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眼皮一跳,不著痕跡的多看了一眼楊兼。
楊兼和藹可親的說:“早中晚誠心誦讀,要求全文背誦,倘或沒有甚麼問題,先畫押,一式兩份。”
楊廣眼皮又是一跳,父親不知何時竟偏愛上了書契畫押這等子事兒,之前是宇文家的三郎主,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了自己頭上。
楊廣不知楊兼是何用意,難不成因著楊兼覺得自己並非親生,所以留了一個心眼兒?也是,在這種貴胄之家,親生兒子都不可信,更別說是撿來的野娃兒了。
楊廣眼眸微微轉動,裝作很甜很乖巧的模樣,偽裝的丁點兒不漏,好似沒甚麼城府心機,奶氣的說:“父父要窩做甚麼,窩便做甚麼!”
楊廣為了討好楊兼,也是不遺餘力,立刻舉起肉肉的小手,蘸了紅泥,按在蜜香紙上,蓋了一下小手印,畫押成功。
楊兼拿起蜜香紙看了看,愈看愈發滿意,心想著便算是逃不過“楊廣”這個詛咒,自己也可以從現在開始,把兒子培養成二十四孝好兒子。
楊兼滿意的點點頭,說:“乖兒,那現在開始朗讀一遍罷。”
“嗯嗯!”小包子使勁點頭,肉肉的小臉蛋兒直晃悠,工工整整的端起蜜香紙,小身板兒坐的筆直,挺著後脊梁,字正腔圓,偏偏牙齒有些漏風,開始正兒八經的朗讀。
“家規第一則,父父嗦的都是對的!家規第二則,父父做菜最好粗……敬愛孝順父父,嗯——”
小包子搖頭晃腦的朗讀,讀著讀著眼眸一轉,突然撓了撓自己的小呆毛兒,簇起小眉頭,偽裝出一臉憨憨的模樣,“噠噠”用短粗短粗的食指戳著蜜香紙,說:“父父,介個字兒,念甚麼鴨?”
楊廣並非不識字,但為了讓自己顯得逼真,更像一個小娃娃,因而故意詢問楊兼,楊兼把小包子抱起來,抱在懷裏,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指著蜜香紙說:“補充協議!
“補——充——協——議——”小包子煞有見識的點頭,一字一頓的朗讀出來,隨即撲閃著大眼睛,懵懂的表情別提多惹人疼,簡直純天然無公害,還送給楊兼一個歪頭殺:“父父,補充協議,是甚麼意思鴨?”
隋國公楊忠和車騎大將軍楊整本在潼關與北齊作戰,奈何皇上一道詔令下來,說是要去原州狩獵,要求隋國公同行,因此隋國公一行人風風火火便從潼關趕迴了京兆長安。
今日便是狩獵啟程之日,皇上前往原州巡查,其實便是遊獵,同行之臣數千,聲勢異常浩大。
天色蒙蒙發亮,楊兼還未晨起,庭院之中已然嘈雜起來,隋國公和郎主們今日要隨同聖駕出遠門,仆役們早早便忙叨起來,將隨行物什收拾停妥。
楊兼聽著外麵嘈雜之音,從夢中被吵醒了過來,使勁皺了皺眉,還沒完全醒過神兒來,便聽到耳邊有奶聲奶氣的聲音唿喚:“父父!父父晨起了,要出發了!
楊兼努力睜開雙眼,看到一張圓圓的小肉臉趴在床邊,下巴枕著帳子床的床牙子,那正在叫自己早起的小娃兒可不就是便宜兒子楊廣麼?
“唔……”楊兼伸出手來,小包子還以為他已然醒了,哪知道下一刻,小包子整個人被楊兼一把抱住,兩條小胳膊亂揮,直接拖上帳子床。
楊兼手臂一橫,把小包子塞進被子裏,摟著小包子的脖子,仿佛抱著一個肉嘟嘟的抱枕,眼睛根本沒睜開,複又閉了起來,含糊不清的說:“著甚麼急,再讓父父……睡一會兒……”
楊廣:“……”
“大兄?”
等楊兼晨起洗漱更衣完畢,走出屋舍之時,隋國公楊忠已然提前進宮去了。
楊瓚見到楊兼終於晨起,迎上來說:“大兄可起了!阿……阿嚏!阿爺都進宮去了,叫咱們不必進宮,一會子跟著隊伍啟程便是了……阿嚏!”
因著今日要趕路,楊兼按著一身勁裝,襯托著挺拔的身姿,沒有文人的窮酸,也不見武人的粗魯,將溫柔和英挺結合的淋漓盡致,恰到好處。
楊兼並不著急,有條不紊的說:“別急,還不晚。”
又奇怪的說:“這初夏的天氣,三弟是染了風寒麼?”
一說到這裏,楊瓚臉色登時有些不好意思,還摻雜著一些子的尷尬,似乎不願意提起。楊瓚看起來文質彬彬,但其實也是個練家子,雖沒有老二楊整武藝出眾,也絕非娘娘架子,按理來說,這初夏的天氣,不應該害風寒才是。
老二楊整沒甚麼心機,當即傻笑起來,撓著自己後腦勺,直接把楊瓚給出賣了,說:“大兄有所不知,那日我與三弟飲醉,不知怎的竟泡了一晚上的冷澡,三弟身子骨不如我,第二日便害了風寒,一直沒好呢!”
楊兼聽他這般說,突然想起來了,那日吃香酥椒鹽鴨架子,老二和老三喝了一點子甜酒,半杯就醉的一塌糊塗,醉醺醺勾肩搭背的去洗澡了。
怪不得楊瓚不願意提起,楊瓚定是麵皮薄,不願意提起丟人之事,立刻岔開話題說:“快走罷,別遲了。”
此次遊獵聲勢浩大,楊兼把便宜兒子也帶在身邊,眾人來到京兆城門之時,便看到浩浩蕩蕩人山人海,那仗陣可以用“奢靡”來形容。
楊瓚皺了皺眉,似不太讚同如此鋪張奢靡之事,低聲抱怨說:“這潼關之戰勢頭正好,眼看著齊國便要落敗,也不知人主怎麼想的,竟然為了遊獵,急招阿爺與二兄迴京,隻知享樂。”
三弟楊瓚看起來文質彬彬,但其實有一個文人的通病,那便是“憤世嫉俗”,十足看不過奢靡享樂之事,眼看著這仗陣,難免對新即位的年輕皇帝有些怨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楊兼聽了楊瓚的抱怨,隻是笑了笑。
旁人雖不知,但楊兼是知曉曆史之人,說起如今北周的皇帝宇文邕,隻有十六歲不到十七歲的年紀,放在現代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然宇文邕此人,絕對不可小覷。
北周是一個短命的王朝,宇文邕乃是北周最傑出的君主,沒有之一。
眼下朝中的局勢很混亂,最得勢的當屬宇文護一家。宇文護乃是小皇帝宇文邕父親的侄子,按照輩分,算是小皇帝宇文邕的族兄。宇文護早年跟著小皇帝父親,與隋國公楊忠一起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小皇帝的父親去世之時,將國家大事全都托付給了宇文護,從此開啟了宇文護不可一世的局麵。
宇文護掌控大權,連殺三君,就在不久之前,宇文護擁護年僅十六歲,還不到十七歲的宇文邕成為北周之主。試想想看,如此局麵之下,小皇帝年輕且沒有實權兵權,如何能與大權在握的宇文護抗衡?
小皇帝宇文邕並非一個奢侈淫逸之人,而是用這些給自己打掩護,讓宇文護覺得,他隻是一個喜愛享樂的乖巧傀儡,放鬆對他的警惕,要知道宇文護已經連殺三君,說不好小皇帝宇文邕就是他手下第四個亡魂。
在曆史上,小皇帝宇文邕不僅不是奢侈淫逸之人,反而手腕狠辣,忍辱負重集勢多年,最終刺殺宇文護,幾乎將宇文護一家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可謂是雷厲風行。
楊兼笑了笑,低聲說:“人主是個狠心之人,還是不要招惹的為妙!
老三楊瓚奇怪的看了一眼大兄,不知楊兼是甚麼意思,狠心?那小人主,哪裏看得出甚麼狠心的模樣兒?
楊兼看了一眼人群,淡淡的說:“眼下宇文丞相得勢,又在緊鑼密鼓的鏟除異己,如今的較量,是人主與宇文丞相的較量,與咱們沒有幹係,還不到咱們伸頭的時候……”
楊兼說的無錯,宇文護堪堪把小皇帝送上北周皇位,自持是小皇帝的恩人,又掌握了北周兵權,正在瘋狂的清除異己,往日裏跟著老皇上的八大柱國都被宇文護極力打壓,隋國公府便是重點打壓對象之一。
楊兼頓了頓,又說:“所以……無為求為才是正經兒。”
小包子楊廣乖巧的跟在楊兼身邊,聽他們說小皇帝宇文邕和丞相宇文護之事,不由支起耳朵仔細聽。
無為?
求為?
楊廣瞇了瞇眼睛,不著痕跡的抬起頭來看向楊兼。楊廣是一個過來人,因此他多少知道日後的走向,沒成想楊兼竟看得如此透徹。
老二楊整撓了撓後腦勺,說:“唉,大兄你講的太是晦澀,弟弟都被大兄搞糊塗了,不過……大兄你說怎麼辦,那便怎麼辦,弟弟權聽大兄的就是!”
楊兼嘩啦一聲抖開自己的腰扇扇了扇,完完全全一副風流貴公子的模樣,唇邊慢慢溢開看似溫柔又多情的笑容,說:“其實很簡練,一個字兒——頑!
“頑?”三弟楊瓚詫異的看過去。
楊兼點點頭:“都跟為兄學起來,頑的要像個真紈絝!
二弟楊整真的也習學著楊兼的動作,甩開腰扇扇了扇,楊兼扇起腰扇風度翩翩、翩然絕世,而楊整扇起腰扇來,恨不能腰扇耍成了一把斧頭,哪裏有甚麼紈絝模樣,活脫脫要找人打架滋事的架勢。
楊瓚眼看著兩位兄長,無奈的搖搖頭,長歎一口氣。
楊兼一麵搖著腰扇,一麵迴頭去看,“嗯?”了一聲,望著人群,說:“那麵兒身著蓮花襦裙,蜚襳垂髾的女子是甚麼人?一直往咱們這邊看,是二位弟親識得之人麼?”
蜚襳便是女子服飾上修飾的長帶,垂髾則是北周時期十分流行的燕尾型衣擺。
眾人順著楊兼所指看過去,三弟楊瓚的臉色瞬間變化,說不出來的古怪,眼神頗有些酸溜溜,目光在楊兼身上轉了好幾圈。
就連小包子楊廣,眼神也變得暗昧不明起來,盯得楊兼莫名後背發毛。
二弟楊整恍然大悟,一語點破天機,說:“大兄,那是順陽公主!定然是在看大兄罷!”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不是甜父父,也不是辣父父,限定新款茶裏茶氣父父上線!請大家為茶香父父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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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楊·父父·兼:三弟你看,好奇怪,那邊有個人一直盯著我瞧(手指順陽公主)
楊·三弟·瓚:……(目光哀怨)
楊·綠茶包·廣:突然聞到一股茶味,好像是從父父身上飄過來的。
楊·天然綠茶·兼:???
楊·綠茶包·廣: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論茶氣我不如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