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小包子楊廣隻說了兩個字, 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登時恍然大悟。
楊兼不由多看了小包子一眼,笑著說:“我兒當真聰慧。”
無錯,便是流民!
小皇帝宇文邕為了埋伏暗殺宇文護, 不能調遣大兵,因此讓梁國公安排了五十禁衛精銳。而宇文護為了不讓小皇帝起疑心, 亦不能調遣大兵, 同樣安排了五十精銳。
眼下的情勢便是五十對五十, 而楊兼手中足足有二百人之眾!
雖這些人都是流民,但是調遣自如,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更不會引人懷疑。
楊兼對楊整說:“二弟, 那些流民可送出獵場了?”
楊整搖頭說:“還未送出, 預計是今日送出獵場,倘或快一些,還能趕得及。”
楊兼也不廢話,隻說了一個字:“走。”
楊兼準備帶著二弟楊整和三弟楊瓚去“拯救世界”,楊廣隻有四五歲大小,這種場麵其實不宜拋頭露麵,且小包子受了傷,理當修養才是,但是小包子偏生要跟著。
不為別的,楊廣有自己的思慮。楊兼是要去見流民的, 那可憐愛哭的小流民一定在這些流民之中,萬一楊兼見到了小流民,惻隱之心大動, 將小流民撿了迴來, 這可如何是好?豈不是成了楊廣的絆腳石, 後患無窮……
於是楊廣說甚麼也要跟著父父一起去,撒嬌打滾兒,使出十八般武藝,賴在楊兼懷裏不下來,死死扒著楊兼的衣袖,好像一個粘人的小娃兒般。
楊廣情商本就高,知道甚麼時候該拿得起,甚麼時候該放得下,左右他這會子隻是個小奶娃,沒有麵子裏子可言,可勁兒的鬧,足勁兒的鬧,旁人反而覺得他稚氣可人。
楊兼受不住楊廣小奶包一樣的撒嬌打滾兒,果然同意了,抱著這些日子養的軟乎乎胖乎乎的小包子,說:“那兒子要乖乖跟著父父。”
“嗯嗯!”小包子使勁點頭,兩頰的小肉肉彈力十足的顫抖著,脆生生的說:“窩聽話!跟著父父!”
於是三大一小,立刻出了營帳去找流民。流民堪堪要被送走,正巧被楊兼攔了下來。
那些流民見到楊兼,仿佛見到了活菩薩一般,對楊兼頂禮膜拜,口稱恩公,還有那個小流民,似乎十足喜歡楊兼,看到楊兼就撲過來,抱住楊兼的小腿使勁晃,似乎也想讓楊兼抱抱他。
小包子楊廣此時就坐在楊兼懷裏,讓楊兼抱著,他居高臨下的低頭俯視著小包子,不得不說,做慣了高處之人,這般俯視的角度感覺還不錯,楊廣趁著眾人不注意,肉肉的唇角裂開一個冷酷又嘲諷的笑容,還對著小流民耀武揚威的揚了揚小下巴,冷哼了一聲,想要進隋國公府的門,做夢。
楊兼可不知小包子正在爭寵,時辰不等人,便立刻對那些流民說:“兼有一事,需要各位幫忙,不知各位可否幫襯一二?”
“恩公有事請說!”
“正是啊恩公!我們的命都是恩公救的,還說甚麼幫不幫忙!”
“就算是跟著恩公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去得!”
……
北地獵場之內。
五十禁衛精銳與宇文會的五十親隨劍拔弩張,群臣懼怕不敢嘖聲,誰知道就在此時,有人大搖大擺,仿佛逛集勢一般從外麵走了進來,閑庭信步,悠閑自得。
正是——楊兼!
楊兼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左手跟著隋國公府二郎主、時任車騎大將軍的楊整,右手跟著隋國公府三郎主、京兆第一次才子楊瓚,懷裏還抱著奶裏奶氣的小包子楊廣,身後……
身後則跟著烏央烏央的烏合之眾,不用細數,一窩蜂湧進來,人數絕對超過二百人,瞬間碾壓禁衛精銳和宇文會的親隨。
楊兼抱著小包子,因著小包子這些日子養的不錯,長了點小肉肉,已經白白胖胖、鬆鬆軟軟,說實在的,還挺壓手。楊兼方才“發狂”,揍了梁國公世子一頓,這會子手臂有點酸軟,實在抱不住,隻好把小包子放在地上,拉著小包子的小肉手,以免獵場人多走丟了。
楊兼笑瞇瞇的說:“哦是了,並非玉米,而是尉遲。”
玉米根本不叫玉米,他有自己的名字,不隻是有自己的名字,還是小皇帝宇文邕的發小兼伴讀,堂堂蜀國公之幼子——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一身禁衛軍的裝扮,阻攔在宇文護麵前,正在與宇文護對峙,哪知道楊兼逛大街一般走了出來,且一語點破了尉遲佑耆的身份。
其實楊兼早就懷疑玉米了。楊兼本就是一個不輕信旁人之人,千萬別被楊兼溫和的外表所欺騙,楊兼的外表不過是一個保護殼,其實他的內裏一點子也不溫柔,相反的,十足多疑,不輕信任何一個人,充斥著濃濃的疏離。
起初楊兼隻是懷疑玉米,因為玉米裝的太無害了。
楊兼笑了笑,說:“玉米你便是裝的太人畜無害了,一個出身太府的妓子,怎麼也算是摸爬滾打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沒點子討好的嬖昵之術呢?”
玉米一直給人的感覺便是小白兔,有些子懦弱,畏首畏尾,十足無害,絕對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威脅。但仔細想想看,這年頭的家妓出身都不單純,不是槍來的戰俘、窮苦百姓,便是出身官妓的妓子,無論是哪一種,絕對都是見識過人情冷暖之人,哪裏能猶如玉米這般無害?
因此楊兼多留了一個心眼兒,不過最後發現玉米不對的人,還是三弟楊瓚。別看楊瓚理膳粗枝大葉,但平日裏是個極為精細之人,楊瓚發現玉米的很多習性不像是京兆人士,反而有一些隴右的習慣。
後來楊兼讓三弟楊瓚畫了一幅玉米的畫像,令二弟楊整去多方打聽查探,果然還是有人認識玉米的,一眼便認出來,此人可不是甚麼太府家妓,而是隴右大總管、食邑一萬戶的蜀國公府幼郎主!
楊兼晃了晃腰扇,說:“說到底,你的戲……太過了點兒。”
玉米,不,尉遲佑耆瞇了瞇眼睛,與楊兼對視,沒想到自己這麼早便露出了底細,而楊兼一直默不作聲,現在想起來,那時候自己去見人主,怕是楊兼已經發現了……
不知為何,尉遲佑耆突然有些子不敢與楊兼對視,畢竟他潛伏在隋國公府的這些日子裏,楊兼待他還是極好的,完全沒有苛對,為人也十足親和。
楊兼正在和尉遲佑耆認親敘舊,便聽到梁國公侯莫陳崇怒吼:“隋國公世子,人主麵前,你帶這麼多人衝突獵場,是要造反麼!?”
楊兼不為所懼,笑了笑,很親和的說:“梁國公此言差矣,這些流民,還是您家的少郎主帶進獵場的,要是造反,也是他造反。”
“你……”
梁國公的話還未說完,小皇帝宇文邕已經從地上爬起來,臉色鎮定了很多,然他終歸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麵色略微僵硬,極力鎮定自己,平複嗓音,讓聲音聽起來平穩中肯,開口說:“隋國公世子,大塚宰宇文護作亂,你若是能夠助寡人平定叛亂,便是天大的功勞!”
別看小皇帝宇文邕隻有十六歲,倘或放在現代,剛剛升上高中,但是心底裏成算多得是,立刻理清了眼下的情勢。自己隻有五十禁衛精銳,宇文護也隻有五十精銳,雖都是精銳,但絕對抵不過二百流民之眾,換句話就是說,誰要是能拉攏了這二百流民,誰便掌握了絕對的壓倒式勝算。
小皇帝宇文邕算計的很快,但宇文護乃是數朝元老,說句老話兒,宇文護食得鹽比宇文邕多得多,立刻對楊兼說:“侄兒,我與你阿爺同朝為官,當年與你阿爺更是同上沙場,同生共死,我為這個朝廷付出的心血,大家有目共睹,今日人主不仁,令臣子心寒,我還是人主的族兄,都落得如此下場,更別說你等卿族!侄兒,你當真要助紂為虐麼?!”
兩麵都極力拉攏著楊兼,楊兼深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口,說:“我當然是……”
他說到這裏,小皇帝宇文邕立刻打斷,生怕他答應了宇文護,叫價一般的說:“隋國公府一門忠烈,寡人乃天之正統!隋國公世子,你一定會幫助寡人,對不對?”
宇文護哈哈一笑,也跟著繼續叫價,說:“隋國公府雖是一門忠烈,但是架不住人主多疑,最終逃不過橫死下場!”
小皇帝和宇文護叫價,臣子們屏氣凝神,誰也不敢說話,生怕這幫子流民暴動起來,後果將不堪設想。
唯獨楊兼一個人悠閑十足,腰扇在手心裏狠狠一敲,說:“我當然是……價高者得。”
“價……”
“價高……”
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塚宰宇文護瞬間怔愣在原地,他們還在用國家大義“腐蝕”楊兼,哪知楊兼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坦然的說出了這般市儈的一句話。
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塚宰宇文護對視了一眼,小皇帝眼中閃過一絲狠色,狠狠地說:“隋國公世子,你若是殺了宇文護,從今日起你便是天官大塚宰!五府聽命天官,從今往後,除了寡人,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楊兼笑著頷首,說:“不錯不錯,聽起來十足誘人。”
他說著,麵向宇文護,宇文會立刻衝上來,橫身在宇文護麵前護衛,戒備著楊兼。
宇文護瞇了瞇眼睛,不愧是見過大世麵之人,輕聲哂笑,這時候也不見慌張,幽幽的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隋國公世子,你倘或協助於我,別說是輔佐一朝天子了,你想讓誰做天子,誰,便是天子!”
宇文護說的猖狂至極,但他並沒有說大話,因著宇文護已經連殺三君,不差小皇帝這一個。
楊兼仿佛牆頭草隨風倒,又笑著頷首:“不錯不錯,這個聽起來亦不錯。”
他說著,又轉而麵對著小皇帝宇文邕,尉遲佑耆緊緊握住手中佩劍,指尖泛白,同樣戒備著楊兼。
小皇帝宇文邕極力爭取:“你以為宇文護的話可以信麼?!他現在不殺你,保不齊以後不殺你,他弒君都敢做,心狠手辣,還有甚麼是不敢的?”
宇文護則是說:“無錯,我宇文護的確心狠手辣,但全都擺在明麵上,清清白白、明明白白!但是人主卻不同了,人主便是一頭偽裝成小羊的惡狼,對狼仁慈,隻會落得一個被食肉啃骨的下場!”
兩邊爭論不休,當真是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楊兼嘩啦一聲收起腰扇,說:“說的本世子頭都大了,你們聽聽,你們聽聽。”
楊兼搖頭歎氣,口中嘖嘖兩聲,說:“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你們這樣兼是很難抉擇的,畢竟……兼為人膽小,怕被報複。”
小皇帝宇文邕和太宰宇文護齊刷刷盯著楊兼,不,確切的說,是獵場中所有的官員,全都盯著楊兼,似乎正在等待楊兼最後的審判。
楊兼笑了笑,悠閑的說:“人主不願意讓步,丞相也不願意讓步,這樣罷……你們握手言和。”
“甚麼!?”
“言和?!”
小皇帝和宇文護同時震驚的喊出聲來,在場所有人也都瞠目結舌的瞪著楊兼,好似楊兼是甚麼怪物不成。
的確,楊家便是個怪物,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大塚宰率兵逼宮,小皇帝伏兵暗殺,撕破了臉皮子,撂在明麵兒上,楊兼竟然要大家握手言和,這豈非天大的笑話兒?
楊兼不按套路出牌,點頭說:“無錯,握手、言和。”
他說著,嘩啦抖出一遝子蜜香紙來,食指中指並攏,噠噠彈了彈蜜香紙,那動作又風流又飄逸,笑著說:“兼置備了筆墨紙硯,今日寫下書契,握手言和,便當今天人主暗殺臣子,臣子逼宮人主的事情從未發生過,從今往後,決計不提今日之事,書契一式三份,勞煩人主與丞相畫押簽字……”
他說罷,笑著看向宇文會,說:“便像你當時欠我一萬萬錢那般。”
宇文會突然被點名,臉皮子一紅,這可是當著眾人的麵子,把自己的醜事抖落了出去,連忙硬著頭皮反駁說:“我……我甚麼時候欠你財幣,你可、可別瞎說!”
無論是心機深沉的小皇帝,還是見多識廣的宇文護,全都未有料到楊兼會讓他們“重歸於好”,兩個人怔愣不已。
楊兼晃著蜜香紙,發出嘩啦啦的清脆響聲,笑著說:“人主和丞相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萬人之上,裏子和臉子,總會要一個罷?今日已經丟了裏子,隻剩下這麼一丁點兒麵子了,簽下書契,既往不咎,往後若是誰敢毀約,便叫他的陰謀公諸於天下,連點麵子都沒有的人,任是人主亦或丞相,民心所背天理不容,誰也做不下去。”
楊兼說的無錯,爬得越高的人,也需要威望和麵子,如果人主暗殺臣子的事情傳出去,或者丞相弒君的事情傳出去,都會讓他們受世人唾罵。
楊兼讓大家簽下書契,一式三份,放在各自手中,最後一份放在楊兼手裏,這樣對方都能握住對方的把柄,互相製衡,都會有所忌憚,各退一步。
“如何?”楊兼笑的遊刃有餘,說:“畫押,還是不畫押?”
小皇帝宇文邕的雙手藏在寬大的天子袖袍之下,死死攥拳,圓潤的指甲幾乎掐破掌心。隻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便能誅殺宇文護,不……難道真的隻差一點子?小皇帝的眸子顫抖了兩下,他心知肚明,這一點子,差之毫厘,謬以千裏,想要扳倒宇文護,根本不是自己如今能辦到的事情。
小皇帝死死閉著眼睛,隨即慢慢睜開,雖不到一瞬的工夫,但在他自己看來,仿佛穿梭了無數日月,最終平靜的說:“好,寡人畫押。”
楊兼十足滿意,對著宇文護說:“丞相,您覺得呢?”
想他宇文護叱吒官場數十年,甚麼樣的大仗陣他沒見過,沒成想今日卻在陰溝裏翻了船,是他小看了裝乖的小皇帝,也是他沒想到楊兼會突然殺出來。
宇文護多看了楊兼兩眼,眼中透露著一絲絲頑味與探究,還有一絲的欽佩。宇文護竟笑了起來,說:“好!今日便依你所言。”
楊兼拿出蜜香紙,一左一右,分給尉遲佑耆和宇文會,讓二人各自遞給小皇帝和宇文護,說:“事不宜遲,現場畫押罷。”
“快看,好高的樹!”
“哇,這便是皇家的獵場?”
“你看,那兒有湖!”
原州獵場中充斥著趕集一般的嘈雜響聲,二百流民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左麵看看,右麵摸摸,便在這樣兒的喧鬧聲中,小皇帝與宇文護終是簽下了書契,一式三份,一份留在小皇帝手中,一份留在宇文護手中,最後一份交給楊兼保管。
“行了……”楊兼吹了吹蜜香紙上未幹的墨跡,滿意的點點頭。
“阿爺!!阿爺——”便在此時,突聽叫魂兒一般的聲音,從小獵場外麵傳來,隨即一個人慌慌張張跌跌撞撞跑入。
蓬頭垢麵,披頭散發,臉上黑乎乎,身上都是灰,好似從泥塘裏滾出來一般,肩膀上還陰著血跡,正是梁國公世子!
楊兼當時“發瘋”,把梁國公世子綁在小馬駒上,一路拖行而去,梁國公世子掙紮了良久,這會子才掙紮開,立刻跑來告狀。
他衝進小獵場,已經錯過了一場鬧劇,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情,眼看到梁國公侯莫陳崇,立刻衝上去,大喊著:“阿爺!!隋國公府那個畜生,他欺辱與我,阿爺你要為我報……”報仇啊。
梁國公世子的話還未說完,梁國公看到他便怒氣膨脹,倘或不是好兒子弄來的這些流民,今日之事,說不定還有迴轉,梁國公身為昔日裏的八大柱國,刀山火海都去過,就是從未被流民包圍過。
梁國公氣的一個大嘴巴抽過去,“啪!!”一聲直接將梁國公世子抽翻在地。
“阿、阿爺……”梁國公世子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捂著自己的臉,一副狼狽模樣,蹲在地上不敢吱聲了。
楊兼將蜜香紙的書契疊起來,放在懷中,還拍了拍衣襟確保放好,隨即說:“行了,你們的事兒解決了,是不是……應該給兼一些好處?”
他撚了撚手,一副要錢的模樣。
小皇帝和宇文護吃了一驚,還以為楊兼無欲無求,純粹是為了化解朝廷危機,哪知道這時候楊兼反而獅子大開口起來。
小皇帝宇文邕沉著嗓子說:“隋國公世子想要甚麼,不妨說出來聽聽。”
眾人凝視著楊兼,都等著楊兼獅子大開口,說起來楊兼的二弟已然是車騎大將軍,楊兼乃是隋國公府的嫡長子,怎麼也不能比老二混的差,若是再往上,隻剩下驃騎大將軍,或者大將軍了。
就在宇文會覺得自己驃騎大將軍地位不保之時,楊兼卻笑著說:“兼想要……五十條活魚。”
“五……五十……”小皇帝宇文邕瞬間懵了,一瞬間那老成持重的表情土崩瓦解,露出了十六七歲半大孩子該有的表情,震驚的說:“五十甚麼?”
楊兼伸出手掌,五指張開比劃了一番,信誓旦旦的重複說:“五十條,活魚。”
小皇帝和宇文護狠狠鬆了一口氣,隻是要五十條活魚,還以為楊兼會趁機敲詐,便算是不要丞相、驃騎大將軍的官位,也會要個金山銀山甚麼的,焉知道楊兼隻是要五十條活魚。
楊兼還有後話,笑瞇瞇的說:“兼要的五十條活魚,必須是人主與丞相,親自從水中打來的活魚,旁人打來的不可。”
小皇帝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雖是個傀儡皇帝,但從小便是皇子,養尊處優,甚麼時候做過這等子粗活兒,楊兼竟然讓他去抓魚?
梁國公一看,立刻嗬斥說:“隋國公世子,你這分明是僭越人主!”
楊兼沒說話,隻是將懷中的蜜香紙書契又掏出來,對著日頭晃了晃。
小皇帝立刻狠狠吸了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怒火,隨即說:“好,這有甚麼,左右都是來獵場狩獵的,打魚而已,寡人正好還未曾頑過,今日隻當新鮮新鮮了。”
宇文護比小皇帝沉得住氣,平靜的說:“不過打魚爾爾。”
楊兼便是誠心的,原州獵場裏有許多獵物,負責獵場維護的官員每日都在豢養獵物,隻等著貴胄前來享樂,但……
官員們從沒維護過獵場的小池塘。
獵場裏的確有一方小池塘,裏麵有點子小魚苗苗,都不是甚麼大魚,也不是甚麼名貴的品種,純粹為了好看,讓獵場看起來有山有水。今兒個,小皇帝和大塚宰卻要在這小池塘裏……打魚。
楊兼身為“監工”,搖著腰扇,站在小池塘旁邊的山坡上,居高臨下的監工,因著日頭炎熱,時不時還用扇子遮擋日頭,好生悠閑自得。
而小池塘邊的小皇帝和宇文護便沒有這般悠閑自然了,小皇帝平日裏養尊處優,宇文護平日裏一唿百應,全都是皇親貴胄,從未做過這等子活計,兩個人挽著袖袍,渾身濕透,滿臉都是活魚撲騰上來的腥氣,活脫脫一副“鴛鴦戲水”的名場麵。
楊整撓了撓後腦勺,說:“大兄,這……這樣不好罷?”
楊兼看熱鬧一般低頭看著小池塘,耳邊聽著下麵“抓住它!”“又跑了!”“我在這麵阻攔著,你去那麵兒攔住,抓住、抓住啊!”等等的大喊聲,笑了笑,幽幽的說:“怎麼不好?有些事情,不是一個天子可以完成的,有些事情,亦不是一個權臣可以完成的,即使小小不言……”
二老楊整又撓了撓後腦勺,說:“大兄你說甚麼,太晦澀了。”
老三楊瓚卻聽懂了,說:“大兄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但是……大兄的用心,人主和丞相不一定能體會得到,難道大兄便不怕被報複?”
“報複?”楊兼將書契掏出來晃了晃,說:“為兄可是捏著人主和丞相的命根子呢,還怕他們報複不成?再者說了,怕甚麼,咱們阿爺也是有兵權之人,人主與丞相忌憚阿爺的兵權,不會輕舉妄動的。”
說到阿爺,楊兼突聽背後傳來一聲猶如洪鍾的巨響……
“小兔崽子!!”
兄弟三人齊刷刷迴頭,楊瓚驚訝的說:“糟了,阿爺抓人來了!”
先前小皇帝宇文邕準備埋伏暗殺大塚宰宇文護,生怕隋國公楊忠在一旁會壞了大事,故此進小獵場前特意尋了理由將人臨時支開。此時此刻楊忠方才聞訊趕來,已然錯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
“還想跑?!”隋國公楊忠橫在三人麵前,攔住眾人的去路,臉色黝黑,猶如燒糊的鍋底,怒目而視,惡狠狠地說:“小兔崽子,你們三個翅膀硬了?背著阿爺還搞上了大事情?”
楊整立刻自豪的說:“阿爺!多虧了大兄機智過人,想出了用流民包圍獵場的法子!”
老三楊瓚揪了揪楊整的衣擺,對他使勁搖頭,示意他別說了。
楊兼:“……”不愧是我的好二弟,出賣大哥,從不遲到。
楊忠惡狠狠的凝視著他們三個,在三人還以為會被阿爺瞪死之時,楊忠終於鬆了口,說:“往後不許做這般危險之事,聽到了沒有?”
楊兼立刻陳懇點頭,說:“知了,阿爺。”
小包子楊廣眼眸一轉,顛顛顛跑上去,展開撒嬌攻勢,揪著楊忠的衣角,奶聲奶氣,糯嘰嘰黏糊糊的喊著:“祖親,祖親!”
楊忠一看到小孫兒,登時甚麼脾氣也沒有了,眉開眼笑,將小包子抱起來,哄著說:“還是我孫兒乖,對不對啊?”
小包子楊廣使勁點頭,說:“嗯嗯!孫兒乖乖噠!”
楊兼慢慢噓出一口氣來,哪知道楊忠話音一轉,說:“對了!險些給你們糊弄過去!是誰穿了梁國公世子的琵琶骨!?”
楊忠看向楊整,說:“老二,你最為老實,從不說謊,告訴阿爺,是誰幹的?”
老二楊整立刻舉起手來捂住嘴巴,使勁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知情。
楊忠又看向楊瓚,說:“老三,你可知君子從不說謊,告訴阿爺,是誰幹的?”
楊瓚眼皮狂跳,咳嗽了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靴子,感歎的說:“咦?怎的落了這麼多土,待我撣淨。”
楊忠最後看向懷中抱著的小包子楊廣,說:“好孫兒,你最乖,告訴祖親,是誰對梁國公世子下的黑手?”
小包子楊廣眨巴著大眼睛,奶聲奶氣的說:“鴨!祖親,魚來了,吃魚吃魚!”
果真,活魚打來了。楊兼一共要五十條,但是小池塘裏總共也沒有五十條,小皇帝和宇文護拚了小命和老命,暫時抓了二十來條,渾身濕漉漉提著小筒子給送來,哪裏還有半點子人主和權臣的模樣,活脫脫兩隻落湯雞。
楊兼接了活魚,笑著說:“阿爺最愛食魚,兒子為阿爺做魚膳,如何?”
楊忠哼哼冷笑一聲,說:“不孝子,我從不食魚,刺兒多麻煩,還腥氣土氣!”
楊兼:“……”自己果然不適合拍馬屁,差點子拍到馬腿上。
楊兼不動聲色,笑著說:“阿爺不愛食魚,那是因著膳夫不會理魚,兒子這便去為阿爺理魚,決計一根刺兒也食不到,一點子腥氣土氣也吃不出。”
楊忠知道他是找借口岔開話題,梁國公世子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一二,其實並非要找楊兼問責,正好給他一個下坡,便放楊兼走了。
楊兼抱著小包子,另外一手提著活魚的小筒子,很快進了營地內搭建的膳房。
這行獵少不得燒烤,行獵的獵物保存不了太久,因此打來的獵物當晚都會交給膳房,讓膳房料理,做成各種烤肉來食。
這說起燒烤,每逢燒烤,楊兼一定會點一樣美味兒,那便是——烤魚豆腐!
楊兼讓小皇帝和宇文護打了這麼多魚來,但是獵場小池塘裏的魚都是小魚苗苗,不是肉好的品種,刺兒也多得很,入口還有土腥味兒,其實做不得甚麼好的魚膳,膳夫們都嫌棄的很。
便是這樣不中看也不中吃的小魚,卻正好做魚豆腐。
楊忠不愛食魚,嫌棄魚肉刺兒多,魚豆腐需要將魚肉黏成魚泥,裏麵的刺兒正好會被摘掉,如此一來,便沒有魚刺的煩惱。
楊忠第二個不愛食魚之處,在於有些魚肉處理不當,會有腥氣味兒,或者土氣味兒,而這個魚豆腐需要將魚泥加工,和以各種佐料,正好可以掩蓋魚肉的腥氣土氣,對魚肉沒有半點子苛刻的要求。
因此今兒個做魚豆腐,再好不過了。
楊兼立刻開始淨手,將袖袍卷起來,衣擺塞在腰帶裏,動作利索的開始理魚。
楊兼十足喜歡魚豆腐,不管是涮火鍋還是吃燒烤,魚豆腐是煮著吃也好吃,烤著吃也好吃,炸著吃更好吃,怎麼也吃不膩。楊兼素來又是偏愛下廚之人,自然研究過魚豆腐的做法。
因著魚豆腐的做法簡單,號稱零失敗,所以其實很多人都會在家中自製魚豆腐吃,而且幹淨衛生,比買來的放心。但很多人也發現,自製魚豆腐的口感和外麵賣的魚豆腐,口感大相徑庭,根本不是一個“物種”,原因很簡單,外麵買來的魚豆腐裏不隻是魚肉,還需要一定比例的肥肉,而且需要的肥肉數量不少,魚肉和肥肉的比例最好在三比一左右。
倘或隻用單獨的魚肉做魚豆腐,做出來的魚豆腐口感過於軟綿鬆懈,入口全都散了,吃不出滋味兒,加入了肥肉的魚豆腐便不同,因著肥肉和魚肉全都攪碎和在一起,所以吃的時候一點子也感覺不到,反而會覺得魚肉緊實,富有肉感,口感也不會如此鬆懈。
楊兼麻利的將魚肉碾碎,將魚刺剔出來,隨即找來一大塊肥肉,“哆哆哆”刀工了得快速剁碎,也剁成細細的肉泥,將兩種肉混合在一起,又加入了一些麵粉等等,剩下便是調味兒了。
“正宗”的魚豆腐,還應該加入瓊脂等,可以讓魚豆腐更加彈牙有嚼勁兒,不過如今眼下沒有瓊脂那種東西,所以楊兼也隻得省略了這一步驟。
楊兼將處理好的魚泥肉泥裝在一個器皿之中,放在火上蒸熟,等待蒸熟之後,魚豆腐已經定型,吃的時候隻需要拿出來,無論是涮著吃還是烤著吃,稍微加工一下便可以。
今日楊兼要做的是香烤魚豆腐,便將蒸熟的魚豆腐切成正方的小方塊,膳夫們正在烤製送來的新鮮獵物,楊兼正好借了火兒烤製魚豆腐。
小包子一直揪著楊兼的衣擺,楊兼走到東,他便走到東,楊兼走到西,他便走到西,一副很是粘人的模樣。
楊兼將蒸好的魚豆腐一個個插在木鉗子上,楊廣一看,眼眸轉了轉,立刻貼心的前來幫忙,奶聲奶氣的說:“父父,窩幫父父!”
楊兼笑了笑,說:“兒子真乖,小心一些,別傷到了手。”
“嗯嗯!”小包子仿佛貼心小棉襖一樣點頭,習學的能力很強,學著楊兼的動作,將白生生的魚豆腐全都紮在木鉗子上,一串穿上五個魚豆腐。
楊兼將穿好的魚豆腐放在火上,稍微刷了一些油,因著魚豆腐是蒸熟的,所以並不需要烤太長時間,將外皮烤的焦黃便可以,撒上一些孜然、越椒粉、散鹽,或者刷上一層醬料。
魚豆腐經過烤製,外皮焦香四溢,呲呲冒著油腥,內裏卻白生生柔嫩又彈牙,一股子烤製獨有的香味登時冒了出來,霸道的飛竄開來,別說是膳房中,一直彌漫到營地的空場上。
“好香鴨!”小包子吸了吸鼻子,他還以為幹脆麵、烤鴨已經足夠引人味蕾,沒成想這不起眼的小魚苗苗也能做成如此美味的膳食,楊廣隻覺口中生津,迫不及待的想要嚐一嚐。
楊兼從火上取下一串烤的焦香金黃的魚豆腐,吹了吹,等散了熱氣,這才遞給小包子,說:“來兒子,嚐嚐看。”
小包子立刻接過香烤魚豆腐,“嗷嗚!”張開小肉嘴,小惡狼一般咬了一口魚豆腐,外皮焦香微脆,因著魚豆腐裏加入了一定比例的肥肉,所以口感自然不用說,雖然是魚豆腐,但肉欲十足,一點子不比旁的肉菜要差,經過明火的燒烤,魚豆腐的美味已經烘托的淋漓盡致,再加上楊兼的調味手藝,無論是椒鹽的鮮香,還是孜然的清香,都掌握的恰到好處。
“唔!好粗!好粗!父父好粗!”小包子囫圇吞棗的將一串五顆魚豆腐一口氣全都吃進肚子裏,嘴邊蹭的都是孜然和醬料,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楊兼又取下好幾串魚豆腐,吹涼之後遞給小包子,隨即將烤好的魚豆腐全都取下來,放在承槃中,分成數份。小皇帝和宇文護勞苦功高,這些魚都是他們打的,自然要吃一些,二弟三弟今日忙前忙後,也要吃一些。阿爺楊忠分一份,又分了尉遲佑耆和宇文會一人各一份,最後還剩下不少,楊兼決定將這些香烤魚豆腐分給流民吃。
今日若是沒有流民,楊兼也無法力挽狂瀾,說起來,流民才是最大的功臣,因此楊兼將剩下的魚豆腐全都裝起來,準備前去探看那些流民。
楊廣聽楊兼要去探看流民,心中警鈴大震,便聽到楊兼說:“說起來,也不知道那小娃兒怎麼樣了,還哭不哭,鬧不鬧。”
楊廣登時一口魚豆腐差點子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心裏冷哼一聲,默默的心道,便知道他在惦記著別人家的小娃兒。
楊兼去探看流民,小包子一定要跟著父父,楊兼不疑有他,抱著小包子出了膳房,往安置流民的營地去了。
流民們從未吃過這般美味的食物,平日裏糊口都是問題,今日可算是飽了口福,尤其是那小流民,一個人食了好幾串魚豆腐,津津有味。
正食著香噴噴的烤魚豆腐,有人突然從營地外麵哭喊著跑進來,口中說著:“我兒!兒子!我兒!為娘可找到你了!”
一個打扮的很是窮苦的女子跑進來,一把抱起那小流民,好一副親人相認的場麵兒。
隨即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跟著從外麵走進來,楊整嘿嘿一笑,說:“太好了,這小娃兒的娘親可算是找到了。”
原這小娃兒根本不是無家可歸的流民,而是被搶走的小娃兒。楊整遣人去問了周邊的百姓,終於找到了孩子的母親。
楊兼奇怪的說:“二弟,你怎知這小娃娃並非流民的?”
楊整大咧咧地說:“弟弟不知啊,是小侄兒告訴弟弟的,讓弟弟去尋娃兒的至親。”
的確,是楊廣告訴楊整的。楊廣為了爭寵,絕對不能讓小流民進入隋國公府,便動了點心機,試探了試探小流民,因而得知這小流民根本不是流民,又托付了楊整去找小娃娃的至親,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找到了小娃娃的母親。
小娃娃找到了母親,很快便被帶走了,楊兼看著那母親百般嗬護的抱著自己兒子離開的背影,似乎勾起了往日裏的迴憶,有些感歎,輕輕歎了口氣。
楊廣不知楊兼在感歎甚麼,還以為楊兼對那小娃兒“戀戀不舍”,更加肯定自己做的好,絕對不能留下禍患。
流民們飽食了一頓,吃飽喝足之後,也該送這些流民離開了,畢竟這裏是皇家獵場,流民呆在這裏也不是法子。
楊兼等人送這些流民離開,流民們千恩萬謝,跪下來對楊兼連連叩頭,這才紛紛離開。
楊兼懷裏抱著小包子站在營地門口,不知為何,今日小包子格外的“膩人”,怎麼也不肯下地自己走,奈何小包子撒嬌起來當真是要了楊兼“老命”,雖是沉了點,但香香軟軟的,便當是抱了一個大抱枕了。
流民們走的都要差不離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影,混在流民隊伍裏,也準備離開營地。那人影雖極力縮著後背,佝僂著身形,但因著他麵容不俗,身量鶴立雞群,想要低調都低調不起來,十足惹眼。
可不是日前奮不顧身,救了小流民的楊老四麼?
楊老四堪堪邁出營地大門,楊兼突然抬步走過去,攔在楊老四麵前,笑瞇瞇的說:“這不是小四兒麼,這般快便要走了?”
楊老四分明人高馬大,麵容俊美不凡,卻一副傻嗬嗬,甚至唯唯諾諾的模樣,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楊老四見到楊兼之後,更加唯唯諾諾了,傻笑著結巴說:“多、多多多謝恩公,要……要要走了。”
楊兼幽幽一笑,旁的流民離開,他看也沒多看一眼,偏生攔在楊老四麵前,說:“我讓你走了麼?”
楊老四一愣,很快又恢複了憨笑的模樣,說:“恩恩、恩公說、說——說笑了。”
楊兼分明在笑,卻挑眉說:“你看兼哪點子像說笑?”
楊兼顯然是在找茬兒,每次一見到這楊老四,便像是鬼上身一樣,態度立刻不對勁兒起來,但是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都明白,大兄有大兄的道理,於是兩個弟弟立刻一左一右,斷了楊老四的後路,將他堵在正中間。
楊兼大言不慚的說:“食了兼的魚豆腐,那便是兼的人了。想走?經過兼同意了麼?”
“你!”楊老四的麵容瞬間銳利起來,好似要發火,但也隻是一剎那,猛地收斂了銳利,又恢複了傻兮兮的楊老四模樣,嘿嘿笑著說:“世、世子子……您開、開開開頑笑了,小人……小人沒食魚、魚豆腐。”
“沒食?”楊兼挑了挑眉,正巧懷中的小包子食完了最後一串魚豆腐,意猶未盡,將木鉗子上粘著的一點點魚豆腐渣子全都咬下來。
楊兼便把小包子手中的木鉗子拿過來,“吧嗒”一聲,隨隨便便扔在了楊老四腳前。
楊兼抬了抬下巴,理直氣壯的說:“現在,你食了。”
“唿……唿……”
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清晰的聽到了楊老四強忍怒氣的粗喘聲,說實在的,兩個弟弟也從未見過這般無賴的大兄,活脫脫的無賴!
楊廣眼皮一跳,他本以為今日已經見識過了父親不同尋常的一麵,臨危不懼、隨機應變、力挽狂瀾,沒成想,這會子楊廣又見識到了“父父”另外不為人知的一麵……
弟弟們和小包子尷尬的怔愣著,楊兼本人卻一點子也不覺得尷尬。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便是旁人。
楊兼露出一個溫柔到無以複加的笑容,凝視著遊走在怒火邊緣的楊老四,說:“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