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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君, 怎麼迴事?”阿冉姐姐逆著人群慌張地走上來詢問, “庭煦遇刺了?”


    甄文君一眼都沒看她,掉轉頭往迴走。走了兩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把手裏的劍“咣當”一丟。


    “文君?”


    喝得紅了臉的衛景安和長孫悟對視一眼, 上前看了看被活活打死的“刺客”, 長孫悟對這張臉沒有什麼印象, 衛景安卻“咦”了一聲, 此人麵目全非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不過這把落在地上的劍卻讓衛景安有些興致。


    他將劍拿了起來仔細看著,長孫悟上前, 兩人挨在一塊兒。


    “子煉在看什麼?”長孫悟問道。


    “這把劍……好像是衛家的劍?”


    “哦?”


    “還是衛家很早以前的劍。外人是看不出來的, 可是這劍身的模樣……”衛景安用手指彈了彈,“唯有衛家打造才能如此堅硬且優美。”


    “所以。”長孫悟看了眼地上的屍體, 用極低的聲音在衛景安的耳邊道, “這是你們衛家人?”


    衛景安被他吹得耳朵發熱, 沒再說話。此時衛家主母匆匆而來,身後跟著一大群家奴,衝著新房主院就要去。甄文君走迴了主院之中反手將門關上,衛家主母要去推,被阿燎攔了下來。


    “姨姨莫去打擾她們了。”阿燎挽著她的胳膊,幾乎將整個人的重量落在衛家主母身上, 壓得她連連後退, “人家新婚之夜小兩口鬧個洞房, 姨姨還要去湊熱鬧麼?”


    “可是, 不是說有刺客嗎?我的庭煦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刺客不是被文君給解決了嗎?有文君在姨姨有什麼可擔心的?再說,就算庭煦有個什麼小傷文君也會醫治呀,就別打擾她們了吧。”


    阿燎說得有一定的道理,可主母還是不放心,走到院門前提聲問道:“庭煦啊,你沒事吧?阿母看看你?”


    院內靜了片刻後,衛庭煦的聲音傳來:“阿母不必擔心,我沒事。你們早些睡吧。”


    確定是衛庭煦的聲音衛家上下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衛庭煦補充道:“你們先迴去吧,我和文君單獨待一會兒。”


    衛家主母還是不放心,阿燎貼在她耳邊說:“庭煦她們有分寸的,姨姨您先迴去,我和娘子們守在這兒。”


    衛景安看他阿母還不肯走,心裏有些犯嘀咕。


    上次阿父病重將他和子卓叫入房內告訴他子卓這個苦心經營了很多年的計劃,阿父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希望衛景安能夠助妹妹一臂之力。衛景安對此計的前後發展也歎為觀止,知道自己的妹妹厲害,可顛覆李氏江山也並非兒戲,需要謹慎才是。


    甄文君在此局之中的位置頗為重要,大婚之夜忽然發生血案,隻怕生變。若是真的廝殺起來阿母這等柔弱婦人恐怕擋不住一刀,到時候他是殺敵還是救人?


    “是啊阿母,你放心迴去休息吧,我和阿燎占穎一塊兒在這兒守著妹妹,不會有事的。”衛景安也過來勸她。


    今個兒大婚,衛綸喝了一點兒酒就困乏得不行,沒法再招待賓客,之後都是由衛家主母主持大局,喝了不少,在甄文君迴來之前就已經有些暈眩困倦了,這會兒有些站不住。正好家奴過來說衛公醒了咳得厲害,主母才依依不舍地趕迴去。


    衛景安讓家奴將那具屍體收好,不可直接丟棄,先放到衛府地窖中去。


    家奴們幹淨利落地收拾好了屍體,將院內的血跡清掃得一幹二淨,沒留下任何痕跡。


    阿燎貼在院門口聽裏麵的動靜,阿鶴與阿敘看衛景安和長孫悟等人帶著衛家家奴迴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們笑笑,拍了拍阿燎。


    “噓。”阿燎比了根手指,讓她們別說話。


    裏麵怎麼一點兒動靜都聽不到?


    甄文君迴到院中時衛庭煦還躺在雪地裏,大雪已經在她身上蓋了一層白色的毯子。


    衛庭煦睜著眼,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阿母在什麼地方。”甄文君站在她麵前問道。


    半晌,衛庭煦道:“她在一個安全之地。”


    “若是將那木盒打開,你會如何處置我和我阿母?”


    聽到這句問話,衛庭煦坐了起來,帶著笑。


    雪塊從她的身上滑落,依舊有一些雪粒站在她的頭發、眉峰和睫毛上。


    她隻是笑,沒迴答。


    甄文君問了第三個問題:“要怎麼做你才能將我阿母還給我?”


    衛庭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傷口很痛但不致命,天寒地凍之間血亦流得不多。但隻要開口說話,每說一個字還是會牽動傷口,甚至每一次唿吸都讓她發痛。


    “將木盒打開,我就把你阿母還給你。”


    甄文君瞪著她眼中幾乎流出血來,衛庭煦的雙眼虛弱地半睜半合,像是在對她溫柔地笑,又像是在嘲笑。


    甄文君掉頭迴到屋裏,將木盒拿了出來,以金蟬刀探到木盒的縫隙裏,嚴絲合縫,輕輕一轉隻聽“啪”地一聲,木盒開了,裏麵有一卷小小的牛皮卷被卷得相當仔細,以一圈金絲圈著緊連在盒底。


    “你要的秘卷。”甄文君將打開的木盒對準衛庭煦,讓她看見裏麵的事物,“我阿母在何處?”


    衛庭煦沒說話,向她伸出手。


    甄文君心中暗罵一聲“無恥”,把木盒丟給了她。


    衛庭煦接住木盒,將裏麵的牛皮卷展開,當著甄文君的麵將它看完了。甄文君從她的臉龐上分辨不出上麵的內容為何,隻有衛庭煦嘴角的鮮血分外紮眼。


    衛庭煦將牛皮卷重新合上,握入手裏,看向天際。


    “你知道今日雲孟為何來找我嗎?我給他的命令是永不迴衛家。”


    甄文君眼皮一跳一跳地,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你阿母被人抓走了。”


    “你!”甄文君大怒,上前拽住她的衣領。


    衛庭煦看著盛怒的甄文君,沒有任何躲閃的打算。


    “本來那阿絹是雲孟與衛家聯絡之人,每個月月初和月中她都會和雲孟會麵,從不間斷。這個月月初的時候阿絹沒去,直到月中時還是沒出現,雲孟便感覺到了危險,想要迅速帶著你阿母轉移地點。沒想到剛想轉移就被連窩端了。你阿母被帶走,雲孟拚死迴來報信,沒想到還是死在你手中。”


    甄文君幾乎要將牙咬碎,即將開口說什麼的時候,衛庭煦用沾血的手指貼在她的唇上,做了個“噓”的動作,眼珠一轉,轉向門口的方向。


    甄文君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說“隔牆有耳”。


    衛庭煦微微踮起腳,挨近她耳邊道:“多謝你手下留情,留我性命。”


    甄文君將她揮開,就在這時阿燎忽然用力拍門:


    “文君妹妹!你的手傷怎樣了?還有庭煦!我叫了大夫,進去給你們瞧瞧啊!”


    阿燎這句話徹底讓甄文君疲憊透頂,她看了眼衛庭煦緊緊握在手裏的秘卷,冷笑一聲,並未要迴來。


    從衛庭煦身邊離開,走到院門口將門打開,貼在門上的阿燎差點兒栽到甄文君懷中。


    “她傷得不輕。”甄文君對笑得尷尬的阿燎和對她虎視眈眈的衛家人道,“你們去看看罷。”


    阿燎見甄文君手背上也都是血:“你也受傷了,來,咱們去包紮。”


    甄文君沒搭理她,想要從人群中離開,阿冉忽然出現將她拉住,非常不解地問道:


    “今兒個是大婚之夜,文君,你要去什麼地方?”


    甄文君還沒說話,衛庭煦的聲音便從院中傳來:


    “陛下有令。讓她走。”


    阿冉大大地疑惑,“啊?”了一聲,衛景安上前將姐姐拉迴來,使了個眼神。並不知曉衛庭煦計劃的阿冉依舊雲裏霧裏。


    殺死方懷遠之後,甄文君的氣力散得差不多,因憤怒而顫抖的肌肉在慢慢恢複。


    她迴到了卓君府,踏過被凍得灰突突的苔蘚,腳步匆忙,春日裏明媚又詩情畫意的苔蘚被她踏了個稀爛。從橋上快步而過,橋下池塘的水已經結冰,幾株沒精打采的殘梗猶如稻草般被凍在冰池之中。


    “阿母!”小梟大老遠就看見甄文君,將手裏的馬刀收了起來,迅速跑過來抱住她。


    “你要去哪裏。”甄文君見她穿戴整齊還拿著武器,分明是要出門。


    “我聽見隔壁的叫聲,知道出事了,擔心阿母的安危。可是阿母不讓我去,我還在猶豫。”


    小梟擔憂的眼睛裏閃著亮晶晶的光,甄文君心中一動,摸著她的腦袋說:“乖孩子,我沒事。走。”


    “怎麼迴去了?”


    小梟學語言學得很快,不過偶爾還是會詞不達意。甄文君走迴她的房內將新婚的裙子換了,頭發重新紮好,臉上的妝容洗淨,拽出塊布,隨意收拾了幾件衣衫帶了些錢銀,跟小梟說:“你去將自己的物件收拾收拾。”


    “我們要走嗎?”


    “對,走。”


    小梟大喜,開心地應了一聲,迅速抱了兩件衣服過來。甄文君看這兩件衣服還是她從骨倫草原來中原時帶的。


    “穿不下了,不用帶。”甄文君將衣衫丟到一旁。


    “其他的我也不喜歡。”


    “我再給你買再給你做。不要帶無用的東西。”


    “好!阿母,我們要去哪裏!”


    “先去找個落腳的客棧,然後我們再一塊兒找新住處。”


    甄文君帶著小梟出門,路過馬廄時聽見身後一聲長嘶,那是小雪的嘶鳴。


    小雪在馬廄內遙遙望著甄文君,焦急地鳴叫,蹬著馬蹄。


    甄文君腳步頓了一頓,鼻尖發酸,單手用力抱住小梟,想要將難過的情緒用力擠出體內。她沒有迴頭,迅速出了卓君府的大門。


    門口停著輛馬車,有個人在等她。


    甄文君警惕地停下腳步,將小梟護在身後。


    有個高個子從馬車上下來,將帽簷的黑紗撩起來,竟是阿歆。


    “我在汝寧有一處房產,乃是我的私宅,若是不嫌棄的話先去那兒安頓吧。”阿歆的聲音非常溫柔且真誠,不過這場極其迅速的邀請讓甄文君清晰嗅出了拉攏的氣味。


    李延意的消息真夠快的。


    甄文君道了謝,拎著小梟上了馬車。


    馬夫揚鞭啟程,掛著通關符的馬車奔跑在深夜的汝寧。


    阿歆和甄文君小梟麵對麵坐著,半晌沒人開口,車廂內頗安靜,尷尷尬尬。


    “這是你女兒?”尋覓了好久,阿歆總算找到了話題。


    甄文君眼皮也沒抬,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模糊的“嗯”,算是迴答。她累得隻想睡覺。


    小梟和阿歆大眼瞪小眼,更安靜了。


    阿歆看似無意地清了清嗓子,撓了撓臉,坐得筆直。


    阿冉等人進院子的時候隻看見地上有些隱約被掩蓋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刺客的。


    裏屋的燈亮著,阿冉想要進去,敲了半天的門,隻聽衛庭煦虛弱的聲音喚了聲“阿燎”。


    阿燎推門進去,衛庭煦躺在床上,臉色極差。


    “我的親阿母!”阿燎低低地叫了一聲,“你怎麼成這樣了!是誰對你下手的!那個刺客?!”


    衛庭煦淡笑搖頭。


    阿燎坐到她身邊,將她身上的被子掀開一看,傷口上潦草地灑了一把藥粉,依舊能看出傷得很重。


    “難道是……文君?”


    衛庭煦想起甄文君臨走前所說:


    “你斷我阿母三指,欺騙我多年,這一劍便是我的迴敬。從此以後你我便是陌路人。”


    衛庭煦沒有迴答阿燎的問題,隻是說:“文君走了?”


    “是,她走了,好像迴卓君府了。”


    衛庭煦微微點了點頭道:“行了,我沒事……你去安撫一下我阿父阿母,他們應該嚇壞了。”


    “好。”


    善後完畢,阿燎叫來她青鸞娘子阿舞來給衛庭煦瞧傷。阿舞精通藥理,在仲計為衛庭煦醫治之前,都是阿舞幫忙她恢複雙腿。阿舞看過傷口之後很驚訝,劍傷在這個位置竟能夠恰如其分地避開要害,若非絕世高手且懂的醫理之人,恐怕難以做到。


    阿舞開了藥又處理好傷口,一直到後半夜才離開。


    阿燎本也不想走,衛庭煦說隻想自己安靜待著。


    阿燎知道衛庭煦這樣果斷拒絕的時候就是下了逐客令。


    “不知道你和文君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隨時叫我,我會立馬出現!”


    衛庭煦虛弱地睜開眼,對阿燎笑道:“多謝你了,阿燎。”


    “你我乃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青梅,何必說這些客氣話。”


    阿燎走了,阿竺等家奴在門口守著,想要進來又不太敢。


    衛庭煦吃過藥之後實在太累,想要睡卻又因傷口疼痛難以真正入睡。


    心煩意亂之時想到了文君。當她發現一切時,是否也像這般痛。


    那個步階……到底是讓他活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奇異的迷香香味從窗外飄了進來,衛庭煦嗅到時已經太遲,很快她的意識消失了,墜入黑色的夢境裏。


    門口的護院和阿竺都被迷香迷倒在地。


    一聲輕微的擠壓聲,窗戶被打開了。


    衛庭煦並沒有醒。


    仲計從窗外溜了進來,走到衛庭煦床邊,看著她。


    確定她的確昏迷之後,抽出了身後的刀。


    就在刀要劃開衛庭煦的脖子時,大門忽然被打開,仲計一驚,向門口看去。


    小花喘著氣扶在門邊。


    “我暫時將暗衛勸住了……如果你還想活命,現在立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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