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的詭計?”
程文季可算是反應過來了, 說:“你們設計騙我?”
楊兼幽幽一笑,說:“都抓迴去。”
“是!”
程文季奮力掙紮,說:“放開我!你趁早殺了我!我是不會投降的!殺了我!快,殺了我!”
程文季和他的士兵全部被俘虜, 押解迴隋軍營地。
一路上程文季都在叫喊著, 底氣十足, 力氣大到沒地方用似的。
“放開我!!”
“狗賊!有本事殺了我!”
“休想羞辱於我!”
楊兼迴到營地,走進幕府營帳,便讓人將程文季提審上來, 程文季大喊大叫著被帶進幕府,看到楊兼更是怒喊, 說:“狗賊!有本事殺了我!我……”
“嘭——”
他的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有人從後麵給了程文季一腳, 他沒有防備,膝蓋彎兒一輕, 直接跪倒在地上, 來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
程文季氣憤的迴頭一看,是權琢玠,權琢玠跟著走進來,剛才那一腳就是他踹的。
楊兼笑瞇瞇的說:“程小虎, 想死哪有這麼容易?”
程文季從地上掙紮的爬起來,但是沒能起身, 已經被士兵押解住, 讓他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
程文季不甘心的抬起眼皮, 說:“狗賊!我大陳的兒郎, 死也不會屈服!”
楊兼笑了笑, 說:“你放心便是了, 朕並非一個暴虐的君主,輕易不殺生的。”
程文季狠狠的瞪著楊兼,似乎不願意與楊兼多說一句話。
楊兼又說:“你想死,朕偏不讓你死,來啊,放了程小虎。”
士兵們雖然麵麵相覷,但聽到天子的發話,還是立刻上前,為程文季解開枷鎖和鎖鏈。
程文季吃驚的說:“你……你這是甚麼意思?”
楊兼搭起一隻手來,支著自己的下巴,很是悠閑的說:“甚麼意思?意思很簡單,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朕要放你走。”
程文季還是不相信,自己被活捉,成為了人質,楊兼竟然要放自己走?難道他真的不殺生?如何可能?
程文季遲疑的看著楊兼,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甚麼藥。
楊兼幽幽一笑,說:“程小虎啊,你和你的士兵全都被朕俘虜,試想想看,如果隻有你一個人被放迴去,你的士兵全都變成了俘虜,陳人會怎麼看你?會不會覺得你已經被朕收買?不然如何能全須全影的走出朕的大營?加之你父親郢州刺史傳出來的醜聞,想必陳人更是深信不疑,你們程家父子倆,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你!”程文季恍然大悟,怒聲說:“我父親的事情,是不是你們這些狗賊傳出的假消息!我父親不可能收受賄賂!”
楊兼挑挑眉,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但是這模樣,顯然是默認了。
程文季氣怒的臉色都漲紅了,一咬牙,說:“好!你們要我當叛徒,我程家的兒郎,從來不做叛徒!我今日便不走了!”
程文季大有一副坐地撒潑,就是不走的模樣。
楊兼笑了笑,很是隨和的模樣,仿佛任由程文季這個毛孩子撒潑,說:“行,你愛走不走罷,反正你的食量也不大,朕還是養得起一頭小老虎的。”
程文季聽他那麼好說話,有些狐疑,覺得按照楊兼這個奸詐的秉性,一定還有後話。
果不其然,楊兼笑瞇瞇的說:“但是朕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倘或你還坐得住,朕也是佩服你。”
程文季更加狐疑,但是學了乖,並沒有輕信楊兼。
楊兼說:“朕的軍隊,後日晚上將要夜襲陳軍大營。”
程文季一聽,心頭一凜,行軍打仗最怕的是甚麼?當然是偷襲了,如果被偷襲,沒有做好準備,很可能一敗塗地。
如今楊兼突然透露出偷襲的消息來,程文季心頭跳得飛快。楊兼還有話說:“朕現在放你走,要不要迴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陳人,朕都沒有意見,倘或你不願意走,也行,朕就養著你這頭小老虎,當是養寵物了,說實在的,朕很久都沒見過你這麼實誠的傻白甜了,你若是留下來,朕很是歡迎呢。”
“你……”程文季氣得胸口起伏,分明身材高大,但是被楊兼氣得,好像一個大孩子似的,就差原地跺腳了。
程文季說:“你是逼我離開!”
楊兼笑著說:“瞧你這話說的,若是傳出去,還以為朕這營中夥食太好了,竟然有陳人不願意離開。”
頓了頓,楊兼又說:“是了,朕是逼你離開,至於你願不願意離開,隨便你。如果你不離開,便會眼睜睜看著朕帶兵偷襲陳人大營,倘或你離開……兵敗俘虜,所有士兵都成為了戰俘,獨獨你一個人全須全影的迴去,便會被你們自己人猜忌。這兩條路,多一條都沒有,程小虎你自己選擇罷。”
眾人聽著,隻覺得天子高深莫測,果然高深莫測。
而楊廣聽著,則是搖了搖小臉蛋,心想著,父皇果然無賴,無賴的高深莫測……
程文季的臉色陰晴不定,臉麵一會子是豬肝色,一會子是鐵青色,來迴來去的閃爍著,眼神也波動的厲害。
楊兼幽幽的說:“怎麼,還沒決定麼?程小虎你可是上戰場的人,以為自己在窯子裏挑姑娘麼?速戰速決,立刻決定,是要走,還是要留!”
程文季被楊兼疾言厲色一喝,心頭狂跳不止,脫口而出:“走!”
楊兼點點頭,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笑瞇瞇的說:“好的很。鎮軍將軍,幫朕送客。”
權琢玠立刻上前拱手,說:“是,人主。”
權琢玠也不說廢話,轉身領著程文季離開幕府大帳,順著營地一路往外走,來到營地大門。
守衛的士兵看到權琢玠,恭敬的抱拳:“鎮軍將軍。”
“打開營門。”權琢玠沒有戴麵具,但是他下令自如,一點子也沒有不自然的模樣。
營門轟然打開,權琢玠帶著程文季走出去,很快來到搭建的渡口。
權琢玠指著渡口處的一隻小舟,說:“舟船給你準備好了,上麵有備用的輜重和食物,足夠你漂迴陳人營地的。”
程文季看著舟船,大吃一驚,說:“你們早就做好了準備?算準了我會離開?”
權琢玠一笑,他的麵相分明很是清秀,但笑容竟然有些凜冽,一瞬間光芒四射,簡直是鋒芒畢露,說:“程少將軍何必如此少見多怪呢?如果你真正認得我們天子,就該明白,這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包括……你們陳人。”
程文季不服氣說:“少說大話,硬仗還在後麵兒,我絕不會屈服於你們!”
權琢玠不當一迴事,揮了揮袖袍,仿佛趕蟲子一般,說:“趕緊走。”
程文季很是氣惱他的態度,但現在不是拉家常的時候,趕緊登上舟船,解開繩子,風勢正好,小舟順流而出,飄悠悠的往前行駛。
眼看著程文季的小舟漂遠,權琢玠這才迴去複命,走入幕府大帳,拱手說:“天子,程文季已經離開。”
楊兼笑了笑,說:“好得很,如此一來,程家父子怕是艱難了。”
……
程文季第二次坐小舟從隋營往陳營去,可謂是熟門熟路了。
他漂流到陳營附近之時,便看到吳明徹等人聚集在營地大門口,似乎在張望甚麼。
吳明徹焦急的說:“還沒有程少將軍的消息麼?”
“迴大將軍,還……還沒有消息。”
“報——!!”
一個士兵急匆匆的趕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大將軍!不……不好了!大事不好,程少將軍……少將軍……”
“到底如何?!”吳明徹催問。
士兵說:“程少將軍的伏兵,在沌口受到了隋人伏擊,全……全都被俘虜了!”
“甚麼!?”
一時間陳人將領們全都亂套了,紛紛大聲議論著:“程少將軍是去伏擊的,怎麼反而被伏擊了?”
“是啊,怎麼迴事?”
“怪不得這麼久沒有消息呢,原來是兵敗了!”
程文季遠遠的便聽到了水邊的議論聲,他現在很不想迴去,但是硬著頭皮也得迴去,趕緊快劃幾下,小舟靠岸,登陸上去。
“快看!是不是程少將軍?”
“是程少將軍!”
“程少將軍怎麼迴來了?不是被俘虜了麼?”
程文季硬著頭皮登陸,吳明徹前腳聽到了噩耗,後腳便看到了程文季本人,驚訝無比,趕忙迎上來,說:“侄兒!你……你這是怎麼迴事兒?”
程文季咕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說:“卑將無能……遭到了隋賊偷襲,大軍……大軍都被俘虜了。”
“都被俘虜了?!”有將領叫囂著:“據卑將所知,少將軍也被俘虜了罷?為何少將軍一個人跑了出來?”
程文季就知道他們會這麼問,他這個人又是“傻白憨”,根本不會說謊,便坦然說:“是……隋人把我放出來的。”
“甚麼!?”
“他果然是隋人細作!”
“程少將軍真的叛變了!?”
程文季聽著竊竊私語,立刻說:“大將軍明鑒!卑將沒有叛變!”
程文季將楊兼的用心說了一遍,當然很多將領根本不相信,程文季又說:“大將軍!事不宜遲,今日晚上隋人便會來偷襲營地,卑將拚死趕迴來,生怕時日不夠!還請大將軍整頓兵馬,準備迎擊!”
有將領說:“大將軍,程文季的話不可信,日前傳來郢州刺史收受隋人賄賂的事情,程少將軍又兩次從隋人營地全須全影的逃跑出來,怎麼也需要避嫌才是。”
“是啊,夜間整頓兵馬,將士們不得休息,第二日怎麼辦?還如何行軍?”
“就是啊……”
程文季焦急不已,說:“大將軍!!”
吳明徹是絕對不相信程文季會叛變的,他瞇著眼睛思量了一會子,說:“立刻傳令下去,整頓兵馬。”
其他將領雖然不服氣,但是軍令如山,也沒有旁的法子。
大軍連忙整頓兵馬,草草用了晚飯,便開始嚴防四周,等待著夜幕的降臨,一直等到了子夜,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兒也沒有。
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等,等等等……
天色慢慢亮堂起來,陳人士兵們困倦的不行,眼看著天邊慢慢變白,但是自始至終都沒見到過任何一個隋人,便是連鬼影兒都沒見到。
“好啊!程文季!!”
幾個將領突然衝入程文季的營帳,不由分說,直接把他拽出來,怒吼說:“程文季!你果然是叛徒!你說隋人會來偷襲咱們,現在呢?天都亮了,偷襲的人呢?!”
“我就說程文季是叛徒!”
“他爹也不是好鳥!程靈洗收受賄賂,程文季和隋人是一丘之貉!”
這邊動靜太大,驚動了吳明徹,吳明徹從幕府走出來,說:“發生了甚麼事?!”
“將軍!”
“大將軍!”
“程文季就是隋人的叛徒,還請大將軍發落,若是不發落程文季,軍心難定啊!”
吳明徹也是左右為難,這很可能是隋人的詭計,但是如今的程文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不發落他,軍心動搖,這才是最可怕的。
吳明徹一狠心,冷聲說:“將程文季拿下。”
“大將軍!”程文季是無辜的,卻被士兵們左右押解起來。
吳明徹說:“暫時將程文季投入牢獄,押後提審。”
其他將領雖然覺得壓入牢獄太便宜他了,但是程文季總算是被革了職,心中稍微平衡一些,也沒有再叫囂甚麼。
程文季被士兵們一路押解,大喊著:“將軍!卑將沒有叛變!將軍,是真的,都是真的……”
程文季帶領的兵馬全都被俘虜了,一共兩次交戰,他們都沒有討到任何好處,如今勢力變得懸殊起來,如果硬著頭皮交戰,很可能會被隋人一撥端走。
吳明徹沒有法子,斟酌再三,隻好下令暫時後撤,等待朝廷援軍支援。
“皇兄!!”
楊整和楊瓚急匆匆的走入幕府營帳,楊瓚驚喜的說:“皇兄,吳明徹退兵了,水路已經全部讓出來!如此一來,咱們終於可以進軍了。”
楊兼輕笑一聲,說:“讓朕猜一猜,程小虎是不是被下獄了?”
楊整憨憨的一笑,說:“正是,皇兄所料不差,吳明徹將程文季下獄了,押後提審,不過陳人很多將領多次頗有意義,如今陳軍軍心不合,正是我們的大好時機。”
楊兼點點頭,說:“那還等甚麼?立刻下令,進軍夏口,與安平王蕭巖,河間王蕭岑匯合。”
“是!”
隋軍立刻開拔,從沌口直達夏口,這一路上簡直是一馬平川、一帆風順,根本沒有陳人阻擋。
一方麵是水軍主力吳明徹被削弱了,他的兵馬被俘虜了很多,不能和楊兼硬碰硬,所以選擇暫時避戰,躲避楊兼的鋒銳。另外一方麵,則是郢州的方麵,按理來說,一路直達夏口,郢州應該出動軍隊抵抗他們,但是郢州毫無動靜,必然是楊兼離間的法子起了作用,此時的郢州刺史程靈洗想必也不好過,因此無法出兵抵抗隋人大軍。
如此一來,楊兼的隋軍一路長驅直入,過了沌口,直達夏口。
北周人有句老話,“東不過雒陽,南不過沌口”,其實意思很簡單,雒陽東麵是北齊人的地界,沌口南麵是南陳人的地界,北周人的活動範圍就在著兩個地界的西北麵。
而眼下,楊兼早就踏過了雒陽,現在,他又順利的越過了沌口,一路來到夏口。
楊兼站在大船的船頭,迎著咧咧的春風,春日的風難得這般凜冽,撕扯著楊兼的衣裳上下翻飛。
楊廣從船艙中走出來,看到父皇正在吹風,便迴頭去拿了一件披風走,噠噠噠邁開小短腿跑過來,說:“父皇,清晨風大,披一件衣裳罷。”
楊兼低頭一看,便宜兒子就是貼心,笑瞇瞇的蹲下來,讓楊廣把披風給自己披上。
楊廣剛批好了披風,哪知道一下子便被楊兼給抱了起來,楊兼笑瞇瞇的說:“我兒也沒有披披風,這樣罷,和父父披一件,這樣便不冷了。”
他說著,將自己的披風攏了攏,抱著小包子,將披風圍過來,蓋在小包子身上,如此一來,一件披風兩個人都能蓋上。
楊廣眼皮一跳,但是也沒有拒絕。
楊兼笑著說:“我兒快看,夏口便要到了。”
安平王蕭巖和河間王蕭岑駐守夏口,一直與陳人膠著不下,聽說楊兼的大軍到了,二人都非常歡心,早早出來迎接。
蕭巖和蕭岑迎上來,拱手拜見,說:“拜見天子!”
楊兼笑瞇瞇的說:“二位不必多禮,都辛苦了,咱們入幕府敘話。”
眾人走入營地的幕府大帳,楊兼抱著小包子楊廣坐在最上首的位置,其他人也按部就班的坐在席位上。
楊兼這才詢問,說:“夏口情況如何?”
安平王蕭巖稟報說:“迴天子,我軍在夏口至今,遭到郢州刺史程靈洗的多番堵截。”
程靈洗乃是郢州刺史,他最擅長的其實不是水戰,而是指揮陸軍,蕭巖等人在夏口屯兵之時,遭到了程靈洗的多番阻攔。
蕭岑抱怨說:“程靈洗那個老狐貍,實在太狡猾了,三番兩次的來破壞營地,讓我們不得安生。”
“不過……”蕭岑又說:“不過這些日子好了一些,聽說程靈洗收受了咱們的賄賂。”
程靈洗因為賄賂的事情,正在被朝廷彈劾,情況非常膠著,如此一來,便沒空來處理蕭巖和蕭岑的軍隊,讓他們得到了空隙。
楊兼說:“如今程靈洗不被陳人待見,正是咱們的大好時機,抓住這個機會,一路突破夏口,順江而下,直達建康!”
“天子英明!”
眾人商量了對策,便在此時,突聽“踏踏踏踏”的腳步聲,權琢玠從外麵快速衝進來,也顧不得甚麼禮數,焦急的說:“天子!急報!”
楊兼說:“呈上來。”
中官何泉將兵報呈上來,楊兼看了兩眼,臉色登時陰沉下來,揮了揮手,示意何泉將兵報給其他人也看看。
眾人一看,全都蹙起眉頭,臉色相當嚴肅。
楊廣用小肉手捧著兵報,瞇著眼睛閱讀,臉色也相當難看,氤氳著一層冷氣。兵報上言,陳人支援吳明徹的援軍已經開拔,由淳於量率領五萬水軍,從建康出發,直線支援吳明徹。
如果隻是這五萬水軍,他們還可以用巧記取勝,但是不然,還有其他。與此同時,陳人老將章昭達、徐度,也各自率領大軍出發,馳援吳明徹。
蕭岑詫異的說:“這……吳明徹、淳於量、章昭達和徐度,四路大軍,十幾萬兵馬,這若是壓境過來,咱們可就……”
他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之後的話,他不必多說,看大家的臉色,就知道眾人心裏都有譜兒了。
單單一個吳明徹就不好對付,更何況是四位大將軍。南陳有幾個開國老將,恰好了,這四位大將都是開國之將,經驗老道,看來南陳也意識到了這次戰役的重要性,所以打算傾盡兵力抵抗。
他們帶來的水軍,隻有荊州軍過硬,水戰畢竟是他們的短板,如果同時麵臨四方夾擊,後果不堪設想。
尤其現在隋軍駐紮在夏口,補給不容易,如果再被切斷了糧道,可以說便是孤軍深入,自取滅亡,稍有不慎,隻有全軍覆沒的下場!
楊兼瞇眼思量,小包子楊廣突然欠起身來,攏著小肉手,趴在楊兼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甚麼。
楊兼點點頭,說:“諸位稍安勿躁。”
“老三。”
“臣弟在。”
楊瓚立刻起身迴話。
楊兼說:“你去寫一封移書,派人送出去,交給老將軍章昭達,便說朕這裏有酒有肉,還有女樂,請他前來燕飲。”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楊兼這是甚麼意思,況且……如今兩軍對壘,已經是不共戴天,就算是有酒有肉有女樂,又有甚麼用?
但是楊瓚沒有遲疑,迴答說:“是!”便快速離開了幕府。
眾人很快散去,楊兼帶著楊廣進了下榻的營帳,楊廣負著小肉手,一臉老成的模樣,慢慢的踱步說:“章昭達這個老狐貍,平日裏最喜歡酒肉和女樂,每次燕飲,必然要奏樂,就算是陣前打仗,也不能少了樂曲和美味兒,父皇倘或能請他前來,必然能分裂陳軍。”
章昭達是個忠臣,忠心耿耿於南陳,其實楊廣知道,就算章昭達“嘴巴饞”,會來赴宴,也不一定會投靠他們,很可能吃完了燕飲,拍拍屁股走人。
楊廣也沒有打算讓章昭達投靠他們,隻要章昭達肯來參加燕飲,便可以讓楊兼各種編排章昭達,就像分裂郢州刺史程靈洗一樣,分裂章昭達,其餘的兵力,再各個擊破。
楊兼不熟悉章昭達這個人,幸而有便宜兒子這個外掛,笑瞇瞇的說:“既然要分裂陳軍,自然是朕親手理膳,傳出去才好聽。”
章昭達他如果食了隋天子親手理膳的飲食,再傳他叛變了陳人,這消息聽起來便可靠多了。
因此楊兼打算親自下廚,做點新鮮又美味的,讓章昭達這個見多識廣的美食家吃一口便食髓知味,念念不忘。
楊廣說:“父皇可想到甚麼新鮮的菜色了麼?章昭達這個老狐貍好食,一般的菜色他必然全都見過,而且他乃是南方人,與北方的口味不同。”
楊兼挑了挑眉,說:“他是南方人,因此一般的魚食想必已經食的夠不夠了,羊肉唯恐又食不慣,如此一來,豬肉是最好的。”
楊兼腦海中瞬間想到了一位菜色,放在現代,可謂是家常菜了,很多人家都會這道菜色,不麻煩,但是美味又好吃,關鍵是吃法很是有趣兒。
那就是——京醬肉絲。
楊兼立刻帶著小包子楊廣進了膳房,營地的膳房比較簡陋,不過這道京醬肉絲需要的食材很簡單,也不需要太講究,所以並不難找。
楊兼要了一些偏瘦的豬肉,京醬肉絲將就用瘦肉切成絲來炒製,因此豬肉偏瘦一些便好。另外又要了一些豆皮和蔥絲。
豬肉切絲,不要太粗,粗的不美觀,但是也不能太細,細的吃起來少了肉的較勁,口感不好。
將肉絲醃製去腥,然後下鍋炒至變色,接下來便是調製醬汁,京醬肉絲的醬汁鹹香之中透露著微甜,很多人可能都會忽略微甜的口感,如果沒有這微甜的口感,炒至出來的京醬肉絲便沒有了鮮味,甜味提鮮就是這個道理。
深色的醬料炒製好,將肉絲放入翻炒,白花花的肉絲立刻裹上醬料顏色,變成了濃鬱的琥珀色,色澤光鮮,肉絲根根分明,擺在承槃之中,十足激發食欲。
這京醬肉絲還沒完,之後才是關鍵所在,豆皮煮熟或者蒸熟都可以,切成掌心大小的方塊,蔥絲切成一字,與豆皮一起擺盤。
楊廣奇怪的看著這道菜色,不解的歪了歪小腦袋,說:“父皇,這豆皮和蔥絲是做甚麼的?”
楊兼笑瞇瞇的掀起一張豆皮,雖然是給章昭達準備的菜色,不過兒子必須有優先權,先吃一些也無妨。
楊兼將豆皮鋪在承槃中,然後夾起了一些琥珀色油光潤澤的肉絲,放在豆皮中間,又加了兩根一字蔥絲,也放在豆皮中間。琥珀色的肉絲,配合著白生生的蔥絲,還有淡黃色的豆皮,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看。
楊兼像是卷烤鴨餅一般,將豆皮卷起來,卷成一個鼓鼓囊囊的小被子包,遞到兒子麵前,說:“嚐嚐看。”
楊廣立刻接過豆皮卷,“嗷嗚嗷嗚!”兩口塞入口中,豆皮韌,肉絲彈,蔥絲香,一股子豆子的濃鬱醇香,混合著醬香十足的肉欲,還有蔥絲提鮮接膩,簡直是完美搭配。
一瞬間竟然讓楊廣想起了令他念念不忘的烤鴨,不過豆皮卷京醬肉絲,和荷葉餅卷烤鴨,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楊廣津津有味的食著,“咂咂砸”三下,便把一隻豆皮卷食了個幹淨,仍然意猶未盡的模樣。
楊兼說:“如何?”
楊廣使勁點頭,說:“這等子美味兒,連兒子也未食過,章昭達那個老狐貍,必然也沒食過。”
不是楊廣自吹自擂,他是做過天子的人,而且是南北統一之後做過天子的人,如今還是南北朝,章昭達領教過的美味兒,必然遠遠不如楊廣。
楊兼聽他這麼說,便放心了。
楊瓚的移書送出去,果不其然,章昭達竟然同意了,想來章昭達是想要來占便宜,尤其這裏有美酒美味,還有女樂奏樂,章昭達一輩子就好這些,自然不能拒絕。
章昭達前來赴宴,楊兼為了做足模樣,親自前去迎接,笑得一臉和藹可親,而且還擺出晚輩的姿態,說:“老將軍可是來了!朕是日盼夜盼,終於把老將軍給等來了。”
章昭達年紀大了,但是氣勢不減,一副老將模樣,穿著一身黑甲,可謂是威風凜凜。
章昭達說:“不敢當不敢當,隋主宴請,老夫怎麼也要給一些麵子,不是麼?”
“請!”楊兼笑著說:“將軍,請入內。”
楊兼親自導路,為了表達誠意,一路上看不到任何士兵把守,眾人入了幕府營帳,裏麵已經擺滿了美味,樂器也一應準備妥當。
章昭達剛一進入營帳,便聞到了一股子濃鬱的香味,是醬香味。
因著古代沒有冰箱,保鮮需要冰塊,所以容易儲藏的醬料異常發達,章昭達一輩子不知道食了多少醬料,但是他從未聞過如此令人垂涎欲滴的醬香味,說不出來的勾人食欲。
他放眼望過去,一眼便看到了案幾上的主菜,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上,一槃琥珀色,色澤濃鬱的肉絲,旁邊堆放著一疊疊的豆皮,還有切的整齊的一字蔥絲。
楊兼笑了笑,說:“朕知道今日老將軍前來,因此特意準備了這道美味兒,保證是老將軍沒有食過的,名喚京醬肉絲。”
別說食過了,章昭達根本沒有見過,已經迫不及待的入席,楊兼擺了擺手,女樂立刻奏樂起來。
有酒有肉,對於章昭達來說還不夠,還需要奏樂才能飲食,這個傳統,從周朝便開始有之,一直被文人雅士,和貴胄所欣賞。
章昭達聽到雅致的樂聲,臉上不由露出笑容,隻不過不知著京醬肉絲該怎麼食。
楊兼很是體貼的用幹淨的筷箸掀開一片豆皮,放在承槃之中,加入肉絲和蔥絲,筷箸靈巧的翻飛,將豆皮卷起來,何泉便將卷好的豆皮,連帶著承槃一起呈給章昭達。
章昭達吃了一驚,沒想到楊兼竟然主動給自己布膳,但很快,他也顧不得吃驚了,因著這京醬肉絲,不隻是看著新鮮,吃法有趣兒,而且口感和口味,也是頂級的美味。
章昭達一口吃進去,胡子都在抖動,眼眸睜大,滿眼的驚喜,連連讚歎:“香!香啊!太妙了,醬香、肉香、蔥香、豆香、醇香,甚麼都香!”
楊兼見他喜歡,便說:“既然老將軍喜歡,也不枉費朕親自料理這道京醬肉絲。”
“親自?”章昭達一聽,更是驚訝,還以為楊兼親自給自己卷京醬肉絲,已經很令人驚訝了,沒想到這道美味,竟然是楊兼親自做的。
章昭達興致來了,自己也上手開始卷京醬肉絲,一連食了六卷,滿滿都是肉的六卷,這才稍微解饞一些,又飲了好幾口酒水。
章昭達吃到這裏,笑瞇瞇的說:“當真不好意思,老夫想去方便方便。”
楊兼笑的很親和,說:“將軍請便。”
坐在門口附近的安平王蕭巖站起身來,說:“卑將來為老將軍引路。”
蕭巖很快領著章昭達走了出去。
楊兼看著章昭達的背影,挑唇一笑,側頭一看,便宜兒子自始至終都在吃吃吃,一直沒停的吃,還在用小肉手卷豆皮,章昭達這麼一會子吃了六卷,小包子楊廣也不饒多讓,竟然食了五卷那麼多,第六卷 還在卷,用小肉手舉著幾乎要被撐爆的豆皮,塞進嘴巴裏。
“咂咂砸”的咀嚼起來,好像小鬆鼠一樣。
楊兼看的眼皮直跳,說:“兒子……要不然,咱們少吃一點罷?”
楊廣咂咂砸的的動作突然中斷了,手裏還抓著咬了一半的豆皮京醬肉絲,仰著肉嘟嘟的小臉蛋,一臉冷漠,其實也可以解讀成“寶寶不高興”的表情,淡淡的說:“父皇也嫌棄兒子胖麼?”
楊兼毫無原則,立刻改口說:“沒有,怎麼可能!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隻是怕兒子撐壞了……
河間王蕭岑看著父子倆耍寶,眼皮狂跳,借口說:“章昭達怎麼還沒迴來?下臣去看看。”
蕭岑從幕府營帳離開,尋著往前走去,一個十足耳熟的聲音從營地的一隅傳來,是五兄蕭巖的嗓音。
“小心行事,切勿聲張……”
蕭岑有些奇怪,不知蕭巖在與甚麼人說話,他朝著角落走過去,正巧蕭巖便從黑暗中轉了出來。
蕭巖說:“八弟,你怎麼出來了?”
蕭岑張望的說:“章昭達呢?”
蕭岑說:“方才迴去了。”
蕭岑狐疑的說:“你剛才在與甚麼人說話?”
“說話?”蕭巖淡淡的說:“八弟怕是聽錯了,為兄並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