國際巨星,是這個世界的寵兒,按電視劇的說法,俞如冰就是頭頂女主角光環的人。
漂亮、善良、好運並且被身邊所有的男人迷戀。
其中自然也包括著唐寒秋和其他女人的傾慕對象,男主裘雲立。
唐寒秋和裘雲立青梅竹馬,她對他可謂愛入骨髓,可偏偏天公不作美,讓裘雲立愛上了俞如冰。
這份愛很頑強,哪怕他和唐寒秋結婚了也不曾放下,婚後還時常頂著個“已婚人士”的身份和以愛情的名義去招惹俞如冰。
唐寒秋的嫉妒怨恨因此達到了頂峰,黑化進度百分之百,開始處處為難俞如冰,甚至把她綁上十八層高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毀了她。
簡直就是在用生命表達對裘雲立的愛,為他失智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現在還準備為他違法亂紀淚對監獄的高牆。
如果能給她一次機會,讓她自己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裘雲立踹開,讓他有多遠滾多遠,永遠都別靠近自己。
——他這個男主算個屁!
她好好一個商業巨鱷之女,家世好相貌好,腦子也很正常,會看上裘雲立這個婚後出軌,毫無擔當,除了臉以外一無是處的蠢男人?!
——是的,她會。
她的確看上了,他那張該死的臉!
但準確來說,是她的身體看上了,她的靈魂並沒有。
她也想不明白這是什麼逆科學的事情,她的身體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操控著,整個人就是一具傀儡軀殼,而她的靈魂就是被塞在這個軀殼裏的觀眾。並且隻有她,整個世界隻有她被控製著。
因為隻有她的頭頂有一個象征束縛的銀色鎖鏈符號,這還是在她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的。
她每天都頭頂銀色鎖鏈,冷靜又被逼無奈地旁觀著一切,看自己“喜歡”上一個蠢男人,每天都上演著喪心病狂的失智現場。
唐寒秋:我真的受不了了,放過我謝謝。
對她來說,搞裘雲立,還他媽不如搞女人,搞女主俞如冰!
然而她的手現在正非常老實地掐在俞如冰的脖子上,生生將她掐得麵色通紅,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她自小就練過一些防身健體的東西,體質和力量都不是俞如冰這個嬌弱女主能比的,所以她真的可能會活生生地把俞如冰的脖子掐斷,然後上社會新聞頭條,再然後鐵窗淚。
唐寒秋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教養全被這個傀儡軀殼擊碎,隻能暗暗罵一句:媽的!
她真的不想為了一個蠢男人去殺人!!!
唐寒秋的靈魂激烈地掙紮起來,發出無聲的吶喊,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哢”地一下裂開了,她手上的力道緩緩一鬆,人也跟著一愣。
俞如冰趁勢脫身,裘雲立見狀連忙上前,警惕地推了唐寒秋一把,把俞如冰擁進懷裏,護著她退迴安全區。
唐寒秋踩著高跟鞋,發愣時被突然一推,一時沒站穩加上狂風撲麵,不小心跌跪在邊緣,突然直麵十八層高的高空,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覺得四肢都不受控製地發寒。
她隻要稍稍往前,就是死,就是結束——結束這該死又無助的傀儡人生。
一陣奇異的撕扯感乍然兇猛地翻湧上來,一半想讓她退迴去,一半想讓她往前跳下去。
那股力量,從來就沒有放棄過想要控製她,隻是不知道剛剛為什麼失靈了,讓她這個“觀眾”鑽了個空子。
俞如冰在身後勸她:“唐小姐,危險,快迴來”
裘雲立心疼又不滿地道:“如冰我知道你一向心善,但對於這樣的女人,你沒必要關心她。”
俞如冰輕咳兩聲,繼續道:“唐小姐,你的人生還可以更美好,不要毀在今天,快下來吧。”
唐寒秋看著那令人恐懼的高空,忽然扯動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對,她的人生還可以更美好。
不過是從今天開始。
她閉上眼,在那股力量卷土重來徹底控製她之前,不帶一絲猶豫地縱身一躍。
狂風唿唿大作,從她的身邊擦過,但她的心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直到她聽見那一聲——
【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娃娃。】
她猛然睜開了眼。
風雨俱定,額角乍然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讓唐寒秋深感不適地皺了皺眉頭。
一道關切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小姐你有沒有事?要不要我叫醫生?!”
唐寒秋眨動眼睛,腦袋僵硬地循聲看去,就看見一個身量高大,儒雅隨和的中年男人正一臉愁色地看著自己——唐家的管家東伯。
一個完整的、會唿吸的、有血有肉有溫度的東伯就站在她的麵前。
唐寒秋驚愕地看了他一會,轉而去掃量周遭的環境。她的動作好像被放慢了,做什麼都慢吞吞的,帶著一股不敢相信的遲滯感。
天色湛藍幹淨得連一片雲朵都沒有,清風從遠處徐徐吹來,脆嫩的柳葉不住地搖曳,日光從那交錯的葉間穿落而下,照在她的眼皮子上,刺得她眼睛發疼,不得已收迴了視線。
周圍稀稀拉拉地站著些人,懷裏抱裏裝著書,臉上都帶著涉世不深的青澀感,或困惑或好奇或鄙夷地投來目光,有的還拿著手機在偷偷地拍他們。
沒有狂風也沒有暴雨,更沒有奇怪的、冰冷的女音——“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娃娃。”
一時間,她的問題多如海中波濤,一個接著一個地奔湧而來,就快要將她淹沒下去。
不聽話的娃娃?
那是什麼?
那個聲音又是誰?
我真的在被人操控著嗎?
那現在又是怎麼迴事?是我已經死了還是我在做夢?
唐寒秋頓時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中,然後抬起手放在發疼的額角處,用力往下一按!
“嘶——”
真的疼,不是夢!
她如夢初醒地翻開手掌來迴細看,不敢相信地微微抬起,再輕輕放下,隨心所欲地挑動十指。
她居然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她飛快地反應過來,立馬從小巧精致的手提包裏掏出手機往自己頭頂上一照——
沒了!
銀色鎖鏈沒有了!
東伯見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心裏頭更加擔憂了。
小姐不會是撞傻了吧?!
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小姐?”
唐寒秋唰的一下抬起眼看他,目光裏帶著遮掩不住的狂喜,而後才慢慢平靜下去,衝他微微一笑:“東伯放心,我沒事,不要擔心。”
東伯猶猶豫豫地指著她發紅的額角:“可您的”
老爺夫人知道了是要擔心的
意識到自己大概、也許、可能是重生了,並且還奪迴了身體的掌控權的唐寒秋心情十分好,被神秘力量控製了大半輩子的她,對於重生這種亂力怪神的事的接受度已經高出了一座珠穆朗瑪峰。
她正要擺擺手說沒事,就看見東伯猛然扭頭看向另一邊,麵上維係著禮儀風度,但口氣裏多有不善:“裘少爺,您這樣推人實在是太失禮了!”
熟悉的聲音隨之響起:“東伯,請你搞清楚,是她打人在先!”又轉臉來厲聲質問她,“唐寒秋,你說清楚,為什麼動手打人!”
唐寒秋聽這對話,依稀產生了些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聽過,但她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也沒有深想,因為她一聽見這個聲音就渾身不舒服,眼中的狂喜也都消散得一幹二淨,一股冰霜之意攀附而上。
她扭臉看去,果然看見了裘雲立那張熟悉的臉,以及瑟縮在他身後兩眼淚汪汪,清豔嬌弱得猶如風中小白花的人——俞如冰。
越過裘雲立寬厚的肩膀,唐寒秋能清晰地看見俞如冰臉上火辣辣的紅印,再對上她驚懼不安又茫然的大眼睛,唐寒秋不由一怔,額角又開始隱隱作痛,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至。
她想起來了,這是她和俞如冰初次見麵的情景。
前幾天她剛從國外迴來,就得知過幾天要和自己訂婚的“心愛的男人”和戲劇學院的大四生俞如冰走得很近。
被迫醋意大發的她立馬氣衝衝地來到這裏粗暴地打了她一巴掌,然後質問她為什麼要橫刀奪愛,又罵她不學好要當小三。
裘雲立為愛袒護俞如冰,還毫不留情,絲毫沒有紳士風度地用力推了她一把,導致她一時不慎一頭撞在柳樹上,頭疼了好幾天,也讓她嫉妒心起,從此怎麼看這朵小白花怎麼不順眼。
這裏說是一切荒唐事情發生的開始也不過。
唐寒秋眉頭皺得更緊了,沒有迴答裘雲立的話,甚至可以說理都沒理他,一心一意地思考怎麼向無辜的俞如冰道歉才好。
少見地被對自己熱情洋溢的唐寒秋當空氣看,裘雲立略感不習慣和不舒服,從小眾星捧月的他不喜歡被人忽視的感覺,英朗的麵容上浮起一縷不快,沉聲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唐寒秋!”
唐寒秋冷聲道:“麻煩裘先生安靜點。”
裘先生?!
裘雲立微微一愣。他能清晰地從這三個字裏感知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疏離和陌生,完全不像是從前那個對他愛到狂熱、把他奉為天神的女人會說出來的話。
她莫不是在換個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
嗬沒用的,他現在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
裘雲立麵色慢慢地黑了下去:“唐寒秋,哪怕你這樣,我也不會喜歡你。”
唐寒秋突然不高興地嘖了一聲,緩緩抬起眼皮,眼神陰沉冰冷地盯著他,氣場瞬間強大起來,配上她豔麗的麵龐,仿佛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女王。
她哪樣了?
誰要他喜歡了?
她冷漠地看著他:“裘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已經不喜歡你了,請你以後都離我遠點。”
“否則後果自負。”
裘雲立和俞如冰默契地愣了一下,就連東伯都多看了她幾眼,覺得自家小姐好像變了不少——變清醒了。
而在裘雲立眼裏,這隻是她會越來越瘋狂的征兆。他對她半點信任都沒有,在他心裏,她隻是萬千瘋狂愛著他的女人當中家世最為顯赫的那一個罷了。
裘雲立堅定地認為,她不會放棄愛他,隻會用盡方法來奪得他的歡心,奪得他的注意力。
就像現在這樣,不過是口頭說說罷了,過幾天的訂婚宴會她還是會乖乖出席,並一定會為了取悅他而盛裝打扮。
無聊又無用的招數。
裘雲立仿佛看穿她所有那般高傲:“不用刻意說這些話來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後再依靠訂婚困住我。我不會喜歡你的,訂婚我也一定會說服我爸媽取消的。”
他雖然和她是青梅竹馬,但一點也不喜歡她,答應訂婚也是迫於父母的壓力,因為她身後有那條兇狠精明的商業巨鱷以及那令人垂涎三尺的人脈與資源。
沒有任何一個商人會拒絕資本的到來,包括他的父親,能在娛樂圈裏唿風喚雨的風霆娛樂的創始人裘海寧。
唐寒秋自然也懂這層關係,但要讓裘雲立去說服裘海寧?
唐寒秋在心裏嗬了一聲。
他但凡有這個能耐能說服裘海寧取消訂婚,上輩子就不會和她結婚,也不用在沒離婚的情況下打著愛情的名號去招惹俞如冰了!
還把她家鱷魚老唐給氣病了!
唐寒秋毫不客氣地吐槽:“等你說服?我不如看豬上樹,那個還靠譜點。”
裘雲立的臉唰地一下就黑了。
唐寒秋雲淡風輕地拿起手機,利落地按開通訊錄點中某個號碼,將手機放在耳邊,等接通後,表情瞬間變得溫柔了起來,當先開口喊了一聲:“爸。”緊接著又道,“我要取消和裘雲立的訂婚。立刻,馬上。”
她頓了一下,重複了一遍電話那頭的問題:“為什麼?”
她掃了一眼裘雲立,複又興致缺缺地收迴視線,嘴角一勾。
“當然是為了您的身體健康。”
身體十分健康的唐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