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河就這樣被壓倒性的力量按倒在了紅木桌上。
老太太老神在在地看著被蘭姨完全按在桌上無法動彈的寶貝孫女,輕聲說道,“怎麼,現在還覺得我過分嗎?”
蘭姨冷眸凝視著小輩,手上也稍微收斂了力道,但顧清河並不能掙紮脫身。
顧清河憤怒且鬱悶地趴在桌上,生氣。
言臻趕緊跑過去上前查看情況,她看著自己心上人竟然被蘭姨像個小雞崽子一樣教訓地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緊張地都快窒息了。
“蘭……姨!蘭姨您快放開顧崽,求你了,奶奶,顧崽她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言臻就站在顧清河旁邊,著急地求著情,想幫忙又不敢上去幫。
她揪著眉頭看著心上人就這樣臉部著桌麵的被按在那裏,可想而知的疼。
顧清河覺得自己可以暈過去了。
即使現在被蘭姨這個可怕的魔鬼按著非常疼,她都倔強地不哼一聲。
剛剛一時衝動昏了腦袋,居然過來攻擊奶奶和蘭姨,簡直是自取其辱。
誰能與蘭姨較真?她又不是奶奶。現在這副模樣真的好恥辱,既被言臻瞧見了還得讓言臻求情來著,顧清河覺得自己很沒有麵子。
“既然小臻這樣說了,”老太太杏手捏著茶杯,瞟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大孫女,“那你知道錯了嗎?”
“我沒有錯。”顧清河冷聲迴應,決定死強到底,不想求這些長輩開恩,本家以後不迴便是。
老太太剛要順水人情,順著孫媳婦的心意放了顧清河,結果這個兔崽子居然還這麼橫!
“看來就讓她這樣呆著也挺好。”老太太這般說著,決定不心疼了,然後上挑了眉眼,看了一眼蘭姨。
冷麵如蘭姨,加重了手腕的力道,被按在桌上的人緊抿著薄唇不發聲音,但對方略是冒著冷汗的額頭,已然顯示這份不忍的疼痛得多厲害。
言臻看在眼裏,心都快碎了,她的顧崽哪能受這份罪,但她根本誰都勸不動的。
顧清河就這麼被按著,奶奶也是不鬆口,既然這一家人都那麼強,誰都不服軟,自己隻好使出絕招了。
緊接著,言臻便哭了,她哭地很大聲,她心裏想著各種悲傷的情景,眼淚哭地也特別順暢。
言臻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哭泣惹得麵前三人當場懵了。
“嗚嗚嗚嗚……你們都別理我了…讓我一個人難過吧…”
言臻影後的哭戲最為打動人心,有著“天上一顆星,言臻一滴淚”的美譽。
所以她哭了,顧清河立馬慌了。
準確的說,是對麵的三個人都慌了。
“我錯了,奶奶蘭姨。”顧清河率先服軟,緊接著她身上的桎梏便消散了,她趕緊不顧身上的疼痛拉住言臻,用手給對方抹眼淚,“不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言臻哭哭啼啼,立馬查看顧清河身上有沒有受傷,還好,隻是手腕那有紅印子。
言臻濡濕著眼眶看著顧崽,以及那兩位有點麵麵相覷的長輩,“千錯萬錯都是言臻的錯,你們別責怪顧崽了,嗚嗚嗚……”
老太太本就喜歡這個孫媳婦,哪能見得寶貝掉眼淚,立馬語氣軟下來,“奶奶也有不對,不應該這麼對你們較真。”小臻哭的梨花帶雨,任誰看著都心疼。
顧清河聽著自己的奶奶居然這麼軟性子,還真是第一次見著,她也沒說什麼,徑自給心上人抹眼淚。
言臻哭的太誇張了,真是收不住。
言臻委委屈屈地看著奶奶和蘭姨,吸了吸鼻子,“奶奶,蘭姨,那我可以帶顧崽迴去嘛,人家……”
老太太在本家待了那麼久,哪遇到過這樣嬌嬌嗲嗲的孩子,尤其像言臻這樣討歡喜還這般的,立馬揮揮手,“你們迴去吧,看在言臻的麵上,清河這事我就不追究了,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些點心去,小臻也餓了。”
“嗚嗚……謝謝奶奶,謝謝蘭姨。”言臻抽抽噎噎道謝著,立馬拉住顧清河往外走,一溜煙地出了這個大庭院。
看著那兩個小輩出了庭院,蘭姨這才低下頭望著老太太。
“沒想到,你也有心軟的一天。”蘭姨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老太太抬起頭看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沒什麼太多情緒變化的蘭臻,其他人可能看不出,隻不過自己對蘭臻還是太了解了。
“蘭臻,你這是吃醋了?”容懿將茶杯蓋拿起,笑著小飲一口。
蘭姨不置可否,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離著容懿身側退後一步。
容懿看著對方這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外人瞧見了還真是覺得蘭臻是以下犯上,不把她這個小姐放在眼裏。
但她也不惱,輕聲哄著,“過來過來。”
蘭臻這才慢慢走到對方麵前,看著容懿,對方那眉眼含笑的眼眸閃爍著光。
她歎息一聲,蹲下身,與容懿平視,“怎麼了。”
“‘小姐’都不叫了?”容懿很無奈,蘭臻真是一有小脾氣,都不尊稱她了。
蘭臻略是帶著小情緒般,語氣還是平靜地很,再次問了一下,“怎麼了,小姐。”
容懿心裏發笑,但仍是引導著對方,慢慢說道,“那你也來一下嬌嬌的語氣,我滿足你一個要求。”
“滿足一個要求?”蘭姨聽到這個打商量的口吻,好看的眼眸閃動了一下。
容懿點點頭。
“不,我一點都不相信你,小姐。”蘭臻突然站起來,轉過身,輕哼一聲。
容懿看著對方這樣的小情緒,怎麼辦,蘭臻似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私底下如此孩子氣的一麵。
“蘭臻,你這是在跟我撒嬌嗎?”
“如果小姐這樣認為,那蘭臻也不好否認。”蘭姨趁著庭院裏沒人,索性便與顧家的大當家較起真來。
“你這種語氣真是大不敬。”容懿放下茶杯,笑著指責對方的態度。
蘭姨點點頭,然後誠懇地說道,“那小姐賜死我好了。”
容懿一臉無奈地看著主動站在雪地裏受凍著的蘭臻,她突然想到幾十年前,第一次遇到蘭臻的場景。
那日似乎也是像今天這樣飄著大雪,父親帶著一個女孩來到了顧家,說著從今以後就讓這孩子跟著服侍自己。
可是那哪是服侍她啊……
這個渾身灰頭土臉的女孩像個小瘋子一樣逮誰咬誰,甚至還把她的手也給咬傷了,甚至和狗搶食物。
當時,容懿也是看著女孩可憐,又怕離開顧家這孩子會餓死在街頭才聽從父親話收下的,可誰知,咬傷了府裏好多個仆人,甚至連澡都不洗,倔強地跟頭驢一樣。
府裏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害怕這個小瘋子。
就連當時剛兩歲半的顧覃也被欺負過,哭哭啼啼說著要讓對方離開的話。
容懿很無奈,她花費了好久的時間才讓這女孩稍微收斂了野性的脾氣,不吃生食,不攻擊人類,不要去咬人,收斂好些性子。
女孩也跟著容懿親近,但也隻是跟著容懿親。
其他人,若是被她瞧見了,還是會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野獸一樣的警告低吼聲。但即便是容懿,也無法將她拖去水池裏洗澡。
進來顧家半月有餘,連澡都不洗,渾身有了氣味不說,皮膚上都起了痱子和其他紅點子。
而且,府上也沒人敢給她洗澡,生怕這女孩一不高興就咬了自己,之前就有人故意逗弄對方,被咬了一大塊皮肉。
容懿也是耐著性子與她朝夕相處,直到女孩知道水能清潔皮膚,才慢慢願意讓容懿碰她,給她洗澡。
那真是不洗不知道,洗了一盆又一盆的汙水。
而嬌生慣養的小姐居然也沒嫌棄,擼起袖子讓管家婆姨接了一盆一盆溫水往下折騰。
洗了將近大半個白天,終於把這小瘋子洗幹淨了,沒想到對方皮膚居然是個白底子,和原先那永遠是一副煤炭堆裏拱出來的髒兮兮的模樣形成了兩個極端。
容懿看著池子裏的女孩,倒也是生的水靈,這才是十幾歲少女該有的好生模樣。
隻不過,對方身上並不是很光潔,甚至後背上印著她當時根本無法理解的徽章標誌。
那些徽章像是什麼符號,而且肩膀上也有印記標誌,都是她看不懂符文,她當時很震驚,直到管家婆姨想進來看看需不需要添水時,她立馬關上了門,不讓其他人瞧見了女孩身體上的模樣。
她的手輕輕撫摸上對方的後背,那些標記並不是畫上去的,而是刺進去的,類似於刺青,這麼小的年紀,卻被刺了這些,容懿心底很不是滋味。
而正在與水玩的不亦樂乎的女孩似乎根本沒有在意身上奇怪的符號,隻是用著最純淨的眸子望向容懿。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曾遭遇過什麼,或許也知道,容懿不敢想,她不知道父親為何會送給一個這樣奇怪的少女放在自己身邊,什麼都不解釋。
而那次,是女孩第一次主動抱了下她,像是感謝,又或者是其他,竟然讓容懿感動不已。
接下來相處的時日增多,容懿這才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容懿教會了少女讀書寫字,幾乎她會的,她都傾盡所有傳授給對方,女孩也都能學會,學習能力也極其優異。
女孩喜歡她桌上的蘭花,容懿便給她取了好聽的名:蘭臻。
不僅如此,蘭臻的體格更是異於常人,在關鍵時刻總是會第一時間保護自己,而她的容貌也是停留在了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便不再老去了。
而那場人為的大火像是災厄一般降臨到了顧家。
湮滅了很多人,容懿的很多至親。
蘭臻當時被人故意支開了府邸,而容懿自己也本應該葬身火海的,她的腿被當時已經倒下來的木樁壓在灰燼之下無法動彈。
隻不過,蘭臻卻瘋了般出現在火場裏找尋著救下了她。
蘭臻的臉也是當時替她擋下的坍塌崩落的石柱擊裂的,她滿臉是血,仍然替她擋下了所有的襲來的傷害,顫顫巍巍抱著她離開塌陷的火海府邸。
“我的命是小姐給的,小姐不必在意我。”
容懿到現在還記得,
蘭臻當時滿身是傷、血流不止,還安慰自己的話。
想到這裏,容懿眨了眨有點濕潤的眼眸收迴了記憶,定睛看著站在雪地裏的蘭臻,靜謐如畫卷般的人物。
對方還是如幾十年前一樣,什麼都沒變化。
“蘭臻,究竟怎樣才能恢複好情緒呢?”容懿溫柔地打趣對方那突然的耍小性子。
蘭臻聽著,輕輕摘下了落在黑發上的白雪,思考了一會兒,然後低垂下眉眼,說著,“想要小姐抱抱。”
容懿驚訝了一下,立馬張開雙臂,示意蘭臻靠過來。
像以前那般,抱住了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容懿小姐便是蘭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