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發誓。
這輩子他都沒跑的這麼快過。
他連滾帶爬地從女人的臥室裏飛奔了出來,又一路尖叫著哭著爹喊著娘飛奔了出來,一路跑的也是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差點沒從樓梯上摔下來。
參與者們都聚集在一樓,他們一轉頭,就看到柳煦兩眼飆淚連滾帶爬的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也不能說是跑,以他那個速度,說是低空飛行應該更合適。
柳煦一看到各個參與者,就連忙又飛奔了過去,挑也不挑了,衝上去就抓住了其中一個人的手,兩眼飆淚地朝他大喊:“有鬼!有鬼啊!!剛剛那個臥室裏,有那個嬰兒!!!”
聽了他這話,有不少參與者都紛紛臉上一白,但也有一部分經驗豐富的參與者表情毫無變化,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被他抓住的參與者就是臉色毫無變化的那一部分。他表情冷漠道:“哦。”
“你哦什麼哦!?”柳煦幾近崩潰,又一把甩開了他的手,表情都用力得扭曲了起來,“我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那個嬰兒就抓著我的褲腿!!跟我笑!!!他跟我笑啊!!!”
“行了行了,兄弟,你冷靜一點。”
另一個參與者有點看不下去了,就走了過來,抓住了柳煦的雙肩拍了拍以作安撫,又苦笑著說:“這裏畢竟是地獄嘛,見見鬼很正常。我們參與者呢,每天都是跟鬼同床共寢的……”
柳煦聽得臉色白了又青,眼裏的淚被嚇得可憐兮兮地往下直掉。
邱楓看他實在是可憐,就忍不住也走了過去,拽了拽那個做出“我們和鬼同床共寢”的這種言論的參與者,說:“行了,別嚇他了,怪可憐的。”
參與者:“……”
參與者說話時隨意得很,被邱楓這一說,他才又仔細看了看柳煦。這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此刻竟然眼神灰暗,看起來好像被嚇到失魂了。
柳煦確實有點失魂了。他一想到自己以後要經常麵對這種場麵,心髒就嚇得突突直跳。
他要不直接去世去找沈安行算了。
柳煦不禁有些自暴自棄地如此想道。
“對了。”邱楓又轉過頭來,對柳煦說,“我們這兒剛剛發現了個東西,你要看一看嗎?”
“……”柳煦往後縮了縮,問,“麻煩你先告訴我是什麼。”
“人頭。”
柳煦:“……嬰兒的?”
“不是,是個成年男人的,剛在冰箱裏發現的,現在還掛著霜呢。”邱楓說,“你看看嗎?”
柳煦抱住自己往後連連直退,有些抗拒:“不……不用了。”
“是嗎。”邱楓倒也不多說,就聳了聳肩,說,“不看就算了,那你你跟上吧,我們準備去樓上。”
“……?”柳煦愣了愣,“去樓上做什麼?”
“我剛剛在樓上發現了一間嬰兒房。”有一個參與者走了出來,說,“那個房間裏有個嬰兒床,嬰兒床裏全都是血。”
柳煦:“……”
柳煦最後還是跟著去了。
畢竟落單不可取,而且他想活著,所以絕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有效信息。
齊南也跟著所有參與者一起去了,柳煦怕他會搞自己,就離得他遠遠的,又是站在了人群最後方的位置。
那間嬰兒房就在女人臥室的隔壁。柳煦現在看到那臥室就心裏一陣心驚膽戰,幾乎是擦著牆溜進嬰兒房裏去的。
進去了之後,參與者們就一同照了一下裏麵的構造。
房間裏的牆漆都刷成了和這房子整體都格格不入的天藍色,書桌也是那種兒童風,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雖然積了灰,但卻是那種雲朵模樣的吊燈,很有夢幻色彩。
房間最裏麵是一扇窗子,但詭異的是,這個床子被全部塗成了密不透風的黑色。
這間兒童房和隔壁女人的臥室的戶型一樣,不算太大,地上堆了很多積滿了灰塵的玩具,還有一些嬰幼兒的衣物。嬰兒車和嬰兒床安安靜靜地排在一起,也同樣積滿了灰塵。
領著他們進了房間的參與者走了過去,帶著他們走到了嬰兒床跟前,拿手電筒照了下裏麵:“你們看。”
眾人紛紛走過去看,這一看,就紛紛驚得瞳孔驟縮,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人甚至忍不住輕輕罵出了聲。
那嬰兒床裏全都是血。
床單上滿是血跡,那些血又深又重,早已滲透了進去,完完全全被血染成了一張紅床單。床上還有一件衣物,那是一件嬰兒的連體衣,這衣服也是被血完完全全地染紅了,碎成了好幾半。
眾人一陣良久無言,都在頭腦風暴。
柳煦站在人群最後麵,輕輕皺了皺眉,又抿了抿嘴,開始思考起來。
能躺在嬰兒床裏的,隻有嬰兒。會死在這裏的,當然也隻有嬰兒。
那麼,那個女人就確實是說謊了。她沒有墮胎,而是把嬰兒生了下來,然後把他弄死在了嬰兒床裏。
而且看這個現場,手法應該相當殘暴。
為什麼?
會是什麼樣的動機,才會讓一個女人這麼殘忍的殺死一個孩子?
會是什麼能讓一個女人恨上孩子……
……
這個問題在他腦子裏浮現的一瞬間,沈安行的臉就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柳煦:“……”
對了。
他想起來了——沈安行他媽也是這樣的。
一想到這個,他就很不愉快地皺了皺眉。
看完嬰兒房後,眾人就又走了出來,各自交談了一會兒後,邱楓就說:“都分開找找線索吧。”
眾人就分開去找線索了。
“線索”的意思倒是很容易就能明白,肯定指的就是能讓他們縷清發瘋的女人和被殺的孩子之間所發生的事情,以及導致這些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的一類東西。
畢竟隻有搞明白了這些,他們才能對癥下藥,知道該如何終結掉這裏的罪惡,成功離開地獄。
柳煦也學著其他參與者的做法,到處找了一番,但可惜的是,什麼也沒找到。
兩個半小時後,邱楓覺得差不多到了時間,就站在一樓吆喝了一會兒,把眾人都聚集了起來,就連躲了起來的方卿兒都被她給叫出來了。
眾人會合之後,邱楓就點了下人頭,發現隻有十七個人。
她皺起眉來,說:“怎麼隻有十七個?”
有人聽了她這話,就跟著四處看了一圈,然後就迴過頭來,一挑眉說:“是那個賣了新人的傻缺沒來吧?”
眾人聽了覺得有理,便都四處看了一圈,尋覓了一番,結果果不其然,沒來的是齊南。
“算了,沒來就沒來。”邱楓冷哼一聲,說,“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方卿兒聽了她這話,卻有些憂心忡忡:“他要是拿到了什麼東西,不肯交出來呢?”
邱楓說:“應該不會那樣的。要想活下去,把找到的線索坦誠布公的交出來是最好的方法,他要不是個傻子的話,肯定就會自己乖乖拿出來的。”
也有其他參與者說:“沒錯,一般的參與者拿到了線索,都會拿出來讓大家一起看的,一般不會有你說的那種不肯交出來的情況,畢竟出關是大家一起出的。”
方卿兒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見她明白了,邱楓也就不再多說了,轉頭和眾人都各自交談了一會兒後,大家就都紛紛道出了自己這一天的成果。
然後,他們就很悲慘的發現,這一天下來,他們所有人找到的線索竟然隻有兩個——一個是從女人的臥室裏發現的一瓶安胎藥,另一個就是從客廳裏翻出來的一個醫院的檢查單。
柳煦也湊了熱鬧,看到了這兩樣線索。
安胎藥沒什麼值得留意的,那醫院的檢查單也同樣,隻是一張確認懷孕的報告單罷了。這兩樣線索根本無足輕重,找到了和沒找到沒兩樣。
眾人有些頭疼,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柳煦這次沒聽。他坐在樓梯上,就那樣瑟瑟縮縮的抱著雙臂,心不在焉地發了會兒呆,想著那發瘋的女人的事。
但想著想著,他就又跑偏了。
他又想到了沈安行。
一個母親為什麼會恨自己所生的孩子——這個問題,沈安行能很好的給他一個答案。
因為沈安行他媽媽就是這樣的。
他媽媽叫左白玉。柳煦見過兩次,人如其名,是個長得很幹淨很清秀的漂亮女人。
隻不過,她給沈安行留下的迴憶卻一點都不似白玉。
沈安行說,他兩歲那年,父母就開始吵架了。沈迅不管孩子,並且開始慢慢地本性畢露,每天夜不歸宿地出去喝酒打牌。
隻有母親守著長長的夜,守著當時還小的他,和一個根本不會迴來的男人。
父母的婚姻就這樣因為他變成了一場“喪偶式婚姻”。
這擺明了就是沈迅有問題,可笑的是左白玉卻不恨男人,她說她愛沈迅,問題不在沈迅身上。當然,錯也不在於她,她不會愛錯了人,她愛沈迅也沒有錯。
所以,一定都是沈安行的錯。
都怪他出生,自己身材才走了樣,男人才跑了。
男人跑了,都是他的錯。
婚姻失敗了,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都是孩子的錯,都是他。
所以,一個母親為什麼會恨自己的孩子?
因為她愛一個男人到了失去自我,甚至難以評判是非的地步。
冰箱裏的成年男人的人頭,被殺死在嬰兒床裏的嬰兒,以及發瘋的女人——把這三樣串一串,柳煦倒是能多少猜得到前因後果了。
但很奇怪……怎麼這個地獄每一點都好像和沈安行有關?
罪名裏有他父親,npc裏還有一個和他母親有些類似的人。
怎麼品怎麼奇怪。
柳煦一邊想著,一邊拿出了手機來,又習慣性地開始給沈安行發消息。
就這麼大概過了五分鍾之後,他就聽到邱楓開口說道:“好了,時間不早了,分散開吧。都機靈一點,躲著守夜人,努力活著。”
柳煦轉頭看去。就見參與者們紛紛應了兩三聲,然後就分散開了。
有人走出了房門,有人轉頭往樓上走去。
柳煦這才意識到到了時間,就低頭看了眼手機。
現在已經六點十五了。
如果齊南說的是真的,那守夜人馬上就要來了。
一想到齊南對守夜人的形容,柳煦就忍不住心裏有點犯怵。
齊南說,守夜人是屠殺者。
規則裏也說,守夜人會獵殺參與者。
作為一個參與者,一個合格的人類,柳煦當然不想死,也當然會害怕守夜人。
他壓了壓心裏的懼怕,穩了穩心神後,就收起手機,站起了身來,打算出門找個地方躲一躲。恰巧,就在此時,方卿兒朝他跑了過來,嘴裏還叫了他一聲:“柳哥!”
柳煦抬頭看去。
方卿兒跑了過來後,就在他身前站定了下來,說:“他們說,守夜人要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啊。”柳煦應了聲,說,“我不打算在屋子裏待著……剛在白天見了鬼,不敢。”
“也是。”方卿兒笑了一聲,說,“我聽到了……我之前就在衛生間裏躲著,聽到你尖叫了。”
柳煦:“……”
這就微微有點尷尬了。
他扯了扯嘴角,幹笑了兩聲,往前走了兩步,直接選擇把這件事翻篇,說:“那就這樣,我出去了,祝你平安。”
方卿兒:“等等!”
柳煦頓了一下,迴了迴頭。
“我……我能跟你一起嗎?”方卿兒小心翼翼地對他說,“我有點害怕……”
柳煦:“……”
那一起就一起吧。
沒辦法,柳煦就和方卿兒一起出了門。
話雖如此,柳煦其實也很害怕。
他們剛一踏出房門,那陣嬰兒的笑聲就又響了起來。
柳煦嚇得渾身一哆嗦,拉起方卿兒就腳底生風的往外跑。等跑出了院門後,他才放開了方卿兒,鬆了口氣。
方卿兒也被嚇得臉色發白,又迴過頭,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這棟屋宅。
兩個人出了門後,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前行著。他們走著走著,就試著去推了推周邊的住宅——是的,周邊的住宅。這裏並不是隻有這一家屋子,這是一個住宅區,周邊的住宅還是有不少的。
但可惜的是,每一戶住宅前都好似有一麵透明的牆,還沒等他們走過去,就被這道牆攔住了去路。
看來是不讓進了。也是,這麼多家屋子,要是真的都能進,那守夜人幹脆別幹了。
柳煦歎了口氣,隻好認命地帶著方卿兒,隨便選了個小巷子鑽了進去。
藏好的那一刻,他就低頭看了眼時間。
手機上的時間剛剛好從二十九分跳到了三十分整——正正好好六點半。
……好險,剛好趕了個死線。
柳煦突然就感覺有些後怕,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剛歎完這口氣,站在他旁邊的方卿兒就突然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
柳煦轉過頭,關切了一句:“怎麼了,穿太少了?”
“不是……”方卿兒摸了摸鼻子,吸了口氣,又縮了縮身子,說,“柳哥,你不覺得……好像變冷了嗎?”
柳煦:“?”
*
18:30。
在柳煦看了手機時間的那一刻,一座冰山就突然出現在了那棟黑色屋宅旁。
冰山巨大無比,渾身散發出的冰氣都化作了四溢的白色冰霧。如果仔細看的話,能看到有一個人正站在冰山的最頂端。
那人站在白霧之中似隱若現,叫人看不太清楚。
他在白霧之中站了片刻,然後就伸出了手,從兜裏拿出了一張紙來。
那人隻靠單手就輕車熟路地把這張紙展開了來。那隻手上,有一枚銀色的戒指在白霧之中閃了一下銀光。
隨後,他就這樣在白霧之中沉默地站立了片刻。
然後,他像是看到了什麼很莫名其妙的東西似的,忍不住“嗯?”了一聲。
再然後,他就納悶地輕聲嘟囔了一句。
“……什麼東西。”