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遠野上空飛著,邊找邊看邊嘴炮,可以從最近看的漫畫損到昨天吃的高專餐,又時不時聊到怎麼給夏油傑道歉的問題。
當然這個問題隻有九十九朝在認真考慮。
九十九朝對夏油傑的看法倒是一直保持著最開始的印象,和五條悟不同,夏油傑沒有六眼的觀察力和極其囂張的性格,兩人站在一起就很像收拾爛攤子的那個。
但是他同樣聰明又優異,看似有隨心所欲的味道,實則卻比較認死理。
這樣在有顛覆他認知的事情發生後,他就很容易想進一個黑洞裏。
九十九朝一直覺得這種人挺難搞的,但誰叫他們三個問題兒童暫且是一個團隊,就算不是團隊也算是朋友了吧,有矛盾可不好。
五條悟抓住重點:“終於肯承認自己是三歲小孩了嗎。”
九十九朝:“是啊,五歲的!
九十九朝自認為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很明確,中井青子在和他約定以後進入咒術高專後會成為他的助力,這一層關係加上來,他對中井青子的優待肯定是隻增不減。
反正一迴生二迴熟,他給中井青子的口琴上也放了一個類似召喚的術式。
“當然不是召喚我的,”九十九朝盡量用非常簡單易懂又通俗的話解釋,“人類隻有死後才會接受到召喚的說法,條件還很苛刻,需要的力量也很強大,現在和我有聯係的式神也不能借給你,以上原因都略。我看了一下,這附近比詛咒有理智的怨靈多少還是有幾個,你吹奏它的時候,‘請求’的指示就會像是風一樣帶給附近所有的‘靈’,以口琴作為代價交出去,相信他們都會願意幫助你。”
請神需要代價,陰陽師最擅長這樣的術式。
在旁邊夏油傑聽完這一番話後不自覺地思考起來,因為同樣都是召喚係,他的咒靈操術就比較絕對,是直接掌控詛咒。雖然還沒有收服過具備較高理智和語言清晰的詛咒,不知道這類詛咒在被他收服後會不會還有原來的思維。
可能消耗的咒力就是我要支付的代價吧……夏油傑想。
“一次性的,不過這個術式我可以直接教給你!
蹲在女孩麵前的九十九朝毫不在意地告訴她:“等你以後對自己的力量了解更深之後,我可以偷偷教你一些陰陽術,比咒術好看多了。”
陰陽術和咒術有很多作用相似的術式,後者可以說是不拘泥於儀式而偏向實用,不過主要是陰陽術好看。
夏油傑冷不丁出聲:“誰都可以學嗎,我也可以?”
“?”
九十九朝迴頭看向他,雖然不知道他這麼說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但還是很坦誠地迴答:“可以啊,我是不講究血統的,隻要你能學會。”
有了咒靈操術還要去學什麼占卜祭祀,說白了有點浪費。
“真敢說啊,不講究血統!
五條悟在高可參天的樹林間停下腳,腳下是寒涼的霧氣流動。
“就算是旁係,你也是安倍晴明的後裔吧?”他說。
“真不想被你這種禦三家大少爺出身的人這麼說!本攀懦瘹U了口氣:“但這副身體裏的血脈迄今為止給我帶來了什麼好處嗎?”
如果他沒有在這具身體裏蘇醒,那就是淪為禦門院家某個術式中的一個道具,蘇醒之後,還要成為和天元大人同化的星漿體。
單這麼看可以說是很慘了好不好。
五條悟:“你知道菅原道真吧?”
九十九朝嗯了一聲:“日本三大怨靈,學識之神。”
在逝世之前,菅原道真還是平安時代一個知名的學者以及在宮廷中有任職的公卿,並為文章博士。
“五條家就是有著菅原道真的血脈!蔽鍡l悟平淡地說。
九十九朝有些意外:“我知道,不過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好像就是認輸了一樣!
“天生的東西又不是老子能選的,隻是血脈這種東西對於現在的咒術界來說很重要,就算過了一千多年,說不定某個旁係裏還會出現一個咒術的天才,你以為我會說什麼!蔽鍡l悟嘁了一聲,感覺接近了目的地,四下觀察。
九十九朝沉默了一下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這句話不錯,老子征用了!
“很中二啊喂作為朋友我都替你感到羞恥!”
在現代咒術師眼裏,或者說在現代很多人眼裏,都會覺得傳統的什麼大世家大家族有著敝掃自珍的味道。
五條悟就算出身禦三家,也有這樣現代人的看法。
所以九十九朝可以不介意地傳播陰陽術,秉持著隻要能學會我就教的態度倒是挺對他的口味。
有很多陰陽術式的確很簡單,不像無下限咒術一樣精密,也沒有什麼刻意隱藏的必要。
不過他不會否認九十九朝身上具備的血脈,也自然地認為對方的強大一定程度上來說有血脈的影響。
安倍晴明的後裔是個厲害的陰陽師——很正常好不好。
天生的東西,拿不掉,就接受,他們所看不順眼的隻是那些古舊又刻板的規矩和階級。
夏油傑一樣是這麼覺得的,但他就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他和九十九朝走在迴去搖公車的路上時,暖紅的夕陽光打在兩個高中生身上,在秋季的尾聲裏帶出柔柔和和,不似日落更像日出的味道。
本來很安靜的氛圍裏,夏油傑突然從沉思中抬頭,問出一個沒有上下文的問題:“你真正的咒靈是什麼?”
九十九朝的腳步猛地一停,心裏咯噔了一下,就算是想要匆忙把這個特別不自然的反應掩藏起來也來不及了。
頭發偏長的男生不再看他,而是繼續以很平淡的語調說出根據他的反應被確認的推測:“陰陽師這一個職業既然有那麼多術式,那麼你的天賦應該不是高專知道的淨化,也不一定是……召喚式神吧?”
猜測的語句說得很稀疏平常,男性的話音就像是暗色的羽毛一樣劃過心間,讓九十九朝不得不怔怔地聽著夏油傑的分析。
“我原本以為陰陽師沒有天賦術式這樣的說法,可是悟說你的術式和我的差不多,”夏油傑自我否認了一下,顯然是對五條悟的發言無比信任,畢竟六眼的能力擺在那裏,五條悟也沒有騙他的必要,“這就代表,你有術式,並且依然是召喚式神或者使役咒靈。”
九十九朝的強大不需要任何人承認,就算用的是式神的能力,但式神之間的無縫切換和戰鬥決策都是由陰陽師本身來負責。
可為什麼每次隻能召喚一個式神,還需要以術師的軀體作為載體?
他猜測這應該是九十九朝給自身下的一個咒力限製。
很多術師都會給自己下一個束縛,用來限製平常力量的輸,為了能在戰鬥時達到條件後激發出自身更強大的咒力。
九十九朝就是這麼做的。
可他限製自己的力量,不是為了在戰鬥的時候釋放出更強大的咒力,因為他已經很強了,就像是自己和五條悟一樣,這種限製不是特別有必要。
至於什麼靈肉不符力量不足,也就隻有剛認識不久的時候才會信這樣的借口。
九十九朝這也是真的!
天賦這樣應聲而動的東西,想要忍耐下來是很難的,咒術師一使用咒力基本就會發動,那願意特別去限製的另一個原因應該就是,九十九朝不想動用自己的天賦術式。
“從你的反應來看,問題不是出在你的術式上,而是出在你術式會召喚出來的真正的咒靈上。”
夏油傑淡淡地總結,然後再問:“你真正的咒靈是什麼?”
悟應該早就看出來了……隻有自己和其他人一樣被隱瞞著。
夏油傑感到不滿且鬱悶。
夕陽西下的長長板道上,走在前麵的少年忽然轉過身看著夏油傑,橘紅色的光環繞著他,顯得他的雙眼更加黝黑。
秋風蕭瑟,他渾不在意。
九十九朝微微仰起頭,衣擺裏像是鼓動著風,發絲中像是流動著火。
“優等生真可怕,”他笑著,語調輕鬆地感慨著:“這都被你猜到了——”
……
時間切迴來。
五條悟觀察後縮小了範圍,帶著九十九朝落在森林間一個小小的空地上。
四周都是如歲月裏的化石一般灰黑的大樹,飄零的落葉和淡白的霧氣淒淒慘慘。
白發高中生抬手在空氣裏敲了敲,居然在無形間敲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響。
妖怪的聚落一向是被隱藏在人類無法窺視的地方,就算是坐落在浮世繪町的奴良組,宅邸周圍都有著妖力形成的領域。
動手之前五條悟掛起一副:“你是不是又差別待遇了”的表情扯住九十九朝的臉:“你告訴他了?”
“沒有,沒有!”
九十九朝在他的眼神和漸漸用力的手下大聲迴答:“畢竟我勢單力薄,敵人是個千年大家族,名字就是最短最具備效力的咒,要是禦門院有什麼手段發現了我打不過!打不過!”
“再說了,為什麼要打……”
九十九朝很快哼哼,眼睛裏亮起了算計的光,“和和氣氣偷偷摸摸不戰屈人之兵明明才更符合我的……”
五條悟想起當時在浮世繪町被算計的經曆,最後目的是為了趕跑術師殺手,這小子不想要了的便宜老師,手下微微用力:“閉嘴吧,趕緊動手。”
“痛!”
最後九十九朝踩了五條悟一腳,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地迅速轉移話題,歎了口氣:“其實當時麵對夏油我慌得要死,我隻能告訴他……”
少年理直氣壯:“我的咒靈,天下第一!”
他抬起手,對著遠野的結界,召喚出式神。
遠野寒涼,山林幽深,秋風在一瞬中改變了走向,逆風盤旋。
被巨大而無形的屏障籠罩在長久與世無爭的霧氣中的妖怪之村,土地開始震撼。
轟然一聲後,肉眼可見的裂縫在透明的空氣中盡數擴散蔓延,從京都羽衣狐麾下趕來的惡鬼,和與其對峙的遠野妖怪紛紛抬頭,隻感覺天空像是塌下了一角。
九十九朝收迴手,烈焰無比的妖力跟著他的動作迴攏,滾滾燒灼,隨即這火焰般的妖力在他周身越燒越旺盛,聲勢就如怒濤的江河,又似乎可以從中聽到不知名處傳來了一種山野盛世之聲。
他的身後,色澤妖冶彎曲的鬼角和袖袍紛飛的白色壺衣在虛影裏浮現。
鬼女抬頭,發出惑人的吃吃笑意。
即是嘲弄,也是見獵心喜。
妾之家宅於京城之外,丹波愛宕山。
前來尋手,庶子愚昧。
可要與妾同往?
群鳥驚叫,整個山林頓時鬼氣橫生,張揚至極,灼燒著一切阻礙,為少年開辟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
往那無盡的鬼穀,眾鬼雲集的大江山!
九十九朝踏進真正的遠野第一步,氣勢洶洶……讓五條悟又想去壓頭扯臉。
……
在夏油傑木然的目光下,想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說實話的少年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補充了一句:“……說成是我的式神天下第一也可以!
反正都是一個概念。
不要計較嘛。
夏油傑……
——就這態度誰不生氣,誰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